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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飯館》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劉老爺一倒, 他帶來的那群人登時群龍無首, 連劉太太也有些慌了神, 紀大夫診脉的時候自己在旁邊以泪洗面。

  王書生與芸娘立在一旁,後者雙目通紅, 抽抽噎噎的, 前者面上倒也有些急色。

  紀大夫閉著眼睛診了一回脉, 半晌起身道:「他是有了年紀的人,想來前些日子也發了些火, 又一直焦躁, 如今已是怒火攻心,一口氣上不來,故而厥過去了。」

  劉太太抹了一回眼泪,「那,那可如何是好?」

  想他們夫妻二人年少相識,多少年共患難過來的, 現下老爺一倒,她的心裡真比刀子割了還難受, 不免有些驚慌失措。

  展鴒看的難受, 又見那芸娘只知哭泣,竟還不上前安慰母親, 也覺得這對夫妻忒倒黴了些,便上前拍了拍劉太太的手, 「莫慌, 這位紀大夫原是在太醫院做過的, 多少貴人交口稱贊,劉老爺不過一時氣血翻滾,必然無妨。」

  「原來是太醫院的大人!失敬失敬!」劉太太登時駭然,唬了一跳,忙重重行了一個禮,一時間心思飛轉,本能地將展鴒等一干人等的評價都狠狠提了上來。

  這也難怪,尋常人家終其一生哪裡能得見太醫?更何况叫他們委身在這小小客棧。這可不是簡單的有點錢就能辦的到的。

  倒是她與老爺只顧關心女兒安慰,竟忽視了,也不知之前有沒有失禮的地方……

  紀大夫本就不是個特別假意謙虛的人,對自己的醫術更有著絕對自信,且劉太太不過白身,他便大大方方受了禮,這才點頭道:「無妨,待我針灸一回也就罷了。我且先開個方子,等會兒他醒了就要吃的。」

  「是是是!」劉太太慌忙點頭,無有不從,「您只管開方子,我這就打發人進城買藥去!」

  紀大夫就從懷裡掏出從不離身的針囊來,放到炕邊抖開,就見裡頭幾排又長又尖又細的銀針在光影裡閃閃發亮。尤其是那針尖極細,叫人一看就本能的尾椎骨發凉。

  芸娘立即低呼一聲,面露驚恐之色,劉太太這才想起來這個丟人現眼的女兒,又見她直到此時此刻,竟還只是一味的偎依在那混帳身邊,對自己的父母却不聞不問,悲凉之餘,一股火騰的從心口冒出來,抬手就要打。可轉念一想,到底不能影響大夫診治,便一把抓住芸娘纖細的手腕,黑著臉將人拖了出去。

  「王郎!」芸娘掙扎了幾下,本能的喊道。

  「芸娘!」王書生一楞,也要追上去,却被展鴒一把按住,轉而拖向另一個方向。

  出來的時候,席桐還順手給關上了門。

  「你要,你們要做什麽?!」王書生一個大男人,却被展鴒抓著後脖領子倒拖出來,一路踉踉蹌蹌,自認顔面盡失,不由得惱羞成怒道。

  「做什麽?人家母女叙話,幹卿何事?」展鴒冷笑道。

  王書生面上漲紫,大聲道:「你瞧不見那劉太太要打她麽?」

  「那又管你什麽事兒?」展鴒反唇相譏,「焉知你去了不是添亂?」

  她其實幷不是個多麽崇尚暴力的人,但有很多時候,有些人就是油鹽不進,單純的游說、以理服人是辦不成事兒的,你不給他們點兒終生難忘的教訓是絕對不行的。

  就好比這個芸娘,簡直就是鬼迷心竅,換做自己是劉夫人,哪兒還能等到現在!

  席桐就在旁邊默默橫了王書生一眼,後者登時一哆嗦,嘴唇顫抖幾下,臉色漸漸轉白,到底是不敢動彈了。

  見他這樣,展鴒越發瞧不上,語帶譏諷的問:「你不去了?」

  「是你們不叫我去!」王書生氣急敗壞道,覺得這些人簡直不講道理。

  「我們不叫你去你就不去?」展鴒今兒也算大開眼界了,怒極反笑道,「那我們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王書生目瞪口呆,才剛被嚇白的臉又青紅交加,却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說白了,他爲什麽聽了展鴒的話之後就真不過去了:害怕唄!怕展鴒和席桐打他!

  在方才的短短一瞬,他已然判定自己絕對不是眼前這兩人的對手,所以下意識的審時度勢,又覺得劉太太到底不可能真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手,所以乾脆順勢服軟。

  結果,展鴒和席桐越發鄙視他了。

  出了這樣的事,你一個始作俑者非但沒有一點兒擔當,竟還真的就借坡下驢,什麽玩意兒啊!

  確實虎毒不食子,可誰也沒說不準給點教訓不是嗎?

  那劉老爺其實就是給這倆人,尤其是自己辛苦養大的芸娘氣病的,難不成還不許當娘的揍了?

  展鴒才剛想到這裡,就聽那頭啪啪兩聲脆響,短暫的沉默後,一高一低兩道哭聲夾雜著零七碎八的話語傳過來。

  「……爲何……王郎」

  「畜生……白養活!你爹若是……陪葬!」

  王書生不曾想劉太太竟真下得去手,一時也有些懵了,然後便下意識要往那邊走,可剛一抬脚又想起方才展鴒對自己的警告,又本能的朝他二人看去,同時義正辭嚴道:「我是必然要去看看的!」

  他用力挺起單薄的胸膛,努力仰著下巴,一副若你們膽敢阻攔,我必然同你們玉石俱焚的决絕模樣。

  展鴒和席桐齊齊冷笑出聲,然後朝左右兩側分開,滿是嘲諷的伸了伸手,「您請啊!」

  若真想英雄救美,就該不顧一切,還打個屁的申請!

  他們這樣大方,王書生反而不大敢上前了,席桐看不得他這般瞻前顧後惹人不快,索性也像方才展鴒做的那般,直接抓著他的背心,連拖帶拽的將人弄了過去。

  因方才將劉家一衆僕從都攆了出去,這會兒院子裡只有劉家母女哭訴,展鴒三人過去的時候,就見芸娘雙頰紅腫的跌坐在地,正以袖掩面哭個不住。站在她對面的劉太太倒是還站著,不過瞧她以泪洗面和渾身發抖的模樣,約莫也是硬撑。

  誰都不願死對頭看見自己的狼狽,展鴒搶先幾步,擋住王書生的視綫,輕聲喚了句,「劉太太。」

  劉太太如夢方醒,忙背過身去抹了抹臉,然後才轉過身來,「展姑娘,席少俠。」

  說完這兩句,她的視綫才挪到王書生臉上,一雙眼睛裡登時崩出來無數的刀子,恨不得將王書生千刀萬剮了。

  此刻的芸娘還沉浸在被親生母親掌摑的震驚和悲痛中無法自拔,竟也沒察覺到情郎的到來,只是嬌弱無力的癱在地上啼哭。

  天下沒有什麽人能抵擋住憤怒的母親的怒火,王書生幾乎是立即在心裡打了個哆嗦,猶豫幾回,脚底下抬起來又落下,落下又抬起來,一時竟不敢上前了。

  誰知山不就我我就山,他不過去,劉太太却不想輕易揭過,當下冷笑幾聲,三步幷兩步的走過來,抬起手來就劈頭蓋臉的打,邊打還邊駡。

  「你這沒心肝的下流胚子,混帳種子,竟還敢妄稱讀書人?孔聖人知道了都要羞死了!滿嘴的之乎者也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嗎?這般無德無行的,竟還敢奢想功名?做夢去吧!」

  她也是知道輕重的,雖然駡的狠,可半句沒提自家女兒,便是外頭有人聽見也想不到究竟是爲了什麽事兒。

  展鴒和席桐對視一眼,心道到底是精明的買賣人,關鍵時候的應變能力不是蓋的。

  席桐抓住展鴒的手,鄭重其事的道:「往後你我若有了孩子,必然不是這樣的。」

  不管是芸娘還是王書生,一個兩個的都是突破下限。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這樣的孩子,還不如生塊叉燒!

  劉太太打的盡興,又是個女子,先前王書生還自恃身份不還手,架不住打得多了也疼得很。而且要命的是,她手上還帶著好些戒指、手鐲的,上面極多鑲金嵌寶、凹凸不平,把他的頭臉脖子好幾個地方都刮出血了,火燒火燎的疼。

  「你,你這潑婦!」王書生忍無可忍的駡了兩句,既羞且氣,頭腦一熱,竟也抬了胳膊!

  誰知下一刻便有一股大力從腕間傳來,疼得他臉都白了,額頭刷的冒出來一層冷汗。

  席桐是什麽人?指哪兒打哪兒,哪兒疼打哪兒,這會兒捏在王書生胳膊的特殊位置上,只要輕輕發力就能叫個壯漢告饒了,更何况是個手無縛鶏之力的書生?

  「竟想對婦孺動手,好不要臉!」

  劉太太感激不已,趁機又上前狠狠扇了幾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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