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收假
——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消息一出,盛夜行半夜醒來,捧著手機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他的夢一般做得很雜、很真實,常讓他在半夢半醒間分不清白天黑夜。
一直到淩晨四點多,盛夜行才重新回到被窩睡著。睡前他發了條朋友圈,內容只有兩個字:當然。
早上起床,那條朋友圈下更了快二十多條回復,全是那些愛起哄的男生評論的。
展飛:哇,談戀愛了?
李定西:???Yes,i do.
顧群山: 1
張擇雨:盛哥在搞暗戀啊?
盛夜行沉默著把朋友圈評論翻了一遍,沒忍住笑了一下,再刪掉了這條朋友圈內容。
戀愛不假,但是……暗戀?
他可沒說這是暗戀。
正月初一過後的習俗是盛夜行過習慣了的,家裏也規矩,哪天請客、哪天請財神爺,全都分得清清楚楚。
接待客人這些活兒是盛夜行最不愛幹的,舅媽也考慮到他特殊情況,近幾年等盛夜行懂事了才開始讓他接待一下。
讓他偶爾倒倒茶,放點瓜子、花生,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盛夜行偶爾推拒不了親戚就得喝酒,一喝醉了就看了好幾次去隔壁省的票,最後還是努力勸說自己冷靜一點兒。
他一大男生沖到別人家去,路見星還不一定願意見他。
他自己的病,舅舅舅媽都幫著瞞,幾乎沒對外提過。那些個不知道幾年見一次的遠房親戚一來看了盛夜行,沒有哪個說這孩子不好的。
正月十五,元宵團年。
等年一過,他們也差不多要收假了。雖然才高二,但是學校給他們的假期並不多,說是要提前適應高三生活,為最後的衝刺做準備,但是盛夜行想了想,好像從他們高一開始,學校放假時間就都比較晚了。
也正是元宵節這天,盛夜行休息了一天。
因為他發了低燒,正渾身不舒服地窩在被褥裏,床頭櫃上擺滿了盛開送過來的零食玩具,還有一個平板電腦,上邊兒播放著盛夜行被迫收看的動畫片。
“拿走,你自己看去,”盛夜行把被子裹好,聲音很悶,“你哥我都十八了,不看你的狗大隊。”
“這個叫!汪汪隊!”盛開往嘴裏塞了顆果凍,嚼吧兩下吞了。
“全稱叫什麼?立大功對不對?”盛夜行只想儘快趕走這只小麻雀。
“嗯。”盛開又咬了塊威化,特別乖地點頭。
“開妹兒,“盛夜行從被褥裏伸一隻手出來薅妹妹的小辮子,“立什麼大功啊?你好奇嗎?”
“好奇啊!”盛開說。
“那就拿出去看看吧,好像下一集就得播了。”盛夜行勉強支撐著坐起來,把平板電腦的電源拔了,將電腦遞給盛開,“拿出去看,哥哥睡會兒。”
盛開現在全部注意力都在動畫片兒上,咬著威化對她哥哥狂點頭:“好!”
盛開一捧著電腦跑出房間,盛夜行迅速翻下床鎖了門,抓著自己的手機回到被窩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小朋友的注意力挺好轉移,也挺好騙。真好玩兒。
也不知道路冰皮兒小時候發愣是什麼樣子,肯定跟個小冰雕似的站在那,嘴唇緊抿,皺眉不語,稍微碰一下就奶聲奶氣地抗議:“不要碰我。”
盛夜行撐在床上,發軟的手臂都有些承載不起身體的重量。
上次這麼生病還是多久之前了?自己身體好,基本沒怎麼發燒感冒過,偶爾受涼,也總是採取以毒攻毒的方式,再吹吹就好了。
今天這一燒,燒得他感覺心肺都好似火烤,喉嚨裏成串兒的小焰苗瘋狂往外冒,眼皮子都是燙的。
“嘀嘀嘀——”
正在他躺著走神時,手機微信語音的通知忽然響了。他隨意伸手把手機往跟前一帶,發現只響了一下,發起人是路見星。
按錯了?
一般這種只響一聲,很明顯就是手滑……但是如果不點自己的頁面看,也不會手滑。
要不然,乾脆直接回一個過去?假期之間的聯繫和上學時如影隨形比起來簡直天差地別,盛夜行得抓緊一點兒機會問問對方情況。
他們班很多突然就不來學校念了的,選擇在家裏靜養。他很害怕路見星的父母反悔,要將他留在家裏。
盛夜行行動力夠強,一般考慮問題不會太久。
他按開手機螢幕解鎖,再點開微信,選擇給路見星回撥了過去,響了差不多五六聲,微信電話接通了。
“路見星,”盛夜行清了清嗓子,沉聲道:“你剛剛給我打電話了?”
事實證明,路見星的確是不小心按到的,但前提條件是:他在盯著盛夜行的微信名片卡發呆。一不留神,他手部沒受控制就按下了通話鍵。
路見星驀然聽到盛夜行的聲音,點了點頭。
點完頭,他才反應過來這不是當面兒在講話,小聲道:“嗯。”
“哦……我以為你想我了。”盛夜行貓著聲音在被窩裏,燒得腦子都有點兒糊塗,開始沒命地犯渾,“你覺得這個‘我以為’,要不要去掉啊。”
路見星聽得咬緊嘴唇。
他倒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對盛夜行的聲音太過於敏感,他能感覺到對方嗓子很啞,聽起來是生了病的樣子,十分疲憊。
他張了張嘴沒吭聲,過了幾秒才說:“你,生病嗎?”
“你聽出來了?”這回輪到盛夜行愣了。
“嗯。”路見星回答得快,“明顯。”
“昨兒太累,傍晚我都睡下了,那小丫頭拉我起來放鞭炮,還非要去郊區能放的地方。我偷懶,起床沒怎麼穿衣服,套了件短袖就帶她出去野了。”盛夜行燒得渾身冒汗,咬咬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脆弱,“結果一回家,第二天就發燒了。”
盛夜行說話語速刻意放得很慢,路見星便開始慢慢消化他的語句資訊。
在他的印象裏,像盛夜行這麼健壯、風裏來雨裏去的人,是不應該會生病的。他能在冬天裸著上半身沖一身的涼水,也能在雨天騎摩托飆上千米,怎麼吹個風就發燒了。
他糾結一小陣,開口說:“大過年的。”
“你怎麼學到這句了,”盛夜行笑得咳嗽,“大過年的、孩子還小……這些不是票選出來的什麼最那什麼的藉口嗎。“
他說完之後,路見星沒再搭話。
盛夜行意識模糊著,也沒吭聲,兩個人保持沉默通話超過了五分鐘。過了一會兒,等盛夜行翻身,路見星才在電話那頭沒忍住說了句:“盛夜行?”
一拿電話,彼此之間所有的溝通方式就是語言。語言一被放大了,路見星就非常容易顯得緊張。
他深呼吸,再放鬆,又喊了一聲:“夜行?”
這句倒把盛夜行叫醒了一點兒,他“嗯”一聲,啞著嗓子笑出來:“我還真沒想到……有一天會是你主動叫我的名字,還叫了兩次。”
“大過年的。”路見星又重複一遍。
“老說這個……是因為叔叔阿姨最近愛說嗎?知道過年是什麼?”
“嗯。”
“我腦子不清醒,再打會兒掛了。”盛夜行決定不再瞎鬧他了,卻還是忍不住說一句,“你知道還有多久才開學嗎?”
“三天。”
“想我嗎?”盛夜行確定自己燒糊塗了。
“……”沉默過後,路見星又回到源頭發問,“過年是,什麼。”
“春節……是團圓的節日,就是每一年的歲首,”盛夜行保持著通話狀態,舉起手機打開百度,對著耳機麥克風蹩腳地念:“什麼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春節是最隆重的傳統佳節……”
電話那頭的路見星安安靜靜地聽著,突然笑了一聲。
“嗯?”盛夜行被他笑愣住了,緊張道:“你笑什麼?”
“這些,我知道。”
沉默著,路見星沒有把手機聽筒挨得太近,“以前,爸媽也講。”
“你別笑話我,我是真的頭痛。”盛夜行把手機放在耳畔,閉著發燙的眼皮,被路見星笑懵了。
“可……”路見星說剩下的話顯得有些吃力了,他也學著盛夜行的樣子清了清嗓,“不明白。”
“不明白春節?我……再給你講一遍吧。”盛夜行說。
路見星不喜歡被曲解意思,著急了就大聲說話,“不是!”
“那是什麼?你慢慢說。”
“我,”路見星哽了一下,“不知道……”
“那就我先掛電話了?”盛夜行歎一口氣,“再不掛電話,我他媽要說胡話了。”
路見星沉默了很久,直到盛夜行主動掛了電話。
電話那邊,路見星把手機端端正正地放在桌面上,自己一個人望著熄滅下去的螢幕發愣。
可我不太明白,為什麼你講出來給我的感覺,和爸媽不一樣?因為我能模糊感覺到在我聽著你講話的時候,我呼吸是快的、耳朵是熱的。
你說的每個字,都變得清晰了。
收假的前天晚上,盛坤開車載著外甥和閨女去了趟市里演出電子煙花的地方。
電子煙花燃放時長長達四十分鐘,幾乎花樣不重複,在高空燃放的可看性極強。盛開起先聽說不是真的煙花爆竹,氣得壓根兒不想看,結果小姑娘人一到現場,就被迷得挪不動步子。
盛夜行看了幾分鐘也沒閑著,拿手機全給路見星錄下來了。都錄的十秒小視頻,刷屏似的發過去。
——今年沒怎麼看到煙花吧,你們那兒城裏應該放不了。
——你是沒在我身邊,不然我就帶你去網吧玩兒蜘蛛紙牌了,贏了就有得看。
還沒等路見星發消息問,盛夜行就急著又回復:
——一種遊戲,贏了就有煙花可以看。
電話那邊的路見星正窩在床上拿著手機看盛夜行發過來的電子煙花視頻。
被窩裏很悶,熱得他滿掌心都是汗。
他看得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眼睛看疼了。把手機放到身下歇會兒,他才又慢慢把手機拿出來,擦幹掌心的汗水,繼續捧著手機又看了好多遍。
他看了盛夜行說的遊戲,還挺好奇,但是沒多問,拿好手機又發了一會兒呆。
路見星在收假的前一天坐動車回了市里。
由於盛夜行說了要來接他,路見星也勇敢地朝家人表達了可以和同學一起去學校的意願,做父母的更是大喜過望,說把他送到動車站就回去。
一開始,路見星還會受不了動車的聲音,後來他就慢慢適應了。
兩個小時的路程不算遠,他蓋著圍巾睡一覺就到了。只是動車上小孩兒和乘客的腳步聲過於讓自己敏感,戴上耳塞也沒太睡好。
路見星也不生氣,坐起來往窗外看看,數完樹木數農村房舍,時間一會兒就過了。
下了動車出站,老遠他就看到了站在出站口一臉焦急的盛夜行。
一個寒假不見,對方好像又長高了點,也瘦了,精氣神很足,看不出來是大病初愈。他穿了雙黑色球鞋,羽絨服也是黑色的,頭髮不是寸頭了,但還是好帥。
“沒剪頭髮。”
這是路見星見到盛夜行的第一句話。
“我倒想去,”盛夜行接過被路見星拖得七扭八歪的行李箱,笑了,“我那天帶著盛開說去給她剪個什麼公主切,我舅問我剪不剪,我說要,我想剪回寸頭。我舅嚇得趕緊給我塞了幾百塊紅包。”
“哈哈。”路見星笑得很捧場。
“傻樂什麼,你都聽不懂,”盛夜行遞給他一杯買好的奶茶,“晚點了十分鐘吧,奶茶都涼了。”
“聽,聽得懂。”路見星努力辯解。
“那你說說什麼意思?”
“死……”眼神亮亮的,路見星望著他,“死舅!”
盛夜行差點笑出聲,“看不出來你懂得還挺多啊。”
正想抓著機會試著再聊幾句什麼,路見星的手機倒響起來了,是李定西打的。
按照慣例,李定西的電話一通就會開始主動叨叨模式:“哎,路見星,我剛剛陪我家裏人逛書店,我看到一本書挺好。要不要我帶給你一本當新年禮物啊?”
盛夜行咳嗽幾聲偷聽。
李定西繼續說:“叫什麼……《暴王龍餵養手冊》,講養盛夜行的,你感興趣嗎?”
“……”路見星沉默。
“哎呀,你肯定特別好奇,我先給你講講。”李定西把書頁攤開,一本正經道:“說它們在地球會覺得冷,得穿八十個成年人分量的羽絨服。還有啊,它們要吃鱷魚,得放養,還要給它們鏟……”
鏟什麼,鏟屎!
因為對聲音敏感,路見星的電話拿得遠還開的擴音,盛夜行全聽進去了。
“操,”盛夜行忍無可忍了,湊到電話邊冷笑道:“李定西,沒完沒了了是不是?”
“我靠,嚇我一跳!老大你怎麼也在旁邊?”
“開學了啊,開學了我就肯定在身邊兒。”
盛夜行咳嗽一聲,才病好了的他嗓子都還是啞的,“叔叔阿姨把他送到動車站了,我來動車站接他。”
“我也到動車站了,你怎麼不來接我啊?”
“你也不敢一個人回學校?”
路見星耳朵紅了,還是要爭一口氣:“我敢。”
“你聽聽,人家星星兒說敢!”李定西不甘示弱地叫起來。
“停,”盛夜行一聲喝住他,“你多大了?你跟路見星爭什麼爭。”
“你別老拿路見星當小孩兒,他比我小不了幾個月。明明就是你自己心眼兒長偏了,還說我欺負小孩兒!不公平!”李定西想鬧了。
他怎麼都想不通怎麼新舍友才跟盛夜行住了幾個月就關係好成這樣了,那自己往哪兒擱啊。路見星如果肯跟自己玩兒那還好,但關鍵是路見星不愛理人,和除了盛夜行之外的人溝通簡直堪稱困難。就算是同齡的男生,再沉默也玩兒不到一起去。
李定西一想到這兒,就有點鬱悶。
本來想鑽空子和路見星搞好一下關係,沒想到這還沒來得及收假,盛夜行倒好,直接奔動車站接人去了。
李定西沉默了幾秒,決定詢問一下:“老大,你是打算和路見星在外邊兒住一宿,明天再回學校嗎?”
“本來是有這個打算,因為今天挺累了。”盛夜行買了瓶水蜜桃飲料,擰開遞給路見星喝,邊放錢邊用肩夾著手機,“但是……我考慮到他對酒店環境不太熟悉,他會受不了,就算了。我先帶他回宿舍,我把宿舍收拾收拾,今晚我們就睡宿舍了。你多久回來?”
“我今晚吧。”等你收拾完!
“明早?成,明早回來吧。”
盛夜行睜眼說瞎話,把手機挪開耳邊一點點,再對著路見星說:“李定西明天早上回來,你今晚跟我回宿舍住。”
路見星一聽兩個人又要單獨相處了,耳朵熱熱的,不過還是點頭應下來:“嗯。”
電話那頭的李定西:“……”
“怎麼了?說話。”看路見星答應了,盛夜行心情好得吹了聲口哨,“你不說話我掛了。”
李定西委屈地說:“掛吧,我也想掛了。”
盛夜行沒忍住笑出來,“那你掛吧。”
“我掛吧……老大,”悲痛地吞了口唾沫,李定西說,“明早見啊。”
“嗯,明早見。”盛夜行也扣了電話。
吃過晚飯折騰回宿舍,時間已經差不多九點了,收拾收拾差不多明天下午去報導。
看路見星乖乖地蹲下來放行李,盛夜行忽然就想起之前路見星來的第一天,也是這樣不吵不鬧的,自己搗鼓自己的東西,怎麼就跟李定西能幹上?
得出結論:李定西欠揍。
盛夜行無所謂地笑笑,把藥盒子拿出來開始研究醫生開的平片。
他按醫囑掰了幾顆放在桌面攤開的紙巾上,起身拿水杯去接一點溫水。
路見星剛把衣服掛好。
他看盛夜行拿藥出來,心裏好奇,伸手去摸了幾下,沒摸幾下就想吃。他總感覺盛夜行試了什麼,自己就特想也去試一下。
他潛意識裏覺得應該是同步的。
起床要、睡覺要、吃飯要、上學要、吃藥也要!
“別動,我的藥是我吃的,你不用吃藥。”盛夜行端著杯子趕緊過來,想要去拿路見星捏在手裏的藥片。
“我吃。”路見星說。
盛夜行皺眉道:“不行。”
路見星沒說話,攥著藥蹲下來,也皺眉了,掐住自己的手就張口咬下去!
他咬得特別不給自己留面子,那勁道像真的要把表皮都撕開。
“操……你又突然開始咬自己幹什麼?”
看他手腕子都快被咬瘀血了,盛夜行趕緊抓住他,“胃反酸?頭暈?不舒服了?”
路見星搖頭。
他就是煩!他像突然不能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在哪里了。
盛夜行給他解釋:“我吃的那種平片是藥。”
“要吃。”
“開學第一天你別跟我鬧……”
不知道為什麼,路見星的聲音也變得銳利起來:“要吃!”
“你不能吃,”盛夜行突然像被戳到某個點,直接怒道:“我讓你別跟我鬧!”
“……!”路見星呼吸急促起來,抓住床杆像不放手了。
“手,手放開。”喘氣的不止盛夜行一個,他眼睛又快他媽氣紅了,“床杆上有鐵刺,容易割破手。”
路見星聽懂了,眼神躲閃地朝盛夜行這邊瞟,但就是不放開。
“我讓……”話說一半,盛夜行想起他聽唐寒說的“少命令”,使著改了一下語氣:“能不能試著把手放開?”
像聽明白了還要對著幹,路見星非要把手往上摸,非要試試有沒有刺能扎手,站起來就還要往上蹭。
胡亂地摸了沒兩下,他一聲悶哼,再把手鬆開一屁股坐地上,掌心攤開已經有血了。
盛夜行頓時像腦仁裏放了炸`藥。
他“謔”一聲站起來,靠在床梯邊順著杆子往下蹲,最後也坐在冰冷的地磚上。
“路見星!”
他低吼一聲,先是薅了把自己的頭髮,再把路見星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抓過來,逼著對方把手掌心攤開,強壓著怒意道:“為什麼,為什麼每次我說什麼你都不聽?你剛剛明明知道不能繼續摸了,你他媽非要把手弄上去,又全是血,疼一下舒服了嗎?疼一下你爽飛了是不是?!”
感覺自己被吼得莫名其妙,路見星愣道:“是!”
“你還學會氣人了,我……”盛夜行煩躁到想扇自己耳光。
“你是不是上次看到我在衛生間自`殘你有陰影了?你覺得我爽了,你就可以也傷害自己?”盛夜行站起來,一腳踹到床梯上,“這是鐵!生銹的鐵!你是不是不知道紮著你了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後果有多嚴重!”
“……”不是有陰影。
“路見星,”盛夜行看他疼傻了似的立在那兒,伸手去抓人,“手拿過來我看看。”
算了,單方面吵架。
沒意思。
沉默幾秒,盛夜行選擇了閉嘴。
“我……”路見星張張嘴,想說點什麼,急著把手往臉上一抹。
盛夜行急道:“你別往臉上……”操。
他不抹還好,這一抹,半邊臉上都有了血痕。
這場景完全和盛夜行那夜的夢重合了。
盛夜行還記得,在夢裏路見星問他能不能牽手。
看著路見星白淨臉上突兀的血痕,盛夜行忽然有點兒挫敗。
他一下又不氣了。
像每次發完脾氣一樣,盛夜行默默地站起身,把自己踹翻的凳子扶起來,又把拿來捆床梯的泡沫軟條擺正好,朝路見星招招手:“過來,我給你弄一下傷口。”
盛夜行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路見星犯渾都是在晚上,也不太懂他為什麼非要執著於舔一下藥片。
等他推拒著把路見星摁上桌子,盛夜行才發現路見星的眼神裏又隱約含著委屈。
路見星像頭鹿似的瞪個眼睛,單手攀在自己肩上,把受傷的掌心攤開了。明明就是快成年的大男孩兒了,幹什麼都還跟小孩子一樣沒有太多准數,說幼稚又不是,乖的時候又特別聽話。盛夜行越來越瞭解他,就越來越陷進去。
“哎,我他媽真的是……”長歎一聲,盛夜行又被自己氣得想抽人了。
對上路見星發問的眼神,盛夜行厚著臉皮繼續說:“……拿你沒辦法。”
無所謂,反正他臉皮兒也不薄。
從抽屜裏的常用醫藥箱內拿出碘伏和棉簽,盛夜行邊上藥邊說:“下次你再不聽話,再非要去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我就採取強制措施。比如……”
路見星都受傷了心情還挺好,接嘴道:“比如!”
“在外邊兒怎麼沒發現你接話挺利索?”盛夜行笑笑,“比如把你捆了扔床上面壁思過去。”
就這樣啊?
路見星還以為自己得挨頓打,伸手比劃:“一個。”
“嗯,就這一個。其他的……我不忍心。”仗著路見星不太聽得懂意思,盛夜行說些曖昧話是毫無顧忌的。臉皮厚了什麼都敢說。
路見星也翹著嘴角笑。
藥上好之後,盛夜行站起身來收藥箱,沒想到路見星直接伸出雙臂來抱住了自己的腰。
小時候,媽媽曾經有一段時間養成過一個習慣,在每一次告訴自己“爸爸媽媽愛你”之後,就會抱自己一下。
久而久之,路見星潛意識裏能意識到“擁抱”這個動作是伴隨著愛的。
他還把臉埋在盛夜行小腹的位置,笑了一聲。
為了表達自己的開心。
可是盛夜行石化了:“……”
路見星感覺到對方的僵硬,想告訴他理由,但是並沒有說,反倒是把電腦拿過來,費了一會兒時間才說:“你去,洗澡。我打字。”
“有話想說?”
“嗯。”
等了十多分鐘盛夜行沖完澡回來,電腦上顯示出一排字,正是路見星給的關於擁抱的解釋。
興許是從小未曾感受到過這種愛意,盛夜行又開始羡慕路見星。
他把毛巾搭上肩膀,一身潮氣還散著熱,“說完了嗎?想說的就是這個?你的意思是你擁抱我,就是你愛我?”
路見星又在電腦上打出一排字,逐字念出:“愛,的意義,廣泛。完畢。”
“那你是哪種愛?”
“……”路見星有點兒犯難,自己總不能說是一見面就心臟狂跳的愛吧?
“沒事,以後慢慢說,”盛夜行故意逗他,彎下腰湊到路見星耳邊,“也可以去床上你悄悄跟我說。”
眼前只看得到盛夜行過於短硬的發茬和高挺的鼻樑了,路見星呼吸急促了一點。
感覺到對方的小動作,盛夜行又壓低了嗓子笑道:“路見星,你閉上眼。”
由於湊得太近,路見星有點兒緊張地往後退了一下身子,“……”
可他的背已經抵在桌子邊,再退不動了。
盛夜行看他沒有閉眼,直接伸出一隻手去強制性捂住對方的眼睛。
隨即,他輕輕咬住路見星柔軟的下唇,再吻住唇角。他也不動,不深入,就這麼將炙熱的嘴唇貼在那裏,很小聲地“mua”了一下。
然後他沒忍住笑。
他呼吸好燙,燙到路見星能感覺到他的嘴挪開了,又悄悄來到自己的耳邊。
“那今天,我也要教你一件事。擁抱是愛的意思,親吻也是。擁抱可以和很多人,但親吻只能和我。”
路見星聽到盛夜行的嗓子啞啞的,像又發著燒。好像盛夜行的喉結動了幾下,自己都能感覺到。
收住笑容,盛夜行突然好認真地說:“路見星,你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