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青團
他說陳記現在自身難保,若是福壽館的生意牽扯到錢蕊的姐姐和姐夫,那陳記參與走私生意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而且南京城裡誰不知道陳振興染手了不該染手的生意?」雲四深以為然,「可能不僅僅是鴉片煙。若是翻出別的事情,陳記在南京城就待不下去了。」
「這次的事兒實在是趕巧,如果三少爺沒有被綁架……」林海說到這裡就止不住地嘆息,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幫陳軒奪回家產,唯獨不願意讓三少爺受到傷害。
他們說著話,車已經靠近警局,林海也就把陳記的事先拋在了腦後,他推開車門,剛巧撞見孫警官壓著兩個垂頭喪氣的男人從警局的鐵門裡走出來。
「孫警官。」
孫斌雨四下看了看,很快就發現了林海的車:「林行長,今天怎麼有空來?」
他瞥了一眼孫警官壓著的犯人。
「那邊過來幾個人!」孫斌雨立刻會意,招手喊來幾個小警員,「壓進牢房裡,按時給頓飯就別管了。」他說完,對林海笑了笑,「倆扒手,偷東西的時候被當場逮到的。」
他也跟著笑起來:「辛苦。」
「哪裡的話。」孫警官連忙搖頭,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遞給林海,「洋貨,試試?」
林海直接接過,一點也不矯情,靠在車門上讓雲四幫著點火,順便幫孫斌雨也把煙點上了,然後他們就一起站在車邊吞雲吐霧。
「林行長,我跟你說實話,這次的事還真沒那麼麻煩,畢竟鴉片膏都被找到了。」
林海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我是只擔心陳振興。」
「陳會長啊……」孫斌雨叼著煙仰起頭,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動來動去,「其實我們也很為難,福壽館和陳記有牽扯,誰都能看得出來,可陳振興在南京的勢力,就算警局也拿他沒辦法。」
「我明白。」他把煙從嘴裡拿出來,夾在指尖抖了抖煙灰,「就像前幾天你看見我在屋裡,也什麼都沒說一樣。」
「畢竟您身上沒有槍。」孫警官的目光閃了閃,「我怎麼能抓您呢?」
林海聞言,低低地笑了起來,孫斌雨也跟著他笑,兩人又說了些有的沒的,抽完一根煙便各自散去。雲四在車裡打瞌睡,聽見聲音猛地抬頭:「行長,回去嗎?」
「嗯,我記得這附近有家做青團很好吃的鋪子,你繞過去買些,帶回去給三少爺吃。」正事辦完,他又開始為陳三少煩神。
雲四自然沒有異議,只問:「您不是把他鎖家裡了嗎?」
他蹙眉道:「又不是不給他吃的。」林海煩躁地揉著頭髮,「不看著這闊少爺,說不准什麼時候就跑了。」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林海和雲四買完青團回到家,剛巧撞見哭笑不得的遠方。
「行長。」下人欲言又止,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嗯?」林海拎著青團嘆息,「是不是三少爺又出事了?」
遠方支支吾吾解釋不清,最後乾脆拉著他往後院去:「三少爺太胡鬧了,我攔不住。」
林海聽不明白遠方的話,只覺得陳軒沒逃出分會就好,但當他繞過假山,瞧見卡在狗洞裡的陳三少時,還是笑出了聲。
三少爺屁股對著他們,雖然看不見林海的神情,但大約能從笑聲裡感受到他的心緒,於是心虛地併攏雙腿,繼續使勁兒往外拱。
「我讓你鬧。」林海笑完,收斂神情,大踏步地走過去,抬手狠狠打陳三少的屁股,「鎖門都攔不住你?」
陳軒哼哼唧唧地發抖,越卡越緊,也不知怎麼的,就覺得喘不上氣,立刻又回想起被濕紙蒙臉的經歷,嚇得捂頭驚叫。林海見狀,顧不上教訓三少爺,連忙攬著陳軒的腰把人輕輕拔出來。
「林……林海……」闊少爺灰頭土臉地抽噎,眼睛四處亂瞥,忽然瞧見青團,哭聲微頓,「餓了。」
林海把三少爺抱到院中的涼亭上坐著,不給陳軒青團,先拿帕子擦這人花貓似的臉:「還跑不跑了?」
「不跑。」陳軒很乖巧地認錯。
他卻覺得陳三少在敷衍,挑眉冷哼,把青團藏到身後:「真的?」
「真的。」陳軒誠懇地點頭,繼而得到一個新鮮的青團作為獎勵。
於是林海與三少爺肩並肩坐在涼亭裡聽風中的冷雨淅淅瀝瀝飄落,世間萬物都蒙上一層朦朧的水色,連陳三少的眼睛都蒙著水汽。幾隻鳥雀從涼亭上飛落,撲騰著啄食地上青團的殘渣,陳軒吃了會兒停下來,碾碎了些麵團在掌心裡,「啾啾」叫了兩聲試圖餵鳥。可這些野鳥與家鵲不同,陳三少剛伸手,它們就呼啦啦飛走了,三少爺挺失落的,轉而把手裡的青團往林海嘴裡塞。
林海很給面子地咬了一口。
三少爺立刻喜笑顏開,繼續捧著青團吃。
「這就開心了?」他親親陳軒的臉頰。
「嗯。」
「開心還要跑?」
陳三少咀嚼的動作眨眼間頓住,眼眶迅速發紅。林海只得無奈地轉移話題:「這家青團好吃嗎?」
三少爺拼命點頭,把剩下的半顆青團都塞進嘴裡,然後一邊打嗝,一邊往林海懷裡貼。
要有多喜歡才能狠下心來離開自己的愛人?林海知道,又不知道。他覺得自己與陳軒不同,遇到艱難險阻時,寧願一起遍體鱗傷也不會選擇分離,陳三少卻正好相反,若是分開能避免受傷,闊少爺會想盡一切辦法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說到底還是心結在作祟。
「今天我去警局了。」他拍了拍三少爺的背,「那些廚子過去就在河上劫財,飯館裡也搜出了走私的福壽膏,所以人家警官根本沒有找我的麻煩。」
陳軒聞言漸漸安穩。
「而且你大哥和嫂子肯定攪和進了這件事裡。」林海趁機低頭偷了幾個吻,「相當於將陳振興也拖下了水。」
「真的嗎?」陳三少仰起頭,戰戰兢兢地問,生怕聽錯。
「真的,我不會騙你。」林海見陳軒眉宇間的陰霾有消散的跡象,暗自鬆了一口氣,「騙你,我就是汪汪叫的小狗。」
他們之間的約定有時比孩童還要幼稚,卻著實甜蜜。
陳三少眨巴了幾下眼睛,直起腰親他一口,然後貼到林海耳根後清嗓子:「汪……汪汪。」學的一點也不像,但剛剛鑽狗洞的的確是這個可憐兮兮懇求他原諒的闊少爺。
「為什麼叫?」林海瞇起眼睛。
「我要跑。」陳三少垂下眼簾,偷瞄紙包裡剩下的青團,「說好了要一輩子的,所以我是小狗。」
「還小狗呢……」林海笑著用鼻子蹭陳軒的臉頰,蹭完又嗦,最後把三少爺惹鬧了,騰地跳到涼亭下的石子路上,抱了青團就跑,身影在雨幕裡時隱時現。
林海卻不急,院子就這麼大,陳軒再能跑也泡不到哪兒去。果然沒過幾分鐘,陳三少就自己繞回來了,拉著他的手往臥房跑。
「幹什麼?」林海明知故問。
陳軒紅著臉學狗叫,抱著他的胳膊笑得靦腆:「林海。」這一聲叫進了他的心底,彷彿吃了裹著蜂蜜的糖,由內而外甜得發膩。
「我的三少爺,一輩子都這樣才好。」他半是揶揄,半是開玩笑,「別長大了,我護著你。」
感動歸感動,陳軒把淚眨去以後堅定地搖頭,說:「你護著是你護著,我自己要爭取的,一定不會放棄。」
林海就是喜歡三少爺身上這股子韌勁兒,聞言當即將陳軒推進臥房的門,剛欲抬手摟住,這闊少爺竟蹦蹦跳跳竄到爐子邊,把青團舉在火上烤。
「外面的皮硬了。」陳軒振振有詞,「熱一下好吃。」說完又坐在喝酒時坐的小板凳上,一邊烤火,一邊偷偷瞄林海的神情。
「我要逃跑,你氣不氣?」三少爺其實心裡知道答案,卻非要問,彷彿聽不到親口回答,這事兒就不會翻篇了似的。
屋內溫暖如春,林海心裡的火氣也就沒那麼旺盛了,他站在爐火邊揉陳三少的腦袋:「氣。」
「我可以忍受任何事,唯獨不能忍受離開你。」
「林海……」
「我再也不想聽見你汪汪叫了。」他打斷闊少爺的辯駁,鄭重道,「我不需要任何道歉。」
陳三少聽完這些話,蔫了吧唧地耷拉著腦袋,熱好的青團也沒胃口吃,就猶猶豫豫地往林海懷裡鑽,像受驚嚇的孩童,又像無家可歸的幼犬。
「不過懲罰還是不能少。」他抱著三少爺慣了會兒,語氣一轉,「明天別想下床了。」
「別……」陳軒一聽就急了,扔掉青團慌慌張張地往門外跑,但還沒跑幾步就被林海找回來,壓在床上沒一會兒就扒光了衣服。
於是這夜自然還是雨疏風驟,曖昧的呻吟與難解難分的喘息一直持續到天明,而三少爺這天,當真沒下得來床,全靠林海抱著,才得以迷迷瞪瞪地吃上幾口熱飯。
這一下子做狠了,陳三少乖順不少,林海說什麼都不反駁,還會主動撲上來求著他揉腰,他甚至生出幾絲懷疑,覺得之前對闊少爺太溫柔了,這人才有力氣胡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