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飛行,一旦習得,就是一生都無法忘記的能力。」 ——《烏克蘭鐵肚皮簡史》
「鐵肚皮要滿一周歲翅膀才會發育到足以勝任飛行。」尤莉亞打量著邁錫內,後者對她仍然敵意未消,又發出一陣低吼,紐特只好又拍拍小龍的脖子試圖讓她平靜下來,「剛才那一下是她第一次起飛嗎?」
「之前我沒有見過她飛,只會拍打翅膀。至於剛才,」紐特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我那時只覺得像被扔了出去。」他撓撓邁錫內的脖子,龍鱗觸感冰冷。邁錫內似乎挺喜歡這樣,她重新安靜下來,趴在紐特邊上,尖利的爪子仍露在外面,以防有什麼意外再次出現。
「那你之前有帶她去打獵嗎?」
「呃,沒有。」紐特想了想,又說,「去年夏天她還比較小的時候,我騎著掃帚用魔杖打獵,他,我是說,她,會抓著我的肩膀跟我一起。入冬以後,我偶爾會帶兔子給她,但是那實在很有限。但是她天生會抓魚。」說到這裡,紐特笑起來,驕傲地看著身邊的龍,「你是個天生的捕魚好手,是不是,好姑娘?解決了我們的晚飯。」
尤莉亞也忍不住笑了,「你聽上去像是個帶孩子的家長。」
「某種意義上說,是的。」他不好意思地承認道,「但大多數時候馬克西姆,呃,邁錫內,都能把自己照料地挺好。你看,至少在判斷性別方面,我其實不太合格。」即使只有篝火那一點微光,也能看出來紐特臉紅了。
「這沒有什麼,年輕人。」尤莉亞說,「你之前說自己是第一次接觸鐵肚皮,是嗎?」紐特點點頭,尤莉亞繼續說,「雌性和雄性的外觀差別幾乎只有體型,沒有見過其他的個體作為參考,很難判斷出來。」
「對了,」紐特似乎想起了什麼,「幼年鐵肚皮滿一歲之後,大概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自由飛行和打獵?」
尤莉亞想了一會兒,「野生狀態下最快也需要半年,雖然他們很小的時候就會噴火,但是打獵主要依靠的是飛行技巧和經驗。大多數幼龍都會跟著母親學習如何捕獵,直到兩歲後完全成年,離開母親的核心領地為止。」
「和我想得差不多。」紐特喃喃道,「這麼說我還需要教她打獵。」
「不必恐慌,就像你說的,龍類、或者該說是大部分魔法動物總是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尤莉亞若有所思地看著邁錫內,「你說自己是用掃帚和魔杖打獵的 ?」
紐特點點頭。「那足夠接近一條龍了。」尤莉亞笑道,紐特竭力不去想自己這大半年在山里濫用火焰咒的事。
他揮了揮魔杖,低聲念道,「速速前——銀箭號。」那把掃帚應聲飛出箱子。「那是銀箭號嗎?我只在總部見過有人用過它。」尤莉亞用欣賞的眼光打量那把線條優美,在月光下泛著銀光的掃帚,「這麼說你上學的時候一定是個魁地奇好手?」
「我從沒在學院隊打過魁地奇。」紐特搖搖頭,輕聲說,「不過它原來的主人,是的。」
莉塔發現紐特正看著佈告欄上的一張通知出神,她走近瞧了瞧,「學院隊選拔……兩個追蹤手的空位……下週六下午場地見,無需提前報名。我以為他們要等到下個學期老隊員離開才開始呢。不過我們的學院今年確實表現得不怎麼樣,學院杯肯定是沒指望了。」她轉臉望著紐特,「我們已經二年級了,你想去試試看嗎?」
紐特遲疑地點點頭。
「你有自己的掃帚嗎?」莉塔問。他們現在已經離開了佈告欄,正往餐廳的方向去。
紐特搖搖頭,「我應該能去棚屋借到一把學校的掃帚——」
莉塔震驚地看著他道:「你瘋了嗎,學校的中世紀古董掃帚飛得又慢又搖晃,就算是泥水池聯隊最好的追蹤手也沒法騎著它進學院隊選拔賽的——」
「那就算了。」紐特輕輕地說,「你知道,我負擔不起更好的掃帚——」
「紐特.斯卡曼德。」莉塔突然跑到他眼前,站住不動了。紐特不得不跟著停住腳步。「看著我的眼睛。你是真的很想去選拔賽嗎?」
紐特看上去被嚇了一跳,他喘不過上來氣似的吞嚥了一下,微微縮著肩膀,但是那眼睛確實無比堅定地對上了莉塔的視線,「是。」他最終說道,聲音不大,幾乎要被來往的人聲蓋過去,於是他又重複了一遍,「我確實很想去。」這次好多了。
「我明白了。」莉塔喃喃道,「等著瞧吧,我不會讓你用學校的古董的。」
儘管紐特很高興能聽到莉塔作為朋友那麼說,他沒有把莉塔的話當真,畢竟他們處境相似,很難想像莉塔能真的弄到一把像樣的掃帚。因此那個星期六中午,他還是提前去了公共掃帚棚屋借了把古董掃帚。他盡力挑選了一番,但手裡的那把掃帚和比賽時那些隊員們用的相比,顯得還是很可憐。他慢吞吞地往場地的方向走,在選拔開始前,他應該還有點時間熟悉這把掃帚。這時他聽見有人遠遠地在喊他。是莉塔。
「我找了你半天——差點以為自己趕不上了——」莉塔氣喘吁籲地跑過來,「我找到餐廳,結果他們告訴我你已經吃過午餐了——已經準備去先練習了嗎?」
紐特點點頭,他看到莉塔手上拿著把掃帚,那把掃帚的枝條修剪得整齊漂亮,把手在正午的陽光下泛著柔和的橡木光澤,相比之下,學校的中世紀古董彷彿只是一堆扎在一起的樹杈。
「給你。」莉塔把掃帚塞進他手裡,「這是橡木柄七九,其實是我家裡的長途旅行用掃帚,速度和他們用的銀箭號、月之夢之類的沒法比,但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了。媽媽答應我可以讓你借用到這個學期結束為止。如果你能選上的話,就可以用學校的錢買更好的了。」莉塔連珠炮似的吐出一大段話,眼睛發亮地看著紐特。
「謝、謝謝——」紐特一時驚訝地說不出話,那把掃帚在他手中的分量安定又可靠,「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莉塔——」
「加油。」莉塔笑著回答,拿走了他手裡的古董掃帚,「我還要去溫室,沒法看你比賽了。」
就結果來說,紐特多少有些慶幸莉塔沒有來。倒不是說他飛得糟糕透頂,只是最終結果並不如人意。
「我也很遺憾,紐特。」那天晚些時候,赫夫帕夫的隊長拉里.戴維斯說,「你飛得真的很不錯,如果我們的追蹤手空缺只有一個的話—— 」
但是空位是兩個,而追蹤手看重配合,紐特苦澀地想道,而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得上一對雙胞胎的默契呢。梅尼錫姐妹的配合確實天衣無縫,不像他和另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四年級男生,那人差點就把球扔到觀眾席上去。
「——明年我們的搜捕手也要畢業了,」戴維斯還在說話,「那時候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依然歡迎你來。」赫夫帕夫隊長的語氣和眼神都足夠真誠,紐特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當然。」他輕聲說,禮貌地和隊長握手道別,卻只覺得自己彷彿用光了所有的力氣。
紐特給西瑟的信在黎明時分寄出,等他再度醒來時,時間已經是正午,又一個金燦燦的好天氣,邁錫內似乎又不見了,他立刻一骨碌爬起來,抓起手邊的魔杖——
「如果是擔心邁錫內的話,」尤莉亞的聲音傳來,「她在湖裡抓魚。」
紐特四下看了看,卻沒看見那個珍珠白色的身影。一個經常被麻瓜和一般巫師同時忽略的常識:幽靈並不是只會在夜晚出現,只是珍珠白色實在很難在大白天被看見而已。「在你身後。」他回頭,依然什麼都沒有看見,不過他能感到一陣不屬於正午太陽地的涼意。
「抱歉。」紐特說,「我還是沒法看到您。」講話的時候看不到說話對象還是挺奇怪的一件事。
「畢竟現在是大白天。」尤莉亞善解人意地回答,「邁錫內醒得沒比你早多少。」
紐特看了看腳邊的地面,還沒有新鮮的死魚出現,看來尤莉亞說得沒錯。他向湖面的方向舉起魔杖,噴出一簇長長的火花,看到遠處的邁錫內以龍焰回應之後,才轉身給萎靡不振的魔法火焰餵了一捆樹枝。
「有件事我有點困惑,」他指揮著茶壺停在火焰上方的時候,突然開口道,「我之前一直以為龍抓魚的時候會像多數鳥類一樣,你知道,在空中偵察一番,然後突然襲擊,把爪子伸進水里,就跟他們在陸地上捕獵差不多。但邁錫內的抓魚方式,」他停下來想了片刻,繼續說,「比較像熊。」
「你說得沒錯。」尤莉亞笑出聲,「這是成年和幼年鐵肚皮之間的差別。首先是幼年的鐵肚皮還不會飛。但是更有意思的地方是這裡,幼年鐵肚皮嘴巴裡有假上顎,類似活板一類的東西,可以阻擋水流進入食道和氣管,免得他們嗆水或者阻礙噴火。但是龍在成年以後,這樣的結構就漸漸消失了。」
「這麼說,成年龍要是一頭扎進水裡確實會『啞火』了?」紐特很感興趣地問。
「大概只會持續一小段時間而已。」尤莉亞說,「不過確實會讓他們安靜一會兒。」這時一條閃著銀光的魚飛到了紐特腳邊,紐特看見邁錫內游到了靠近岸邊的地方,年輕的龍得意地沖他揚了揚翅膀,又敏捷地掉頭遊走了。
等紐特對付完那條魚的時候,邁錫內似乎也玩夠了,金屬色的龍慢慢游到岸邊,爬上岸後像條小狗——如果忽略掉牠成年虎一樣的體型— —一樣抖掉身上的水珠,動作意外靈巧地踩過岸邊的碎石,回到了營地邊上。
「我不覺得庫尼貢達湖是個能練習飛行的好地方。」紐特看著邁錫內看上去很滿意地趴在一邊,在太陽下晾曬那對翅膀,「周圍樹木太多了。這一帶有地形起伏的開闊地嗎?」
幽靈沉默了一會兒,就在紐特以為自己剛才是在空氣交談之前,尤莉亞的聲音又重新響起,「事實上,確實有這麼個地方,納薩莫維湖(Lake Nesamovyte)。離這裡有一段距離,但是我也覺得那裡是更好的練習地帶。」尤莉亞頓了頓,「你似乎對飛行動物很熟悉,之前你在英國也負責監視龍嗎?」
「龍的話,加起來沒有超過三個月,而且不算正式職位。」紐特說,「但是我的母親飼養鷹馬。」
「男孩們,這事沒那麼簡單。」斯卡曼德兄弟的母親,迦文娜.斯卡曼德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鷹馬可以變得很危險。」
「這明明很簡單,媽媽。」西瑟拿出了那種談判用的說服語氣來,「你看,我想要攢錢買一把銀箭號,而紐特想好好看看那些鷹馬,對您來說,怎麼看都不是吃虧的事。紐特已經收到霍格華茲的錄取信了,他也有自己的魔杖,已經被承認是個合格的巫師了——」
「我絲毫不懷疑紐特的資質,」迦文娜打斷道,「倒是你,怎麼突然想要新掃帚——」
「我們接下來幾年奪冠的希望很大。」西瑟語氣真誠,「我真的很想要一把銀箭號,但是學校只能出一部分錢,剩下來的我只能自己攢錢了。」
「可是你們不是已經拿了一個學院杯了嗎。迦文娜狐疑地看著西瑟。
「那不一樣。」西瑟突然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一次我是替補上場,沒有打完整個賽季——而且我保證,我會照顧好紐特的。」
「我保證不會惹麻煩。」紐特真誠地看著母親,「我記得很清楚該怎麼照顧鷹馬,拜託了——」
迦文娜在兩個兒子的注視下終於讓步了。「西瑟。」她說,「你只能拿一半的薪水,這個夏天結束的時候我可以給你買掃帚,剩下的部分你要在下個夏天還清,還有如果讓我發現紐特出了半點意外——這事就告吹。」
「成交。」西瑟愉快地同意了。紐特多少意外地看著兄長,以為他多少還會再討價還價一番,畢竟就紐特所知,西瑟並沒有像他自己那樣喜愛鷹馬,紐特很確定,比起鷹馬,西瑟更喜歡用掃帚飛行,但西瑟這次毫無意見地照單全收,態度好得可疑。
紐特本以為西瑟會找機會偷懶,他對此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反倒樂得獨自與那些強大美麗的生物打交道。但是再次出乎他意料的是,西瑟信守承諾,除了定期餵食和梳理羽毛外,他也會留在場地上,更棒的是,只要紐特提出要求,他也會帶著紐特騎著鷹馬在荒原上兜風——紐特個子太小,握不住鞍具。
那兩個夏天算得上是他記憶裡最美好的部分之一,至少,夠得上召喚一個強大的護法了。
「帕默——雷文克勞的搜捕手路易莎.帕默——抓到了金探子!一百五十分!現在比分是三百七十比四百——抱歉,葛萊分多的追蹤手們——雷文克勞贏得了本年度的學院杯!」
歡呼的人群頓時淹沒了解說員的聲音,紐特坐在觀眾席上,看著雙方隊員落地。他周圍的赫夫帕夫們顯然各自有支持的球隊,興奮歡呼和垂頭喪氣的人都有。
「雷文克勞只是好運氣而已——看看比分差距啊,葛萊分多的追蹤手們!」後方有個聲音說。
「我可不會說抓到金探子是運氣的結果,」另一個聲音反駁道,「帕默是最好的搜捕手!她肯定會進聯賽的!」
「而且,我覺得也不能怪雷文克勞的追蹤手們。」第三個聲音加入了討論,「畢竟整場比賽裡他們不是一直在努力別被博格打下掃帚嗎——」他的發言引來一陣笑聲。
「哈,說起來,葛萊分多那個一直找人麻煩的打擊手是誰?」最初的那個聲音吃吃笑起來,「他可是讓對面吃了不少苦頭——」
「那是你哥哥,對嗎?」莉塔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袖子。紐特正望著衝進場地歡呼祝賀的人群,校長正把獎杯頒給雷文克勞的隊長,獎杯遞給搜捕手路易莎.帕默時,人群又爆發出一陣歡呼。他似乎在找什麼人,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剛才說了什麼?」
「那個很厲害的葛萊分多打擊手,」莉塔又問了一遍,「是你哥哥嗎?」
紐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目光又落回場地,「你知道另外一支隊伍去哪了嗎?「
「你說葛萊分多?」莉塔跟著他一起望向場地,沒發現葛萊分多隊員的猩紅色,「我猜是已經回更衣室了吧,對他們來說應該挺難受的——你要去哪裡,紐特?」她衝著紐特匆匆離去的背影喊道。
「抱歉,莉塔。」紐特回頭沖她匆忙地笑了一下,「晚餐見。」他很快就消失在人群裡。
莉塔嘆了口氣,準備收拾東西回城堡,這時,她發現他們帶來的最後一瓶南瓜汁不見了。
他不常來看魁地奇,因此對球場並不熟悉,再加上人潮,想要找到球隊更衣室更是難上加難。等他到找對地方時,人群似乎都散光了,有些年頭的木板在他腳下嘎吱作響,葛萊分多的其他人不在,他只看見西瑟亂糟糟的頭髮從衣櫃頂端露出來——
「紐特?」西瑟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球隊更衣室門口的弟弟,「我以為你回城堡去了。」
「我沒有通過學院隊的選拔。」紐特說話的時候沒有看他,眼睛盯著地上的某一點,「他們選了梅尼錫姐妹。」
「所以?」西瑟繼續試圖把自己從糾結的葛萊分多隊袍中解救出來,天哪,這玩意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脫了——
「我想,」紐特躲躲閃閃地說,「我是說,也許,這能讓你好受一點。」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瓶南瓜汁,遞到西瑟眼前。
西瑟又停住了,那條隊袍現在正尷尬地掛在他的脖子上。涼絲絲的白霧正從飲料表面慢悠悠地冒出來,而紐特似乎依然對地面上某塊不存在的污漬有著濃厚興趣。
「事實上,沒有。」西瑟一邊把袍子脫下來,一邊陰沉地說。那條煩人的隊袍現在終於變成皺巴巴的一團躺在了衣櫃裡,他拿出自己的學院長袍,關上了櫃門。紐特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說什麼,最終決定閉嘴,但他也沒收回那瓶南瓜汁,他看上去不安極了,像在等什麼人宣判一樣。
「紐特.斯卡曼德,你的壞消息,讓我感覺更糟糕了。」西瑟穿上學院長袍,接過南瓜汁,繼續維持那個彷彿出席葬禮般的沉痛語氣,「為了赫夫帕夫隊未來數年的慘痛損失——」紐特疑惑地抬頭,看見對方臉上的狡黠笑容,「我深表遺憾。」西瑟忍不住伸手揉揉紐特毛茸茸的腦袋。
西瑟飛快地喝完了那瓶南瓜汁,「想跟我來一盤嗎?反正場地上現在也沒有人。」他突然說,「你可以試一試我的銀箭號。」他把掃帚扔給紐特,動作再自然不過,彷彿這只是過去某個無所事事的夏日。
「你當看守手。」紐特回答,他看上去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天色暗到看不清快浮的時候,他們終於落回地面。兩人都累壞了,一落地就把掃帚扔到一邊,仰面躺在球場柔軟的草地上。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天際線一片橙紅,再往上則是淺淡的檸檬黃與薄荷綠,而深藍穹頂上,群星的身影已經開始出現。他們安靜地躺了一會兒,誰也沒有說話,只有夜風的聲音略過草地,發出輕柔的窸窣聲響。
「關於赫夫帕夫和他們未來等著他們的悲慘失敗,」西瑟突然說,「我每個字都是發自真心。」
「不要發神經了,不管怎麼說,那是我的學院。」紐特回答,「梅尼錫姐妹確實很優秀。」很奇怪,他現在想起這事時,不再覺得那麼難過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西瑟撇撇嘴,「雙胞胎的默契之類的。」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是西瑟先開口,「我去偷看你們學院隊的選拔賽了。」他非常坦誠、或者說,厚顏無恥地承認道,「你飛得很好。配不配合其實也不是很重要。我是說,你要是和那個把快浮往觀眾臉上扔的傢伙配合,我們都要戴著防護面具來看比賽了。」說完他自己先傻笑起來。
紐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草地蹭得他脖子發癢,無藥可救的西瑟,他的哥哥肯定是因為失敗發了瘋,他想,但是那很好,不是說失敗這件事,是說西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毫無理由的……很好。
「我是認真的,紐特。」西瑟繼續說,聲音裡那股腎上腺素飆高的瘋癲勁聽上去還在,「作為打擊手講這話好像不太合適,因為我們總是願意把對方的追蹤手從掃帚上打下來。但很多時候,你就是沒遇到能讓彼此都發光的搭檔。」
紐特是體力消耗比較少的那個,於是他先起身,「再晚點回去就趕不上吃晚餐了。」他說,「要我拉你起來嗎?」
西瑟只是把胳膊伸了出去,絲毫沒有自己起來的意思。紐特嘆了口氣,抓住西瑟戴著厚厚看守手手套的手,費了很大勁把兄長拽起來。
兩人撿起掃帚的時候,西瑟又把銀箭號扔給他,「它現在是你的了。」年長的斯卡曼德鄭重其事地宣佈道。
「你是瘋了嗎。」紐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你花了整整兩個夏天賺來的。」
「那就更應該是你的。」西瑟回答,「你總是跟我一起去照顧鷹馬。而且你還救了我一命——」
「那不一樣。」紐特爭辯道,「我總是會去的。」
「你還是收下吧,」西瑟平靜地說,「我夏天就畢業了,不再需要它了。」
紐特疑惑地看著他,又看了看手中那把線條優美的掃帚,「你不能因為沒得到學院杯就連掃帚都不要——這是白痴行為——」
「和學院杯無關。」西瑟語氣輕鬆地打斷了他,「我就是真的不需要它了而已。」他瞇起眼睛打量燈火通明的城堡,「有一點我很羨慕你們學院。」他若有所思地說, 「靠近廚房,晚上偷東西吃很方便。」
「早點回去就不用偷了——」紐特翻翻眼睛,「說起來,你知道現在的金探子其實是為了代替一種鳥才誕生的嗎?」他發現這話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從自己嘴裡冒了出來,西瑟肯定是把什麼說話不過腦子的瘋病傳染給他了。顯然他們倆現在都瘋了。
「願聞其詳。」西瑟咧嘴笑道。
「那種鳥叫金探鳥,有很長的喙和非常漂亮的眼睛——」聲音漸漸消失在簌簌的夜風裡,兄弟二人走回城堡,夜幕在他們身後慢慢落下。
那之後發生了很多事,紐特想,直到畢業為止,他再沒有參加過學院隊選拔賽,而銀箭號也落了灰,從他宿舍的櫃子又到他的手提箱裡。但西瑟或許說對了一件事,他想,我確實找到了合適的搭檔。
耶林死去的三天後,指揮部要求斯卡曼德上尉去一趟總部。前來查看狀況的軍醫舒梅克明白無誤地宣布耶林是自殺,態度彷彿談論一個活該上絞架的殺人犯。
「他倒是走的輕鬆,嗯?」軍醫比西瑟高一級,因此在他來的那天晚上,營地裡有一場不怎麼上的了檯面的晚宴——畢竟他們補給有限,在最大的營帳裡舉行,允許所有准尉級別以上的軍官參加。「一槍就結束了。」舒梅克少校懶洋洋地用叉子挑起一塊雞肉,「也不為自己的家人和戰友想想。」
「耶林准尉幾乎沒有往來書信。」西瑟平靜地回答,「就我所知,也沒有在世的親人,我們不知道該通知誰。」
「那也一樣。如果真如你所說,他的遺產恐怕要被收歸國有。」舒梅克滿不在乎地把雞肉送進嘴裡,「不管怎麼說,逃避戰鬥是一種叛國行為,真可惜我們沒辦法把他拖上軍事法庭了。」說完他彷彿被自己的笑話逗樂了,自顧自地輕聲笑起來。
「一個月前,耶林准尉剛剛因為表現英勇而受到嘉獎。」西瑟不動聲色地指出,「我不覺得他有意叛國。」他想起戰壕裡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年輕人,一手死死掐著敵人的脖子,另一隻手握著刺刀。一下又一下。
「除了逃避戰鬥還能有什麼原因?這些准軍官都一個樣。」舒梅克少校盯著西瑟,「斯卡曼德上尉,你該不是在有意為叛國者辯護吧?」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
「絕無此意。」西瑟懶洋洋地放下叉子。「長官。」他又補上一句,眼神真誠,語氣嘲諷,彷彿是在吐出什麼不堪入耳的髒字。
舒梅克少校瞇起了眼睛,「你最好說話注意點,斯卡曼德。我這次來不僅僅是為了給你們的人收拾爛攤子的。」西瑟揚起眉毛,等著對面繼續說下去。「指揮部裡有人對你很有興趣,或者說,對你手底下的陣亡數字比較有興趣,你知道我們在指揮部是怎麼叫你的嗎?」
「我猜是幸運女神一類的吧,長官。」
「我叫你說話注意點了,不要太自以為是。」舒梅克少校也放下了叉子,「指揮部曾經懷疑你們都是逃兵,不然哪來的好運氣——當然,現在幸運魔咒被打破了。」他露出了一個惡毒的微笑,「但是顯然高層裡有人興趣不減,上頭的人讓我明天把你帶回指揮部匯報——」少校往後一仰,衝著在場其他人說,「就借你們的好運氣一兩天,不會出什麼事吧?」
在晚宴接下來的時間裡,西瑟幾乎一口食物都沒動,倒不是說舒梅克讓他大倒胃口——不過說到底那也算原因之一——他手裡的叉子自己打了好幾個扭曲的結,實在沒法拿到桌面上來。
「長官。」格雷維斯出現在西瑟的營帳門口,「塔科特說你要見我。」
西瑟正忙著收拾行裝,不過說到底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於是他轉過身來,把什麼細長的東西扔給下士。格雷維斯接住那東西,發現那是自己的魔杖。
「我要離開營地一兩天。」西瑟簡短地說,「雖然這期間應該不會有什麼戰鬥任務。但是以防萬一。」
格雷維斯挑了挑眉毛,「我聽說了今晚的事。」
「還有什麼你不知道的,嗯?」西瑟看著他,「包打聽的洋基佬。哦,對了,一條實用建議:屏障咒可以擋子彈。不用謝我。」
「這個白痴都知道。」
「是嗎,」西瑟瞇起眼睛,「那麼再給你半條建議,該逃跑的時候要學會跑。至於另外半條,等我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