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鴨掌
變相的囚禁,惡毒的威脅,陳振興用盡了卑劣的手段,卻依舊沒有拆散他倆。林海心神微動,抬眼示意遠方關門,再用力握住三少爺冰冷的手。
「你覺不覺得先前陳振興用傷害我來逼迫你待在陳記,是在試探我們的感情?」林海沉聲道,「畢竟我娶你時裝作無可奈何,如今陳振興自然要試探我可以為你犧牲到何種程度,而你又可以為我放棄什麼。」
「你先不要急著反駁。」他按住陳三少的肩,「想想陳振興為什麼要試探我們的關係。」
一時間屋裡靜悄悄的,窗外的水聲便更加清晰,宛若在他們的耳畔翻捲。陳軒眼裡的慌亂伴隨波濤慢慢退卻,最後演變為不可置信的詫異:「難道說……」
「嗯。」林海從三少爺的眼睛裡讀到了答案,「他支撐不下去了,接連失去兩個兒子已經讓陳記大受損失,而且你大哥和二哥肯定在自己的產業裡動了手腳,陳振興想要收回並不容易,所以急於尋找左膀右臂。」
「……重新培養一個孩子太耗費時間與精力,所以你成為他的第一選擇。」林海說得飛快,但思路清晰,「美中不足的是,你已經成為我的男妻,名義上還不是正房。」
陳三少聽得眼睛一眨不眨:「他也就只有在利用我的時候會想起我。」
酸澀的情緒在林海心底蔓延,但很快就被瘋長的佔有欲吞噬,他瞇起眼睛,笑得溫和:「如果真是這樣,你會為了家產離開我嗎?」
「不會。」陳三少拒絕得乾脆,依舊在林海不善的目光裡打了個寒顫,「如果為了一小部分無足輕重的家產回陳記,我今生今世都是陳振興的提線木偶。」
「只是因為這個?」
「還因為你嘛。」三少爺拱到他懷裡,「什麼都沒你重要。」
管他是不是甜言蜜語,反正林海聽得心裡舒坦,直接抱著陳軒餵他吃菜,然而陳振興在隔壁,三少爺就算在林海懷裡也心不在焉,吃幾條蘿蔔絲還能嗆到。
「三少爺?」林海好笑地替陳軒拍背,「敵人還沒來呢,不要自亂陣腳。」
「可萬一不是呢?」陳三少嗓音嘶啞,「林海,你不知道陳振興有多狠,他可以為了剷除一個隱患趕盡殺絕,若是他察覺出我的意圖不僅僅是繼承家產,還要與他正面抗衡,那我們都死定了。」
三少爺痛心疾首:「你說得沒錯,他現在的確獨木難支,可萬一他捨棄一切也要與我們同歸於盡,怎麼辦?」
「……我什麼都可以沒有,但不能失去你。」陳軒猛地回頭,定定地註視著林海,「我在你眼裡或許還是在乎家產勝過一切的闊少爺,但是如果你再離開我一次,我肯定會發瘋的。」
陳軒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誰來說去還是怕連累他,林海雖感動,卻生出幾絲被保護的錯覺,又好氣又好笑,捏著三少爺的鼻尖輕拽:「要瘋也是我先被你逼瘋。」
他重新拿起筷子:「聽好了,你二哥的生意咱們可以盤下來,為了不引起陳振興的懷疑,只拿一部分就好,再者若是我殺了陳安,卻對他名下的產業絲毫不感興趣,那才叫奇怪。」
談起正事,林海向來嚴肅,陳三少被他的情緒感染,也放下筷子洗耳恭聽。
「至於你大哥名義下的產業,錢家人出現的時機太巧,很可能是被陳振興利用,來試探我們的感情,如果我點頭應允,那他可以輕易把你奪回身邊繼續利用,如果我拒絕,他就可以確定我們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甚至情投意合。」
「所以你娶不娶……」陳三少聽得面色發白,搖搖欲墜,「其實都中了陳振興的圈套?」
「你這麼想也行。」林海不甚在意,只平靜地解釋,「他的那封信試探程度居多,你回去又逃走卻讓他摸不著頭腦,所以輕易不會下定論,今日我們在這兒演戲,不親密的模樣勢必會傳到陳振興的耳朵裡……唯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連安排眼線都不放心,竟耐不住親自來了。」
雲四端進來幾道菜,順帶壓低聲音和林海說陳振興正往他們的包廂來。
「去自己坐著。」他聞言鬆開環在陳三少腰間的手。
陳軒這時倒捨不得了,可憐巴巴地親林海的下巴,親完還舔舔,看著特招人疼。
「行了。」林海嘆了口氣,把三少爺的腮幫子嗦得更紅,再無奈道,「平時也這般離不開我多好?」
然而陳軒這性子,不到關進時刻,哪裡會放軟了脾氣撒嬌?不把他氣死就不錯了。三少爺不情不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捏著筷子六神無主地等著叫門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包廂內氣氛凝重,桌上新端來的菜無人問津,再色香味俱全也引不起陳三少的興趣。林海推了推眼鏡,若有所思,藏在椅子下的腳輕輕踢了踢三少爺的腳踝,陳軒正緊張得渾身緊繃,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做什麼?」陳三少連話都不說了,用口型對著林海嘶吼。
林海並不像三少爺那般緊張,甚至有幾分戲謔的心態在裡面。他托著下巴聽窗外滔滔不絕的水聲,逗弄著渾身緊繃的闊少爺,若是手邊再多一碟上好的花生米,那得多愜意?
然而再看陳軒,眼裡滿滿都是陰霾,再往深處望,那是絕望的深淵,冰冷的江水都沉浸其中,林海稍有不慎,便失足跌落。
「行長。」
他猛地驚醒,耳畔的波濤聲盡數退去,只餘沉悶的敲門聲。
「開門吧。」林海收斂神情,最後看了陳三少一眼,「別怕。」後一句話也是用口型說的。
遠方一手端著新上的菜,一手拉開門把手,陳振興果然站在門外,臉上滿是和藹可親的笑意。
「林行長,今天怎麼有空出來吃飯?」
林海坐在輪椅上敬以同樣虛假的微笑:「天氣好,總不能老是悶在家裡,正好路過得月樓,想起這兒的菜式合胃口,便來了。」
「陳軒也在?」陳振興耐心地聽完,倏地走進包廂。
「我同他一道來的。」林海並沒有跟過去,裝作冷淡的模樣勾起唇角,「讓陳會長見笑了,我們先前在樓下還鬧了笑話。」
「是嗎?」陳振興耐人尋味的目光在他倆身上打轉,明明早有所聞,卻非要裝出一副剛聽說的模樣,「那一定是我這兒子太過嬌縱。」
「前幾日還偷偷溜出家去。」陳振興邊說,邊打量林海的神情,想從他面上尋出蛛絲馬跡,「林行長如果不介意,我這就帶他回家,好好教育。」
陳軒一直垂著的頭在聽見這句話以後,猛地抬起,乞求地望著林海的背影,嚇得連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
「我倒是沒意見。」然而林海沒有挽留,反倒勾起唇角,隨意道,「不過三少爺既然已經嫁進了我的家門,要教育也是我來。」說完,意有所指地望瞭望陳軒的臉頰。
一直打量他的陳振興立刻跟著看過去,終是注意到陳三少臉頰上的紅印子,眉頭微松,心裡已有了答案:「林行長說得不錯,是我還把陳軒當小兒子看待。」
漂亮話誰不會說?剩下的寒暄無非是年節裡的問候,等林海把陳振興送走,關上門的刹那,兩支筷子迎面飛來。
「他要帶我走,你沒意見?」陳三少騰地站起,扔完筷子,換了手指指著林海的面門,憤怒的火焰直燒到他眼底。
可林海依舊無動於衷地坐著,於是三少爺的憤懣瞬間轉化為驚慌失措。
「林海?」陳三少跑到他身後,「你不會真的不要我了吧?」說完繞到林海身前蹲下,把臉貼在他的掌心裡,須臾淚水就滾落下來。
林海的手指動了動,彎腰拉陳三少的手腕:「你怎麼這麼沒安全感?」
「誰叫你老是欺負我?」陳軒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先前的冷淡都是做戲,立刻不管不顧地坐在林海腿間,纏著他討親。
這闊少爺的心思太好懂,林海無奈地拿起筷子,把雲四先前端上來的鴨掌夾了往三少爺嘴裡送:「不裝一裝,陳振興還不知道要有多少損招等著咱們。」
「你就不能消停點?」他見陳軒把鴨掌吃進嘴裡,責備道,「剛剛要不是我轉移話題,你又要哭。」
「一聽你說同意他帶我走,我就難受。」陳三少含含糊糊地抱怨。
說來也是,讓陳軒從分會回陳記,無異於把人往火坑裡推。
「我捨得嗎?」林海卻更在意陳三少對自己的不信任,抬手對著陳軒的屁股拍了幾巴掌。
陳三少才不管信不信任,在闊少爺的心裡,拿捏在手心裡的才是不會失去的,於是陳軒乾脆趴在桌上,一邊挨打,一邊啃鴨掌,嘴裡還嘀嘀咕咕地感慨:「得月樓做的東西就是好吃。」
這下子林海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打下去了。
陳軒還在沒心沒肺地說話:「我聽說得月樓的廚子做鴨掌,都要先用黃酒泡,泡軟了剝掉外面的老皮,再用特調的醬料大火慢熬,所以比旁的飯館做得入味。」三少爺說完,最後一巴掌也落了下來,只是林海早已撤了力氣,跟撫摸似的。
「出氣了?」恢復常態的陳軒又是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捏著鴨掌轉身,將一條腿架在林海肩頭,笑嘻嘻地挑了挑下巴,「輪到小爺了。」
三少爺用鴨掌指著林海:「就算是演戲,剛剛也氣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