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十三通鼓,洞庭叟臉上紅光大盛,兩隻巨拳高舉,一個羅圈揖,在歡呼聲中邁著春風得意的大步,走回主壇,升居第三層藍色排座。
少年見了,忖道:“記得師父說他是青榜人物,如師父料得不錯,這位神態豪放得近乎天真的老人,豈非只剩下再升一榜的機會麼?”想著,不禁為洞庭叟黯然興嘆。他同時發狠道:“如果換了我,沒有高踞榜首的把握,我絕不下場!”
第三名武當一塵子、第四名丐幫掌門人見愁、第五名黃山要命郎中崔魂,相繼升格,第六名眉山天毒叟也已在鼓聲中走向場中央。眼前這位身高不滿五尺、又瘦又小、臉孔像枚發霉的枯棗、雙目綠光閃閃、陰森得極為怕人的眉山天毒叟,神氣愈來愈令人噁心。他背剪著雞爪似的雙手,兩眼望天,好似在月下漫步,旁若無人。
少年從剛才老人看到眉山天毒叟時的神色上早已看出,這老怪一定相當難惹。因此,他不禁忖道:“過不了關的,莫非是那個賀蘭病虎麼?”思忖未已,場中忽起變化。
就在十三通鼓最後一通剛剛起過,鼓聲餘音未絕,眉山天毒叟剛剛抵步白線邊緣,西半圓內驀地竄出一條人影。人影其疾無比地射向場心。
“闖榜!”一聲斷吼,人隨聲落。不早不晚,剛好緊接於最後一通鼓聲之後。
西半圓內,人聲大嘩。副壇上金鈴亂鳴,同時傳出一縷凌越喧雜之上的清音:“貧僧眾悟,本屆大會主持,請來人通名,依例競榜。”清音一出,喧嘩立止。會場中顯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肅靜,好似人人都已停止了呼吸一般。
少年於看清來人之後,不禁一聲微噴。您道怎麼著?嘿,來人竟是一個獨腿跛子。
這名跛漢,年約四旬出頭,身軀高大,四方臉,膚如紫醬;缺的是條右腿,代以一根長可及肩的鐵拐;太陽穴高隆,雙目灼灼有神,開合間噴射著一股憤恨的火焰。
他這時向副壇單拳一舉,高喊道:“金剛掌,鎮兩川!闖藍榜,向眉山高人就教。”
副壇上傳音答道:“三通鼓罷,開始競榜!”
咚,咚,咚,鼓聲三響而止,鼓聲一停,金剛掌霍地旋轉身軀,動作靈活,遠異常人。場中更靜了,這時金剛掌跟眉山天毒叟相距不及一丈。
金剛掌怒哼一聲,首先喝道:“老怪聽清,要想上青榜,先還姓孫的一條腿來。”
在金剛掌現身之際,眉山天毒叟曾怔得一怔,以後便一直負手望天不語,好似聾了一般。這時低頭陰陰一笑,冷然道:“噢,你呀,我還以為是誰!”跟著又嘿一笑,手指金剛掌的左腿道:“老夫成全你,再廢了這條,免得你看了傷心如何?”語罷仰天一陣大笑,笑聲桀桀刺耳。
金剛掌兩眼充血,一聲虎吼,疾行五尺,獨腿支地,一招橫掃,拐影如輪,已朝天毒叟攔腰掃至。少年低呼道:“好快好狠啊!”低呼未畢,一聲怪笑,天毒叟已從拐影中拔升而起,勢如蜻蜓點水,起而復落,自金剛掌左肩一擦而過,但見金剛掌一方慘吼,人已撒拐倒地不起。
天毒叟身形一落,遙遙一指,笑道:“找你師長吧!姓孫的,今生今世你可不成啦!”西半圓內立又竄出兩人,將倒地的金剛掌搶了出去。
少年慌忙回頭喘著道:“師父,那,那人死了嗎?”
老人平靜地搖搖頭道:“沒有,孩子,一條左臂廢了而已。”
少年朝老人瞥了一眼,意似不滿。
老人微笑道:“孩子,你覺得師父的心腸太硬了一點,是嗎?”
少年默然,老人斂容一嘆道:“這算得了什麼!孩子,比這更殘忍的事多著呢!”
少年忽然低聲道:“應該有人打抱不平才對。”
老人搖搖頭道:“一榜之內,不容輪戰。”
“要是有人看不過去呢?”
老人道:“看不過去也得過了這一榜。”跟著又道:“對壞人如此,對好人也是一樣,不容投機取巧,若趁對方在精力耗盡的情形下出手致勝,這就不公平了。”
副壇於傳出兩聲近乎嘆息的“善哉”之後,繼而平靜地傳出:“貧僧眾悟,謹賀眉山天毒叟榮登青榜。”天毒叟面露獰笑,沒事人兒般地回歸主壇。
鼓聲再起,賀蘭病虎出場過榜。出人意外的,病虎這一榜並未遭受到挑戰,而那美豔的天山藍鳳余美美,也順利地進入了青榜。
黑、白、藍、青,八個人還是那八個人。
少年不禁低聲疑問道:“病虎能登青榜,師父感到意外麼?”
老人閉目搖頭道:“別替他高興,這並不是什麼好現象。”
少年哦了一聲,才待追問,老人又道:“注意看吧!多事的一榜到啦!”
說話之間,副壇清音傳出:“青榜結束,紅榜開始!”
“紅榜!”
“紅榜!”
“啊!紅榜,紅榜!”興奮的低呼聲,此起彼落。
“敬——請——肅——靜!”清越爽朗的傳音,彷彿一陣來自四面八方的和風,立將所有雜囂掩蓋,如沸湯遽止,全場又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