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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犬》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花生酥

  林海慢慢低頭,把陳三少的手拉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當真勾起嘴角溫柔地笑了。

  陳軒的眼睛都看直了,愣愣地呢喃:「林海……」

  「滿意了?」林海把三少爺抱進懷裡,「還想要我做什麼?」

  他親了親陳軒的頸窩:「今天捨不得欺負你,就想好好疼你。」

  「你……你可別這樣。」陳三少扭扭捏捏地拒絕,指甲在被單上滑來滑去,「我會鬧上天的。」

  「鬧吧。」林海扣住三少爺的手腕,半是感嘆,半是揶揄,「我慣著你。」

  床邊的藥膏忽而跌落在地上,陳軒慌慌張張地尋聲望去,林海卻將三少爺的頭掰回來,面上的笑意還是溫和的,陳軒的目光終是搖晃起來。

  「我寧可你別這麼喜歡我。」三少爺也握住了他的手,「林海,你現在都不兇我了。」

  「你……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捨不得。」他還是一樣的說辭,笑著吻陳三少的額頭,「我也不想這樣,可就是忍不住對你好。」

  一顆真心或許不能換來另一顆真心,好在林海的運氣不錯,陳軒也把心給了他。陳三少握著林海的手發了會兒呆,忽然苦笑著將頭貼在他的心口。

  「林海你知道嗎?我不怕挨打,也不怕你罵我,我唯一怕的就是那個時候連你也放棄我。」

  「其實我挨打以後連遺書都寫好了,可想想,沒了你,根本沒人會在乎我的後事,所以就給燒了。」陳軒輕聲嘀咕,「等我以後老了,也不寫遺書,反正有你呢。」

  林海聽得心驚肉跳:「那我得在你之後死。」

  他揉陳三少的腦袋,半真半假道:「三少爺,你可得在奈何橋前等等我。」

  「為什麼啊?」三少爺有點不情願。

  「我哪裡放得下心讓你一個人留在世上?」林海把下巴擱在陳軒肩頭,「倒不如安安穩穩地把你送走,一切安排妥當了再去地府找你投胎。」

  「可別。」陳軒悶聲悶氣地拒絕,扭頭不去看他,「我不想等人。」

  林海一聽這話,忍不住抬手掐三少爺的腰:「等不等?」

  三少爺嘴硬了會兒,服軟了,哼哼唧唧地說:「不等你,我怎麼投胎?」

  「才不要一個人走。」陳軒氣鼓鼓地啃他脖子上的牙印,「萬一你和別人跑了呢?我得看著你。」

  「好。」林海牽住陳三少的手,不輕不重地捏了幾下,「說好了,一定要等我。」

  「等呢。」三少爺輕聲保證。

  林海沉默片刻:「不許哭。」

  「誰哭了?」陳三少含淚瞪他,「我才不會因為你的話哭。」

  林海湊上去吻陳軒的淚:「嗯,你沒哭,是我在哭。」

  這下子陳三少真地哭了,趴在他肩頭小聲抽噎:「別說以後,我……我害怕。」

  「好了好了,不說了。」林海哭笑不得地改口,抬手輕輕拍三少爺的背,「怪我,老是想太多。」他說完,頸窩輕輕一痛。

  三少爺又給林海蓋了個戳。

  他們安安靜靜地抱著,林海剛想問陳軒還吃不吃雪花酥,這闊少忽然茫然地問:「若是我們沒投到一塊兒去怎麼辦?」

  他花了幾秒鐘才明白陳軒在說什麼:「投胎投成什麼,我都永遠陪著你。」

  「你聽聽門外的風,簷下的雨……都是我在陪你。」林海說完咬住了三少爺的耳垂。

  陳軒聽得眼眶發紅,哽咽著推他的頭:「讀書人就是會說情話。」

  「那我呢?」林海揪著這個話題不放。

  三少爺咬唇思忖片刻,仰頭與他四目相對:「你在我眼裡。」

  林海的心跳驟然加快,嘴裡說著:「又是從哪段戲文裡聽來的情話?」手上已經把陳軒抱了個滿懷。

  窗外的風時而緩時而急,將屋簷上的雨水全卷落了。他不想做風,亦不想當雨,只想像現在這樣陪伴在陳三少身旁,不談未來,不在乎值得與否,心甘情願地耗盡畢生的精力對一個人好。

  雨聲突然被刺耳的爆竹聲震碎,陳軒渾身一顫,披著外衣走到窗邊往外望。

  「是雲四。」三少爺趴在窗框上向外看,「林海,你們分會過年還放炮?」

  他揉了揉頭髮:「過年自然要放。」

  陳軒滿臉羨慕:「真好。」三少爺又轉頭往外望,「我爹從不讓我們放炮,說是聲音太吵,小時候我偷偷買鞭炮被發現,大年三十還被罰跪過祠堂。」

  陳軒每每提及陳記的事,他都沉默不語,不是不心疼,只是往事早已成定局,林海能給的只是更好的未來。陳三少的思維總是跳躍的,剛悲傷完,忽然又跑到床邊,跪趴在他身上:「林海,如果你再離開我一次,我就真的瘋了。」

  陳軒認真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我離不開你。」

  「三少爺,我也離不開你。」林海猛地攬住陳三少的腰,耳畔的聲音迅速消散,只剩陳軒紊亂的呼吸,「但你得搞清一件事,這次不是我離開你,是你把我趕走的。」

  他猛地翻身,把驚慌的陳軒壓在身下:「三少爺你記好了,要是再把我推開一次,就不是哭一哭能解決的事情了。」

  「你的腿……腿?」陳三少震驚地低頭,又羞惱地反駁,「你才哭!」

  林海故意忽略後面一句話,低頭咬住三少爺的嘴唇:「翻身而已,我腰好。」

  陳三少的低聲咒罵被屋外的鞭炮聲掩蓋,他哈哈大笑,起身坐著輪椅往門外搖,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連空氣裡瀰漫的硝煙味聞起來都溫馨。

  雲四點完炮仗,正搓著手站在簷下貼福字,林海靠過去問廚房今年有沒有做雪花酥。

  「雪花酥?」雲四愣了愣,「行長,您老是嫌甜,今年怕是沒做。」

  「那有什麼?」

  「花生酥。」拎著燈籠的遠方插了句嘴,「是三少爺要吃吧?我這就去端些。」

  林海笑著應了,坐著輪椅回頭望,陳軒正披著他的外衣站在臥房門前探頭探腦。

  「瞧什麼呢?」他向三少爺招手。

  陳軒攥著衣領忙不迭地跑過來:「林海,過年我要穿新衣服。」

  「哎呦三少爺,您怎麼跟個孩子一樣?」雲四一聽就笑了,「就我們行長慣著你。」

  陳三少美得下巴都揚起來了:「我也慣他。」說完還低頭拍他的肩膀,「是不是?」

  林海嘆息,按住那隻不安分的手:「你哪裡慣我,你是折磨我。」

  遠方和雲四一齊笑起來,陳軒氣鼓鼓地輕哼,後來還是前者轉移話題:「三少爺,行長老早就吩咐給你做新衣裳了,你要是不回來……」

  「我就剪了扔掉。」林海漫不經心地接話。

  陳三少被他冷淡的語氣嚇得渾身一個激靈,連忙彎腰摟他的脖子:「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不提還好,一提,林海瞬間想起來陳軒翻牆出陳記以後最先去的不是分會,而是彩雲軒,臉立刻拉下來,繞著彎子罵道:「長本事了,不讓抽煙還非要抽。」

  「我就是想你。」陳三少蔫蔫地嘀咕,繼而驚訝地長大了嘴,「你怎麼知道我抽煙?」

  「林海,你跟蹤我!」陳軒惱了,氣得直跺腳。

  林海大大方方地承認:「我不僅跟蹤你,我還在陳記裡安插人,偷偷給你點安神香,悄悄添火爐!」

  「你……」

  「我要時時刻刻都盯著你。」他捏住陳三少發顫的指尖,把人拽到身前,「這都是你自找的。」

  他說:「是你把我逼成這樣的。」

  遠方趁他們爭吵,已經把花生酥端來了。林海冷笑著拿起一塊糖酥塞進陳軒嘴裡,見三少爺鼓著腮幫子嚼,自己也吃了塊。

  嘖,還是甜。

  花生酥外裹著琥珀色的蜂蜜,陳軒吃完一塊,又自己伸手抓,惦記著吃就忘了還在和林海吵架,當著下人的面,大大方方地往他背上一趴,邊吃邊唆手指頭。

  「還抽不抽煙?」林海卻把盤子拿遠。

  陳三少急得伸手夠,忙不迭地答允:「不抽了不抽了,以後都不抽了。」

  他這才忍笑把盤子遞過去,繼續拿著花生酥餵陳軒。

  「不嫌甜?」林海見三少爺吃得頭也不抬,有些納悶,「我記得你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這哪裡甜?」陳軒詫異地瞥他一眼。

  原來陳三少的「甜」和林海的「甜」也是不一樣的。他覺得有趣,揉了揉三少爺的腦袋,三少爺立刻煞有介事地仰起頭,居高臨下俯視坐在輪椅裡的林海。

  「你就該去城外的山頭上當山大王。」陳軒叼著糖酥,含糊道,「什麼讀書人,我看你就是一土匪!」

  兜兜轉轉,陳三少還膈應著被麻袋撞進分會的事兒。說起來的確沒面子,陳軒就算在陳記不受待見,對外說起來也是堂堂正正的三少爺,如今被自家相公捆回家,還差點鬧出認錯人的烏龍,可謂是顏面掃地,也只有陳軒這種心思老放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的闊少爺,才象徵性地鬧一鬧,換了旁人,哪裡還有閒心吃什麼花生酥?

  「我是土匪,你又是什麼?」林海氣定神閒地坐在廊下,扶著輪椅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晃動,每動一次,都牽動著陳三少虛張聲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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