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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犬》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杜康

  臨近正午,是吃午飯的時候,福壽館的門開著並不奇怪,可怪就怪在這條門縫不大不小,瞧著就像無意中忘關的。林海把車停在路邊,沒有直接進去,反倒先繞到正門,見門上掛著歇業的掛牌,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陳三少就是被綁到了這裡。

  與他上次來時不同,這回後廚裡沒有丁點聲響,靜得只有耗子輕巧地從灶台下溜過,林海慢慢推開廚房的門,在油煙彌漫的屋內走過,入眼皆是殘羹冷炙,福壽館似乎並沒有任何異常。

  他想起進屋前瞥見的淡淡炊煙,又伸手試探灶臺上鍋碗的溫度,料定屋內的人剛離開不久。林海在廚房尋不到人影,繼續往前廳走,很快就看見幾個零星的食客,他們坐在陰暗的房間裡,機械地吃著雞絲涼麵,鮮少有人說話。面的價錢便宜,味道又不錯,所以再冷清的時節,這家館子也不會沒有生意,就是不知道這些吃飯的人是不是店鋪老闆安排的眼線。不過林海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抬腿往曾經去過的包廂走,剛登上樓梯,就聽見隱隱的哀嚎。

  於浮世嘈雜亦能入心,除了陳軒的聲音,也沒別人的了。林海的腳步微頓,繼而猛地沖向包廂的房門。陳三少嚎得哀切,絕望大於痛苦,他情不自禁地想,在自己沒有出現的那些歲月裡,三少爺是否也是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陳記緊閉的大門,忍下所有的毒打與謾駡。

  因為知道沒人會來拯救自己,所以就擅自主張將希望扼殺在心底。

  林海的心徹底碎了,他踹開屋門,緊接著就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渾身發抖——陳三少被捆在椅背上,臉上蒙著濕透的紙,三四個身上還圍著圍裙的廚子按住他的四肢,其中一人正端著一碗福壽膏,厲呵:「還敢不敢插手我們的生意?再嘴硬,我就把這碗好東西都餵給你。」

  生灌鴉片又如何能活,擺明瞭就是要折磨三少爺。

  林海聞言,理智被怒火絞得絲毫不剩,直接拔槍對著說話人的後心口扣動扳機。子彈入體,他死死地盯著,眼睛裡布滿血絲,世間的一切都似乎蒙上了紅色的陰影,他開始分不清哪些是血,聽不清求饒,只一味聽三少爺的哽咽。

  林海,林海,林海……

  「林海!」

  他猛地抬頭,正對上陳三少淚眼婆娑的雙眼。

  而地上是倒在血泊裡的廚子,他雙手沾滿鮮血,緊緊擁著陳軒,瑟瑟發抖地跪著。林海早已忘記自己是如何開槍,忘記怎樣撕掉陳三少臉上被茶水浸濕的紙,亦忘記抱著闊少爺說了些什麼。

  他只知道自己的三少爺回來了。

  「林海。」陳軒把臉拱進他懷裡,「我……我買了鍋巴給你……」

  「林海,我害怕。」三少爺哇的一聲哭了,「我不要……不要吃鴉片!」

  陳軒說完,顫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被血泡軟的鍋巴,傻傻地遞到他嘴邊,眼角也滑落一行淚。

  「我帶你回家。」林海一口咬住鍋巴,亦咬出滿口腔的鐵鏽味,他咬牙把陳軒從地上抱起來,再狠狠踢開那碗浸上血液的福壽膏。

  冷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帶來早春的寒意,以及嘈雜的腳步聲,他心道那是遠方與警局的人匆匆趕來。林海忽而低頭,溫柔地對著嚇傻的三少爺微笑。

  「你知道嗎?」他的神情太過繾綣,彷彿身後的血腥場景都是幻覺,「我這一生從未為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

  樓下已經傳來遠方驚慌的呼喊。

  「我做過很多生意,走過很多地方,遇見很多不一樣的人。」林海把三少爺按進懷裡,用全身最溫暖又是最脆弱的胸口容納陳軒的淚,「你是我唯一想共度此生的人。」

  「也是我無論如何也保護不好的人。」

  「行長!」遠方率先沖上了樓,只一眼就急得滿面通紅,趁警員沒跟上來,搶過林海口袋裡的槍塞到自己懷裡。

  林海無所謂地聳肩,旁若無人地摟著陳軒耳語。

  「我對你好也不行,對你兇又不忍心。」他縱容地笑了笑,「那我以後把你關在家裡好不好?」

  三少爺在林海懷裡縮成一小團,哭哭啼啼地抱著他的脖子點頭,根本沒聽清,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

  樓梯上湧上來一群穿著警服,氣喘籲籲的警員,為首的年齡不大,眼神卻頗為世故,不急著跑進房間查看滿地屍體,而是徑直走向林海。

  林海抬起頭,認出了對方:「孫警官,別來無恙。」

  「林行長。」孫斌雨嘆了口氣,摘下帽子搖頭,「這事兒不好辦。」

  「他們假借開飯館的名義,暗地裡走私鴉片。」林海絲毫不慌亂,「劫持人質,地上的福壽膏就是證據。」

  「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你吧?」他目不斜視,直接將陳三少抱下了樓。

  錢蕊也在院中,神情慌亂。

  「若是你姐姐與姐夫沒有牽扯進這件事,賬本的事尚有迴旋的餘地。」林海腳步微頓,繼而與錢家的二小姐擦肩而過,「否則我今生都與錢家勢不兩立。 」

  錢蕊聞言,身形微微搖晃,咬緊牙關沒有鬆口,只道:「若當真如此,我也無顏再在南京城待下去。」

  可她能不能在南京待下去,又有誰會在意呢?

  早春的冷雨絲絲飄落,林海逆著人流往飯館外走,彷彿將紛亂的糾葛都一股腦拋在了腦後。倘若真的有這麼一條路,能將分會,家產,亦或是陳振興的計謀拋在身後,他定會抱著三少爺頭也不回地上路。然而世事無常。就算有路,那也必定雜草叢生,荊棘遍佈,林海想走,也保不准會走上彎路。

  三少爺哭了會兒,累了,趴在林海肩頭抽鼻子,也不撒嬌,就這麼呆愣愣地望青灰色的天。

  「下……下雨了。」陳軒小聲呢喃,抬手擦了擦林海的臉。

  「嗯。」他吻過去,只覺得三少爺的唇在止不住的顫抖,可還沒吻多久,陳軒就瘋了似的蹬腿。

  「我喘不上……喘不上氣了!」陳三少漲紅了臉,聲嘶力竭地喊,「林海,我喘不上氣了!」喊完,竟抬手撓他的胳膊,於是林海的小臂內側瞬間多出幾道血痕。

  溫熱的血順著陳軒的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像幾條醜陋蜿蜒的蛇,趴在地上扭動。林海狠不下心繼續吻,只覺得心如刀絞,竟沒停下腳步哄,就把陳軒按進車座,用衣服裹了,直接往分會去了。

  三少爺糊塗了,但凡有一點喘不上氣,都覺得是濕透的紙堵住了口鼻。

  回家的路依舊是那條路,可回家的人卻變了模樣。春雨淅淅瀝瀝落下,臨近傍晚時又起了北風,久違的寒意撲面而來,林海把陳三少從車上抱下,帶回了臥房。

  三少爺倒還算乖巧,捏著包鍋巴的紙包抽抽搭搭的,時不時親親他的臉頰,像是在確認林海還在自己身邊一樣。然而林海去與闊少爺說話,十句有九句是沒有回應的,三少爺至多晃晃懸空的腿,再用牙慢吞吞地摩挲他的頸窩。

  「三少爺?」林海把陳軒放在床上,試探地喚道,「餓不餓?我讓廚子給你做吃的。」

  陳三少爬到他懷裡蹭蹭,輕聲嘀咕了一句要吃糖。

  「什麼糖?」林海一抱住三少爺就捨不得撒手,「我去給你找。」

  陳軒卻又不說話了,就埋頭拼命舔他的頸窩。這世間哪有什麼別的糖值得陳三少留戀?說到底還是林海而已。

  「我早就是你的了……」他也明白了三少爺的心思,脫了鞋與闊少爺一同躺在床上。

  夜雨霏霏,廊下的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再在暗夜裡飄搖,林海藉著窗外微弱的光去看陳軒的眼睛,立時撞進一片血紅色的海。

  「林海。」陳三少突然主動開口,「擦……擦藥。」

  他揉揉陳軒的後頸,這闊少爺就軟踏踏地貼上來。

  「你答應我的。」三少爺哽咽道,「你答應……答應我的……」委屈到了完全不講道理的地步。

  林海知道受了刺激的陳軒什麼話都聽不進去,連忙起身拿了藥油溫柔地擦。陳三少被膏藥刺激得又掉了幾滴淚,抱著他的胳膊揉眼睛,揉完含含糊糊地抱怨:「你怎麼不輕點?」

  「寶貝兒啊,我根本沒用力。」

  「疼。」

  「我給你揉揉?」

  「疼……」陳軒卻冷不丁摀住頭,「好疼……被繩子捆得好疼!」

  這下林海也沒了法子,摟著三少爺恨不能幫他疼,而陳軒趴在林海懷裡,大概是聽見了穩健的心跳的緣故,很快又冷靜下來,撅著屁股哼哼。

  「林海啊?」陳三少叫他的名字。

  「怎麼了?」林海有些心驚膽戰,「我在呢。」

  陳軒仰起頭,翻身跨坐在他懷裡,肩頭落了點微紅的燭火:「我想喝酒。」

  林海暗自松了一口氣:「大晚上的,喝什麼酒?」

  「可是不喝酒,我總是想到被捆在椅子上,蒙住臉的場景。」陳三少的眼神搖晃起來,「林海,我還會想到你為我開槍的樣子。」

  「嚇到你了?」他聞言,連抱陳軒的勇氣都消散殆盡。

  可陳三少卻主動拱到林海懷裡,貼著他的胸口沉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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