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
有個光著脊樑的副鏢師,過來攔住了,道:“這時候了,你有什麼事?”
紀珠目光一凝:“你要攔我?”
那副鏢師還挺橫:“你已經不是這兒的人了,我當然要問個清楚。”
紀珠冷冷道:“他派穆子春跟一個趟子手去殺我,但是兩個人都傷在我劍下,就是這麼一回事?”
幾個人一聽,臉上全變了色,但是紀珠手上提著劍,誰也沒敢動。
那名副鏢師道:“我們明白了,我們要攔你,但是——”
紀珠截口道:“放心,只你空著手,我絕不出劍。”
“好。”
那副鏢師一點頭,挫腰當胸就是一拳。
紀珠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腕子,底下加上一腿,副鏢師馬上躺下了,紀珠看也沒看他,邁步就往裡走。
一聲沉喝,廂房裡又撲出一個,手裡端根梨花槍,分心就刺。
紀珠一側身躲了過去,猛揮劍路正砸在那人手上,那人大叫一聲丟了槍,往後就退,紀珠一腳把根梨花槍踢得老遠,邁步就走。
西廂房裡一下又湧出了不少人,但是再也沒一個敢攔的了。
紀珠提著劍直闖後院,進了後院看,偌大一個院子竟然連~點燈光都沒有。
是樂振天跟樂家倩聞風躲了。還是——
紀珠剛要再往裡去,只見夜色裡,那條青石小徑上離他約莫有三丈來遠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無限美好的人影。
紀珠一眼就看出,那是樂家倩。
他心頭微一震,立即收勢停步。
樂家倩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像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但是無限美好的身影中,卻透著幽怨與淒涼,讓人只覺得,看她一眼,馬上就會被她所感染到。
紀珠吸了一D氣,發話道:“我找樂振天。”
樂家倩開了口,話聲平靜,而且不帶一點感情:“你來得不巧,他不在。”
紀珠道:“真不在?”
樂家倩道:“我不會騙你,更不會幫著他騙你。”
紀珠道:“後院聽得見前頭?”
“是的。”樂家倩道:“要不,我怎麼會站在這兒等你?”
紀珠道:“那麼,樂振天是聽見我來之前就不在的,還是聽見我來以後才不在的。”
樂家倩道:”我不願意幫他說話,也沒有必要冤枉他,在你來以前,他就不在了。”
“他上哪兒去了?”
“他下午就不在了,帶著穆子春跟一個弟兄出去了。”
“穆子春?”
“是的。”
“你可知道,穆子春跟另外一個已經死了?”
“知道,我剛才聽見你說了。”
“那麼你是知道樂振天帶著穆子春跟另外一個幹什麼去了?”
“原先不知道,可是現在我知道了,不過我相信到你那兒去的只有穆子春跟那名弟兄,或者還有別人,但是我那位乾爹絕不會去。”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瞭解你的修為,知道你的身手,這種事他只會讓別人去,自己是絕不會往前搶。”
“那麼,你也應該知道,我是干什麼來的/”
“我也是聽見你說話以後才知道的。”
“你有機會躲,你為什麼不躲?”
“我沒有必要躲,也不想躲。”
“不要以為我只找樂振天,不找你,找不到樂振天,先找你也一樣。”
“我相信在外人眼裡,找他跟找我都一樣。”
“在外人眼裡,難道說有什麼不一樣?”
“先讓我告訴你,我為什麼不躲,反而站在這兒等你。”
“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的機會,錯過了這一次,就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下一次,即便有的話,那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再過下去,生不如死,所以我寧願抓住這一次機會,不管是生,還是死。”
紀珠聽得心中跳動,目光一凝,道:“我不懂你這什麼意思了。”
“那要看你是讓我生,還是讓我死,如果你是讓我死,那什麼都不用說了,你過來給我一劍,我絕不還手,也絕不躲避。”
“你願意死?”
“我生不如死,但是只能讓我覺得還有生趣,我當然還是願意活著。”
“我實在不但你的意思。”
“我會告訴你,但要看你是讓我生,還是讓我死。”
紀珠越聽越覺得她話裡有話,越聽越覺得許然心動,道:“我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只要能讓我覺得某個人有應該活下去的理由,我當然會讓他活下去——”
“你是說,我得先讓你懂得我的意思?”
“不錯。”
樂家倩沉默了一下:“放眼京畿,甚至於當今,你是唯一能救我的人。”
“救你?”
“是的。”
“你認為我能救你?”
“當然,你現在也可以~劍要了我的命,我絕不會怪你的,因為對我來說,那也是一種解脫的。”
“為什麼你認為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因為你修為高絕,少有敵手,因為你的立場超然,不畏權勢,因為你有一付俠骨柔腸,劍凰琴心。”
“為什麼你認為我一定會救你?”
“這我就沒有把握了,我剛告訴過你,對於生與死,我原就是一半一半的機會,至於究竟是哪一半,那就要等你聽過我的理由之後,由你來決定了。”
紀珠道:“你說吧。”
樂家倩還沒有說話,身軀先泛起了一陣輕顫,紀珠看得清楚,在她一雙美目之中也閃漾起晶瑩的光亮。
然後,她道:“你來京不久或許沒有聽到,外面有些風言風語,說我那位乾爹跟我。名義上是義父女,實際上這老少倆之間,不乾不淨——”
紀珠心頭一跳,沒說話。
當然他是不便說已經聽到過了。
樂家倩道:“我可以告訴你,人家不是無中生有,也不是血口噴人,壞我名節,事實上,我就是我那位乾爹樂振天的姘婦,對外,我們是義父女,實際上,我跟他同住一間房,而且睡一張床——”
紀珠為之震動,瞪視著她。
但是,他仍沒有說話。
只聽樂家倩說道:“我是個孤女,沒見過自己的爹娘,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麼,樂振天收養了我,認我做義女,讓我姓他的姓,不但供我吃穿.還教我武藝,但在我十六歲那年,他強佔了我,從那時候起,我就成了他實際上的姘婦。半年以後,他帶我到京裡來,憑他一套獨特的才能,經過江湖友人的引薦他進了那時候還是貝勒的四阿哥的門——-”
紀珠道:“樂振天有什麼獨特的才能?”
樂家倩道:“他能輕易的為四阿哥羅致武林中的才能,而那羅致才能的辦法,卻靠的是我的姿色與我的身體——”
紀珠心頭猛震,一句話險些脫口而出。
他聽說過樂振天跟樂家局之間的曖昧關係,也相信樂振天是經由強佔而得到了這個乾女兒,但是他絕想不到樂振天還會拿她作為這種工具派這種用場,他幾乎也不能相信。但是這是由樂家倩親口說出來的。
世上有哪一個女兒家,願意如此自毀名節?
只聽樂家倩又道:“你也許不相信,但是事實上四阿哥門裡,確有不少人是這麼來的,他們都是我的人證——”
紀珠道:“這種事,四阿哥他們知道不知道?”
樂家倩道:“‘雍王府’的在上者,包括四阿哥、舅爺,年羹堯年爺他們都不知道,但是下面的人,那些經由我的身子爭取到四阿哥里的人。他們都心照不宣,也正因為如此。樂振天功高於任何一個在下者,所以他被派到二阿哥這邊來臥底。”
紀珠道:“你為什麼不揭發他?為什麼不脫離?”
樂家倩苦笑道:“談何容易——”
紀珠道:“有何難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