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提擇星事件整個星際無人不知，蘇明歌現在自然也曉得，段珩夜的武力值究竟有多高。但是概念上的“知道”，與親眼看到這暴力場景所給他的震撼度還是完全不同的。

　　蘇明歌不由得將段珩夜上下打量了一眼，接著默默伸出手去扶住了身後的桌子。

　　“你……講吧。”他硬生生的將話題重新拉了回來。

　　氣氛一度尷尬。

　　從段珩夜第一次見到蘇明歌時對方正在做的事就可以看出，他真的是一個話很多的人。

　　這次討論結束之後，不過半天時間，整個燁天機甲研究院都知道了段珩夜一不小心將光腦給弄壞了的事情。帝國研究院的人本來就多，一傳十十傳百，這則插曲竟然在極快的時間內傳遍了一整個星際。

　　消息流傳的過程中，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

　　所以到了後來，當這件事重新傳回段珩夜耳邊的時候，便變成了——因為擔心元帥大人的安危，段珩夜情急之下直接將光腦毀壞了。

　　——不是！這句話槽點真的好多啊！

　　雖然對自己的形象已經有些絕望，但是聽到傳言之後，段珩夜依舊不免崩潰。明明只是弄掉了一個不怎麼重要的零件，為什麼星際上要謠傳自己毀壞光腦呢？

　　作為星際時代人人必備的東西，毀壞光腦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段珩夜不敢相信，這句極其無厘頭的謠言竟然被那麼多人承認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一段插曲也算是勉強給氣氛緊張的研究院帶來了一點亮色。從上次的衝突開始，燁天與黎生聯盟之間的大小戰爭就沒有再間斷過。而研究院也開始時刻注意戰局，負責後期系統維護的小組更是在不眠不休的工作著。

　　較之地球，星際時代人的體能還有精神方面都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現在的工作強度依舊有些超出他們的極限。

　　夜裏三點四十分，一場中型戰役剛剛結束，研究院系統維護小組所在區域內燈火通明。儘管有嚴格執行排班，但是這段時間下來工作人員們依舊極其疲憊，整個辦公區內都彌漫著濃咖啡的苦香。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區銀白色的大門忽然自動打開。

　　感受到光線的變化，坐在門邊的工作人員不由定睛一看，接著他便發現，來人竟然是段珩夜。

　　不對，段珩夜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突然出現的腳步聲將辦公區內的目光吸引了過來，看到段珩夜之後，不少人都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開始同他打招呼。

　　緊接著段珩夜也朝著工作人員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走到辦公區的中央說：“感謝大家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因為局勢緊張的緣故，維護組的任務一直非常繁重。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從其他小組內借調出了部分成員，開始協助你們一起工作。”

　　今晚的段珩夜沒有穿研究院的白色制服，而是穿著一件灰色的高領寬鬆毛衣，這是工作人員們從來沒有見過的他的樣子。

　　不過大家對外表的關注只持續了一秒鐘不到，聽到段珩夜的話後，原本已經有些困倦的工作人員立刻精神了起來。

　　段珩夜將其他組的成員調了過來？

　　雖然也是燁天帝國機甲研究院的一員，但是維護組的存在卻時常有些尷尬。單從名稱上看，他們的工作便和“研究”這兩個字沒有太大的關聯。而因為工作性質原因，雖然現在繁忙無比，可是在非戰時這個組卻時常閑的發慌。

　　儘管之前沒有人公開說過，但是研究院裏的隱性歧視鏈卻一直存在，而他們也的確被忽視了許久。

　　段珩夜的話說完之後，辦公室內安靜了一下，不過現在情況緊急，段珩夜沒有留給大家什麼感慨的時間。

　　這間辦公室很大，並沒有擴音裝置。為了讓大家都聽到自己的話，段珩夜不由得提高了音量開始重新分配人手和工作。

　　結束新的人員分配，幾分鐘之後維護組的工作再次進入正軌，效率也隨之大大提升。

　　維護組與軍部一直保持著聯繫，在工作重新開始之後，段珩夜夜裏帶人出現的事情也傳到了位於燁天帝國邊境的指揮星艦上……

　　戰爭的到來總是非常突然，最近這段日子，段珩夜晚上已經數不清多少次被光腦上的忽然通知給驚醒。而為了方面工作，段珩夜的住處也再一次的由生活區換回了辦公區。

　　這一晚當他安排好維護組的工作回到住處後，還沒過幾分鐘光腦便又一次亮了起來。

　　從上回和蘇明歌聊過之後，段珩夜邊對孟錦淮那架機甲的系統改造又有了新的想法。這幾天維護組一直在忙，段教授也從沒有停下工作的腳步。

　　現在的他本來已經非常困了，但是在看到光腦上的提示之後，段珩夜還是迅速的將它打開，接著直接啟動研究院的超級光腦，在短時間內進入了軍部的內部系統裏。

　　身為“元帥配偶”的段珩夜早已被默認成為南諸星的一員，並且獲得了較高的通知許可權。所以說哪怕他不攻入軍部內網，收到的消息也比平常人詳細很多。

　　比如說段珩夜單單從剛才光腦的提示就能看出，這場忽然爆發的戰爭比之前幾次來的都要激烈。

　　已經熟悉後臺路徑的段珩夜一下就找到了孟錦淮的那架機甲，投影剛剛打開，一陣極其刺眼的紅色亮光便從機甲的前窗透了進來。雖然機甲視窗有特殊的過濾塗層，但是在那陣光閃過之後，段珩夜的眼睛依舊模糊了一下。

　　等到光線正常之後段珩夜看到，在孟錦淮的機甲對面，是一片一眼也望不見邊際的機甲海洋。單看機甲樣式便能發現，它們全都屬於黎生聯盟。

　　孟錦淮的機甲陷入了對方的包圍圈內！

　　這個事實立刻將段珩所有困意趕走。

　　《傾倒星際》書中曾經描寫過許多場危險戰役，但哪怕是被用“九死一生”來形容的那些，都從沒有發生過元帥機甲被敵軍包圍的事情。

　　段珩夜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急促了起來。即時監控視頻中，對方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雖然孟錦淮的操作依舊精准，但是隱隱約約已經透出了一份“寡不敵眾”的意思來。

　　看到這景象，段珩夜迅速的退出了全息視頻，接著開始迅速的在研究院的這台超級光腦上輸入資訊。

　　直覺告訴段珩夜，要是自己再不做點什麼的話，這次孟錦淮或許真的要出事了。

　　就像原主可以在孟錦淮機甲的武器系統上遠端動手腳，使對方陷入危機一樣。段珩夜也可以利用類似的原理，遠端幫助他維護系統。

　　情況實在危急，段珩夜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想，自己會不會再次被孟錦淮所寫的追蹤系統抓住的事。並且他也知道，和系統的突然異常相比，遠端“升級”本來就很難被注意到。

　　研究院這台超級光腦上面有孟錦淮機甲最系詳細的資料，段珩夜最近這幾天一直在研究它。所以正式攻入機甲內部系統之後，他並沒有被那些眼花繚亂的資料所迷惑。段珩夜抿著嘴唇，他雙眼緊緊盯著螢幕，神情非常嚴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辦公室內的超級光腦將段珩夜的臉龐映亮。他手下的資訊輸入一秒也沒有停滯，而孟錦淮的機甲系統也正在隨之一點點悄悄升級著……

　　正忙著修改系統的段珩夜沒有看到，此時正在駕駛機甲的孟錦淮先是皺了一下眉，接著視線忽然從視窗上移開，向著機甲內部指揮器看了一眼。

　　就在剛剛，孟錦淮忽然感覺到，自己本來緊繃的精神力一鬆，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就像是獨行千里的旅人忽然放下了沉重的背囊一樣。隨著精神力的放鬆，他同時發現，自己對機甲的掌控力強了很多。

　　孟錦淮已是星際最高的SSS級精神力，並且駕駛著目前最高級的機甲。對他這種實力的機甲駕駛者來說，精神力以及機甲上的一丁點的變化，都足以在戰場上產生質變。

　　雖然心生疑惑，但是孟錦淮的思維還是瞬間便重新回歸機甲。

　　他迅速抓住這個變化，凝聚精神力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黎生聯盟的隊伍看到，原本正在躲避攻擊的巨大機甲忽然停了下來。雖然心生疑惑，但是他們還是趕緊利用這個機會，一起向孟錦淮所駕駛的機甲發動了進攻。

　　就是現在！

　　研究院裏，段珩夜的手重重在虛擬鍵盤上擊下，最後一個升級指令發了出去。而在機甲的駕駛艙內，孟錦淮再次感受到自己對機甲的控制力大大增強。

　　巨大的靜止的機甲忽然向著斜上方高高越起，接著以一個光腦都難以分析規劃的路徑躍入了包圍圈的深處！

　　孟錦淮……這是不要命了嗎？

　　遠處，看到這個場景的於心闌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但是她很快就發現，孟錦淮並不是臨時起意，更不是“不要命”了。相反他找到了機甲包圍圈內的一條“生路”，一條光腦都沒有計算出來的路徑。

　　於心闌和帝國的軍人一道看著，巨大的銀色機甲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穿梭在黎生聯盟的包圍圈內。憑藉著對機甲的絕對控制以及高超的機甲操縱能力，僅僅五分鐘之後，孟錦淮便離開了危險區。

　　“T6P－9區，開始重新包圍模式。”

　　孟錦淮的指揮聲出現在了每個帝國軍人的耳邊，而只有偷偷進入內部系統，打開了事實監控的段珩夜聽到。在離開包圍圈的那一刻，一向強大的帝國元帥終於輕輕的如釋重負般的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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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小時之後，一場近年來最最危急的戰爭終以燁天帝國的獲勝而告終。

　　雖然黎生聯盟依舊沒有投降，但凡是對局勢有些研究的人都知道，最終的勝利已經在不遠處向自己招手了。

　　一架銀色的機甲慢慢降落在星艦的內艙，在它平穩落地之後，瞬間便有幾十號人圍了上去。這些人全部是軍部的高級官。員，為首的兩位便是孟錦淮身邊的兩位上將。

　　雖然這場戰爭已經勝利，但是大家臉上的表情依舊嚴肅。

　　在起初的驚豔之後，人們便發現，孟錦淮的表現實在有些好的反常。現下看到這個表面已被大塊灼傷的銀白機甲，大家都開始擔心，孟錦淮為了獲得勝利，是否透支了精神力。

　　機甲的艙門遲遲沒有打開，於心闌慢慢走到另一位上將身邊，接著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和聞，再過一分鐘，要不要強制打開艙門？”

　　為了防止機甲駕駛者因體力透支或其他原因被困艙內，大部分機甲都可以被從外部打開。這個功能本身雖然沒有什麼，但是在帝國軍人的心中，卻又有著另外的隱晦代表——一般只有在機甲駕駛者出狀況時，才會使用這個功能。

　　聽到於心闌的話，東方和聞暫時沒有說話，過了幾秒他才慢慢的點了一下頭說：“好。”

　　雖然兩位上將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因為現場實在太過安靜，兩人之間的對話還是準確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一時間，停靠坪上氣氛變得無比嚴肅。

　　於心闌看了一眼懸在身邊的光腦，開始默默地計算時間。

　　五十秒，機甲一動不動。

　　三十秒，艙門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

　　十秒……現場安靜的針落可聞。

　　於心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接著一把將自己的光腦抓回了手中。

　　“我現在去——”然而還沒有等於心闌將下面的話說出，一邊的東方和聞便拉住了她的胳膊說道：“門開了！”作為一個沉穩的，話只比段珩夜多一些的上將，東方和聞很少會有這樣語氣激動的時候。

　　順著他的視線向前看去，只見孟錦淮的機甲慢慢的打開了大門。接著，身穿黑色軍服的元帥大人從中走了出來。

　　看到他輕鬆的腳步之後，在場的人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而剛才準備從外部打開艙門的於心闌則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問道：“元帥大人！您現在需要在營養艙進行休息嗎？”

　　位於星艦上的高級營養艙，不但可以迅速恢復外傷，同樣有助於精神力的調整。沒想聽到問題之後的孟錦淮搖了搖頭說道：“不需要。”接著他便在於心闌和東方和聞不解的目光下，快步的走到了人群中。

　　孟錦淮皺著眉問道：“技術組的工作人員呢？”

　　聽到他的話後，人群中立刻站出了幾個穿著灰色制服的人來，他們朝孟錦淮行了一個軍禮。

　　“嗯。”元帥大人朝他們點了點頭，接著轉身看向兩位上將，“到我辦公室來。”說完之後便快步離開了這裏。

　　看著孟錦淮遠去的背影，站在那裏的於心闌走到東方和聞的身邊，接著用手肘撞了對方一下小聲說道：“你覺不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聽到於心闌的話，再看一眼前方快步跟著孟錦淮一道向辦公室走去的技術組工作人員，東方和聞慢慢的點了一下頭。

　　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幾個月前段珩夜暴露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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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珩夜原本的推測其實並沒有出錯，相比於系統突然異常，幾乎沒有人會發現它的升級活動。

　　但誰叫孟錦淮不是一般人。

　　作為SSS級別的機甲駕駛者，孟錦淮可以準確的捕捉到機甲上的任何一個改變。他對這架已經陪他出生入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機甲無比瞭解，自然也清楚，剛才那瞬間的改變，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

　　只是……這個改變究竟來自於哪里？

　　孟錦淮的心中其實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上回追蹤到段珩夜的系統是孟錦淮自己編寫的，他將技術組的負責人叫來之後，直接叫對方開始利用這個系統查看機甲程式變更。

　　而在辦公室的內間中，於心闌試探著將自己的問題說了出來，“元帥大人，您……叫技術組的同事過來是想？”

　　孟錦淮將機甲的駕駛徽章慢慢的放到了桌上，接著點頭說：“有人遠端修改了機甲程式，精神力的控制還有運行流暢度都有所提升。”

　　“可是……”作為上將，於心闌同樣對機甲有著超出常人許多的研究，她猶豫一下說道：“篡改機甲程式，和遠端升級的難度完全不一樣。並且剛才機甲正在極限運行中，這個行為……”

　　於心闌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一直沉默著的東方和聞卻意外的開口補上了她的話，“太複雜了，基本上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孟錦淮沒有說話，他看了一眼徽章後打開了自己的光腦。這裏即時顯示著辦公室外間，技術組的追蹤進度。

　　雖然系統程式非常複雜，但是除孟錦淮以外的兩人畢竟是帝國上將，他們雖然不會操作，但卻也能夠看得懂。

　　技術組現對機甲的程式排查已即將結束，看到他們的工作進度之後，於心闌不由得長出一口氣說：“您看……這個系統真的沒有……沒……”這話還沒有說完，於心闌便自己慢慢的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光腦上忽然閃爍起了紅色的提示，與此同時位於帝國另外一邊的一台超級光腦的座標出現在了三人的眼前。

　　燁天帝國機甲研究院。

　　……難道說，真的是段珩夜？

　　不對，只能是段珩夜！

　　於心闌覺得自己現在需要冷靜一下，段珩夜難道不是皇室派來的臥底嗎？他前不久還曾在孟錦淮的機甲上動過手腳，想要致對方于死地，怎麼現在居然利用如此複雜的技術，來幫助元帥大人的機甲遠端升級了？

　　“這……皇室為什麼要叫他幫您？”尚處於震驚模式的於心闌呆呆的問道。

　　沒想聽到她的話之後，孟錦淮搖了一下頭，接著非常肯定的說：“這不是皇室的要求。”

　　“……那？”於心闌不由得伸出手去撩了一下垂到額前擋住視線的暗紅色頭髮，不知怎的，她現在的腦海中忽然蹦出來了幾個字——男人心，海底針。

　　段珩夜，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孟錦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又重新將那個機甲駕駛勳章從桌上拿了起來，接著一邊看著它一邊微笑。

　　於心闌絕望的發現，自己現在不但看不懂段珩夜，甚至連元帥大人在想什麼都搞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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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利鎖定段珩夜後，孟錦淮和兩位上將一起對機甲佇列做了重新佈局，接著於心闌二人就一道走出了孟錦淮的辦公室。

　　或許說在提澤星事件之後，於心闌還對孟錦淮前不久在提擇星上對自己說的“段珩夜有意擺脫傀儡的身份”抱有懷疑的話。那麼現在她終於承認，段珩夜的確是一個和自己想像不同的人。

　　這架星艦極其龐大，每個軍部高層都擁有一間自己的休息室。就在於心闌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已經不小心走過了自己的那間。見狀東方和聞不由停下問道：“你要去哪？”

　　“啊？”於心闌楞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走過頭了，“哦，我走過了，剛想事情不小心分神。”

　　東方和聞點了一下頭表示知曉，接著又問道：“你在想段珩夜？”

　　“是啊。”於心闌一向是一個有什麼就說什麼的人，尤其是在面對自己的上級和老搭檔的時候。聽到東方和聞的話後，她便將上一次和孟錦淮的對話給他復述了一遍。講完之後又忍不住感歎道：“我發現我是真的看不懂他。”

　　聞言東方和聞以一種極其怪異的眼神打量了於心闌一眼。

　　“你看我幹什麼？”於心闌被對方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

　　“沒什麼”東方和聞搖了搖頭說，“你看不懂沒關係，元帥大人看的懂就好。”講這話的時候兩人正好走到了東方和聞的辦公室門外，而等說完之後，他便直接打開門走了進去。

　　獨自站在走廊上，於心闌還在回味剛才東方和聞的話，過了好久之後她才忽然“嘖嘖嘖……”了一會，然後恍然大悟道：“有點道理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