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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ERLORD:不死者之王(第九卷)》第17章
2

  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即時理解。

  構成王國軍左翼的所有生物──不只人類,馬匹也是──突然像斷了線般倒臥大地。

  最快理解狀況的,是與之對峙的帝國軍。

  眼前發生的難以置信的狀況,讓大腦慢了幾拍才做出結論,接著喧嚷聲化為異常巨浪,籠罩了整個帝國軍。

  沒錯,在安茲•烏爾•恭張開魔法陣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他打算施展某種魔法。

  然而──誰能料得到呢?

  誰能料到他會發動這麼可怕的魔法?

  誰能料到他發動的魔法,能瞬間屠殺七萬──比在此參戰的帝國軍總數更多的人數?

  帝國的騎士們一邊懷疑自己的眼睛,一邊向自己相信的某些事物祈求。

  祈求王國的那些人沒死。

  祈求這世上沒有那麼可怕的魔法。

  當然,只要目睹眼前發生的事實──到現在沒有一個人試著爬起來──就會知道那不過是癡心妄想。

  即使如此,感性仍然無法接受,不願意承認事實。

  就連身為帝國的最強戰士之一,四騎士中的寧布爾,也因為過度恐懼而嚇得牙齒格格作響,看著化為無人陣地的王國左翼。

  沒有一個人站著的事實,實在太過,太過,太過可怕了。

  不,沒那麼簡單。

  安茲•烏爾•恭,這個魔法吟唱者──是僅憑自己一人,就能把人類建立的小小國家如沙堡般輕易摧毀的怪物。

  眼前現象讓人強烈體會到這項事實,勝過千言萬語。

  籠罩帝國軍的喧嚷聲如退潮般逐漸消失。最後所有人都閉上嘴,不發出任何聲音了。

  只剩下寂靜的帝國軍陣地響起奇妙的聲音,太多聲音重疊,聽起來甚至顯得吵雜。那是各隊騎士的牙齒互撞的聲音。

  所有人理解到家人生活的我等祖國,也跟王國一樣站在滅亡邊緣的恐懼。

  如果與安茲•烏爾•恭為敵,就等於那種魔法將會用在自己身上的話──

  寧布爾在這種狀況下忽然想到,施展了那樣兇猛的大規模殺戮魔法,非我族類的魔法吟唱者會擺出何種態度?

  他臉部維持不動,只側眼偷瞄了一下身旁的怪物安茲,看到他一副平心靜氣的樣子。

  (太離譜了,太離譜了。他這……奪走了七萬人的性命!怎麼還能無動於衷!的確,這裏是戰場,是殺人的場所,奪走弱者的性命是理所當然。但就算如此,殺死了那麼多人,難道不應該有任何一點感觸嗎!)

  照一般人的心態,應該會後悔或產生罪惡感。如果感到愉悅或歡喜,也還能把他理解成狂人。

  然而──

  (什麼感覺都沒有,是為了保護自己內心的防衛本能嗎?不對,對這個,對這個怪物來說,這種光景他看慣了!他心中甚至沒有人類踩死蟻群時興起的憐憫,或是陰沉的喜悅。這是什麼?真要命……為什麼人類的世界會出現這種人……)

  「──怎麼了?」

  「噫嗚!」

  就像冰冷的鋼鐵打進體內一樣,聽到對方問話,寧布爾不由得蠢笨地叫了一聲,趕緊佯裝鎮定。

  「沒……沒有。真……真是一場精采的魔法。」

  他很想稱讚自己竟然還說得出話來,而且還是對安茲的讚美,實在值得大大褒獎一番。

  「哈哈哈──」

  寧布爾拚了命的讚美,得到的回應是一陣輕笑。

  「我……我說了什麼失禮的話嗎?」

  「不不,你誤會了。你說真是一場精采的魔法,對吧?」

  「是……是的。」

  那是值得嘲笑的地方嗎?汗水沿著寧布爾的額頭流下。寧布爾已經親眼目睹惹惱此人會有多可怕的後果,不想讓他有任何不高興。

  「別這麼緊張,只是……我的魔法還沒結束喔。接下來才是重頭戲,獻給黑暗豐穰母神的禮物,將會得到幼仔們作為回禮,可愛的幼仔們。」

  沒錯──

  如同成熟果實回到大地──

  ●

  最早注意到「那個」的,又是帝國的騎士們。

  從最安全的遠處看著戰場的騎士們,自然是第一個發現者。正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安全無虞,才能即使是憑頭盔隙縫的窄小視野也能發現那些存在。

  死亡漩渦奪去了王國士兵的生命後,他們發現天空中出現了彷佛要污染世界的可怖漆黑球體。

  那麼,王國的士兵當中,是誰第一個注意到呢?雖然不確定,但很可能是視野不遼闊的右翼士兵。他們即使察覺到情況有異,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舉目四望的結果,才發現了那個。

  像是被引誘一般,發現者身旁的士兵,以及他們身旁的士兵也接二連三地注意到了那個。就這樣,欲在卡茲平原開啟戰端的所有人類,只是沉默地眺望浮在空中的球體。

  恍如空中開了個洞的球體好似張開了蜘蛛網,一旦被它吸引了目光,就再也無法轉移視線。

  黑色球體徐徐變大。

  要逃還是要戰?沒人能做這種建設性的思考,只能像個白癡一樣望著那個發呆。

  最後──碩大的果實落地。

  好像理所當然似的,掉落的球體一碰到大地就裂開了。

  如同水袋摔在地上破開,又像熟透了的果肉爆開。

  以掉落位置為中心,盈滿其中的物體呈現放射狀擴散開來。那看起來就像煤焦油,完全不反射光線,彷佛黑暗無限延伸的黏稠液體。這種液體逐漸覆蓋斷氣的王國士兵。

  也許是一種異常的直覺起了作用,沒有人以為這樣就結束了。

  他們有預感──更嚴重的事態現在才要開始。

  沒錯──絕望正要開始。

  從黑色液體擴散的大地,冒出了孤伶伶的一棵樹。

  不,那才沒有樹木那麼可愛。

  原本只有一棵,逐步增加了數量。兩棵,三棵,五棵,十棵……沒起風卻搖曳著的這些物體,從那裏長出來的──是觸手。

  「咩──────────!」

  突然間,傳來了可愛山羊鳴叫般的聲音。而且不只一聲,就像一群山羊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

  宛如被那聲音牽引著,煤焦油鼓起蠕動著,某種東西像是噴發般現身。

  那東西實在太異常,太怪異了。

  身高應該有十公尺吧,若是連觸手一起算進去,不知道會高達幾公尺。

  外觀像是蕪菁,好幾根黑色觸手代替了葉片,塊根部分是佈滿疙瘩的肉塊,下麵是有如黑蹄山羊的五條腿。

  根部──肥碩而佈滿疙瘩的肉塊部分產生了裂紋,很快地剝裂開來,而且是好幾個地方同時進行。接著──

  「咩──────────!」

  可愛的山羊叫聲,從裂紋中洩漏出來。那是滴滴答答淌著黏液的大嘴。

  這種生物一共有五只。

  它們在卡茲平原上的所有人類面前,顯露出可怖的完整身形。

  黑山羊幼仔。

  這是與超位魔法「黑暗豐穰之獻祭」造成的死者人數成比例出現的魔物。它們雖然不具有強大的特殊能力,但耐力出類拔萃。

  而它們的等級──超過九十。

  這正是一場殘虐風暴。

  除了山羊可愛的……可愛到令人噁心的叫聲之外,聽不到其他聲音。所有人只是無法相信眼前進行的狀況,不願意承認事實,而變得一語不發。即使聚集了遠超過三十萬的──雖然存活者只有二十三萬五千──人群,卻沒有一個人能發出聲音。

  在這狀況當中,安茲開心地笑著。

  「太棒了,這可是最高紀錄。我看就算找遍古今中外,也只有我能召喚出五只來喔。這真的太厲害了,我得感謝那麼多人為我而死才行。」

  一般來說,能召喚一只黑山羊幼仔就不錯了,很難得才能召喚兩只。

  然而這次可是五只。

  如同遊戲玩家享受自己創下的紀錄,安茲也為這項新紀錄由衷感到高興,幾萬名死者的事根本無關緊要。

  「不過……其實應該再多出現一點的……難道說五只就是極限了?如果是的話,這就是最大值了,豈不是很厲害嗎?」

  「恭喜大人!真不愧是安茲大人!」

  受到馬雷的讚美,安茲在面具底下露出笑容。

  「謝謝你,馬雷。」

  接著,安茲把臉轉向寧布爾,把他嚇得一震,又哭又笑地開口讚美:

  「恭……恭喜閣下。」

  「謝謝。」

  安茲心情愉快地回答。

  寧布爾由衷的感動表情,觸動了安茲的心弦。

  然後,他想起自己還是YGGDRASIL的玩家時,初次看到「黑暗豐穰之獻祭」的時候,也體驗過相同的感動。

  (誇張的魔法或是驚天動地的魔法,能夠震撼非常多人的心靈。不愧是在YGGDRASIL也特別受到歡迎的魔法,我說要發動這個魔法時,雅兒貝德與迪米烏哥斯也都讚不絕口呢。)

  帝國陣地中開始傳出鏗鏘鏗鏘的聲音。

  那是鎧甲的摩擦聲。

  士兵們都在發抖。又有誰能取笑他們呢?

  聽到魔導王才剛發動了那樣可怖的召喚魔法,還能發出那麼開朗的聲音,沒有人能不起雞皮疙瘩。

  在場所有帝國騎士都是同樣的想法。

  只希望安茲•烏爾•恭的殘忍力量不要落到自己頭上。

  那副模樣就像在對神祈禱。

  背後一身承受著士兵們的懇願,安茲開始進入下一階段。雖然他覺得已經做出了足夠的結果,不過他抱持著輕鬆的心情,覺得或許再多殺一點比較好。

  這次的目的是行使超位魔法,向各國宣傳安茲•烏爾•恭的強大力量。

  就這點來說,目的已經達成。不過就這樣把魔法消掉太可惜了。

  對,太可惜了。

  安茲嗤笑著。

  如果有舌頭的話,想必已經伸出舔嘴了。

  這是出於在YGGDRASIL時辦不到的,一次役使多達五只黑山羊幼仔的喜悅。

  「──嗯,就試試吧。開始追擊吧,可愛的山羊幼仔們。」

  接受了召喚者安茲的命令,黑山羊幼仔們慢慢動了起來。

  五條羊腿以異常的動作,開始敏捷地挪動。那動作與其說是優雅,倒不如說卯足了力,或許看起來還蠻溫馨可愛的。

  只要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話。

  輕盈地挪動龐大身軀,五頭黑山羊開始賓士,直接沖向王國的軍隊。

  「對了,有三個人──不,是四個人不可以殺,切勿傷了他們。」

  想起迪米烏哥斯請求自己留下活口的三人,安茲在腦中──雖然他沒有腦子──對黑山羊幼仔們下命令。

  ●

  「這是在作夢吧?」

  遠遠眺望著異形魔怪,一名王國士兵低聲說道。然而沒人回答他,不可能回答得了。大家都被眼前擴展開來的光景吸引了目光,沒多餘精神回答,就像靈魂被勾走了似的。

  「欸,這是夢吧?我是在做夢對吧?」

  「是啊,是最可怕的惡夢。」

  他問第二次時,才終於有人回答,聲調聽起來有一半在逃避現實。

  不可能。

  我不想相信。

  士兵之間蔓延著這種情緒,面對慢慢變大──逐漸靠近的異形存在,不願意接受事實。

  如果這只是普通的魔物,他們或許還能拿出勇氣揮動武器。然而在對手瞬間殺害了一翼七萬軍士之後出現的魔物,不可能只是普通魔物。就像目睹了席捲而來的巨大龍捲風,沒有一個人能拿出勇氣挺身而戰。

  巨大的怪異存在,靈巧地挪動它們又粗又短的腿,迅如閃電地衝刺過來。

  「居起槍啊!」

  傳來了聲音。

  一個貴族用走音的尖叫聲嚷著,眼睛佈滿血絲,嘴角冒泡。

  「拿……拿舉槍啊!還要活就居槍啊!」

  雖然他嚇得精神失常,語無倫次,但士兵勉強能猜出他是在說「舉槍」,也知道這是最正確的命令。

  士兵們像被電到般一齊舉槍,形成槍林。

  他們將槍柄尾端固定在地上,只要對手衝刺過來,本身的速度就會反成為武器,刺穿自己的身體。

  這種陣型即使是帝國騎士也很難突破,然而他們腦中冷靜的部分,卻覺得手裏拿著的渺小槍矛似乎毫無意義,但又覺得除此之外沒有活命的辦法。

  以異常速度越變越大的怪物不斷逼近,想用跑的逃走幾乎是不可能的。一旦逃跑,只會從背後被那巨大羊蹄踩扁。

  他們不斷祈求魔物不要到自己這邊來,並準備阻擋它們的突擊。

  原本看起來小小只的魔物,以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越變越大──拉近距離。

  隨著它們的變大,隨著大地傳來震動,士兵們的心臟越跳越快。最後,當心髒跳到快要破裂之時,龐大身軀沖到了眼前。

  那就像是巨大砂石車闖進一群老鼠之中。

  在王國軍這邊,數不清的士兵抖著手舉起槍矛。然而對於巨大而擁有強壯肉體的黑山羊幼仔們而言,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呢?槍矛比牙籤更輕易地被折斷,無法對黑山羊幼仔留下半點傷痕。

  黑山羊幼仔的龐大身軀,踏進王國的士兵之中。

  無數化為碎片的槍矛在空中飛散。

  黑山羊幼仔雖然踐踏著稱不上抵抗的無謂抵抗,但還是有慈悲心的。

  沒有痛苦。

  壓倒性重量的衝刺讓人無暇感到疼痛。

  舉槍的士兵們根本沒機會察覺自己手中的槍被巨大身軀踩碎的瞬間,只知道黑影覆蓋了眼前。

  慘叫,慘叫,又是慘叫。

  肉片飛上半空,而且不是一兩個人,甚至不是幾十人,是超過百人。他們被大腳踩爛,被揮舞的觸手打飛──不對,是彈飛。

  管他是貴族還是農民,一旦化為肉片就都不重要了。

  不管故鄉有家人還是朋友,有誰盼著他們回去,一旦變成地面的污泥就都不重要了。

  大家都一樣得死。

  大腳踩爛了無數人類,是不是就滿足了,願意停下來了?不。

  黑山羊幼仔們跑著。

  沒頭沒腦地跑著,在王國軍隊中沒一刻停下來,到處亂沖。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噗喔喔喔!」

  「停下來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

  「嗚哇啊啊啊啊啊!」

  每當大腳一踏下去,就聽見慘叫連天。黑山羊幼仔們的粗腿踩死人類的聲音,還有嬉戲般亂甩的粗壯觸手彈開人體的聲音。

  人一輩子沒機會聽到一次的聲音接連響起。

  蹂躪。

  還有其他更好的字眼能用來形容這片景象嗎?

  幾個人拚命刺出槍矛,槍尖確實命中了身軀龐大且無意閃躲的黑山羊幼仔。然而槍矛絲毫沒能陷進那肉塊般的身體,簡直像是厚重的橡膠皮膚與鋼鐵肌肉的團塊。

  黑山羊幼仔對這些無謂抵抗甚至沒有嘲笑,只是不斷前進。

  在他們明白再怎麼拚命攻擊也沒用前,黑山羊幼仔們一口氣沖進中央軍的正中央附近。

  「撤退!快點撤退!」

  遠處傳來了尖叫,聽到那聲音,所有人拔腿就跑,那就像是小蜘蛛四散般。然而,黑山羊幼仔比人類快多了。

  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

  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

  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

  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

  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咕喳──

  只有人類被踩死,變成肉塊的聲音不絕於耳。

  ●

  宛如走在無人的荒野上,三頭怪物橫越中央軍,一邊掀起漫天血肉一邊接近右翼,再過不久就會靠近雷文侯爵的軍隊了。

  「撤退!快撤退!」

  雷文侯爵慘叫般的大聲嚷嚷。

  不可能對付得了那種怪物。

  不該白白浪費性命。

  聽了雷文侯爵的話,周圍的士兵們都扔下武器慌忙逃命。

  然而他們人數太多,無法自由行動。

  他原本想稍微保持紀律撤退,這是為了戒備後方的襲擊,結果卻因此浪費了時間,真是失策。

  「安茲•烏爾•恭……竟然是,竟然是這麼可怕的存在,這麼可怕的魔法吟唱者!」

  自己太小看他了,不,自己並不是有意小看他。

  雷文侯爵聽了葛傑夫•史托羅諾夫的那些話,已經把對手放在自己所能想像的最高位置。然而即使如此,還是太小看對手了。

  那人太超乎想像了。

  這世上有誰能料到,安茲•烏爾•恭的力量有這麼強大?誰會知道世上存在有這麼可怕的力量?

  看著拉近距離,徐徐變大的怪物,雷文侯爵喊叫著命令周圍的士兵們。

  「這個戰場已經淪為虐殺之地了!總之快逃就對了!」

  「侯爵!」騎兵摘下頭盔喊著:「國王呢!國王要怎麼辦呢!」

  「笨蛋!沒時間想那種事了!侯爵!怪物要來了!」

  聽到叫聲,雷文侯爵視線轉回來一看,只見怪物正開始蹂躪兵士爭先恐後地逃竄而逐漸崩潰的右翼。怪物好像是一直線往這邊跑來,但與其說是盯上了雷文侯爵,倒比較像是隨便亂跑的結果。實際上,其他黑山羊幼仔都離雷文侯爵的所在位置很遠。

  「國王人在何方!」

  「那邊!」

  往士兵指的方向一看,只見王室旗飄揚的位置,已經有一頭黑山羊幼仔急速進逼。

  雷文侯爵猶豫了,如果去救駕,會有什麼結果?但是在王國目前的狀況下,一旦失去蘭布沙三世,有可能造成王國瓦解。

  不過──

  「交給葛傑夫閣下!」

  雷文侯爵很信任葛傑夫。

  他是王國真正引以為傲的戰士,雖然就算是他想必也贏不了那種黑山羊魔物,但至少一定可以把國王帶離這個地獄般的世界。

  「雷文侯爵!情況危急!請侯爵快逃!」

  雷文侯爵屬下當中最值得信賴的前山銅級冒險者的叫喊,打消了他的猶疑。

  「──侯爵!」

  那已經不是叫喊,是慘叫了,雷文侯爵吼回去:

  「我知道!逃吧!」

  事到如今──怪物已近在眼前,不用再說撤退這種好聽話了。

  「軍隊就讓在下來整合吧!請侯爵儘快離開此地,前往耶•蘭提爾!」

  看似睡眼惺忪的男人如此吼叫,此人雖然相貌平平,卻沒有人比他更會帶兵。

  「交給你了!我的名字隨你使用,責任我來扛。」

  羊蹄聲近了,雷文侯爵害怕得不敢回頭,踢馬腹的腳也就更加用力。然而,馬匹動也不動,踢得再用力也不動,耳朵貼平,維持著不動姿勢。

  這時,在大混亂當中,一群馬匹踹飛著別人沖了過去。騎馬的人拚命抓著馬的身體,似乎沒有多餘精神去握韁繩。

  諷刺的是,習慣戰場的軍馬嚇得不敢動彈,未經訓練的馬則因為陷入恐慌而失控。

  「想不到訓練反而收到反效果!」

  馬本來是一種膽小的動物,經過訓練,才能成為不怕上戰場的戰馬。但正是因為這樣,才會變得無法動彈。精神上已經超出容許範圍了,但還沒忘記不准逃跑的訓練。

  「非常抱歉!『獅子心(Lion's Heart)』!」

  風神神官約蘭•迪克斯戈多對馬施加抗恐懼的魔法。馬匹恢復鎮靜,咈咈地叫了一聲。

  「雷文侯爵!那麼由我們為您引路!」

  「拜託了!」

  背後聽到有人說「一路小心」,雷文侯爵在前山銅級冒險者們的保護下,開始策馬賓士。

  騎馬穿越因混亂而失去軍紀的暴動人潮,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然而他們就是辦得到,因為他們是接近人類最高水準的山銅級冒險者。

  一行人巧妙穿梭於人潮之間前進。

  「那個可惡的怪物魔法吟唱者!那種人怎麼能待在人類的世界啊!」

  在隨著馬匹飛奔上下起伏的視野裏,雷文侯爵忿忿地咒罵安茲。

  「混帳!得想想辦法才行。得想想如何保護人類的世界──保護未來!」

  他因為害怕而不禁喃喃自語,若是不說些什麼,不找點什麼分散注意力,他那清晰的頭腦,會因為逼近自己的危險而忍不住想像各種惡夢。

  等回去之後,必須跟王子(賽納克)還有公主(拉娜)會面,找出對抗那個超人魔法吟唱者的對策。

  再這樣下去,所有人類將會被支配──如果只是這樣還好。最壞的情況是人類淪為安茲•烏爾•恭的玩具,被淩虐到壽命結束的那一刻。

  馬匹賓士的蹄聲當中,傳來充滿緊張感的咂嘴聲。

  「糟了!雷文侯爵!請一邊跑一邊讓馬匹慢慢往右方移動!要追上來了!」

  「那個看起來沒長眼睛,怎麼會看到我們啊!」盜賊洛克麥亞喊道。「倫德,有沒有什麼魔法啊!」

  「沒有!你以為那種怪物會怕什麼魔法嗎,洛克!」

  「就算是這樣還是得──」

  「住手!非到緊要關頭不要出手!也許只是正好跟我們跑同一個方向!雷文侯爵!請跑到我們前面!就這樣往旁邊跑!」

  他們的聲音在發抖。

  雷文侯爵聽從指示,讓馬跑在一行人的最前面,往逃跑人數較少的方向賓士。

  彷佛要握碎怦怦跳動的心臟,極近距離內傳來黑山羊幼仔的叫聲。

  「咩──────────!」

  ──很近。

  雷文侯爵的額頭流下瀑布般的冷汗,他怕得不敢回頭,但彷佛感到後方吹來一股微溫的空氣。

  然後他再度聽見──

  「咩──────────!」

  「可惡……!不行了!完全是追著我們跑!……大家都做好覺悟了吧!」

  領隊鮑裏斯的呼喚,得到魔法的發動作為回答。

  「『鎧甲強化(Reinforce Armour)』。」

  「『增強低階臂力(Lesser strength)』。」

  「好!那麼!雷文侯爵!我們迎擊那個怪物!請侯爵千萬不要回頭,只專心讓馬奔跑就好!」

  對於克服了恐懼的他們,雷文侯爵現在該說的,只有一句話。

  「……拜託了!」

  「是!我們上!」

  「喔喔!」

  聽聲音就知道自己與後方前冒險者們的馬拉開了距離。

  雷文侯爵壓低了臉,維持儘量減少風阻的姿勢。雖然不知道他們能爭取多少時間,總之自己必須頭也不回地逃跑──只有生還,才能報答他們的忠勇。

  「看我炸飛你!『火球』!」

  「『不落要塞』!」

  任憑馬匹奔跑的雷文侯爵耳裏,聽見了像是前冒險者們迎戰魔物的聲音,逆著呼嘯吹過臉旁的風傳來。

  然而──兩秒後就再也聽不到前冒險者們的聲音了。

  只聽見巨大羊蹄的踏步聲。

  撲通!心臟重重地響了一下。

  壓低的視野裏──看到地上映照的影子,雷文侯爵死命忍著不叫出聲。

  他發現自己的──自己疾馳的腳下有個巨大黑影,並且看出那黑影中伸出一根又粗又長的物體。

  「不……」

  馬發瘋般狂奔,已經比雷文侯爵操縱得還快,恐怕是這匹馬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即使如此,那影子還是在地上。

  「不要啊!」

  那是尖叫,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叫出聲來,而且非常大聲。

  胯下流出溫熱的液體。

  雷文侯爵睜大雙眼,但仍然不敢往後看,繼續讓馬奔跑。

  自己還不能死,王國會變成怎樣都無所謂,國家要毀滅就讓他去毀滅吧。

  如果跟安茲•烏爾•恭敵對就代表死亡,他願意捨棄這個國家逃走。

  真蠢。

  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竟然跑來這種戰場,真是蠢斃了。

  既然早就知道安茲•烏爾•恭擁有驚人的力量,應該想盡辦法待在王都的。

  幹嘛去想什麼王國的未來。

  「不要啊!」

  自己還不能死。

  在那孩子長大之前,自己還不能死。而且──也不能拋下心愛的妻子死去。

  「不要──」

  雷文侯爵的眼前浮現出小孩的模樣。

  是他的寶貝兒子。

  誕生的小小生命,想起他日漸長大的模樣。兒子還生過病,那時候自己把家裏鬧得雞犬不寧,對妻子發瘋般大叫大嚷,弄到她拿自己沒轍,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丟臉。

  那粉嫩的小手,薔薇般的臉頰。長大之後,一定會成為王國的話題人物。雷文侯爵堅信兒子比自己更有才華,小小年紀就已經微露鋒芒了。

  妻子說誰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最好,才沒有那種事。

  雷文侯爵真心感謝自己的妻子,生下了這麼可愛的孩子。只是他怕羞,不常說出口。

  他甚至在想差不多可以生第二個了。

  自己實在不該來到這種戰場,真希望能親手抱緊他倆──

  「──咦?」

  蹄聲停止了。

  雷文侯爵並非憑著勇氣,只是出於好奇心回頭一看,只見黑山羊幼仔像是凍結了般,停止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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