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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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應該是指示燈吧,每塊磁盤都亮一個,”陸汀打破沈默,強壓住呼吸的紊亂,目光在身前那臺比自己還高出一頭的服務器上掃過,它有些發燙,熱意像是有形的,灼燒著陸汀的臉,“三種顏色,紅黃綠,應該有不同的含義?”
鄧莫遲一言不發,已經就近把一塊磁盤拔出一半,原本的綠光熄滅了,他仔細地抹掉它尾端攢的那層厚灰。一個指甲蓋長度的條形碼露了出來。
“我來掃。”陸汀挽高袖口,把手環上的掃描孔正對過去。結果幾乎是瞬間彈出的,藍瑩瑩地懸浮在手環上方,是一個人的基本資料。
這磁盤的主人——暫且這樣稱呼,是個年輕的白人女性,在相片裏笑得溫柔得體,名叫Amorie, 出生於2080年7月,現在應該是二十歲。資料顯示,她身體各項指標均達到健康標準,曾經住在中央特區,是個鋼琴家,拿過不少相關獎項。
是第十八批,也就是最近的那一撥火星移民。
陸汀有些僵硬地垂下手,資料單隨之關閉,鄧莫遲把磁盤插回原位。綠光又亮起來了。
那是很小的一團光,這塊磁盤也只是服務器很小的一部分。或許不該叫它尋常意義上的服務器,它的四壁全是接口,插的全是磁盤,“這一面有256個。”Lucy統計道。
那這一臺“服務器”掌管的磁盤數量,恐怕能夠上千。
“你能監測到這兒一共有多少臺服務器嗎?”陸汀問。
“抱歉,信號太亂了,”Lucy的語音有些卡頓,“我想,上百是有了。如果您能給我更換一個強力一點的CPU,我可以給出更具體的答案。”
你還是待在手環裏吧,陸汀想,我知道有很多了,如果這一臺是大約一千個人的歸宿,那四十多萬人……至少有四百臺。
他們真的都死了嗎?
剩在這個世界上的資料仿佛空文一紙。陸汀忽然覺得可笑,那是種滲滿砭骨寒意的荒謬,在這個聯邦,短短一行條碼實在是意義非凡,可被用於標記人的出生,亦可定義一個人的死亡。
鄧莫遲又靜靜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另一路服務器的頭一臺跟前,選了一個亮紅燈的磁盤擡手拔了下來。陸汀再掃,彈出資料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黑人男性,曾經在欣古醫院工作,是個心血管教授。
“我認識他。”舒銳忽然開口,“是我的老師。”
陸汀的手腕抖了一下,屏息看向發小。
舒銳註視著那張證件照上略有抖動的、和善的笑臉,又緩緩說道:“是我給他做的心肺功能體檢。六年前,他是第八批上去的,我當時十八歲吧,還在讀研究生,別人都不放心我,想讓當時的負責這一塊的主任醫師做,老師和他的家人選了我。”
“你們最近,有聯系嗎?”陸汀問得有些艱難。
“他去世了,說是肺炎,兩年多前辦的葬禮,”舒銳咬了咬嘴唇,“好好笑,當時我還想去火星上吊唁,移民局不提供往返旅行項目,我耿耿於懷。”
陸汀看出他的無力,卻不知該怎麽安慰。現實太沈了,他們正在逐步看清,好比掃去蟄伏怪獸鼻尖的浮土,又好比一座山被撬開一個角,他們幾個就縮在那條縫裏,不知撬山的鐵棍什麽時候斷。但那座山真的存在,逃不開,怪獸也遲早會蘇醒,巨大的影子把那點僥幸的陽光都擋住,他們都已經看見了。
鄧莫遲道:“亮綠光的是活人,紅的就是死了,不用再提供通訊服務。”
“那黃色是什麽,”陸汀怔怔地望著眼前那一整片細碎光點,“黃色最少。”
“是正在通話。”何振聲道,“這兒寫了。”
陸汀擡高手電筒照亮他所指的位置,就在服務器這一面的左上角,很小的一塊鐵牌子,用電鍍標示了紅黃綠三種圖例。紅和綠正是鄧莫遲所推測的含義,而黃色也的確表示,這塊磁盤正在工作中,也就是說它的“主人”正在與人通話。
靜看幾秒,時不時有綠光變黃,也有黃點轉回綠色。
“是有人正在接視頻掛視頻……”陸汀喃喃道。他們還在堅信不疑,和自己說話的是遙遠的親朋,並因此感到慰藉和溫暖。
“真有創意啊。”何振聲帶了點嘲笑。
舒銳卻二話不說地在綠色磁盤中翻找起來,亂糟糟地抹開灰塵,用自己的手環掃描。找到第四個時,他停了下來,“這個人我也認識,”他指著資料單,一字一字地說,“是我師姐。和老師是同一批。”
那也是個優秀的醫生,韓國人,二十八歲,專攻心血管疾病。
“和她打個電話吧。”鄧莫遲看著他說。
舒銳楞了楞,“好。”他用力把磁盤插回接口,又在手環上撥出通訊碼。很快就接通了,綠色的光點也隨之轉為熒黃,按照火地通訊條例,他們最多有六分鐘的通話時間。
“嗨,”舒銳望著光幕中那張熟悉的臉,“惠真姐。”
“你是……?”視頻中的女人高高挽著發髻,背後是壁櫥,還有水池和竈臺。
“是我,”舒銳把面罩摘下,又把擋臉的假發別在耳後,“真是不好意思。”
“小舒?”惠真笑了,“好久不見呀!”
“你在做飯嗎?”
“對的,今天做土豆燉牛腩……”惠真還是那樣笑盈盈地說,“你呢?”
“我和朋友們在一起,”舒銳把陸汀拉進攝像範圍,又使眼色把何振聲招呼了進來,“看到他們了嗎?”
惠真顯得有些遲疑,像是不想在朋友相關話題上停留,她在案板上切起土豆,又說起自己的美味牛腩來,“真想做給你從嘗嘗看啊。”她的圍裙上還濺了幾滴水珠,清晰得就像擡手就能摸到。
“師姐,”舒銳定了定神,“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嗯?”惠真擡起眼來。
“你已經,不在了,”舒銳往日的口若懸河已不見蹤影,他看起來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這件事你知道嗎?”
惠真就像卡住了,但也只是一秒,溫柔和理解又馬上回到了她的臉上,“我不在地球,我當然知道啦。”
“我是說,你已經死了。”
惠真的卡頓又來了一遍,並且變得更加明顯,“怎麽回事?”她問,“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她又掛著同樣的表情、用同樣的語調,不斷重復這一句話,就像機器被下了錯誤指令,重復一個無意義的進程,顯得歇斯底裏,充滿了責備。直到鄧莫遲把磁盤拔下,視頻戛然而止,這話仿佛仍在耳邊徘徊,揮之不去。她的夢到底醒了嗎,她只是被關掉了。
沈默又開始了。四個太年輕的人遭遇了太無從下手的事。
舒銳靠在服務器的側棱上,大口地喘氣。
鄧莫遲則就地坐下,從包裏拿出手提電腦,插上一只磁盤開始解析,眼神懨懨的,有些寡淡的倦意。陸汀大概明白他要做什麽,目前看來,記憶是可以儲存的,人的意識也是,它們被寫入某種程序,連同那人生前的音容,那麽復制出一個活人就變得那麽簡單。人與人的聊天無非是關於記憶或現狀,誰會閑得沒事說“你已經死了”呢?而火星上的場景又是那麽單一,代碼的反應又是那麽準確——只要隔著十萬八千裏,影像不可能觸摸,聯系僅限於每周定時定量的幾句對話,那破綻也就幾乎不存在。
一個人“活”在磁盤中,甚至可以按照被安排的劇情生老病死。反映在現實中的,也只是磁盤上小小一個光點的顏色更叠而已。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只要有程序做載體,鄧莫遲就能把它連皮帶骨地拆開,他已經成功分離出了AI程式的工程文件,上萬行,滑動都不順暢。
陸汀蹲在一旁,望著屏幕也望著面無表情的鄧莫遲,頭腦就像正在經歷嚴重負荷,直接影響了他的語言功能。“老、老大,”他幾乎是愧疚地說,“Lucy把剛才那些都記錄下來了,視頻和音頻都有,我馬上傳給你。”
鄧莫遲沒什麽反應。
“我覺得我們可以把這個當,當籌碼,還有咱們以前分析的那些信號路徑和人類活動跡象什麽的,就是讓我爸知道我們隨時能公之於眾,”他局促地在自己的手環上按動,選中新鮮保存的文件,“然後他就不敢不聽我們的,把第十九批再往上送了。我們先把他穩住。因為如果直接曝光那全世界就亂了……會馬上開始死人的。”
鄧莫遲停止鍵盤的敲擊,擡頭看了陸汀一眼。他的臉藏在面罩下,想必也是缺乏變化。但他的呼吸有些急。
陸汀閉上了嘴。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欲言又止,還是啞口無言。那一片光點組成的海讓人不忍細看,生命原來是這麽容易被剝奪、被濃縮的嗎?然後高密高效地被存入芯片上密密麻麻的焊接點,裝在磁盤中。這一切設備,包括那些性能卓越的服務器也是有壽命限制的,即便維護的痕跡還在,維護負責表都掛在圖例牌下面,它們總會被時間的暴力壓垮。
就像人有生死……太可笑了吧,這能是一樣的嗎?
他的父親恐怕在盼著時間快點過去,移民們都到了合理的死亡年齡,也就不用費力維護這些機器了。
不要再往下想了,至少現在不要,陸汀警告自己。包圍他的世界陷入死寂,只有歌聲和樂曲還在繼續,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唱的是什麽?陸汀只能聽懂一點意大利語,但從小嚴格的藝術教育讓他記得,自己聽過這一段,是《弄臣》的第二幕,改編自雨果的那部戲劇。
然後他聽到啜泣,轉臉一看,舒銳正捂著半邊臉,徒勞地來回擦抹。他的眼淚是滲不出面罩的,也不知在擦什麽,他更不習慣在發小面前露出軟弱,快步走出角落,追著何振聲找出口去了——必然不能原路返回,歌劇院很快就會發現名旦的缺席,可能會報警,而門鎖只能擋上一陣,就算那道需要虹膜指紋的安全門暫時不會被打開,那大批人馬也可以藏在門外,守株待兔、不抓緊時間的話,他們說不定還會被堵在這深埋地下的機器墳墓裏。
陸汀起身,把之前那支手槍留在鄧莫遲身邊,並肩追上舒銳。他的思路是在石穴頂部找突破口。側壁的傾斜角度還是比較友好的,利用鉤鎖應該可以勉強爬高,既然歌聲可以從頂部傳入,那至少某些部分不會那麽厚,或許可以炸開一塊,直接從劇場重返地面。
在估測爆炸當量方面,他相信自己的經驗是四人中的最佳。
“呼,”舒銳吸了吸鼻子,“世界上大多數事,還真是不會對我們心慈手軟。”
“……你也不要有太大心理壓力,你在給他們做體檢的時候,也是被騙的,”陸汀拍拍他的肩膀,“況且,最大的騙子是我親爸,我真是,”他笑了笑,因為很難違心地說,自己心裏沒有千斤重的愧意,“我真是不知道該想什麽了。”
“一樣嗎?我也想不出如果是我爸幹的,我會是什麽感覺,反正他去世得也那麽早,”舒銳故作輕松,“這種事本來就很難互相理解。”
“嗯。”陸汀終於看清了何振聲的背影。那人已經在腰上綁了繩子,正在把自己往穴頂吊。
“嗯。”舒銳也說。
陸汀又回頭瞧了一眼,一念之間,他就是想看。鄧莫遲在黑暗中很模糊,只有那張陌生面容被屏幕照成一個亮塊。
再拐過這個角,他就看不見他了。
陸汀忽然停下腳步,“你先去吧!”話音未落,他就快步往回跑去。他覺得自己不能離開,明明鄧莫遲一聲也沒有吭,還是靜靜坐在那兒,但他就是有這種強烈的感覺,他必須回去。
“老大,”他蹲回鄧莫遲身側,“怎麽了?”
“你為什麽走了?”鄧莫遲竟這樣問。
陸汀有些聽不明白:“我去弄炸藥待會兒得從上面出去——”
“報告我做完了。”鄧莫遲打斷他。
“什麽報告?”陌生的感覺仍然在,陸汀恍然感覺,剛才那句話並非出自鄧莫遲的口吻。就像都是安靜,方才鄧莫遲身上的安靜有種說不出的壓抑以及怪異。
“總結報告。包含所有的細節,所有的證據。”鄧莫遲說著,把電腦連上服務器,就在那個空缺磁盤的插口上,而服務器連著這座高塔,連著遍及全球的信號。往少了說,至少正在和黃色芯片通話的人們絕對能夠接收到,那麽傳播開來就是一瞬間的事。
“你要直接發出去?”
鄧莫遲不再說話,又敲了幾下鍵盤,就把腿上的手提電腦撂在一邊,靠著服務器劇烈地喘氣,好像剛剛過快地完成了一件承受範圍之外的事,現在不得不卸下力氣。屏幕上顯示進程已經開始,信號塔的通訊路線被破解,那份報告的數據正在壓縮,傳輸,有關接收對象的篩選條件是……沒有條件。
陸汀從沒把哪種程序讀得這麽快過,他迅速地意識到,自己只要拔掉數據線就能阻止這場失控——如果這件令人恐慌的事實,在全世界每個人眼前突然出現,可以說是失控的話。
但他沒有,他現在唯一能做出的事是抱住鄧莫遲,痛苦是擋不住的,鄧莫遲的呼吸就像要斷氣了一樣,手背和頸部掛滿了汗珠,陸汀和他貼著額頭,摘下他的面罩,看到他慘白的臉。
“別走。”鄧莫遲看著他說,這句又像是本人了。那雙黑色的眼睛起了霧。
“我不走。”陸汀也把自己的面罩扯下,用力把他壓回懷中,用自己的手臂把他跟那滾燙的服務器表面隔開。余光掃過屏幕,陸汀看到,傳輸已經完成了,這座信號塔的收發功能如此強大,不需要幾分鐘,那份報告就會完整地出現在全世界的移動通訊設備上,“怎麽了。你告訴我怎麽了。”陸汀只是這樣說。
鄧莫遲卻不再出聲,只是低著頭,在他臂間止不住地顫抖。陸汀從未在這個人身上看到如此巨大的絕望,而他們是相通的,鄧莫遲的絕望像是一張大網,準確地把陸汀卷入其中,他感覺到,懷裏的人盡全力想要掙脫什麽,卻不是自己。
“我靠!”何振聲的喊聲從上方遠遠傳來,“鄧老弟,著火了!就你旁邊那個服務器,還坐著幹什麽事兒辦完了趕緊跑啊,窟窿我們馬上就炸出來了!”
陸汀猛地回神,也看到火光。原來燙的不只是服務器,千萬人的記憶在燃燒,昏紅的空氣已然籠罩他們。
“就讓它燒吧,Lu。”鄧莫遲卻又恢復了冷靜,在他耳邊這樣說道。
“不對,你不是他。”陸汀竄起來,拎著鄧莫遲的領口也把人拽起,“你是先知吧,剛才發報告也是你控制他做的,是嗎?”他把鄧莫遲抵在服務器上,下手也不是,不下手也不是,只能大聲地、亂七八糟地吼,“有種你上我的身啊,你有病吧你陰魂不散的,你趕緊給我出來!”
陸汀無法確定這話有沒有傳到先知耳朵裏,只看到鄧莫遲的眼睛明暗不定,像是想說話,又像是正在極力遏制失控的語言。終於他開口:“先知,利用了我的憤怒。”
“我知道,你憤怒了,所以那個狗屁大章魚就突破了防線……所以也著火了對不對!”陸汀只想把人背在身上快跑,四周的火焰正在聚集,連接,包圍圈正在形成,舒銳恨鐵不成鋼的大罵也在這時傳入耳畔,說是門外已經堵了人,至少二十個,正在準備爆破,他剛才留的紅外線納米檢測儀有顯示。
“四十一萬五千九百二十二個死人,”鄧莫遲仍然如同神遊,慢慢地說,“我全都能感覺到。”
陸汀怔住了,死人有的感覺是什麽,是絕望是憤怒還是不甘,難道這些此刻全都壓在鄧莫遲的身上?
“我們先走,老大,你能不能什麽都不想,”陸汀拉上鄧莫遲的手腕,試著想把人拽動,“就像把大腦關機一樣!”
鄧莫遲卻仍然處於混沌狀態,別說移動,再說上一句話對他來說都是艱難。臉頰和那兩片總是鮮紅的薄唇也都失了血色,他困惑地、盡全力望著陸汀,好像這束視線交匯是防止他飄離世界的最後一根細線,“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他沙啞地說,“打暈我,否則這兒所有都會燒幹凈!”
陸汀只覺得自己都快被逼得靈魂出竅了,但他終究是沒被那點小兒女的心思困住,用老刑警教的方法,他在鄧莫遲頸後的那節脊椎上穩而狠地一捏,那人的身體立刻軟下來,往他身上倒,他就把人背起來,還要費力蹲下拎起電腦和手袋。怕鄧莫遲滑下,他的腰弓得很低,穿過火圈較低的一處,衣裳奇跡般沒被點燃,但身後仍有火舌追趕。
跑到後來陸汀對空間的感知已經模糊,甚至懷疑先知無法再進入昏迷的鄧莫遲,開始拿自己下手。好在,他聽到兩位朋友的招呼聲,又聽到一聲炸響,亮光漏了下來,是來自那間明亮的歌劇廳嗎?
他又看著鄧莫遲被自己捆的那幾根吊繩拉進那片蛋黃似的亮光。
隨後,陸汀自己也被用鉤子做支撐,半吊半爬地把自己弄了上去,何振聲打頭陣,隨身物品都交給舒銳保管,陸汀在最後,把鄧莫遲背好。當他循著光線,鉆出那個正在不斷掉灰的孔洞時,人群的嘈雜和驚恐才真真切切地傳入耳朵。
那出《弄臣》還沒結束,觀眾席已經被突然爆炸的右側舞臺嚇空了一大半,多少人影擁堵在出口,而剩下的人,觀眾裏沒來得及起身的、不想走的、還有出於職業道德留在臺上的濃妝演員們,正眾目睽睽地瞧著這四位來自地底的灰頭土腦的人形生物。
“A1出口給我讓開!”何振聲勒著人質舒銳的脖子,朝天花板放了一槍,“跑啊!”
人墻一哄而散,陸汀在兩個朋友的掩護下朝出口奮力狂奔,摸到兜裏,按了Aldebaran-b的快捷準備鍵。他感覺到肩上、腰上,真實的重量,忽然就不再害怕任何。
只覺得自己看清了鬼蜮,但也重返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