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眾所周知，IS戰隊是一個充滿金錢香氣的溫暖大家庭。

　　父親沈燁一把年紀了到處發騷站街養家，母親崔雪致每天掃掃地板，嘮嘮叨叨，說些「我們耳朵都堵住了你們開始吧」的鬼話，搞得戚霽真感覺，自己就是個被管著的小傻逼。

　　一週的訓練只安排了半天休息時間，哪夠戚霽折騰的。每晚他摟著秦玦，都像摟著一塊剛出烤箱的、香噴噴的蛋糕，卻連啃一口都不行。

　　第一週，戚霽尚且委屈巴巴地忍住，聞個味兒流流口水也就過去了；

　　第二周，他的手卻開始泥鰍似的亂動，還總低聲撒嬌說，小戚就摸一下下，小小戚不會亂來的。

　　第三週，他就已經化身春天裡的猛獸，隔著兩層衣服都要偷偷亂蹭，出氣聲熱得像他是被動方似的。

　　所以臉紅心跳的秦玦就開始懷疑，自己沒有十分熟也有七分熟了——每天，秦玦都得咬著手背被他折騰十分鐘，還害羞到腰軟腿軟，只能縮在他懷裡不敢說話。

　　為此，秦玦本想以耽誤訓練為由批評一番，卻發現對方比誰都懂得幹好正事才有獎勵的道理，訓練賽裡的表現全跟吃了藥似的，連柳澤都十分滿意地表示，變成男人了就是不一樣啊，槍桿子都更硬了。

　　沒辦法，十八九歲的心一旦躁動起來，恐怕靠打坐才能平復，秦玦也只得認命，每天被迫接受兩個老油條的調戲。

　　這一次，崔雪致也照常笑得神神秘秘：「年輕人，沒事多逛逛戒色吧，有益身心啊。」

　　沈燁則趁著戚霽被教練留下交代事兒去了，頗為好奇地問秦玦：「你倆打算什麼時候公開？該改口叫我公爹了吧～」

　　「⋯⋯滾。」秦玦一慌，回答，「⋯⋯沒打算公開。」

　　「啊？」沈燁自然有點驚訝，「你倆都這樣了還不打算公開？不光微博小姐姐集體默認，連我那些男粉都把我玩成梗了說我年老色衰不配再站電線杆下面，我也太慘了。」

　　說著他就直搖頭，秦玦卻忍不住追著解釋：「⋯⋯我又不彎，所以是不可能公開的。」

　　沈燁以為他在開玩笑：「⋯⋯噢，懂了，你不彎，你是直男，所以你喜歡直男，沒毛病啊。」

　　兩個老油條權當是年輕人害羞，很快就先後洗漱出來準備睡覺了，但他們卻沒想到，秦玦在床頭痴坐半天，也不知道思索了些什麼，居然問他們：「如果⋯⋯我堅持不公開不見家長不直接承認我倆的關係，是不是會讓小戚傷心？」

　　身旁兩人面面相覷，這沈燁就有點不理解了：「來真的啊，言神？不公開倒沒什麼，但你要是一直迴避其他的事的話，時間久了小戚還是有可能會亂想的，除非你給個說得通的理由。」

　　在那股煙味裡，秦玦的嘴唇反覆動了動，才勉強吐出句解釋：「⋯⋯小時候發生過一些事，導致我覺得同性戀有點⋯⋯有點噁心。」

　　沈燁一愣，驚訝中帶著不解：「別吧，咱們亞服第一噴子這是瘋起來連自己都罵？」

　　「可是本來就噁心——！」但秦玦的呼吸卻一下亂起來，明顯認真了，「他們脫了我的褲子往其他人身上推，問我兩個男的這樣是不是就是同性戀——」

　　半秒後，秦玦才回過神來，聲音戛然而止。

　　只是周圍的空氣仍被撕扯住了般一僵，沈燁手裡的菸頭都差點掉了，過了好一陣，還是崔雪致倒了杯溫水放秦玦手裡，似是輕聲安慰，還叫了他的名字：「小玦，聽過那句話嗎？人不該用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魯迅說的，有空你默寫並背誦全文，當作業交上來啊。」

　　秦玦一怔，還來不及後悔自己怎麼跟戚霽以外的人暴露了這麼多，就被一股不亞於愛情的溫柔包圍，以至他如今在輾轉多支戰隊後，又出現了個常見的錯覺——這一次，他可以一直跟隊友們在一起了。

　　***

　　然而現實，卻好像總是比他想像中複雜很多。

　　「摧雪，你最近怎麼回事？」

　　預選賽的訓練推進不如想像中順利，就連一向信任兩個老手的柳澤也看不下去了：「你別告訴我是沈燁把你吸乾了啊。」

　　崔雪致一向冷靜，舔舔嘴唇便承認自己的狀態拖累了全隊：「⋯⋯我會多訓練調整。」

　　沈燁在旁抽了會兒煙，訓練室氣壓有些沉重，只有秦玦左看右看，第一次想替偶像解圍：「⋯⋯崔神應該只是壓力大了點，我們輪流給他推推油就好了。」

　　看得出來，崔雪致有點驚訝，柳澤則拿本子一拍秦玦腦袋，說了句「就你會油腔滑調」，便安排他們再打打排位，自己出了門，去找心理諮詢師交代情況。

　　誰也沒空多做詢問，周圍沉默十來秒，鍵盤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也讓秦玦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重壓下豪門戰隊的氛圍，其實也不會像自己曾想像的那樣，比別人輕鬆哪怕一分。

　　即便他們在他人眼裡衣食不愁，只要別太給歐總丟臉，混混日子也就過去了，秦玦卻仍然發現，誰也不敢有輸的理由。

　　因為TIPC2018的預選賽，可不是像其他遊戲的比賽一樣給前幾名出線名額，而是把兩個名額分別給FPP、TPP兩個模式的冠軍——所以一旦預選賽不是冠軍，多半就連去國際大賽中完成翻盤的資格都沒有了。

　　在這裡，從預選賽開始就已經沒有退路。

　　所以教練團隊不分白天黑夜研究了數十支隊伍的打法，反覆與沈燁討論一套又一套戰術打法；

　　戚霽有如佛門清修歸來，連十分鐘的親熱時間都不再滿腦子給自己留，每天回到寢室倒頭就睡，搞得秦玦都不知道他夢話裡那些「前輩我的槍法厲不厲害」到底是不是葷話；

　　崔雪致跟隊裡心理諮詢師聊了兩次，狀態起伏之餘，還算有所好轉——大家都進入了無比緊張的備戰狀態，但開戰前夕，秦玦卻無可奈何地，又遇到了他不想遇到的巧合。

　　那天深夜，他好不容易才從戚霽黏人的懷抱裡偷偷溜出來，想去樓下加餐，但他才剛從側門走到餐廳附近，就見本該空無一人的地方亮著燈光，一個背影也出現在他視野，一邊站在桌邊擺弄牛奶，一邊抽著煙和誰通話。

　　是崔雪致。

　　秦玦腳步一頓，正思考自己到底是什麼主角光環每次都能遇到這種破事，崔雪致溫柔的聲音就打斷他思緒，輕到快要聽不清。

　　「別這樣星洲，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離不離開這支戰隊不是現在就能決定的事，我們聊這些，是私聯你知道嗎？」

　　「嗯，替補4號位走了，比賽裡髒活累活我來幹我來背鍋是很正常的事，兩個新人的表現你也看到了，戰隊總不能安排他們去吧。」

　　「⋯⋯這不還沒怎麼樣嗎，沈燁和柳澤對我挺好的，你別想多了。」

　　秦玦一下愣住，但片刻後，崔雪致卻又笑了起來。

　　「行，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不就只能考慮一下轉會了？」

　　瞬間，秦玦腦子裡就炸開一堆感嘆號和問號，他極力搜刮了一番「星洲」這個名字，才想起來，那是K6杯黑馬「獵影」的隊長，祈星洲。

　　因為對方和戚霽有個什麼「自閉選手聯盟」，秦玦才好歹對其有點印象。

　　可是，崔雪致為什麼會和對方認識？

　　⋯⋯噢不對，像崔雪致和沈燁這種選手，認識誰也不稀奇。

　　於是秦玦站在原地，忽然就覺得眼睛被餐廳的燈光刺痛——因為，他好像已經反應過來了崔雪致短短幾句話裡的意思。

　　他雖打了遊戲很多年，但從前待的小戰隊沒幾個人，大家都簡簡單單，心態基本是「湊合打唄還能解散咋的」，可此刻面對著崔雪致的背影，他卻突然手足無措，頭一次意識到，這裡，是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對他如此溫柔的隊友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業餘選手，而是早已揚名世界的人物，所以戰隊隨便一個決定，都有可能牽一髮而動全身。

　　強迫「中國槍王」去適應戰術中首要犧牲者的角色，聽起來的確有點誅心——何況，這個戰隊買崔雪致的初衷，恐怕就是那曾讓人聞風喪膽的戰神名號。

　　對這些，秦玦也是身在隊中才渾然不自知，要是他跟從前一樣還是崔雪致粉絲的話，他的200個噴人小號說不定早就啟動，用鍵盤守護自己偶像了。

　　所以那片本該溫暖的燈光便照得秦玦頭暈眼花，弄得他只能攥緊拳頭，慌忙選擇轉身離去。

　　比賽很快就要進行，秦玦夾在中間，不知道怎麼去開口去述說這個中緣由，只得儘量裝作無意，連夜找法務姐姐問了句：【崔神簽的合同是多長時間啊】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對方便和他玩笑：【一年啊，按理說首簽起碼兩年的，不知道當時怎麼談妥的，可能是你崔神動靜不大，活兒卻好吧～】

　　⋯⋯一年。秦玦心裡一沉，連忙翻了一下官博官宣摧雪入隊的日子，一算，離合約結束的確沒多久了。

　　於是接下來的每一秒，秦玦都猶豫不已，想著是不是該跟教練和領隊反應情況。

　　然而每每話到嘴邊，那雙溫柔的桃花眼、那盒路邊買來的炒飯、那杯溫熱的水卻總是出現在他腦海，讓他緊鎖眉頭，實在無法開口。

　　而當他真正回過神來，知道自己還是該告知戰隊時，他卻已經無可挽回，身處人聲鼎沸的預選賽賽場上了。

　　***

　　作為團隊遊戲，吃雞與一般競技遊戲的區別顯而易見。

　　對普通玩家來說，在LOL、DOTA2之類的遊戲裡，不少人是carry全場也帶不動廢物隊友，只能淪為孤兒院院長；但在絕地求生，憑單點發揮就帶全隊飛昇，那就太常見了。

　　可是職業競技賽場上，情況卻偏偏經常相反。

　　在這個電競項目裡，想靠一兩個人的槍法就贏比賽，幾乎是痴人說夢。

　　多的是戰隊坐擁個人能力登峰造極的選手，卻仍然打成一團亂麻，眨眼就暴斃——這裡可沒有泉水復活的機會，手抖個兩次，基本也就宣告提前進入觀戰模式了。

　　在那個4月春風回暖的夜，TIPC2018中國預選賽首先進行了TPP（第三視角）模式，這也是中國隊伍普遍最擅長的模式，誰都把IS戰隊輕取第一當作了理所當然。

　　然而當第一天的積分榜暴露在場地中央的大屏幕上，一切卻出乎所有人意料。

　　首位赫然是黑馬獵影戰隊的名字，SE戰隊突出一個穩字緊隨其後，IS戰隊則驚險萬分，勉強第三。

　　獵影戰隊的黑馬之姿早在K6杯就初見端倪，但在如此重要的國際預選賽裡，他們竟然上來就力壓兩大豪門戰隊，還是引起了全場嘩然和彈幕的沸騰。

　　【龜龜，覺醒戰隊這才多久啊，就穩定第四了？？】

　　【明顯余瑾城心態炸了啊，各位儒雅老哥功不可沒】

　　【新的老公已經出現？祈隊這表現我濕了嗚嗚嗚】

　　【能不能夾緊一點，朋友？友情提示，這才第一天】

　　的確，光是第一天的比賽還不至於讓IS戰隊粉絲完全炸鍋，那些賽場鏡頭下，沈燁還拍著隊員肩膀鼓勵了兩句，但回了戰隊休息室，大家的臉色卻都不太好看。

　　「摧雪，不是我給你壓力。」柳澤對今天的戰況非常不滿，「這是你中國槍王該打出來的表現嗎？」

　　崔雪致靜靜看著他，仍回答了那句話：「我會好好調整的。」

　　「哪兒還有時間給你調整？」然而柳澤卻氣急，眸色一沉就口不擇言，「我不想說，你這都是些什麼操作，收了其他戰隊的錢都打不出來！」

　　其他人為之一震，趕緊讓柳澤別說了，他大約也意識到自己多少有些失言，背過了身去。

　　好一會兒後，崔雪致才從所有人的目光裡站起來，沉默地把煙盒丟在了一邊。

　　這場面誰也沒見過，連平時舌燦蓮花的沈燁都一副800字作文憋不出來的神情，秦玦心裡更是湧起陣陣心虛，想開口說些什麼，但這時崔雪致卻已越過其他人，轉身離去了：「你身為教練，想想自己說的是不是人話吧，柳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