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阿膠
沒想到話音剛落,陳軒「啪」得一聲把電話給掛了。林海詫異地捏著話筒,笑得無奈至極。
「行長?」雲四聽見動靜,推門進來。
「沒事兒。」他扶額,心道可能說得過了些,剛想回屋,電話又響了。
「林海,你正經些。」三少爺對著話筒喊,把他震得連連皺眉。
「正經?」林海輕笑,「你在床上求我用力的時候,可一點也不正經。」
陳軒吃癟,無話可說,就一個勁兒地對著話筒喘粗氣。
「行了。」他用鞋尖碾地上的煙灰,「早點睡。」
「林海!」陳三少聞言,連忙叫住他。
「有事兒?」
電話那頭安靜片刻,陳軒彆扭道:「回來時別坐船了,坐火車方便些。」
「成。」林海欣然應允。
陳三少還沒說完:「你別去戲園子,裡面亂呢,做什麼的都有,就愛扒著你這種做生意的。」三少爺從胸腔裡擠出一聲冷哼,「只要扒上,哪怕沒有名分,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曉得了。」林海此時倒不急著掛電話了,耐心地聽。
「你別不信!」陳三少因為焦急,語速加快,「那些個手段防不勝防,藥都不下在茶水裡,帕子上衣領邊都會有……哎呀,總之,不許去!」
林海嘴邊的笑意漸濃:「開始管我了?」
「林海!」三少爺氣得跳腳。
「我不去。」他逗弄夠了,溫柔地保證,「就睡你一個,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那你呢?」林海挑眉,「三少爺,我不在的這些天,你去彩雲軒了嗎?」
陳軒答得飛快:「沒,我可是認認真真地幫你打理分會的生意,不信,你可以問遠方。」
「我信。」他嘆了口氣,「睡吧,明天我再打給你。」
陳軒還有些戀戀不捨,就是面上掛不住,硬邦邦地道了聲「再見」,卻死活不肯先放下話筒。
林海忍俊不禁:「好了,知道你想我。」
「誰想你?」三少爺氣惱地罵他,「我巴不得你不在家。」
「真的?」
電話那頭因為這個問題安靜下來,片刻傳來陳軒低落的聲音:「你在乎?」三少爺自嘲地笑,「林海,我再想你,你也不會為我回來。」
「……你還說我在意家產,實際上你和我一樣。」陳三少哀怨道,「把分會看得比什麼都重。」
「你是這麼想的?」林海站直了身子,嗓音冷淡下來,「三少爺,你以為我為什麼來北平?」言罷,摔了話筒,陰沉著臉回屋,第二日談生意時態度都微妙得冷淡,倒陰差陽錯地嚇住旁人,平白多拿下三分利。
雲四見狀,不敢再提電話的事兒,哪曉得晚上林海還是準時撥回去,與陳軒吵了兩句嘴,不知怎麼的又溫柔起來,到最後竟還是以爭吵收尾。雲四一開始還擔憂,日子久了就習以為常,他倆吵得再厲害也不往心裡去,畢竟一夜之後電話照樣打,情話照常說,也不知道林海撞了什麼邪,被氣得火冒三丈依舊雷打不動地打電話回家。
後來歸期將至,林海每晚與陳三少通電話的時間更長,爭吵少了些,只剩下不痛不癢的拌嘴。通常也是三少爺說得多,林海冷不丁反駁一句,把對方氣得半死。
今日也不例外。
「都說了別抽那麼多煙。」
林海叼著煙心不在焉地應付:「就這一根。」
「在家也沒看你抽這麼狠,怎麼一出去……」
「你說我為什麼抽這麼狠?」他瞇起眼睛,「三少爺,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搶不到家產了,因為你笨。」
「林海,你不罵我心裡就不痛快?」陳軒冷笑,「是不是生意沒談攏,拿我撒氣?」
「不是。」林海把煙從嘴裡拿出來,捏著話筒的手指猛地收緊,「就是想睡你。」
陳三少得意地笑起來,嗓音都飄了:「你做夢吧,想著我自己揉揉倒是可以。」
「成啊。」林海也跟著三少爺一起笑,「除了我,誰還能看見你求著我插深一點的樣子?」
陳軒的笑聲戛然而止:「你無恥!」
「嘖,三少爺,話不能這麼說。」他踢了一腳落灰的牆,「爽的人是你,如今罵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不想被我幹?」
陳軒在電話那頭喘息,調整情緒:「難道你不爽嗎?林海,自己揉哪有睡我舒服。」
林海拿煙的手一抖,下腹燒起一團火。
他對著話筒咬牙道:「三少爺,等我回去你別想下床了。」
陳軒邊哼邊說:「我等著。」陳三少也壓低聲音,「林海,我要把你榨乾。」
他倆隔著電話線互相喘息,半晌同時笑起來。
「睡吧,我定了火車票,年前肯定能回去。」林海緩緩道,「最近天冷,南京又下雨了,你記得睡前給手爐換碳,還嫌冷就讓遠方多搬幾個火爐。」
「你煩不煩?」陳軒不耐煩地嘀咕,「真不放心,現在就坐車回來。」
「三少爺,那是你這種闊少幹得出來的事兒,我可不行。」
「睡了睡了。」陳三少不開心,「別煩我。」
林海抿了抿唇,擱下電話喚雲四:「把車票提前幾天。」
「行是行。」雲四愣住,「但是行長,您不是答應多留幾天的嗎?」
「再不回去,家裡那個該鬧翻天了。」他搖了搖頭,「反正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兒,早點回去過年吧。」
雲四答應下來,第二天就把車票換了,但晚上林海打電話時卻沒告訴陳軒,只說接下來的幾日要去鄉間。
「哦。」陳三少的態度瞬間冷淡。
「怎麼?」
「誰知道你是去鄉間,還是去溫柔鄉?」陳軒陰陽怪氣道,「林行長,你這是樂不思蜀了。」
分別越久,林海發覺陳軒的醋勁兒越大,倒稀奇起來,故意逗弄:「可不是,北平的玩法比南京多。」
這回陳三少沒掛電話,反倒冷靜下來:「林海,你要是敢帶什麼人回來,我肯定讓你的分會在南京再也待不下去。」陳軒陰測測地威脅:「你大可以試試看。」
林海不氣反笑:「我就算賠上現在有的一切,也要拖著你下地獄,你也可以試試看搞垮我的分會。」他舔了舔乾澀的嘴角,「到時候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一番威脅過後,氣氛有些怪異,倒不是劍拔弩張,反倒是膩膩歪歪的情愫。
「今天下了點雪。」陳三少慘兮兮地抽鼻子,「腿疼。」
「我給你買了阿膠。」他蹙眉,扶額嘆息,「年紀輕輕的,一身病。」
陳軒委屈不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身傷是從哪兒來的。」
「我知道。」林海更煩躁了,「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就別瞎轉悠了,我聽遠方說你還想去那條街?三少爺,等我回來再去。」
「誰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他含糊其辭,「晚上腿疼就讓遠方給你搬火爐,家裡還有狐皮的墊子,你讓下人找了曬曬,白天也蓋著。」
陳軒哼唧著應了:「你快點回來。」
「嗯。」林海看了眼牆上的鐘,還不到九點,便不急著掛電話,「記得準備年貨。」
「早準備好了。」陳軒得意地向他炫耀,「給各家的備禮也分好了。」
「厲害了啊,三少爺。」
「也不瞧瞧我是誰。」陳三少飄飄然,「林海,千萬別小瞧我,你會後悔的。」
「我原話奉還給你。」他吐出一口煙,轉移了話題,「腿疼就別熬夜了,睡吧。」
「你也別抽煙。」陳軒抱怨,「回來我就把你的煙全扔了。」
「聽你的。」林海掐了煙,笑著道別,「沒幾天了,等著我回去收拾你。」
「成天說胡話。」陳三少被他說煩了,摔下話筒睡覺去了。
林海邊搖頭邊往屋外走,瞧見雲四把行李往屋外搬,便走過去搭把手:「給三少爺買的東西都在哪兒呢?」
「行長,放心吧。」雲四擦了一把汗,「都已經裝箱搬出去了。」
「嗯,仔細些。」他向掌心哈氣,藉著皎潔的月色打量住了月餘的四合院,突發奇想,「要不這房子先放著,等過完年帶三少爺來玩玩。 」
雲四連聲說好:「北平好玩的東西多,三少爺肯定願意來。」
林海神情一變:「罷了,天亮就把這院子賣了。」
「啊?」雲四大吃一驚。
「三少爺那個性子,怕是能玩到我是誰都忘了。」他揣著手冷笑,抬腿踢飛院子裡的雪堆,「還是把他關在家裡好。」
雲四縮了縮脖子,繼續埋頭搬行李去了。
第二日他們一大清早就上了火車,林海沒穿長衫,只在西服外罩了件風衣,引人注目。雲四坐在他身旁遞報紙,忍笑嘀咕:「我算是知道三少爺為什麼擔心了。」
「你能知道什麼?」林海頭也不抬地看報。
「行長,您可別這麼說。」雲四不滿,「這些年來分會說媒的,都是我幫您攔下的。」
「你怎麼不攔三少爺?」他把報紙一抖,換了面繼續看。
「您喜歡的我攔了幹什麼?」雲四起身倒了一杯熱水,「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
林海笑著搖頭,還沒說話,手裡的報紙就被熱水潑潮了。罪魁禍首卻不是雲四,而是坐在他對面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