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從發情期結束後的第一天起,周暮時就沒再回過家。
他二十四小時在外連軸轉,處理缺席期間積壓下來的事務,晚上則在辦公室裡過夜。
他暫時不是很想見到賀隅。
發情期雖然是一個徹底的意外,但既然已經發生了,周暮時還沒有幼稚到逃避的程度。
事實上,那幾天的經歷並不算太壞,不可否認的是,賀隅不僅在本職工作上表現合格,同樣是個優秀的床伴。
除了偶爾因為Alpha的本性會做得失控以外,在情事上堪稱百依百順,說不滿意絕對是假的。
也正是因此,周暮時難得大發慈悲的,沒在發情期結束以後把這個以下犯上的傢伙一腳踹開,甚至容許對方繼續留在家裡。
但他沒有要和自己的僱傭者進一步保持肉體關係的打算,這已經超出了合同協議的範圍。
Alpha佔有的本能是個危險的不定因素,他不願意給對方得寸進尺的機會。
周暮時不可能被人完全標記,這是他的底線。
寬大的辦公室裡間有足夠大的床可供休憩,但他這幾天睡得並不安穩。
大概是習慣了臥榻上枕著另一個人的感覺,獨自闔眼時總是覺淺多夢,容易驚醒,最後往往天不亮就起來給自己泡咖啡。
這天晚上有個推不掉的應酬,和他預備參與的一項議案密切相關,周暮時在酒局上和對方商議到很晚才基本達成一致意見,期間不可避免地灌了幾杯酒,回到車上已是凌晨。
他酒量還可以,沒到醉得厲害的程度,只是大腦昏沉,進了辦公室門以後給自己倒了杯水,助理臨走前給他放在桌上的醒酒藥被不小心掃到了地上,不知滾去了哪裡。
周暮時眯起眼睛找了一會,無果後遂放棄,他打開通訊器給剛走不久的助理發了一條返回的指令,然後撐著額頭靠在沙發上閉了一會眼睛。
醉意催人睏倦,沒多一會,眼前的黑暗就越來越沉,他抬不起眼皮,朝沙發角落裡縮了縮,睡著了。
夢境裡沉沉浮浮的,依舊不太安穩,像掙紮在破碎的海洋裡,週遭有形形色色的人來回,場景飛速變換,過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會,他被人拉了出來。
半睜開眼,朦朧的視線裡出現了賀隅的臉。
其實應該是虞淵的臉才對,但不知從何時起,對著這張臉,周暮時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底下的那個人,而不是相處了幾年形同陌生的丈夫。
面前的人單膝跪在沙發一側,低頭注視他,眼底的藍色深得像墨,語氣溫柔地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周暮時沒有聽清,睡夢裡的話音總是模糊的,他只是想,怎麼又夢到了。
熟悉的訊息素味道在空氣裡散開,周暮時呼吸清淺,動了動嘴唇卻沒發出聲音。
賀隅看著他不自覺露出迷茫的眼神,輕輕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唇,俯身吻他。
舌尖從唇角掃過唇珠,輕柔又繾綣地觸碰,含著周暮時的唇瓣吮磨片刻,捏著下巴撬開他的齒關。
周暮時仰靠在沙發一角,沉浸在訊息素營造的氛圍裡沒有做反抗,直到對方的唇離開,他才微微抬了抬眼皮。
被啟開的雙唇微微泛紅,還未來得及合上,一根長指伸進來抵住了他的齒關。
賀隅側身坐在沙發扶手上環著他,從手裡拿著的裝醒酒藥的藥瓶裡倒出一粒,循著嘴唇縫隙放進他口中。
「乖,嚥下去。」
藥片的糖衣在嘴裡化開,露出苦澀的內心,周暮時皺眉,偏頭用舌頭頂著吐了出來。
他聽見賀隅無奈地笑了一聲,片刻後,周暮時的下巴被輕輕捏著再度打開,對方重新把藥片塞了進來,接著在他故技重施以前,拿起水杯含了一口水,堵著他的唇渡了進來。
周暮時猝不及防地嗆了一口,被牢牢按住後腦勺被迫吞嚥了下去,多餘的液體順著兩人緊貼的嘴唇縫隙往下淌,蜿蜒流過下頜和脖頸,濡濕一片。
一個目的明確的吻很快變了味,周暮時半靠在身側人的胸前,在嘖嘖水聲裡交換津液,吻得越來越深,近乎貪婪地纏著對方的舌頭汲取流淌的訊息素,賀隅見他快喘不上氣,托著他的後頸退開,還沒直起身,就被周暮時勾著脖子往下壓,掐著他的下頜又蠻橫地堵了上來。
在他的夢裡,自己有無理取鬧隨心所欲的特權。
周暮時以主動索取的姿態,禁錮著面前的Alpha,唇舌交鋒像一場單方面的戰役,訊息素是掠奪來的戰利品,被收納進他的血液裡。
許久,他吻得累了,才攀著賀隅的肩膀鬆懈下來,倚進他的頸窩裡。
賀隅抽了一張紙,擦乾他側臉和脖頸上的水跡,乾燥的手掌從周暮時的髮頂撫到後頸,在腺體周圍輕按。
周暮時在安撫下發出模糊的哼聲,埋在他的肩上睏倦地合上眼,在訊息素厚重的籠罩下陷進了更深的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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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周暮時在休息室的床上睜開眼,睏意消散得一乾二淨。
時鐘指向八點,他難得醒晚了一次,但身上並沒有宿醉過後的難受。
他從床上坐起來,身上還穿著昨天應酬回來時的衣服,顯然是沒顧得上換,只解開了幾顆扣子。他脫下扔進了衣簍,進浴室洗了個澡除掉酒氣,出來換上了新的襯衫。
站在床邊扣上扣子,周暮時彎下腰,拿起枕頭輕輕嗅了一下。
除了洗滌劑的淡香,沒有多餘的氣味。
走出裡間,辦公室的百葉窗關著,有隱約的日光透過縫隙照在茶几上,玻璃杯倒扣著,空空如也。
助理敲了敲門進來:「早上九點在議事廳有一場議員會晤,您現在過去嗎?」
周暮時點頭,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忙碌的一天很快過去,晚上九點,他從某財政部長的宴會廳裡出來,坐上車後座,在辦公大廈的高聳尖頂出現在視線裡時,突然道:「不用停了,直接回家吧。」
車在公寓樓底停下時,下起了細雨,助理替他撐開傘,送他上了電梯。
打開門,屋裡光線昏暗,沒有人在。
周暮時洗澡換了衣服,時近夜半,他倒了一杯咖啡,披著外套站在窗前,看著高空中的雨絲從零星幾點到交織成網,打在玻璃上噼啪作響。
時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玄關的門響了一聲,打開了。
賀隅臂彎裡搭著西服外套,看見他的背影,語帶詫異:「你回來了?」
周暮時垂著眼簾,頭也不回道:「我記得你晚上沒有安排行程。」
賀隅把外套掛在衣帽架上,踱步靠近他身後,解釋道:「採訪回來的路上被上次的幾個議員拉住了,不太好推脫。」
窗玻璃清晰倒映出身後高大的Alpha,髮絲微亂,搭在高聳的眉骨上,襯得雙目深邃,衣領被雨水打濕了一層,緊緊貼著喉結,有濃重的氣息混著水汽從背後傳來。
賀隅見他低垂著頭面無表情,態度誠懇地反省:「抱歉,下次沒有您的授意,我不會再擅自行動,讓您擔心了。」
周暮時盯著玻璃中Alpha說話時微微震動的喉結,手指在冰涼的咖啡杯上來回摩挲,冷白的指節和底下的陶瓷泛著同質感的光澤。
他眉梢微動,對對方的奇怪的解讀表示不滿:「我沒擔心。」
賀隅溫和地笑,伸手拿過他手裡沒動一口已經冷卻的咖啡,轉移話題:「晚上還是別喝這個了。」
周暮時手裡一空,接著傳來溫暖乾燥的觸感,賀隅握住他冰涼的手指,在掌心輕蹭。
背後的人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一步,俯身靠近他耳畔說話,溫熱的吐息拍在頸上:「很晚了,您不睡嗎?」
周暮時側過頭,耳廓蹭著對方的嘴唇劃過,動作倏然間一頓。
賀隅垂眼,盯著他淺色的唇,領帶突然被拽住往前一拉。
咫尺間的距離,呼吸炙熱,周暮時揚著下巴,語調卻冷得像冰,頃刻間凍結曖昧:
「你身上是什麼味道?」
賀隅一手搭在窗框上,低頭認真看著周暮時,聞言挑了挑眉,眼神無辜:「什麼?」
Alpha的衣領上有雨水的潮氣,淡淡的煙味,除此以外,他沒聞到熟悉的訊息素,只有讓他心生不悅的陌生而雜亂的味道。
不知道是來自哪家會所的別人的香水,只有一點,就激起周暮時心裡難忍的厭惡。
這人被拉去了什麼鬼地方?
他冷下臉,鬆開手裡的領帶,抵著賀隅的肩膀往外一推,轉身徑直往自己的臥室走去。
推開門時他腳步頓了頓,寒聲道:「滾去洗澡。」
門砰一聲合上,隔絕了另一個人的視線。
周暮時脫下外套扔在地上,踩著進了衛生間,洗了兩遍手以後回到床上坐下。
他難得的心情鬱塞,這很不正常。
後頸上的某個地方在微微地發熱,他伸手摸了摸腺體的位置,那裡有一個標記,臨時的。
這是一個短暫而強有力的契約,自生效起,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裡,他無條件屬於賀隅。
賀隅也屬於他。
他的私人所有物,不允許沾上別人的痕跡。
這是Omega的本能排斥。
也僅僅是本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