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段珩夜說完這句話之後，教室裏面安靜了很久很久。而直到這個時候，他自己才終於意識到，剛才的那番發言究竟有多麼的像……表白，不過那些話又的確是段珩夜此時心中所想的。

　　不帶任濾鏡的說，這一段時間的接觸下來，段珩夜發現孟錦淮的確就像《傾倒星際》書中描述的那樣。他是一個稱職的元帥，相比于時刻等待著趁亂奪權的皇室，孟錦淮真正的做到了永遠將帝國的安危放在首要位置。

　　元帥大人幾乎沒有私人時間，他每天除了休息以外就是在工作。平心而論，段珩夜認為哪怕是自己，也絕對做不到這個程度。

　　書裏曾經寫到，孟錦淮是一個將自己奉獻給了帝國的人。這句話乍一讀好像並沒有什麼，可是當自己真正的與他接觸之後才逐漸明白，這初看平淡的一句話背後究竟有多麼的沉重。

　　由於穿進這本書來的時間還不長，段珩夜對這個龐大的帝國並沒有非常深厚的感情，但是情懷卻是共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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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將視線投回教室，受到兒時生活環境的影響，段珩夜一直都不是一個習慣將自己的情感表達出來的人。所以在說完這番話後，他的表情也稍有一些不自在。幸好周圍人情緒正是激動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在聽完段珩夜的話後，剛才被他搭著肩膀的學生身體不由得微微顫抖，眼淚也開始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往下掉。

　　當然站在他跟前的段珩夜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接著眾人只見段教授低頭看了那學生一眼。就在大家以為段珩夜準備離開，或是被那學生哭的不耐煩的時候，卻見他意料之外的慢慢蹲下了身子，直接用手抹掉了對方的眼淚。

　　因為身體緣故，段珩夜的手指溫度一向不高。此時輕輕的蹭在那個哭紅了的臉蛋上，直叫對方生出了一種被冰塊擦過的錯覺。

　　擦完眼淚之後，段珩夜沒有再說話。他站起身來再次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接著便重新向教室的中央走去。

　　沒有人能夠否認，段教授的魅力極大。儘管現在帝國正處於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但是看到段珩夜親手給那學生將眼淚抹掉的畫面後。整個教室的人竟然在那個瞬間忘記了剛才所緊張的事情，接著將嫉妒的目光投向了那名學生……

　　段教授居然親手給他擦眼淚了！

　　重新走上講臺，段珩夜暫時沒有講話，他正在等待著學生們冷靜下來。

　　其實段珩夜剛才就注意到，在自己講話的同一時間，教室裏面有好幾個學生偷偷的用隨身攜帶的光腦進行拍攝。不過段珩夜卻並沒有阻攔——他剛才說的那一番話就是為了穩定人心。

　　對於燁天帝國而言，這場戰爭來的實在太過突然。雖然一直在課堂上，沒有時間去看新聞，但是不用想就知道，這個時候整個帝國應該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段珩夜不曉得自己的話究竟會起到多大作用，但是有卻也總是比沒有要強一些吧……

　　段珩夜猜的沒有錯，他講完話之後沒多久，視頻便被好幾個學生不約而同的傳到了星網上。

　　燁天帝國的狀況非常特殊，一方面以孟錦淮為代表的軍部正在逐漸將帝國的失地奪回。而另一方面，帝國的社會狀態依舊非常混亂。沒有實權且時刻等待著渾水摸魚的皇室，再加存在感比皇室還低的議會，二者之間沒有一個具備穩定民心的能力。

　　從開戰的消息傳來之後，星網上面就亂了起來。直到這幾段分別由不同人拍攝的視頻被上傳之後，帝國終於迎來了第一個冷靜期。

　　“但是，我相信孟錦淮。他會盡全力守護這個帝國。”

　　段珩夜的話雖然簡單，但是卻足夠有力。

　　不過十多分鐘的時間，不止是星網，甚至就連燁天的各大媒體都轉載了它。正在努力工作的段珩夜不知道，此時自己的話已經被掛上了星際的頭版頭條……

　　感覺學生逐漸冷靜之後，講臺上的段珩夜輕輕的拍了一下手，叫大家集中注意力。這個動作雖然別的老師也會用，但是段珩夜確是第一次做。結合方才他的話與為別人擦拭眼淚的動作，學生們第一次感受到，段教授原來是這樣的有人情味。

　　等到大家注意力重新集中之後，段珩夜再次說道：“好了，大家現在關掉光腦，安心上課吧。”接著他便重新打開了位於教室正中央的機甲投影。

　　和學生們的想像不同，段珩夜並沒有繼續方才的內容。與此相反的是，他轉身打開了從上課開始就沒有再動過的私人光腦。

　　這個光腦並沒有連接教室中央的幾面顯示光屏，所以學生們也只是看到段珩夜的手下正在不停的輸入著什麼，看不到他光腦上的內容。不過直覺告訴他們，這節課絕對有驚喜。

　　果不其然，一分鐘之後，教室中央的小型機甲投影再一次消失。幾秒鐘的黑暗結束，另一個此前從未在這個課堂上出現過的機甲模型立在了那裏。

　　……這是？

　　幾秒鐘的疑惑之後，所有人都認出來了這模型的名字，教室裏面想起了陣陣驚呼。

　　代號“SN－902”名稱“東茶”，此時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就是新一代機甲的代表型號！同樣也是目前帝國軍隊裏服役數量最多的一款。

　　按理來說，這種複雜程度機甲直到他們畢業時都不一定能夠接觸的到，可是現在段珩夜竟然直接將它的模型給調了出來。

　　當然段教授知道，單單是按照比例來說，此時這間教室裏絕對坐著幾個機甲界天才。可儘管如此，他也一點都沒有想過，要自己的學生現在就弄懂這個機甲的結構。

　　看到下方學生們驚詫的表情之後，段珩夜一邊為他們展示機甲模型一邊淡淡的說：“今天比較特殊，我們暫時不講原定內容。”

　　看到機甲模型進入啟動狀態之後，他轉身朝著學生們說：“因為我猜你們還沒有徹底冷靜下來。”

　　雖然段教授看起來還像以往一樣的冷淡，但是大家卻又莫名的從他這句話中感受到了一兩分可愛。一等段珩夜的話音落下，教室裏便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段珩夜沒有在意這段插曲，相反他還為有人不再像方才那麼的緊張而鬆了一口氣。

　　“所以趁著這個機會，今天我們的課程內容便調整為對機甲‘SN－902’的研究，我和你們一起來簡單的分析和討論一下它的優缺點。”段珩夜繼續說。

　　儘管此時教室中央的只是一個機甲模型，但是為了講求逼真，模型中依舊輸入了大量的真實資料，以達到完美類比的目的。同樣由於模型中涉及資料很多的緣故，像SN－902這樣的現役機甲模型，星際中也只有個別幾個人能夠有許可權調出。

　　在座都是對這個專業抱有熱愛的學生，故而在看到SN－902出現之後，所有人都無法避免的激動了起來。

　　不過雖然說是“分析和討論一下它的優缺點”，但段珩夜其實並沒有具體說它不足之處的意思。畢竟現在帝國的局勢特殊，他首先要做的還是給大家吃定心丸才對。

　　段珩夜看了一眼下方說道：“SN－902是我本人幾年前的作品，當時就是為量產而設計。可以說它的缺點也是所有新一代機甲的共同缺點，所以你們不用擔心……它們有的問題，黎生聯盟的機甲同樣有。”

　　段珩夜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帶著幾分不屑，配上他那副淡漠的表情，簡直就是將“不屑一顧”這四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

　　在聽到段珩夜的話後，教室終於再一次的爆發除了一陣笑聲，甚至隱約還伴隨著些掌聲。現在學生們終於明白了段珩夜的意思，他這是在以自己的專業，叫大家安心。

　　果不其然，段珩夜說完剛才的話之後，就開始一邊操縱模型，一邊非常仔細的講起了這個機甲的各項資料。機甲是星際時代最高生產力的象徵，每一個零部件裏面都藏著數不清的專利。

　　其實要是有心搜索的話，段珩夜現在所講的資料也是可以從機甲系的內部資料裏面找到的，可是那也將會是一項巨大的工作。

　　現在親眼看到段珩夜將機甲的各項資料，以及攻擊防禦性能說出，在座學生的眼裏除了敬佩意外還是敬佩。什麼叫做堪比光腦的大腦？今天他們總算是見識到了。

　　雖然段珩夜這節課和往常一樣，沒有像別的老師一樣刻意講些題外話活躍氣氛。但稍有差別的是，他的話中終於開始慢慢的反映出自己的情緒。

　　再者說原主雖然個性稍有缺陷，可是他設計出來的機甲卻的確位於星際前列。段珩夜這一通分析下來，原本還有些擔心和糾結的學生徹底的激動了起來。

　　畢竟無論在哪個時代，只有真正的實力才是一切事物的基礎。

　　這堂課的後半節不再有人拍攝視頻，但是所有學生全都記住了段珩夜所講的內容。在下課之後不久，這顆名為“實力”的定心丸便被安羅機甲系的學生傳到了燁天帝國的各個角落。

　　半是無心半是有意，短短時間內，段珩夜真的以一己之力撫平了這個帝國的躁動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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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看著非常瀟灑，但是只有段珩夜自己知道，這節課他並沒有表面上的那麼輕鬆。

　　其實不止是學生，他也非常想要知道燁天與黎生聯盟之間的戰況究竟如何。段珩夜的光腦一直就放在身邊，上課的時候它並沒有像幾個小時前那樣忽然亮起，但是大小的閃爍卻有不下十次。

　　每一次，段珩夜都有伸手點開它的衝動，但是為了不將焦急的情緒傳遞給學生，他全部都忍了下來。

　　也是這一次在重新回到休息室後，段珩夜才發覺，自己大概要比想像中更加關心戰局……更加關心孟錦淮。

　　一進到休息室裏，段珩夜便迫不及待的打開了光腦。大致將消息翻過一遍之後，他總算是暫時放下了心來——原來就在方才上課的時候，第一場戰爭已經結束。這場戰爭規模並不大，性質更像是雙方的一種試探，戰況也並不算激烈。

　　按照慣例，今天下午講完課後他本應該在渡光星上休息一晚，等到明天上午再回研究院。不過現在情況非常特殊，段珩夜想了一會之後還是決定，先聯繫自己的助理，今天晚上就直接回研究院。

　　稍微休息一會之後，段珩夜就重新將自己的光腦拿了起來。然而還沒有等他給助理發消息，光腦便再一次的亮起了消息提示。

　　熟悉的空白發件人……

　　注意到這一點後，段珩夜的嘴唇慢慢的抿了起來——皇室現在找自己究竟是要做什麼，真是一點也不難猜。

　　段珩夜稍稍的猶豫了一下，接著點開了這則最新收到的消息。

　　“段教授做的很好，視頻已經傳到了星網上。”

　　看到這個沒來由的“誇獎”之後，段珩夜楞了一下。他想了會後才終於反應過來，上一次在提擇星的時候，皇室曾經提出過讓自己樹立威望，等有朝一日取孟錦淮而代之的建議。

　　今天這則帶有誇獎性質的消息，恐怕就是皇室看到了自己學生上傳的視頻。接著便以為，段珩夜真的像安排的那樣開始行動。

　　雖然是個誤會，但是段教授沒有解釋的意思。順便在他看來，皇室並不是那種單純會為了誇獎自己而發消息的人。果不其然，幾分鐘的等待之後，對方又給段珩夜發來了一條消息。

　　這恐怕才是今天真正的目的。

　　果不其然將後一條消息打開之後段珩夜看到，皇室要求自己利用軍部內網時刻注意孟錦淮的動向。接著……於戰爭即將結束的時候，在他的機甲上動手腳。

　　總結起來不過“故技重施”四個字。

　　段珩夜伸出手去在光腦上輕輕的摸了一下，接著便直接將它按滅。無論從哪個方面看，段珩夜覺得自己都不應該接下這個任務。

　　不過皇室並沒有給他太久的猶豫時間。

　　來自皇室的帳號擁有星際最高許可權，在關閉消息之後的五分鐘，段珩夜的光腦被對方強制打開，接著一個三維投影出來的男人便站在了他的對面。

　　段珩夜認得，這人是皇帝身旁的侍從。

　　段珩夜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看到眼前忽然出現的男人，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示，甚至連吃驚的表情都沒有露出幾分。

　　“段教授。”見段珩夜一直沒有說話，男人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請您儘快接下皇室為您發來的任務。”

　　聽到對方說話之後，段珩夜慢慢的抬起頭，他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說道：“要是孟錦淮出意外，那麼黎生聯盟勢必反撲。”

　　聞言男人笑了一下不屑的說：“黎生聯盟不成氣候。而且燁天帝國也不差孟錦淮一個人。”

　　“……”段珩夜真的不知道，自己眼前這個男人心中那迷之優越感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現在幾乎整個星際都默認，是孟錦淮一手將傾頹的燁天帝國重新拉起來的。恐怕只有皇室這群人例外，他們直到現在還沉浸在那些由往日榮耀所構成的金色迷霧之中。

　　段珩夜頭一回忍不住反駁道：“黎生聯盟近幾年發展很好，單單是機甲方面，與我們之間的差距就已經縮小到不到一代。”

　　給對方說這句話，段珩夜本意是想讓他們認清現狀，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聽了段珩夜的話男人反倒是笑了一下，然後更加不屑的笑著說：“那麼就像段教授您說的一樣，我們依舊超過他們整整一代。”

　　說出這話的人竟然是皇帝近侍，段珩夜想自己現在是真的知道，為什麼燁天一直徘徊在亡。國的邊緣了。

　　一心想要搞倒元帥，不死你還死誰？段珩夜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

　　又過一會，見他依舊沒有說話，對面的人的表情也慢慢的嚴肅了起來。

　　“段教授什麼時候這麼畏首畏尾？”聽得出來，他的語氣非常不滿。

　　段珩夜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了起來，其實這個時候他大可以先接下這個任務。或者乾脆真的趁著戰勝的時候，在對方的機甲上搞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但是段珩夜不想這麼做，也不再願意這麼做。

　　“……上次意外之後，軍部加強了追蹤系統。現在貿然行動，恐怕我會暴露。”段珩夜解釋道。

　　聽到他的話之後，對方明顯變得不滿。在那位侍從的眼裏，現在的段珩夜只是一個因為擔心自己安危，而不願意完成皇室任務的沒用的臥底。

　　他冷冷的看了段珩夜一眼，接著似笑非笑的說：“好，看來您是在長痛和短痛內選擇了一個。”說完後就直接斷掉了通訊。

　　皇室一直在用毒藥牽制段珩夜，對方話中的“長痛和短痛”指的就是那個解藥。

　　男人消失在了段珩夜的面前，而他卻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或許是有LDK－300研究院克隆藥物的保證，段珩夜剛才說起話來比從前有底氣許多。

　　段珩夜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接著走到了窗前。LDK－300的出現影響了段珩夜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他非常確定自己脫離皇室的進程可以加快了。

　　此時光腦上的提示不再密集出現，段珩夜猜戰區應該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他先去給自己的助理發去了提前回研究院的資訊，接著便抱著光腦再一次坐回了臨窗的位置上。

　　段珩夜習慣性的將介面調到了和LDK－300交流的地方。

　　從穿越進這部小說開始，他的每一天都過得萬分小心。上個世界裏的段珩夜雖然也是宅男一個，但是起碼還會偶爾在各大BBS上面同陌生人聊上兩句。可是現在，因為身份特殊且沒有徹底融入進這個世界的緣故，段珩夜的確已經孤單很久很久了。

　　自從上回給LDK－300充值，並且遇到一個服務態度極佳的AI之後，段珩夜的生活總算是多了一點消遣。儘管對方的語氣還是那麼冷淡，但是偶爾發來的廢話或是藥物克隆進度，卻叫段珩夜覺得生活多了一點意思。

　　大概也是因為對方是個AI的緣故，在不知不覺中，段珩夜與對方的交流少了很多防備，多了幾分放鬆。

　　可是這一次打開聊天介面之後，段珩夜卻稍微有些失望的發現，今天LDK－300的AI並沒有給自己發消息。

　　有些無聊的將聊天記錄向上翻了翻，段珩夜最終還是給對方發去了一條消息。

　　“查詢藥物進度。”段教授像往常一樣發送了查詢請求。

　　幾乎瞬間，對方便將一個正在即時更新的藥物克隆進度頁面發了過來。要是放在往常，這個介面彈出之後，對面的AI總是要加上幾句廢話的，可是現在段珩夜等了好久都不見對方給自己回話。

　　又等了好一會，段珩夜終於忍不住給對方發去了第一條“與正事”無關的消息。

　　“？”

　　“LDK－300系統提示：

　　收到疑問訊息，請您具體描述需查詢內容。”

　　看到這句話之後，段珩夜忽然有些失落。他將聊天記錄向上移了一下，接著得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結論——從克隆藥物的收費情況看，這家研究機構貌似非常愛錢。難道是自己充值不夠，所以AI才又被調回了以前的模式？

　　儘管段珩夜自己都覺得這個猜想非常莫名其妙，但最後他竟還是鬼使神差的給對方支付了一筆費用。末了為了顯得不那麼奇怪，段珩夜還補充解釋了一下，自己要多加一枚克隆藥物。

　　AI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自動彈出了確認的選項。

　　渡光星的夜晚即將到來，段珩夜的助理走進了休息室，準備叫他登上星艦。此時窗外肉眼所見的陰雲幾乎已經凝成了固態，而坐在窗邊的段珩夜就像是即將融入進這片陰霾之中一樣。

　　認識他這麼久，助理先生頭一回覺得，段珩夜的背影有些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