☆、話江湖
雲州劍修遍地走,這裡有諸多練劍的門派。
此地山清水秀,鳥雀繁多,故而這裡的人、事、物大多名中帶鳥兒,連那些個劍修門派也愛以鳥名作門派名,諸如青雀、白鶴、鴻鵠、夜鶯等。這些門派再往門派服飾上繡標誌性的鳥兒,從此便成了雲州劍道一大特色。
但特色也僅僅是特色,對提高門派威望與地位沒有任何幫助。
劍仙道上如今最頂級的宗門當屬繡劍閣、雲霧裡、別有洞天,它們並稱為“三大宗”。往下是四大名門,分別是:位於風都的卻塵台,名震西沢的元氏,還有瓊州往生涯處的懸天門,以及北陸燕氏。
這七個門派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再往下的十大家族就不一定能讓普通人記全了。
雲州雖然有那麼多的劍修門派,卻沒有一家能排入劍仙道宗門前列。不消說最頂端的三大宗和下面的四大名門,就算是十大家之中也不見雲州的劍門。
故此,這一帶各個門派各代掌門都肩負著振興門派,提升門派名望,躋身劍仙道前列的重任。
然,到目前為止,仍是大業未竟。
那什麼三大宗、四大名門、十大家都是墨河的劍仙書院評定的,道上也都認可。他們評判的詳細標準雖未曾公佈於世,但也能大致看出一二,首先門中定是要有一兩個牛逼轟轟的高手,能打進論劍大會前十的那種,比如風都卻塵台便是靠他們家玉衡真人連拿十二次論劍大會的冠軍從而不斷提升名望,一舉躋身四大名門之列。
除此之外,縱觀榜上有名的門派,除了別有洞天和北陸燕氏,其餘無不是門庭若市,弟子繁多。
因而,雲州的劍門都卯足了力氣爭強鬥勝,更有甚者靠侵吞弱小門派壯大己身。
對於這種現狀,別說魏輕塵,就是殷無憂也感到失望。
師徒二人下了山之後便直奔青雀派。
青雀派在雲州孤鳴鎮,和羿城隔了老遠。其建在鬧市之中,規模頗大。師徒倆行至附近後,躲在暗處一番觀察,見青雀派門口張燈結綵,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像是在辦喜事。
打聽過後得知,原來今日是青雀、鴻鵠、白鶴三派正式結盟的大日子。他們早就廣發請帖,邀請了雲州各地的門派來吃宴席。
殷無憂想著既然是這麼熱鬧的場合,不如兩人直接進入揭露他們的惡行,拉攏來賓向其發難,逼迫他們交出小鳳。
魏輕塵卻覺得不妥,首先他對那些人來賓沒什麼信心,不敢相信他們會站在正義的一方。其次他二人身份特殊,是正道眼中的異類。若來賓都與三個門派有交情,說不定宴席會變成了除魔大會。
他倆身上都有魔氣,青雀派又有人擅長封魔之法,故而不能貿然闖入漫無目的四處搜尋,只得派阿花先進去一探究竟。
阿花雙爪抓著殷無憂的手臂,低聲叫著:“怕,怕!”
“怕什麼?被發現了你就假裝自己是一隻鳥,不對……你本來就是一隻鳥兒。”殷無憂伸手戳它柔軟的胸口,催促道,“快去快去,看清楚人被關在哪兒就回來。”
“壞人!你不愛我了!”阿花罵了殷無憂一句,轉頭紮進魏輕塵懷裡委委屈屈地蹭他。
魏輕塵極為溫柔地摸了摸它的腦袋,耐心哄著:“不怕不怕。”
他多安撫了一會兒阿花才磨磨蹭蹭飛進了青雀派的庭院。看著它消失在院牆內,師徒二人進了一旁的酒肆想要壺酒解渴。
這日天氣晴朗,酒肆裡已是人滿為患,看來看去只有一張桌上餘下兩個空位,他們便走過去想與人商量著拼桌。
那桌上坐著個年輕男子,其人樣貌端正,舉止文雅,穿著一身深藍色錦衣。他原本將配劍豎放在桌上,見有兩人朝著自己走過來便立刻把劍挪開,橫在了自己身前,給他們挪位。
魏輕塵說明意願後,這人立刻客客氣氣道:“請。”
魏輕塵謝過他,先用自己的衣袖幫師父擦了擦板凳之後才請師父坐下,而後他朝店小二吆喝了一聲,要了壺好酒。
殷無憂突然額頭瘙癢,便抬手蹭了蹭。
這麼一蹭,無意間撥開了額前碎發,露出了額上魔紋,還恰好被對面的年輕男子看到了。
對方瞳孔一怔,似吃了一驚,殷無憂還以為他馬上要大呼小叫起來,沒想到這年輕人又很快恢復了平靜,當沒看到似的,自顧自繼續喝酒。
等酒來了,魏輕塵給師父斟了一杯,雙手奉上。
殷無憂接下酒盅,輕抿一口,卻發現徒弟沒有要陪自己喝的意思,於是看著他空空的酒杯問:“你不喝?”
魏輕塵搖搖頭:“辦事,不喝。”
“哎呀,陪為師喝兩杯嘛。”殷無憂馬上拎起酒壺給徒弟滿上,口中念叨著,“又不讓你喝醉,再說你醉了還有我。”
恐怕是反過來吧。
魏輕塵心裡想著這句話卻沒敢說。他陪師父喝了兩杯後,抬手輕輕抓著師父的手臂,神色認真道:“事情成了咱們就去醫仙穀,嗯?”
“嗯嗯嗯!”殷無憂白了他一眼,低聲道,“把我當三歲小孩呢?答應你的事情我定不會食言。把丫頭安置好了,我肯定乖乖跟你走。”
“嗯。”魏輕塵頷首,臉上表情卻並未放鬆。
醫仙谷聞名雲州,黃藥師其人醫術高明,也性情古怪。他先前去求了好幾次,對方都不願意幫忙。這回他帶上了黃泉花,也不知能不能打動那人。就算藥師肯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師父治好……魏輕塵一心念著師父的事,喝的酒都覺得是苦的。
酒肆裡人不少,眾人吃肉喝酒,順便閒話江湖。
有喝得面紅耳赤的,開始掰著指頭給雲州各個劍門排一二三四:“寧城蒼山派第一,渝鎮柳氏第二,咱們孤鳴鎮青雀派第三……寧城春秋劍堂排第十,沒了。”
另一人道:“春秋劍堂也太慘了吧,從前可是與蒼山派並列雲州第一的大門派啊,現在連排第十都勉強。”
“可不是嘛,”先前的黃衫男子道,“曾經的雲州雙雄,蒼山派現在如日中天,春秋劍堂卻是早已凋零,唉……不說他們,我琢磨著,最有潛力的還是咱們鎮的青雀派,以青雀派現在的發展,我看不日便要取代蒼山派,成為雲州最強劍門,甚至有望躋身劍仙道十大名門之一,成為咱們雲州之光!”
“光個錘子,”殷無憂忍不住低罵,“雲州之恥還差不多。”
“你說什麼?!”黃衫男子蹭的一下站起來,大跨步走到他們這桌,抬手就要去抓殷無憂的肩膀。
他指尖還沒碰到對方,突然被桌上另一黑衣男子抓住了手腕。
“沒什麼,”魏輕塵給了他一個友善笑容,和氣道,“他說青雀派厲害。”
“哼!我都聽到了!他說青雀派是雲州之恥。”黃衫男子盯著殷無憂,“你憑什麼這麼說?”
殷無憂一哂:“無惡不作還妄想成為‘名門’,若這種濫殺無辜,欺淩弱小的門派都能成為雲州之光,那咱們雲州就會成為整個劍仙道的恥辱!”
“作惡怎麼了?”黃衫男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江湖本就打打殺殺紛爭不斷,唯武力至上。那青龍山不也是侵吞弱小門派,不斷壯大後才擠進十大名門的嗎?”
“非也。”殷無憂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倒是他們同桌的年輕男子開口幫著澄清,他對那黃衫男子道,“青龍山是替天行道,殺了幾個魔頭,收留了他們的門人,並不是侵吞,還望壯士不要隨口污蔑。”
“替天行道?”黃衫男子冷笑,“說得好聽。我看你是來給青龍山洗地的吧?人家青雀派還說是在整合周遭劍門勢力,團結一致闖出名聲榮耀雲州呢!”
“顛倒黑白,是非不分!”殷無憂大怒,起身就要揍人。那黃衫男子也挽起袖子要跟他幹架。
魏輕塵連忙拉住了自家師父,另一邊也有人勸住了那黃衫男子,將其拉回了座位。
黃衫男子被同伴拉著還喋喋不休,盯著殷無憂問:“既然你不服青雀派,那你說說哪家能成為雲州之光?”
“全都配不上,”殷無憂灌下一杯酒,朗聲道,“鄙人心中的名門大宗,能于危難之時挺身而出,敢在惡行當道之時主持正義。現在雲州的劍門一個個被虛名蒙蔽,只管自掃門庭,哪裡配得起雲州之光的稱號?你以為那十大家、四大名門、三大宗真是靠殺人放火博得的名氣?”
他話鋒一轉,又看著那人譏笑:“照您說的,作惡怎麼了?那我現在拔劍把您殺了,是不是也是好事一樁?待我踏著您的屍骨揚名劍仙道,您泉下有知是不是還會為我露出欣慰的笑容?拍拍手說殺得好,殺得妙?”
旁人被他逗樂,忍不住低聲哄笑起來。
殷無憂見狀便用拇指將桌上的長劍推出一截,繼續戲弄那人,笑著喚他:“來來,我幫您把酒錢付了,勞煩您把脖子伸過來,往我這劍上一抹,助我揚名立萬!待我飛升之日,必定到您墳頭致謝。”
黃衫男子臉上一黑:“你!”
“你”了半天卻是說不出話來,大抵是理虧,他瞪了殷無憂兩眼就氣哼哼地離開了。
殷無憂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無奈。
待他收回視線,又和同桌的年輕人對上了眼。對方看著他二人,微微啟唇,似乎有話要說,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醞釀片刻後,他生硬道:“今日遇見,同桌吃酒,即是有緣,這頓我請二位。”
這酒請得莫名其妙。
魏輕塵正要婉拒,對方已拿劍起身,說有要事在身,對他們道了告辭。
他轉過身,將一錠銀子放在了小二手裡,又指了指他們這桌,然後匆匆離開。
魏輕塵追了出去,對方已不見了身影。待他回到酒桌上,殷無憂道:“可能也是個熱血青年吧,可惜方才沒來得及問他的大名。”
兩人喝光了一壺酒才見阿花在門外振翅,他們連忙出去接應。
阿花落在殷無憂手臂上,彙報道:“沒看到,啥也沒看到。”
魏輕塵打開隨身攜帶的布袋,喂了它幾顆堅果,又細細詢問了一番,得知阿花只搜了地面以上的房間,像是地牢之類的地方它沒找到門路,便無法搜索。
看來有必要再親自探查一番。
師徒二人悄然進入青雀派院中,在僻靜之處打暈了兩個落單的青雀弟子,換上了他們的衣服,而後便四處轉悠,伺機找人。
青雀派占地頗大,修得富麗堂皇,隨處可見青雀標誌,院落內也養了很多青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稍不留神就泄下幾滴鳥糞,讓人噁心不已。
殷無憂傷勢未愈,時不時咳嗽幾聲,臉色也不大好。
魏輕塵看了擔憂不已,再三對其強調,若出了事由自己出手,讓他別再大動干戈。
殷無憂被他嘮叨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連聲說:“行行行,我不動手,讓你出風頭。”
片刻之後,二人於轉角處遇到愛。
不……是撞上了一個賓客。
雙方打了個照面,對方微微一愣。
“你們……”
巧了,是先前那位請他們喝酒的年輕人。
“我們……”魏輕塵絲毫不見慌亂,睜眼就說瞎話,“我們是進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