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海上的黎明至正午》
說半個小時,但半個小時根本不夠,主要原因是元霄一點也不配合,讓他脫衣服,元霄就說:「我穿上了。」讓他幹什麼,元霄偏不。
元霄還不停地催促,提醒他時間:「還有二十分鐘了。」他比白問霖這個當事人還緊張他的演出,怕他上場遲到,怕樂團和指揮、乃至上萬觀眾望眼欲穿地等他,結果當事人卻躲在化妝間裡打電話和人調情。
白問霖也看了眼時間,道:「我可能要遲到了。」聲音壓低,他說自己硬、了。
元霄:「……」
音樂廳是上個世紀的建築了,化妝間不大,隔音不好,門外人來人往分外吵嚷,元霄聽見白問霖那頭的動靜,聽見敲門的聲音,聽見他冷靜自持地回覆:「等下。」都替他捏一把汗:「是不是在催你做準備了?」
白問霖「嗯」了一聲:「不用管。」
粗重的喘息聲從聽筒裡傳出,元霄一下覺得手裡握著的手機是滾燙的,連帶著貼著手機的耳朵也被傳染了,他只好進了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冷卻過後,臉上卻冒出了更大的熱氣。
白問霖的聲音壓抑著,但元霄這邊卻聽得一清二楚,也聽見他動情時叫自己的名字,元霄不住地看時間:「你快一點。」不然就要遲到了。
伴隨著他低沉的笑聲,說:「好,快一點。」
元霄覺得自己聽不得這種話,一聽就感覺不好意思,他已經躺上床了,原本正在醞釀睡意,此刻卻是睡意全無,反而全身發熱:「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讓你……快!你別讓觀眾等著。」大把的樂評人盯著,白問霖一旦讓遲到太久,等待他的只會是各大國際時報上的批評。
「我知道。」白問霖應了一聲,同時飛快地瞄一眼化妝鏡裡倒映的掛鐘,不緊不慢地道,「恐怕他們得老實等著了。」
元霄無言:「……問霖。」
「哎,」白問霖說,「再叫一聲。」
元霄:「啊?」
白問霖磁性的聲音道:「你叫我的時候,我會更有感覺。」
元霄臉太紅了,躲進被子裡去了。
最終,白問霖不負眾望地遲到了,最幸運的是,開場前指揮鬧肚子,進衛生間蹲了二十分鐘,而音樂會遲到二十分鐘,算是常態,觀眾雖有不耐,卻也忍著。
白問霖最晚一個上場,原本梳得整齊的茶色鬈髮散亂地垂下來幾縷,一貫冷漠強大的氣場平添幾分性感,前排的觀眾發出驚呼,後排的觀眾便站起身去眺望這位出了名的美男子。
另一邊,掛了電話的元霄,把整個被子卷在懷裡,後背和脖子都被汗浸濕了。他剛剛就被白問霖給傳染了,只是礙於在講電話,便忍了下來。
電話一掛,元霄就立刻感覺到了那種思念,上一秒還在說話,下一秒就想他了。
當晚,元霄睡得很沉,結果第二天起來,對著手機裡的資訊和未接電話,十分茫然。
他沒去管電話,翻開一下消息,很快明瞭。
「厲瑤唱的那首《彩虹飛鳥》是你作詞作曲?好厲害!」
元霄就去翻看有些朋友發給他的截圖,這才瞭解了前因後果。
厲瑤就是之前那位找他寫歌,元霄寫了,但是她只肯出八千塊最後買賣沒有成交元霄還被她拉黑了的那位系花。
元霄還記得她的專業,音樂舞蹈系系花。
原來,厲瑤在校園歌手大賽拿了亞軍,被某個唱片公司看上,想要捧她,於是推她去參加選秀,而元霄人在國外的那一個多月裡,這個節目在國內一下爆了。厲瑤漂亮的五官以及高挑的身材,加上背後有行銷公司推波助瀾,一下就火了起來。
哪怕唱功在一眾選手裡不算太好,也一路斬五關砍六將,走進了決賽。
元霄沒有關注這些,聽說了點,但不瞭解。
昨晚,節目播出了,厲瑤唱的原創歌曲引起了幾位評委導師的注意,問她是自己作的嗎,厲瑤說不是:「作詞和作曲都是我們學校的一位叫駱元霄的同學幫助我的,他是錄音系,不過現在已經是一位獨立音樂人了。」
元霄沒有繼續翻聊天記錄了,他上網沒有搜到這首《彩虹飛鳥》,但是在微博上找到了官博發的節目片段。
元霄點進去聽了一遍。
哪怕《彩虹飛鳥》這個歌名,壓根不是他取的,但這首歌的旋律就是他之前寫給厲瑤的,而歌詞卻做了一些改動,在改動的地方,元霄只能看出是把他的一些詞語替換了,韻腳也改了幾個詞,還在歌詞裡強行加了「飛鳥」「飛翔」「天空」這類詞語。
整體有種生編硬造、詞不達意的感覺。
但外行人不知道這些,朦朧的詞意被過分美化,加上動聽的旋律,背後的行銷,《彩虹飛鳥》火了。不過這種火,也是小範圍的,他們學校搞音樂的多,這才是很多人忽然跑來找元霄的原因。
元霄單純地以為,系花在沒有拿到他授權的情況下,用他的歌去做了改編,參加了比賽,最後還很膽大地用了他的署名,似乎認定他不會追究。
嘗試給她發消息,拒收,打電話也是正在通話中的狀態。
元霄覺得太奇怪了,她這麼做,就不怕自己曝光這件事?元霄從沒打過官司,不認識什麼律師的,翻找了一圈電話,他忽然看見一個名字。
史蒂文·李。
航空公司空難過後,這位李律師曾給予元霄很大的幫助。
看了眼紐約時間,元霄不知道他睡覺沒有,嘗試著發了條資訊過去。
史蒂文很快回覆:「還沒有睡覺,詳細描述一下整件事,我們打電話聊快一點?」
一通電話過去,元霄詳細地描述了時間:「曲子是我三月份寫的,不過去年就成形了,但去年還只是一段小樣,三月份我做了改編,四月份給她聽了,現在八月份,她作了一點點改編,拿去參賽了。」
元霄打開外放,把史蒂文給他的指導全部錄了下來。
「你在聊天記錄裡,發給她聽了嗎?」
「不,只是約定了出來見面,我是在學校的琴房現場彈給她聽的,至於聊天記錄,有部分歌詞和一小段的錄音。」
「學校能調出監控嗎?」
「不一定,但是我的創作過程是有完整記錄的。」整首歌從起草到誕生,歷經的改變,錄音室都有記錄,監控和錄音,電腦檔,都是齊全的。
按理說,這應該很好辦才是。
但是,元霄卻忽地在短信裡,看見了一條轉帳記錄,不多不少五萬塊。
短信是半個月以前發來的,元霄人在國外,電話卡取出狀態,所以沒能看見這條資訊。
史蒂文:「她半個月之前給你轉帳了嗎?」
「是的……不過她沒發消息告訴我,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元霄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厲瑤這個舉措,讓他非常不解,似乎是在給他下一個圈套。
史蒂文:「如果是美國法律,那她要賠償你很多很多錢。但國內相關法律很薄弱,如果她是在節目錄製前,給你轉帳,那麼這個官司就很難打了。畢竟她聲明你是作詞作曲,沒有侵害你的著作權。當然,你也可以把轉帳給她退回去。」
幾句話後,元霄對史蒂文說謝謝,隨後掛斷了電話。
他通過同學關係,聯繫到了厲瑤,厲瑤用匿名的手機號,給他發了消息回覆:「錢也給你了,我還把你的歌唱火了,你還想怎麼樣?」
元霄被她的不要臉程度震驚了,原本還有好好談的意思,這下也沒有了:「我們的交易早在四月就取消了,你違背交易原則擅自錄音,未經我的同意修改我的作品、公開演唱我的作品,是侵權。」
「錢不是給了嗎?你還想獅子大開口?你要多少?」
元霄不喜歡這種被動感,乾脆俐落地把錢給她轉了回去:「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我同意將這首歌授權給你演唱,厲小姐,請你等待法院傳票。」
厲瑤沒想到他居然這樣幹,有些慌:「誰怕誰,反正我給錢了,你給我等著!」
元霄手上證據十足,根本不怕她的狠話,只是不喜歡這種跟人產生糾紛的感覺,哪怕厲瑤真的把他的歌唱火了,他也不想要這種形式的火。
白問霖人在飛機上,元霄就沒有告訴他這件事,在家裡準備好相關的證據,又去了學校一趟,想調出琴房的監控,被拒絕了。
智慧財產權方面的律師非常難尋,元霄托人聯繫到了一個,對方是檢察官退下後做了律師,在業內是金牌律師。元霄把對史蒂文說過一遍的話,又說了一遍。
這位要更瞭解國內法律一些,不過,他仍然認為元霄的勝訴率很高:「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庭外和解,不過你最好選擇不接受和解,要求她公開道歉。」
這位律師正在搜索相關資訊,兩人聊著聊著,律師忽然說:「駱先生。」
元霄:「怎麼了?」
「我想你麻煩大了。」他截圖發給元霄,「看看這個,有人你的歌曲說是抄襲的。」
元霄點選連結進去看。
對方實名認證為「夢想音築」音樂製作工作室總裁,坐擁十五萬的假粉,幾張圖片上,最為矚目的是一張自拍照,照片中,他鼻青臉腫,流著鼻血。
元霄發誓,他那天是把周毅修打出了鼻血,可只有一拳,周毅修臉上這個,要麼是化妝,要麼是他自己打的。
律師提醒他:「不要去罵他,你先冷靜點看完,然後告訴我怎麼回事,我們再商量。」
周毅修的微博裡,圖一表明他早在幾年前,就寫過一首叫《彩虹飛鳥》的歌,圖2則是一張彩虹下黑色飛鳥掠過的圖片。
文字為:「三年前和女朋友去北海旅遊,女朋友拍了這張圖,下面的黑色人影是我,旅遊過後我們就分手了,當時我寫了這首歌。」
元霄看得十分無言,他就說這個歌名怎麼回事。
圖三,則是淩亂的手稿,表示這是當時寫的歌詞,打眼望去,元霄那份歌詞裡被篡改的部分,就是從周毅修幾年前的作品裡摘抄而來的。
元霄心下明悟,周毅修和厲瑤這是有預謀的。這才是厲瑤在節目錄製時,帶自己大名的原因。
圖四,則是元霄在他工作室工作的圖,文字配為:「兩年前,我犯了個巨大的錯誤,我的工作室——夢想音築音樂製作工作室,當時就是全校最好的一個實習平臺,駱元霄先生想來我這裡工作,我表明不收大一學生,因為他們學業繁忙。」
元霄心說明明是你主動來問我要不要加入的。
周毅修聲情並茂地曲解了事實:「讓他加入我的公司,是我犯的第一個錯誤;信任他,是我的第二個錯誤,他偷走了我的手稿,盜走我電腦裡的錄音,他抄襲了我的歌!可是他不知悔改。去年,駱元霄因為工作馬虎,搞砸了工作室幾單生意,被我炒了魷魚。順便說一句,駱元霄耳朵失聰了,他怎麼可能寫歌?」
「前幾天,我收到朋友送的票,去聽了比賽的現場,厲瑤唱的那首歌是那麼熟悉。我一聽就想,這不是我幾年前寫的嗎?連名字都一模一樣!他連名字都懶得改!」
「前兩天,我聯繫到了他,想跟他談一談,沒想到他在公司打了我,我三十多個員工,全都可以為我作證!」
其餘的,就是一些編造的證據,很大一部分都是手稿,元霄寫的歌詞也在上面,手稿上面寫了時間,是前年。
元霄沒想到有人會心黑到這個地步,他腦子裡嗡嗡的,不知道要怎麼辦,因為從表面上來看,周毅修的假證據做的很到位,哪怕他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可仍然不少人發表了支持他的聲音:「原創艱難、抄襲可恥!打死抄襲狗!」
也有人帶著元霄的大名在罵他,罵的難聽程度聞所未聞,元霄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被人辱駡過。
連厲瑤也在轉發道歉,哭訴:「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抄的,我是花錢買的,如果知道他是抄的歌,我肯定不會買的!」
粉絲都在安慰她:「你是受害者,不要自責。」
元霄勉強鎮靜下來,但這時,面對這位不知道名字的律師,他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對方。
耳朵耳鳴的厲害,元霄把助聽器摘了,不斷深呼吸,告訴自己冷靜。
他告訴律師:「我相信他拿不出真實有力的證據,他三年前可能真的寫過一首叫《彩虹飛鳥》的歌,但只是為了陷害我,肯定和我的不一樣,我是先去法院嗎?還是怎麼……」
律師道:「他控制了輿論,買了水軍,如果讓他繼續下去,對你很不利。」
元霄這時候,已經收到了一些長篇大論罵他的短信,不知道自己是被人肉了還是怎麼的。元霄回了律師幾個嗯:「我知道了,謝謝您。」隨即下線。
因為不知所措,他把手機關了丟在一旁,第一次體會到了網路暴力的感覺,這種被千夫所指、完全呼吸不上來的感覺,比他得知自己聽不見的時候,還要難受。
正當元霄陷入痛苦時,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聲音,是白問霖的聲音,叫他的名字:「元霄。」
元霄就抬起頭來。
感覺聲音從四面八方過來的,是嵌入牆體的音響發出的。
白問霖說:「別坐在地上,起來。」
元霄立刻反應過來,白問霖應該還在飛機上,但是動用了某種手段,連上了家裡的網路和音響。
白問霖說:「對不起,監控沒有拆光。」他必須要留兩個以防萬一,他有個不受控的第二人格,不能放之任之,必須時刻監控著。
元霄說不出話來,坐在牆角抱著膝蓋,眼睛有點紅。
白問霖一貫冷靜的聲音,看見他的模樣,也有些發抖:「你還沒吃飯,餓了沒有?」
元霄搖頭。
「我的飛機晚上落地,我讓菲力浦在餐廳放了吃的,你現在下樓。」
元霄感覺身上沒什麼力氣,因為腦子裡很亂,還在盤算著怎麼起訴,怎麼讓周毅修道歉,自己明明沒有抄,什麼都沒有幹,自己只是專心做自己的音樂,是他誣賴、碰瓷。
他沒有動,白問霖就溫聲說:「寶貝,聽話。」
「好……」他腿發麻,站不起身。
「乖,我派個騎士去接你,不要哭,我會心疼。」
「嗡嗡嗡」的聲音傳來,元霄抬頭去看,看見臥室的掃地機器人盤旋著到了自己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