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蒜蓉南瓜羹
林海雙手交疊擱在面前,平靜地注視著陳軒發瘋。
陳三少踢掉了鞋,直接奔著他的懷裡撲來,鴨掌也不要了,油乎乎的手指肆無忌憚地按在林海的西裝上:「讓我親親。」
「好。」林海縱容地攬住陳軒的腰,吻上那雙沾著油水的唇,像吻上滑膩的雲朵。
三少爺就算鬧翻天也是好哄的,幾句甜言蜜語就足以平息闊少爺心裡的怒火,可林海偏偏不是這樣的人,非要用實際行動把人折騰得心服口服才甘休,等陳軒衣衫不整地從他懷裡爬起來,雲四和遠方已經端著菜在門外等了許久了。
「剛剛陳振興怎麼就走了?」陳三少懶得坐自己的位置,乾脆窩在他懷裡,一邊扒拉手指,一邊想東想西。
林海捏著筷子的手動了動,不答反問:「喜歡我親哪兒?」
「哪兒都喜歡。」陳軒笑吟吟地仰起下巴,他便自然而然地伸手撓,逗貓似的逗了會兒難得乖巧的三少爺。
「說說看。」陳三少吃膩了鴨掌,抬起頭招呼下人把菜端上來,瞧見是獅子頭,立刻喜笑顏開,顧不上繼續追問,先用勺子挖了一口,細膩的肉塊裡夾著春筍和香菇,三少爺吃得直哼哼,窩在林海懷裡情不自禁地哼起小曲兒。
其實就是顆做得精致的肉圓,選肥瘦正好的豬肉,小火慢熬,等裡頭裹著的春筍和香菇的味兒滲出來,再趁熱滾一遍熱油,淋上醬汁。林海吃不出什麼好壞,也不講究菜樣,只不過看著陳軒的神情,大體能猜到得月樓的獅子頭做得上乘。
「林海。」陳三少眨眼間吃掉半顆獅子頭,哼哧哼哧地轉身摟他的脖子,「繼續說唄,陳振興剛剛為何放過我了?」
林海揉揉三少爺的腦袋,轉頭吩咐雲四找小廝要面鏡子。陳軒趁著下人拿鏡子的時間把剩下的肉圓吃得一乾二淨,擦嘴時剛巧撞上林海接過的鏡子,手裡的帕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那塊吻痕還耀武揚威地停留在三少爺的面頰上,不知道的都會像陳振興那樣,想當然地以為是被林海打的。
「林海!」陳三少氣得捶桌子,漲紅了臉瞪他。
「挺好看的。」林海像是察覺不到陳軒的怒火,繼續火上澆油,「要是沒這塊印子,陳振興也不會這麼快被誤導,覺得咱倆關係不好。」
陳三少捂著臉,瞪得眼睛發酸,氣咻咻地吃了幾口菜,依舊氣悶難耐,於是狠狠摔了筷子,也不坐林海腿上了,自顧自地繞到桌子另一側端起碗冷笑:「林行長除了欺負人,還會什麼?」
林海坦然道:「還會睡你。」
這下陳三少沒轍了,呆愣愣地「啊」了一聲,半晌都不知如何反駁。林海重新拿起筷子,他不喜歡太過油膩的食物,只嘗了嘗三少爺視而不見的蒜蓉南瓜羹。
「林海。」誰料陳軒又貼上來,軟若無骨地倚著他的肩。
林海心裡咯噔一聲,知道陳三少咽不下這口氣,肯定要使壞,面上波瀾不驚,實際早已渾身緊繃小心提防。
「我硬了。」果不其然,三少爺語出驚人,「快幫我揉揉。」
他清咳一聲,擱下碗筷,下人早已識趣地離開包廂,而陳軒眼巴巴地眨著眼睛,一副欲求不滿的模樣,不過林海從那雙清澈的眼眸裡窺探到一絲幸災樂禍的漩渦。
陳三少在故意勾他呢。
「好,揉。」林海假裝沒發現陳軒心裡的小九九,眼瞧著手就要伸過去,卻忽然中途轉向,一把捏住了陳三少的下巴。
「想看我失態?」林海好脾氣地笑笑,卻又不那麼溫柔地在三少爺嘴角啃出一排牙印。
這下子陳軒徹底蔫了,懨懨地趴在他懷裡,時不時輕哼一聲,再晃著腿踢他的腳踝。
「行了。」林海忍笑捏著三少爺後頸上的那塊軟皮,輕輕提溜幾下,「吃飽了咱們就回家。」
陳三少意猶未盡地點頭,望著桌上沒吃完的菜咽口水,林海趁著闊少爺發呆,給下人使眼色,打包了一堆吃食,偷偷塞在後備箱裡,也沒告訴陳軒,一行人就這麼開車往回走了。
說起來也沒真的開春,天氣卻一日比一日暖,遠方開車時感慨化雪以後滿路都是淤泥,陳三少聞言,忽然想起一事。
「我那條街……」三少爺眨巴著眼睛回憶,「新建的,年節這些天還好嗎?」
「反正無事可做,不如去瞧瞧?」林海邊說邊揉陳軒的腦袋。
年初一,街上冷冷清清的,除了大商會名下的鋪子,幾乎都打烊了,陳三少急切地扒拉著窗戶,想在路邊買些炒貨都買不到。
「去唄。」陳軒心不在焉地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鋪子開門。」
「還沒吃飽?」林海納悶地撓撓三少爺的下巴,結果差點被咬住指尖。
他心有餘悸地收手,轉而去捏闊少爺的腮幫子:「別鬧。」
陳三少當真不鬧了,把腦袋埋進林海的頸窩,哼哼唧唧地嚷嚷暈車。他平日裡從沒見過三少爺坐車難受,料定陳軒是在撒嬌,便耐著性子哄起來,不曾想陳三少的腦袋又抬起來。
「林海,沒了你,我是不是什麼也做不好?」陳軒邊說邊往他懷裡拱,還把衣扣都給解開了,埋頭往裡貼。
溫熱的觸感順著林海的胸口流淌,三少爺像無家可歸的幼犬,可憐兮兮地依靠著他,不過乖巧了幾秒鐘,又露出稚嫩的獠牙:「不許說是。」
「不是。」林海依言搖頭,「你可是陳記的三少爺,沒了我也厲害。」
陳軒眼裡的光亮起來,眨眼間又熄滅:「不能沒你。」
「林海,我不能沒有你。」
林海不在乎三少爺自相矛盾的話,只在乎自己在陳軒心裡的地位,所以他沒有再起逗弄的心思,反而伸手攬住三少爺的肩,說起膩歪的悄悄話。
或許是年幼時只能在畫本和說書人嘴裡窺探到情愛的痕跡,陳軒對待林海異常苛刻,卻又捨不得把他趕走,於是老也掌握不好相處的度,按林海的話說就是「磨人」。
「你嫌不嫌我煩?」陳三少黏糊糊地纏著他,「後不後悔娶我?」
汽車顛簸了幾下,林海趁機偷了三四個吻。陳軒擦擦臉,繼續湊上來胡攪蠻纏:「如果我當時沒有拼命要嫁給你,你還會娶我嗎?」
「老是談‘如果’多沒意思?」
陳軒眉頭一皺:「那就是不娶的意思?」
「我的三少爺啊……」也就只有林海有耐心陪著陳三少說胡話,「你自己都說過,無論怎樣的自己都會喜歡上我,那我也是一樣的。」
陳軒勉強滿意這個回答,喜滋滋地摟著林海的胳膊,過了會兒又去咬他的耳朵:「怎麼還沒到?」
「又不是飛。」林海也去捏三少爺的耳垂,「等我不裝斷腿了,帶你坐電車在城裡晃晃。」
「人多,還沒位子,坐了幹什麼?」
「不想去?」
「想呢。」陳三少就嘴上厲害,心裡還是想和林海一道坐電車的,「改天吧。」
正說著,汽車停在了陳軒名下的街的街口,路標上寫著「德業」二字,闊少爺慢悠悠地下車,抄著手看了半晌,眯著眼睛評價:「讀書人取的名字真拗口。」
「不喜歡就自己換。」林海扶著車門笑,「我讓人重做塊路標。」
陳軒搖了搖頭,磨磨蹭蹭地往街裡走了幾步,見雲四把輪椅從後備箱搬下來,忽然出聲阻止:「我自己去。」
陳三少仰起下巴:「這是我的街,不用你們出面。」
遠方和雲四同時停下手裡的動作,轉而去注視林海。林海思忖一瞬,點頭應允:「快去快回,我在車上等你。」
「別擔心。」陳軒煞有介事地豎起衣領,「林海,我可是陳記的三少爺。」
「以前管著亂七八糟的生意都沒出過岔子,一條街哪裡會難倒我?」
那是因為你借著陳振興的威風狐假虎威——林海沒有把心裡話說出來,表面上同意陳三少獨自去,實際上暗中派人跟著。不是林海杞人憂天,而是這些鋪子的老闆並不是人人都有長遠的眼光,很大一部分人即使在年節期間賺得滿盆金箔,依舊記恨于陳三少,畢竟正是陳軒讓他們不得不將行當搬來德業街,從而失去了更好的地段。
天高雲淡,林海坐在車裡,耳邊難得清淨下來,沒了嘰裡呱啦的闊少爺,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不少,但卻唯獨少了幾絲興味。
「行長!」還沒過幾分鐘呢,雲四就賊頭鼠腦地跑回來,「三少爺被圍住了。」
「推我過去。」林海沒有太過驚訝,起身招呼遠方一起去。
「就是之前我和您說的那幾家鋪子,從來到現在,一直沒服氣。」
林海扶著輪椅的扶手,若有所思:「隨他們去,趕明兒就讓他們搬出去。」
「這群傻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求著行長想來這條街做營生。」遠方跟在他們身後,輕蔑道,「以後肯定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世上目光長遠的人並不多,所以心有不滿可以理解。」林海聞言,淡淡道,「但有些人知道把不滿藏在心裡,審時度勢,有些人只知道虛張聲勢,見小利而忘大利,永遠成不了事。」
更何況還欺負到了三少爺頭上,林海不可能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