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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飯館》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晚飯過後, 展鴒親自給大家上了柚子茶, 郭先生就說要考教下展鶴的功課。

  「既然藍大人托付了老夫, 老夫必然不負衆望,」郭先生微眯著眼睛, 不緊不慢的道, 「少不得要問一回,也好知道該從哪裡教起,如何教起。」

  展鴒點頭, 「因材施教, 應該的。」

  說著,便示意展鶴上前, 又叫他問好。

  雖未曾見過, 但展鶴見兩位老先生面容和氣慈祥,幷不膽怯, 當即上前規規矩矩的作揖,「郭先生好, 弟子有禮了。」

  郭先生見他年紀雖小,可行事大方, 毫不扭捏, 又生的唇紅齒白好個相貌,就先點點頭,暗自贊了一回。

  紀大夫也沒走, 席桐在旁邊作陪, 兩人中間的小桌上隔著幾盤果子, 分別是糖炒栗子、裂口鬆子、五香瓜子、醬梅子和椒鹽牛舌餅,色香味俱全'。大約是因方才餃子沒吃够,胖胖的紀大夫這會兒邊看邊吃,幷不算纖長的手指十分靈活,手邊不多會兒就堆了老些果殼。

  那頭郭先生正問題,耳邊却總有細微的哢嚓聲,不由得眉頭微皺,朝那邊重重的咳了聲。

  讀書一事何等鄭重?他却在旁邊吃東西,成何體統?

  紀大夫眨了眨眼,正要去抓栗子的手就在半空中拐了個彎兒,掉頭去摸了個牛舌餅。

  這個沒動靜了吧?

  又鹹又香,還甜絲絲的,外皮酥的什麽似的,稍微用一點力就嘩啦啦掉渣,好吃得很呐!

  席桐看的好笑,就漫不經心的問:「兩位瞧著是故交?」

  分明就是老小孩兒之間的鬥氣,若是之前不認識,換個陌生人,指不定這會兒就相互掐著脖子打起來了。

  「嗯?」紀大夫把掌心的酥餅渣滓抖了抖,一起攢著放入口中,聽了這話就外頭瞧他,笑眯眯的,「小子,套老夫話呢?」

  席桐也笑,瞧著比他還人畜無害的,「哪兒能呢,幹坐無趣,寒暄罷了。」

  「小滑頭,」紀大夫搖搖頭,吃的鬍子一抖一抖的,「倒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我二人原本是在縣學時候認識的,後來那厮高中進士,皇榜登科,我進了太醫署。如今年紀大了,待在那裡討人厭,便告老還鄉啦。」

  他說的雲淡風輕,乍一聽好像沒什麽破綻,可席桐却本能的覺得他隱瞞了好些關鍵信息。

  說是告老還鄉,可他們兩個也才不過五十來歲,瞧著身體强健的很,不管是做官還是太醫,都可謂正值壯年。尤其是大夫,那可真是越老越值錢,怎麽就忽然要告老還鄉?

  不過既然人家不說,席桐也不繼續追問。想來誰都有點難言之隱,更何况是天子脚下,想必事兒更多。

  既然如今他們選擇急流勇退,又是藍源親自選的,若他們兩個果然有問題,先完蛋的就是藍源,想來他也沒這麽傻……

  那邊郭先生已經問完了《三字經》,開始問《百家姓》,紀大夫大約是閒的難受,也想找點事情做,便對席桐道:「來,老夫給你拿個脉。」

  說著,就拍了拍手上的果皮沫沫,到底不大乾淨,索性往自己褲子上抹了抹。

  席桐半晌沒說出話來,他以爲大凡是大夫,基本上都有潔癖的,可這位?

  到底人老成精,也不必他開口,紀大夫自己就笑呵呵回答了,一副你大驚小怪的模樣,「該講究的時候自然講究,平時哪兒那麽多瞎講究?也不嫌累得慌,年輕人,人生苦短,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就什麽都不在乎了。」

  席桐竟也真點點頭,「前輩言之有理。」

  他跟展鴒也差不多算是死過多少回的人了,除了幾條底綫之外,什麽富貴榮辱的,早已拋之腦後。如今兩人又能堂堂正正的在一起,真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兒,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就敞開了活吧!

  痛痛快快的活!

  紀大夫倒是多瞧了他幾眼,「嗯,你這個年輕人倒不錯。」

  頓了頓,又指了指展鴒,「那閨女也不錯。」

  很少能看見這個年紀的孩子肯安安靜靜聽老傢伙說話了,他也知道自己嘮叨又鬧騰,難爲這麽長時間了他都沒一點兒不耐煩。

  聽見紀大夫誇展鴒,席桐可比聽見人家誇自己還高興,當下依言露出手腕,又眉眼帶笑的道:「那是我未婚妻。」

  紀大夫幾根胖胖的手指搭在他脉上,沒好氣的瞪了眼,「誰問了?」

  哼,瞧這得意樣兒吧,得虧著人沒長尾巴,不然這會兒早甩起來了!

  誰年輕的時候還沒個媳婦嗎?這還沒正經成親呢,哼!

  席桐也不惱,任他說。

  說罷,反正也不痛不癢的,他就是有女朋友了呀,他心裡高興,難道還不許往外說了嗎?天下可沒這個道理。

  真正拿脉的時候,紀大夫就忽然變了個人似的正經起來,閉了眼,一手拈著下巴上一點山羊鬍子,一手在他腕子上試探,漸漸地就皺了眉。

  他掀開眼皮,很有幾分譴責的道:「你年紀輕輕的,底子怎的這樣差?瞧瞧你這身子,篩子的眼兒都比你密些!」

  席桐笑笑,老老實實的道:「肺被打穿過一次,四肢大約骨折過五六次吧,第四第五根肋骨也折過……」

  至於其他的皮外傷,那都是家常便飯,也懶得說。

  紀大夫越聽眉頭皺的越緊,看他的眼神跟看鬼似的,發自肺腑的感慨道:「就這麽著,你還活著?」

  席桐點頭,笑笑,「活著。」他跟她都活下來了,馬上還要成家了呢。

  紀大夫使勁想了想,搖頭,「我不信。」

  他曾出入宮廷,在太醫署的藏書閣內熟讀天下所有醫書,也曾見識過天下最好的大夫和醫術,可他敢斷言,即便是太醫署中的任何一人來了,也絕不可能叫一個接連遭受如此重創的人活下來,還這樣的活蹦亂跳!

  單是內臟破裂一樣就沒救了。

  要說民間高人?有,却絕不會這樣高明,這儼然是神話了。

  太醫署有天下最齊全的藥材,最詳盡的醫書,最久遠的方子,乃天下醫者心之所向,又因考取太醫的最低資格也是秀才,故而每年如太醫署的考試之激烈簡直匪夷所思,幷不比考取進士更加輕鬆……

  一句話,沒有任何一個學醫的人能抵擋太醫署的誘惑!

  要說有人當真有這般神乎其神的醫書,早就被破格錄取,哪裡還會籍籍無名?

  紀大夫越想越想不通,簡直要鑽牛角尖了!

  席桐生怕老人家出個好歹,忙主動問道:「前輩可知人身上有多少骨頭?」

  紀大夫瞪圓了眼睛,「老夫又不是女媧,這等事情如何知曉?」

  席桐笑笑,「206塊,顱骨29塊、軀幹骨51塊、四肢骨126塊,嬰孩的要更多些,足有兩百一十多塊。」

  郭先生還在問,便聽那頭紀大夫忽然尖著嗓子站起來,「此事你又如何知曉?!」

  認識這麽些年了,哪怕差點被後宮爭鬥捲進去,他也未曾見過老友如此失態,當下不免詫异。

  展鴒一看就知道必然是席桐說了什麽,勾的那老頭兒失了風度,也不擔心,只是問郭先生,「先生,如何?」

  「啊,」郭先生忙回神,又驚又嘆,「你們教的很好,我竟說不出什麽來了。」

  如今這孩子滿打滿算才五歲吧?去年才啓蒙,之後又出了那樣的事,說真的,尋常五歲的孩子能讀完三百千都艱難的很……來之前他就做好了準備,只要能讀完《三字經》他就敢教!

  誰成想,倒是自己少見多怪了,何止《三字經》啊,人家連《千字文》都會背了不說,這些書裡頭話的意思也都基本明瞭,如今都開始念《詩經》,已經會背「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了!

  一般來說,學生們學習《詩經》都是按照順序來的,頭一首是鐵打的《關雎》,可這……竟直接學了《無衣》?

  展鴒的理由很簡單,也很清楚,「郭先生,您是正經科舉出身,向來比我更清楚,前頭那幾首都是說什麽的。這孩子才幾歲?親戚都認不全呢,您硬叫他讀那些情情愛愛的,他知道什麽?」

  郭先生竟無話可說,頓了頓才道,「都是這麽過來的。」

  誰不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呢?都是先生念一句,學生跟著念一句,搖頭晃腦背熟了之後再挨著解釋意思。便是如今不懂,等以後長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這是教育理念的問題,展鴒自然理解,却不苟同,甚至她非常不贊理解。先弄明白意思之後再背的效率多高啊,爲什麽偏偏就不呢?

  「我明白的您的意思,不過在我看來,這些東西自然是先明白了意思,才能真正背誦且融會貫通,不然即便是死記硬背記住了,又能記住什麽?他會用嗎?再一個,我始終認爲,與其讓孩子打小就跟風隨大溜的背什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還不如先給他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向他展示這個世界有多麽遼闊,外頭尚未涉足的世界又是多麽精彩……」

  說了一大通之後,展鴒又道:「當然,這不過是我的一點短見罷了,以前也只是胡亂教著,好不好的?我也不敢說什麽。日後他肯定是要上考場的,您是個有經驗的,又是他正經的老師,具體該怎麽弄,還得您做主,我不過說說罷了。若您老覺得果然有兩分意思,那自然好;若實在不堪入耳,您權當亂風刮過,我什麽都沒說。」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既然郭先生是藍源親自請來的先生,展鴒自然信得過,也不打算越俎代庖。

  但這幷不代表她完全喪失了發表意見的權利,而且所謂的「大家都這麽著」「一直都這麽著」也未必就是對的。

  尤其是現下學生們動不動就按著一篇文章讀幾百遍的任務,實在是喪心病狂。她已經親自教導過展鶴幾個月,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孩子的聰慧和通透,只要給他說說意思,莫說幾百遍,那小東西三五遍讀下來就已經背會了,何苦再白白的浪費時間呢?

  這就好比一個已經在奧數賽上拿獎的人,你非讓他走流程天天抄寫乘法口訣一百遍,注定了費時費力還沒有任何進展,這不折磨人呢嗎?

  她做事有分寸,不是那種仗著有點功勞就敢對所有的事情指手畫脚的性子,可也不會自認低人一等,明知某件事情是多餘的,而連說都不敢說。

  人和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樣的,更別提她跟郭先生生長於不同的時代,不管是從小接受的教育、經歷的事情還是看過的世界都截然不同,這就必然導致他們擁有天差地別的教育理念,這麽兩個人凑在一起沒有一點碰撞的火花是不可能的。

  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郭先生什麽時候聽過這樣的論斷?本能的想駁斥,可又隱約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老頭兒沉默半天,冥思苦想,最後憋出來一句話,「那什麽觀的,作何解釋?」

  真正有文化的人一般求知欲都極强,也從不會輕易又不斷的否定別人。當天晚上,不管是展鴒還是席桐,郭先生還是紀大夫,都沒能睡好,你來我往各抒己見,侃侃而談大半宿,茶喝了好幾壺,燈油都熬幹了,直到東邊天空泛起魚肚白才胡亂眯了一會兒,正常點兒起床之後眼睛裡滿是血絲,下頭淡淡的烏青。

  展鴒和席桐到底年輕,雖有些疲憊,倒也不算什麽,對視一眼,都噗嗤笑出聲。

  「好久沒這麽折騰了,」兩人一邊洗臉,展鴒一邊感慨,又揉著脖子道,「我還想著要不了多久就能歇了,畢竟那麽大年紀了,誰成想越說越有精神,倒是把我給累得够嗆。」

  昨兒夜裡,她困得都睜不開眼了,腦袋一點一點的,好幾次筆直的磕到桌面上,楞是給連疼帶嚇的清醒了,這才一陣一陣的强撑著。好容易推著郭先生回院兒,她一進屋就跟踩了棉花似的,一腦袋扎在炕上就精神昏迷,再一睜眼就是現在了。

  席桐擦乾淨手,先在自己脖子裡捂了一會兒,捂熱了之後才伸手給她按脖子,「落枕了吧?」

  「可不是麽!」展鴒苦著臉哼哼,給他一捏,疼的簡直要跳起來。

  「別亂動,」席桐找准地方輕輕按了幾下,「早前聽說的一個訣竅,也不知管不管用,先試試。」

  展鴒哼哼道:「不知道你就給我用?合著當我做試驗品呐?」

  席桐笑,揉捏的動作却越發柔和了,「哪兒敢呐,除了你,誰能請得動我按摩?」

  展鴒眉眼帶笑的哼了聲,依舊嘴硬,「我可沒請你呐。」

  「那是自然,我上趕著還來不及呢。」席桐點頭,又有些感慨,「老一輩的人心性更單純,求知欲可比後世强烈多了。如今我們掌握的知識,或是固有的思維理念在現代社會可能司空見慣習以爲常,但與他們而言,絲毫不亞於核爆式的衝擊,這點兒激動也在意料之中。」

  藍源也有心了,想來是因爲之前跟自家接觸過的緣故,知道他們兩個都不是傳統意義上乖順的老百姓,不管郭先生還是紀大夫,都是那種很善於聽取別人意見的人,絲毫不因爲他們年紀輕或是偏居鄉野就目空一切,這著實難能可貴。

  昨天晚上他們四個進行了穿越以來頭一次也是最激烈、最全面、最深入的交流與辯論,內容涉及幷不僅限於教育理念、價值取向、醫學常識與急救知識等,他們誰也沒有輕易向誰折服,同時也都得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收穫。

  四個人顯然都很喜歡這種類似於學術交流的氛圍,越說越帶勁,越聊越深入,所以直接停不下來了……

  「這倒是,」展鴒點頭,覺得舒服了些,「成了,你也够受的,別再忙活了。對了,想吃點兒什麽。」

  昨兒事兒忒多,過程特別刺激,她覺得自己不光胃空了,如今就連腦袋也累的慌。先是瘋狂的信息輸出,同時又要承受汹涌的信息錄入,全程高速運轉,如今累的什麽似的,必須得好好補補。

  展鶴也起來了,巴巴兒過來說早,展鴒就問他想吃什麽。

  小東西仰著腦袋想了會兒,「鴨子!」完了還不忘補充,「要連鴨皮一起。」

  烤鴨肉好吃,可最好吃的還是皮呀,又香又脆,滋味兒十足,光是就著鴨皮,他都能喝光兩碗小米粥啦。

  展鴒就笑,「這都吃了多少天,還沒吃够?」

  烤鴨倒是不缺的,眼下哪天不烤個一爐兩爐的?只是這孩子咋就認准了烤鴨,再這麽下去還不吃傷了啊?

  席桐按著他的腦袋晃了幾晃,對展鴒道:「他想吃就由他吃,等日後吃够了,你强迫他吃都不吃了。」

  小孩聽了心生歡喜,仰著腦袋衝他笑,又脆生生的喊:「謝謝哥哥。」

  還挺會順杆兒爬,席桐失笑,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你們倆倒是一夥兒的了,」展鴒笑道,「我要再勸幾句,可不跟壞人似的?」

  「什麽壞人,哪兒呢?」正說著,剛巧外頭經過的肖鑫就大步流星的進來了,一聽見「壞人」倆字兒興奮的眼珠子都亮了,一邊搓著手一邊目光銳利的打量,好似隨時都能跳出去給那人來一斧頭。

  展鴒和席桐都笑得不行,「大哥早,說笑呢,正要去做早飯,想吃什麽?」

  肖鑫就瞬間失望了,不過聽到吃飯,又馬上開心起來,撓頭道:「昨兒的薺菜餃子倒是挺好吃,還沒吃够呐。」

  本來那麽些個野菜,他們這幾個人吃倒也够了,誰能想到忽然又憑空多了倆老先生?瞧著頭髮都花白了,誰知道那麽能吃!

  尤其是那精瘦的什麽教書先生,瞧著文縐縐不爭不搶的,蔫兒壞,真不愧是讀書人,滿肚子心眼兒,人家初來乍到的說話熱鬧,他一句話不說,埋頭吃,整整一大盤子,竟也沒撑壞了……

  想起昨兒餐桌上的事兒,展鴒也有些忍俊不禁,紀大夫自己就氣得够嗆呢。

  「現下手邊也沒有薺菜,倒是有些來不及,晌午吧,大哥你多多的弄些來,咱們再包餃子。早上我炸些酥肉,弄點兒土豆合,晌午也能吃,如何?」

  冬天的時候時常能買到蓮藕,炸藕合滋味兒最美:蓮藕又香又脆,肉餡兒噴香綿軟,不管是當小菜還是乾脆做主食都是好的。

  如今天氣漸暖,蓮藕少了,便退而求其次,炸土豆合。雖不如蓮藕自帶清香,可土豆也有土豆的好處。比起蓮藕,土豆更加綿軟細膩,略略一炸,吃起來便粉糯的很,裡頭的肉汁兒也能更好地滲入進去,滋味兒十足。

  肖鑫巴不得一聲兒,回答的響亮極了,歡歡喜喜的去了。

  衆人各自分開,席桐久違的帶著展鶴去打拳,展鴒也跟著練了會兒,然後便去厨房忙活。

  每當這時她就要感慨有人打下手的好。若放在以前,哪怕最簡單的燒火、淘米都得自己來,繁瑣不說更耽擱時間,想做什麽都做不成。

  如今有李慧帶著人操持,什麽前頭準備都做好了,自己根本不用急,慢悠悠做好了早操,進了厨房就能直接下手,多好啊。

  現在春寒料峭,早晚還頗有凉意,一家客棧的人還是習慣早飯桌上來一碗熱騰騰的粥,幾口下去,腸胃舒緩,這才開了胃口,方便吃正菜了。

  臘肉來一點切小丁,再將各色菜幹來一點,俱都弄成小的碎片,待到潔白的大米熬得粘稠,上頭臘肉丁、菜葉交相呼應,十分好看。這樣有葷有素的一碗粥,既好喝又有營養,便是不愛喝湯水的人也忍不住來幾口。

  把切好的裡脊條兒調味後丟到蛋液裡滾幾滾,因如今天兒還冷著,蛋液也遠比夏日來的粘稠,倒是容易挂,隻加一點兒面就够了,回頭炸出來的酥肉因爲面少就更有味兒。

  李慧照舊給她打下手,「師父,一大早就吃炸的啊?」

  如今在一家客棧待得時間長了,李慧自覺膽量和見識都很見長,現在見了這一大鍋油都不害怕了呢!誰能想到當初的她得前後鼓好幾回勇氣才捨得放兩指甲蓋油?!

  展鴒道:「配粥麽,粥已經略有些清淡了,這個有味兒,口感也扎實。」

  李慧心道,確實够扎實的,這是肉啊,不光口感,本錢也扎實呢!

  就聽展鴒又道:「左右都是費一回事,不如多弄些,等下頓不大酥脆了,還能跟白菜一塊兒燉,對了,加些粉皮子在裡頭,香著呢!」

  李慧聽了直捂嘴,跟她不住告饒,「師父您快別說了,這一大早的就引著我發饞。」

  展鴒就笑,順手夾了一條剛炸出來的酥肉給她,「嘗嘗鹹淡。」

  她對自己人是真大方,現在李慧也麻木了,當下熟練的接了,一合嘴巴,酥肉表面金燦燦的皮兒就哢嚓嚓碎的響成一片,肉香油香混在一塊兒,連帶著那些大料的香氣,刺激的她口水一下子就滿了。

  真好吃啊!

  表情說明一切,展鴒壓根兒不用問她,只是又夾了一塊出來,這回却是擱到小碟子裡,又對一直眼巴巴瞅著的高氏道:「你也嘗嘗。」

  高氏本能的想推辭。

  能不推辭嗎?這可是扎扎實實的肉,還是油炸的,誰家媳婦敢這麽做飯,日子不過了嗎?尋常百姓人家過年都不捨得這麽吃呢!偶爾誰家買了肥肉煉油,剩下的油渣都得數明白多少塊,掐著個兒吃呢!

  這掌櫃的倒好,她不過是雇了來幹活的,上來就叫她吃肉!

  一天三頓飯,一個月三十天,一年十二個月,這得多少錢啊?

  高氏不敢算,也算不過來,反正到最後自己心疼的肝兒都在抽抽著疼了。

  現在李慧非常致力於掰扯高氏和下頭那些跟原先的她一樣畏畏縮縮的女人,自然看不下去,當即强行給她塞過去了。

  酥肉進嘴後,那種濃鬱又陌生的美味讓高氏登時待成了木雕泥塑,哪兒還捨得嚼?

  含著吧,最好能這麽含一輩子……

  炸完了酥肉的油也不浪費,正好再接著炸土豆合。

  清洗土豆和刮皮的事兒高氏搶著做,嘴裡還含著半塊酥肉,美的眼睛都瞧不見了。若非李慧瞧不下去,她簡直能含到天荒地老。

  掌櫃的這麽大方,她還要什麽工錢呐?光這些伙食費都超了多少回了!

  肉餡兒是展鴒指導著李慧拌的,葱薑蒜都放了些,還澆了點酒去腥。

  於是稍後的早飯桌上也滿滿當當擺了好些盤子:

  瑩白米粒中混雜著臘肉和蔬菜的粥,金燦燦的炸酥肉、炸土豆合,另有一個凉拌海帶絲、一個菠菜幹和白菜心絲拌的熱合菜。

  沒辦法,如今人口多了,不多弄些也不够吃的。

  郭先生和紀大夫都是一步步挪過來的,坐下之後還不住的敲打腰背,眼見著展鴒和席桐這倆跟他們同時睡,早起竟還有精力打拳、做飯的,這會兒却又儼然已經重新變得生龍活虎,不由得十分唏噓。

  「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紀大夫就嘆氣。

  想他當年讀書的時候,哪次不是挑燈夜讀?早上天不亮就起來,白日學習君子六藝,甭管多累,哪怕躺下的時候累的死狗似的呢,可一覺醒來不照樣活蹦亂跳麽?

  老了,到底是老了,熬一次夜大半個月就養不過來,真是元氣大傷。

  「多吃些補補,」展鴒笑著給他們盛了粥,「嘗嘗合不合口味。」

  若是來之前,這倆人還真擔心過:到底不是沂源府的人,萬一吃不慣可如何是好?不過顯然昨兒的幾頓飯和點心已然成功打消了他們的顧慮。

  還擔心什麽吃不慣呐,別過陣子胖的走路就喘就謝天謝地吧!

  紀大夫是個喜歡吃肉的,只不過自己就是大夫,明白好壞,强忍著吃了三塊酥肉就停筷子,轉頭去吃凉拌菜。

  凉拌菜確實滋味不壞,一點兒不像平時吃的那樣,酸酸辣辣的,很是開胃,配著粥吃真是絕妙。

  他自己連著吃了好幾口海帶絲,美滋滋的,眼角餘光瞥見郭先生竟又夾了一塊酥肉,瞬間心態失衡,「你都多大年紀了,怎麽還吃?多來點兒菜吧!」

  說著,就狠狠夾了一大筷子菠菜和白菜心的凉拌過去。這下好麽,一筷子下去,半個盤子都空了!

  郭先生不領情,直接當場給他推回來,不僅如此,竟又夾了一塊,慢條斯理的吃了,邊吃還邊點頭,「這酥的呀……」

  紀大夫氣壞了,剛要說話,就見郭先生慢悠悠擦了擦嘴,視綫有意無意的從他微微鼓起的肚皮和肉乎乎的下巴上掃過,輕飄飄來了句,「我太瘦了啊,我怕什麽?」

  是啊,他這麽瘦,他怕什麽啊!

  紀大夫氣的眼前發黑,恨不得端起手邊的凉菜盤子給他扣到臉上!

  這都不算什麽,偏展鶴這小東西也跟著火上澆油:許是見紀大夫氣的厲害,他就爬下凳子,很乖巧的塞了個塊展鴒平時給他磨牙的地瓜幹過去。

  紀大夫先是一楞,繼而感動的什麽似的,誰知還沒來得及想好誇獎的詞兒,小孩兒又抬手拍拍他,一本正經的安慰道:「爺爺,肉吃多了要胖了。」

  紀大夫:「……」、

  這會兒展鴒和席桐都吃得差不多,見勢不妙,趕緊三口兩口扒了飯,夾起展鶴拔腿就溜。

  跑吧,也是他們該的,誰叫這小東西說什麽不好,偏偏戳人痛脚,這不哪壺不開提哪壺麽?

  桌上只剩下一個肖鑫,正埋頭大吃呢,誰知一抬頭,嗨,人都哪兒去了?才剛還滿滿一桌子,怎麽眨眼就剩下一對老頭兒?

  那老兩位相互火花四射的瞪了會兒,又齊刷刷扭過頭來看他,肖鑫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撓撓頭,「二位不吃了嗎?」

  那倆人給他一句話噎得出不了聲,肖鑫就誤以爲他們真不吃了,簡直高興壞了,當即狠狠夾起最後幾塊炸酥肉丟到自己碗裡,非常實在的說:「剩下怪可惜的,那我就勉爲其難的吃了吧。」

  他還真就唏哩呼嚕就著粥吃了!

  完了之後還特別體貼的把其他幾個盤子都清理乾淨,一滴湯都不帶剩下的,後頭去厨房還盤子,肖鑫還特別得意的跟李慧她們顯擺,「瞧瞧,刷碗都省了工序了。」

  李慧低頭一瞧,險些笑出聲來。

  可不省了麽?看看這乾淨的,跟舔的沒什麽分別……

  且不說郭先生和紀大夫倆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千算萬算沒想到還有一個肖鑫!

  本以爲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前頭那兩個青年都鬼精的跟什麽似的,你眉頭一動,他們下一句就準備好了,想來這人同他們一處坐臥起居的,估摸著也差不多。可萬萬沒想到啊,還真就差的挺多!

  肖鑫是個直性漢子,你跟他七彎八繞的弄那些沒用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想吃你就說唄,你瞅瞅你自己又不說,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這上哪兒知道去?」

  展鴒笑著跑了,可巧見李慧站在墻角衝她拼命打手勢,順手就把展鶴塞到席桐懷裡過去了。

  「什麽事兒?」

  李慧往四下瞧了瞧,神神秘秘的,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師父,前兒您讓我注意著唐氏,我才剛見她又跟前幾日似的偷摸出去了,她怪警醒的,四下看顧著,我怕給她瞧見,就沒敢跟著上去。」

  偷偷出去?這倒是奇怪。展鴒都敢誇下海口,這一家客棧絕對是眼下大慶朝數一數二開明開放又氣氛活潑的地兒,只要裡頭的人不違法亂紀、不違背良心、不吃裡扒外,她絕對不會管!既然如此,唐氏偷摸個什麽勁?、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展鴒又幹起了老本行:

  她悄無聲息的就跟了上去,分明脚下還有些個落葉、石子的,平日裡大家走上去都會發出細微的響動,可她也不知怎麽弄的,竟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一家客棧外頭就是大道,幷沒什麽遮攔,展鴒略一思索就往前頭林子那邊摸著走了一段兒,果然在一顆大柳樹後頭瞧見了唐氏,她對面還站著一個約莫二三十歲的男人。

  因爲中間沒有遮攔,展鴒生怕被發現,也不敢靠的太近了,根本聽不清他們再說什麽。只是瞧著唐氏的模樣,倒是又急又氣,臉都漲紅了。

  倒不是展鴒單純看臉,實在是相由心生:唐氏對面站著那個男人滿面油光,頭髮亂蓬蓬的,衣裳也滿是褶皺,一雙小眼睛似笑非笑又時不時閃過陰狠,任誰看都不像個好貨。

  兩人似乎在爭執,那人還狠狠推了唐氏一把,又衝著她高高揚起巴掌,好歹沒打下去,可也將身材纖細瘦削的唐氏嚇得跌倒在地。見她熟練地抬起胳膊保護自己的樣兒,想來這事兒發生了絕不是一回兩回。

  過了會兒,唐氏哆哆嗦嗦的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小手帕,裡頭似乎包著些什麽,那人根本等不及,直接上前劈手奪過,打開看了一回,似乎不大滿意,可也無可奈何,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才駡駡咧咧的走了。

  一直等他走出去老遠,唐氏才像後知後覺回神似的。到底委屈,可又不敢驚動旁人,先趴在地上抽抽噎噎哭了半日,這才慌忙擦了眼泪,重新拍打了衣裳往回走。

  在她哭的那會兒,展鴒就悄悄原路返回,然後在書房裡一邊最終確認分店開張的相關流程,一邊琢磨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個男人是誰?若是家人,唐氏爲何不敢公之於衆?若不是家人,那他又是什麽人?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那人來的目的是什麽,唐氏給他的東西又是什麽!

  事關客棧一群人的活路,她不能不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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