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酒釀元宵
不過這回林海還真的什麼都沒有隱瞞,他把南京城的局勢與三少爺細說了,這闊少爺的眉頭才舒展開,將他的話信了大半。
剛巧遠方和雲四一起來找林海,說是拿不准如何接待少東家。
「有什麼好為難的?」他不以為然,「到時候我會親自開車去接,你們把分會空出來的房子好好打掃就行。」
陳軒坐在桌邊聽他們主僕三人對話,很快就心不在焉地望窗外的鳥,思緒不知飄向了何處。
「坐船還要五六日,不急。」林海邊說,邊拉陳三少的手指頭,「況且如今的陳振興已不足為懼。」
雲四很贊同他的話,遠方卻依舊憂心忡忡。
「行長,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陳記就算沒落,也不是一般商會可以比的。」
「咱們分會可不是好欺負的。」雲四大大咧咧地反駁。
林海心知遠方心細,當即就讓人找來陳軒大哥名下的家產仔細研究,一本薄薄的賬本快被翻爛了,也沒找到絲毫做局的跡象。
「這部分家產應當沒問題。」他合上賬簿,搖頭思索,「畢竟不是陳振興親手過目的。」
「那我們現在要防備的,就是萬一陳記走私貨物地事情東窗事發,他們要拖著我們魚死網破怎麼辦。」遠方點頭附和,「聽上去危險,但主動權實際上已經掌握在了我們手裡。」
道理的確如此,可世事變化都在瞬息之間,就算有萬全的把握,林海也不敢放鬆警惕,畢竟陳記就像只盤踞在南京城幾十年的老虎,誰也不知道它背後藏著什麼。
陳三少的思緒轉回到林海身上的時候,下人已經離去了,前廳裡空空蕩盪,穿堂風裡滿滿都是冷意和草泥的清香。林海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擱在扶手上的手時不時敲兩下。
他甚少將心神從陳軒身上移開,所以三少爺愣了愣,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站著乾等了片刻,見林海沒有睜眼的意思,不滿地撇嘴,繼而用力撲了過去。
「哎呦,我的寶貝兒。」他被撞得苦笑連連,「鬧什麼呢?」
陳三少不答話,哼哧哼哧爬到林海懷裡,把腦袋拱進他的頸窩蹭了蹭:「你不理我。」
「哪有的事?」
「有。」
「我的錯。」他根本不願與三少爺吵,不管對錯就道歉,「以後不會了。」
然而道歉並沒有得到回應,陳軒慢吞吞地把頭抬起來,雙手捧著林海的臉蹙眉盯他的眼睛。
「嗯?」林海也望回去。
三少爺幽幽嘆息:「是不是只要我不跑,你就永遠這麼溫柔?」
林海聞言,啞然失笑:「自然是了。」
「我怎麼鬧,你都不生氣?」
「不生氣。」
陳軒沉默片刻,扭頭去啃林海的下巴:「你還是挺好說話的。」啃完,又把臉埋進他的頸窩,「我再也找不到像你對我這麼好的人了。 」
「可不是?」林海輕輕捏三少爺的後頸,「世間就這麼一個我,別跑了,好好過日子。」
陳軒的一聲「好」卡在喉嚨裡,很快變成了囫圇的呻吟。林海哭笑不得地低下頭,問陳三少難過什麼。
「我不敢答應。」陳軒哭喪著臉搖頭,「從小到大沒人給我保證,就算做了保,最後也實現不了。」
「林海,你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我不要你也食言!」
三少爺的理由總能戳中他的心中最柔軟的角落,林海一把攬住陳軒的肩,輕聲哄道:「我不會的,你想想以前,我答應你的事情哪件沒做到?」
「你……你……」陳軒哼哼唧唧地思索片刻,就憋出句,「你很好。」
「行了,別瞎想了,跟我出去走走。」林海不等三少爺撒嬌,就把人拉住帶去了屋外。
被雨水打濕的木板門剛打開,撲面而來就是一股濃重的水汽。林海出門的想法來得突然,雲四和遠方都不知道,於是他就自己把車從院前開出來,而三少爺抄著手站在簷下,探頭探腦地往屋外望,似乎對滿大街叫賣的攤販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算算日子,離正月十五沒幾天了,要不是連日陰雲,街上定有買紙燈籠的,但可以避雨的屋簷下,不知何時早已掛了精致的燈,大多為蓮花,隨風飄搖,仿佛整條街都變成了波光粼粼的荷塘。
三少爺上車以後,托著下巴看林海的側臉,眨巴著眼睛,用滾燙的視線熨燙他的心尖。
「不問我要帶你去哪兒?」
「不問。」陳軒移開視線,伸手摸林海的大腿,「和你去哪兒都好。」
「屁股癢了?」他目不斜視,只抖一下腿,誰知不僅沒把陳三少的手抖開,反而把那只亂動的手給抖進兩腿之間。
林海繃不住笑起來:「你呀,我想要的時候總不樂意,等我沒空搭理你的時候,又拼命撩。」
「真磨人……」他調轉車頭,放任三少爺胡鬧。
陳軒雖然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可就是忍不住亂摸,等摸夠了,林海望過來的眼神已極為不善,他也不傻,心道晚上難逃一劫,便坦然瞪回去。
「你是我相公,有什麼摸不得的?」
這話林海還真的沒辦法反駁。
三少爺占了理,明明手已經摸酸了,還非要再去捏一下,結果林海剛好踩下刹車,於是闊少爺的手收來不及,繼續摸又拉不下臉,兩人就在車廂內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幾秒鐘,然後同時笑出聲。
「我是你相公,有什麼睡不得的?」林海笑完,直接壓將過去。
「睡……睡得……」陳三少閉上眼睛,仰頭吻住他的唇。四下裡靜得驚人,偶有鳥雀從車窗便掠過,似乎還有輕微的水聲,三少爺不想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亦不在意林海帶自己來的理由,只一味地撲向那個溫暖的懷抱。
要說靜,河堤上風拂過蘆葦蕩的脆響都清晰可辨,要說吵,混雜的喘息從車停就沒平息過,而遠處水天相連處,飄著幾尾渺小的漁船,等三少爺清醒過來時,已經化為米粒大小的黑點,就快消失不見了。
「林海。」陳三少趴在座位上,「擦擦……」
他把帕子折起來,慢慢系好紐扣:「擦了好些遍了。」
「可我覺得裡面還有……」陳軒小聲呢喃,委委屈屈地搖下車窗,「你射得太深了。」
林海聞言笑了笑,把外套披在陳三少的肩頭。
「有船。」陳軒緩過神以後,看清他把車停在了郊外河堤邊,遠處的船應該是秦淮河上的遊船。
林海把手插進三少爺的發梢,有一搭沒一搭地揉捏,身心都漸漸放鬆下來,聽風聲,聽雨落,亦聽陳軒哼哧哼哧的喘息。三少爺沒什麼耐性,再好的風景也就看上一二十來分鐘,看膩了就去煩他,也不是真的煩,就不愛穿自己的衣服,卯足了勁兒往林海懷裡拱。
好在冬日的衣服寬敞,林海身上上好的呢子大衣硬是被陳三少撐出一身褶子,而這闊少爺倒好,舒舒服服地窩在他胸口,美滋滋地打起了瞌睡。
脾氣倒是越來越好了,林海心想,若是一輩子這麼順順利利就好了,畢竟他不求大富大貴,只求陳三少能平平安安。
天色昏沉些許後,他們開車回了城裡,說到底去郊外不過一時興起,再胡鬧則是環境使然。三少爺自打親熱完就迷迷瞪瞪的,又被車顛得沒了力氣,乾脆爬到後排躺著睡覺,林海的精神卻好得不得了,不願意直接回家,就開車帶陳軒去了年前聽過戲的戲樓。
三少爺興趣缺缺,等他買票後瞥了一眼:「他啊。」
「誰?」林海捏著隨手買來的戲票,等陳三少磨磨蹭蹭抱自己的胳膊。
「不出名,但聲音是一頂一的好。」
「聲音好怎麼會不出名?」林海不明白戲文裡的彎彎道道。
三少爺嫌他問得問題笨,氣鼓了腮幫子:「哎呀,沒人捧,又不會應酬,自然沒名氣!」說完又道,「他骨子裡就不像是唱戲的,倒像是你們讀書人,唱出來的東西沒有煙火氣,觀眾不愛聽。」
林海被兇了也不惱,就伸手戳戳陳軒的臉頰,等闊少爺兇巴巴地仰起下巴時,埋頭偷了個吻。
「煩。」三少爺臉紅了。
「進場吧,你不是有座嗎?」他這時倒不吃陳軒曾經經常聽戲的醋了,「我看戲票上說,下午場提供瓜子酒水。」
「你還在意這個?」陳三少詫異地往屋裡走。
林海搖了搖頭。
「我就說……」陳軒向他懷裡靠,「反正我要吃什麼你都會給我買。」
「……林海,我想吃酒釀元宵。」
真是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
林海沒好氣地瞪了三少爺一眼,不說去也不說不去,等進了廂房,將闊少爺安頓好,才一言不發地轉身下樓。
「林海?」陳軒急了,騰地跳起來往他離去的方向跑。
蹬蹬蹬的腳步聲把相鄰廂房的看客惹煩了,好幾個人探身出來不滿地看著他們。
「小點聲。」林海連忙把三少爺抱在懷裡,「別打擾人家聽戲。」
「你去幹嘛!」陳軒又氣又急。
林海愣了愣:「給你買元宵去。」他有些詫異,「不是你說要吃的嗎?」
陳軒比林海還要吃驚:「你……你真去買?最近的鋪子開車過去也要好久。」
「你要吃,我自然要去買。」
咿咿呀呀的戲文從樓下飄來,順著林海的耳廓刮了一圈,沒進心裡,卻因為陳三少深情款款的眸子平添了三分旖旎。他忽然覺得陳軒對這戲子的評價有失偏頗,若是換個心境,再難聽的戲也能聽出不同的滋味。
「我不吃了。」陳軒抱住林海的腰,細細軟軟的喘息飄進他的耳朵,「我要你陪我。」
「真不吃了?」林海假意欲走。
「不……不吃了。」三少爺連忙收緊胳膊,「我把自己給你吃,我們再……再睡一回。」說到最後聲音小得像蚊子。
終於知道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