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入室搶劫,最少也得刑五年, 仗三十。然後根據數額累計, 十兩、五十兩、一百兩、五百兩等等,若再持械, 甭管傷沒傷人……流八百里!可若是偷盜, 只要不傷人, 數額不算特別巨大的,頂了天也就五年,仗五十,差太多了。唐氏的男人之所以叫她裡應外合,恐怕就是爲了給自己留個後手, 若是有人先在裡頭把咱們放倒了, 他們進來完全可以被定爲偷盜, 什麽大事兒唐氏都頂了……」
穿越之後賺的第一桶金展鴒就買了律法書,後頭陸陸續續就都配齊了一套,如今已經研究的差不多了。
大慶朝的律法制定的相當細緻嚴苛, 甚至有點兒死板, 對於人證物證的要求頗高, 缺一點兒都有可能判不成罪。就像之前唐氏兄長給打破頭, 只因當時沒得人證, 所以沒法兒判。
可也恰恰因爲審理精細, 冤假錯案極少, 且一旦認定了, 刑罰極重, 也算有弊有利。
展鴒一邊說,一邊在屋子裡轉圈,兩隻眼睛亮閃閃的,顯然是在謀劃著什麽。
席桐坐在桌邊哢嚓嚓剝核桃,剝一顆給她遞一顆,等吃到四顆的時候就不剝了,開始抓過幹紅棗來去核。
核桃油性太大,像他們這些胃不好的,一次性吃太多了容易不消化、噁心嘔吐。
「你說的不錯,偷盜和劫掠性質相差太多,那些雜碎們雖然沒讀過書,可趨利避害的本能還在,自然是想方設法給自己開脫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席桐的表情淡淡的,語氣也不急不躁,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會兒生氣了。
要說他一輩子最恨的,頭一個便是通敵賣國的叛徒,第二種,就是這類分明自己有手有脚却不做正事兒,只知道欺負老弱婦孺的人渣。
都說保家衛國,他們在前綫九死一生、馬革裹屍,可不是給這種雜碎賣命的!
「這樣的人,留著也是禍害,可若輕輕巧巧的叫他去大獄裡走一遭,三年五載出來後少不得報復,越發肆無忌憚了。再說了,入獄對常人是滅頂之灾,對他們可未必,一天到晚什麽都不做,還有吃有喝,這是什麽美事兒!可不能便宜了他們!」展鴒嘴裡嚼著噴香的核桃肉,可心裡想的却是狠巴巴的計劃。
其實真要對付那幾個混混倒也不難,隨便他們誰出去都能打折了腿,站都站不起來還作什麽妖?可不值當的呀。他們動手成什麽了?受害人反而變成罪犯,髒了手!
再說,那些都是混不吝,若是一回弄不死,回頭他們鬧起來要去告官,諸清懷又是個負責的,到時候他們兩邊對上多尷尬?
所以,還得是走正經渠道,名正言順的掐了這些禍害才好。
「這事兒也不難辦,他想要裡應外合,我們就給他來個請君入瓮,然後瓮中捉鱉。」席桐垂著眼睛,用匕首輕巧的將紅棗破開兩半,刃尖兒一挑就將裡頭的核剔了出來,左手將豐滿肥厚的棗肉丟到甜白瓷碟子裡,右手又熟練地抓了一顆完整的重複方才的流程。
這棗子品質很是不錯,香氣濃鬱,口味甘甜,熬粥實在浪費了,還是這麽空口吃最好,越嚼越香。
展鴒笑著去他對面坐下,伸手抓棗子吃,又往他嘴裡塞,席桐張開口銜了一顆,又順勢親吻她的指尖,不緊不慢道:「若直接叫唐氏告訴他們帶著器械來,難保不打草驚蛇,不如就讓他們從厨房後門進來,在顯眼的地方都擺上刀子什麽的,厨房麽,即便他們瞧見了也不會生疑。未免傷亡也不必近身搏鬥,届時叫夏白他們偷偷帶了弓箭在暗地裡埋伏著,等人都在控制範圍內便點燈,人在受驚之下必然會本能的就近抓住能抓住的一切來保護自己,這個持械便名正言順了。你再給唐氏透個意思,叫她往手上略拉個口子,將這一夥人都流放了就完了。若是他們還能走回來,我倒佩服了。」
這年頭的流放基本上就跟丟出去死了沒什麽分別,且不說一路上的艱辛磨難,能不能活著走到還兩說呢。便是到了流放之地,也多是煤窑、礦場、採石場之類最危險最勞累的活兒,若無人打點,他們在那裡的待遇還不如個牲口,看守們也是日日非打即駡……
只要那些人被判了流放,就跟判了死刑沒分別。
展鴒越過桌子親了他一口,啵的一聲響亮,笑吟吟打趣,「如今你越發的野了,這會兒還釣魚執法呢。」
她想坐回去,席桐却不讓了,眼疾手快的丟了紅棗,微微起身,拉住她又狠狠親了起來。
這會兒沒別人,又定了名分,倆人就有些肆無忌憚的,這一吻格外綿長深入,細細密密的。等分開的時候,兩個人的眼睛都水汪汪的,嘴唇也紅彤彤的有些腫,還有點兒麻嗖嗖的疼。可這心裡呀,著實歡喜的很,全身酥酥麻麻的甜。
席桐用指腹輕輕摩擦著眼前這兩片紅菱唇,眼神之中滿是迷戀和嚮往。
展鴒輕笑一聲,忽然趁他不注意,又飛快的咬了他的耳朵一下,低聲道:「我很喜歡。」
耳朵上溫熱的碰觸稍縱即逝,席桐腦海中嗡的一聲炸開,眼圈兒都有點兒紅了,展鴒就在對面眨巴著眼睛看他,一本正經道:「別走神,商量正事兒呢。」
席桐都給她氣笑了,狠狠的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這妮子,撩完了就跑……
他們兩個在這裡如此這般商議對策,順便打情駡俏,後頭唐氏依舊惶惶不可終日。
李慧熱心的幫她打了熱水擦洗,又取了乾淨的大手巾,「你不必擔心,師父都開口了,就沒有辦不了的事兒!」
在這裡這麽些天,唐氏也知李慧對展鴒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任,當下勉强扯了扯嘴角,却依舊放心不下來。
掌櫃的會怎麽辦呢?
官府也不是他們客棧開的,怎麽能說抓誰就抓誰?再說,若是進去馬上就出來,那厮必然氣急敗壞,說不得就要與他們一家人同歸於盡的。
之前她不是沒嘗試著報官,可差爺們都說沒法子、不好辦……
李慧又幫她倒了熱水,憤憤的駡道:「呸,什麽阿物,老天爺怎麽不一道雷下來劈了他!依我說你也不必走,孤兒寡母的,又沒銀子傍身,你去哪兒呢?本來一個女人家找活兒就够難的了,你再帶著兩個孩子,也沒個住處,乞討不成?若是他們不放過你們呢?他們身强力壯的,說攆也就攆上了,到時候荒郊野外,你們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唐氏本來沒想這麽多,這會兒聽李慧叭叭說了,也是一陣後怕,渾身鶏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抱著胳膊哀求道:「快別說了,我怕得很。」
「怕什麽!有師父呢!」李慧拍了拍她的手,又咬牙切齒的說,「天下就沒有這樣的混帳道理,沒得叫惡人猖狂,好人却背井離鄉的,不走,咱就不走!」
有人安慰陪伴著到底比獨自一人承受好得多,在李慧的安慰下,唐氏總算稍稍平靜了。
她抱著微燙的水杯出神,忽然心頭一動,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對李慧道:「聽說,掌櫃的頗有神通,你說能不能叫她弄個符……」
乾脆咒死了那些雜碎算完!
李慧一怔,竟也真跟著認真思索起來,可轉念一想,却又搖頭,「不好不好,那麽一弄,俺師父可不就成了殺人犯?不成不成,沒得爲了那些人白擔了罪名。」
她堪稱展鴒在這大慶朝的頭一號粉頭,狂熱程度比那王秀才的爹有過之而無不及,哪怕有人說展鴒能上天呢,恐怕她也會認爲自家師父這會兒不飛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唐氏的臉刷的紅透了,有些驚慌的道:「對不住,我,我實在沒想那麽多……」
她是打從心眼兒裡感激掌櫃的,可也實在是又急又怕,這才胡思亂想了。
李慧笑笑,「甭怕,俺們都知道你不是壞人,這事兒本也是師父最先發現了,這才打發俺留心你哩,她生怕你家裡出了事兒,又礙於面子不好意思張嘴。」
唐氏眼眶又開始泛酸,喃喃道:「掌櫃的是好人。」
李慧用力點頭,「那是!」
唐氏被她無比堅定的模樣逗笑了,轉頭却又憂愁起來。
這事兒,到底能不能成呢?若是自己能長長久久的留在這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