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
雷春庭猛又瞪眼怒道:“你敢仗著了因那老和尚和你父親來壓制我嗎?”
接著一分雙掌大笑道:“聞得你已得了少林武當兩派真傳,自是難怪目中無人,毫無忌憚。如今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你只要能將我這霹靂十七掌接了去,貧道便不再問這裡的事,由你橫行無忌。第二條路是你且隨我到德州住上兩天,我自會差人請你兩位師父大家一明是非,將你領回管教,你待如何?”
翠娘本已一再容忍,聞言正待發話,倏見羹堯笑著緩步走向二人面前把手一拱道:“老道長,且請息怒,暫容弟子一言如何?”
那雷春庭正待動手,忽見一位英俊少年走了出來,忙又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是誰,有什麼話說,難道還心有不服嗎?”
羹堯笑道:“弟子姓年名羹堯,以老道長望重江湖,德威所至,誰敢不服,不過弟子因為也忝在武當門下稍承師訓,又因老道長適才曾對我這師姐詢及師門戒律和江湖規矩,所以不得不有所請教,還望不吝指示才好。”
雷春庭向他看了一眼忙道:“你就是那顧肯堂的得意弟子年羹堯嗎?聞得你雖貴介子弟,卻名滿江湖,聲震九城,這魚翠娘既是你的同門師姐,你道她方才的事做得合乎天理人情嗎?”
羹堯笑道:“此事我那魚師姐雖然做得似乎稍嫌過份,但如以是否合乎天理人情而論,那便各有見仁見智之不同,弟子所以要請老道長容我一言便也在這裡。”
雷春庭臉色一沉道:“你打算替這丫頭在我面前狡辯嗎?須知天下的公理只有一條,這是眾目共睹的事,卻由不得你強詞奪理咧。”
羹堯忙也正色道:“弟子生平從不阿其所好,更說不上強詞奪理,不過天下的理雖然只有一條,但是還須無所蔽才行,如果物以類聚,兔死狐悲,各傷其類,所見焉得盡同,即以此事而論,那白頭玉女艾金蓮生平不知害死若干少年壯男,便劫掠作案也從不留活口,只在甘陝道上,一年之中便不知有多少屈死冤魂。今晚我那魚師姐殺她,如在正人端士和稍有俠骨的江湖朋友看來自是大快人心的事,但在她的同類同黨焉有不痛心疾首欲得而甘心之理。”
接著又道:“老道長如果明說要替那艾金蓮報仇雪恨,弟子倒願意替魚師姐領罪,假如要以是非而論,那弟子便要請再衡量了。”
這話一說,雷春庭聞言不由勃然變色,倏又顏色一轉大笑道:“你這話也確實有道理,不過貧道這近二十年來,還極少受人教訓。既如此說,我索性老悖一下,再領教你兩手功夫,如果你能勝我,固然我願意和你訂一個忘年之交,便貧道僥倖獲勝,這魚翠娘的事也一筆勾銷,你意如何?”
羹堯連忙又一拱手道:“老道長素以霹靂掌法獨步江湖,弟子怎敢放肆,不過方才言語冒犯確係弟子不是,您如果欲以掌法教訓,弟子領罰便了。”
說著抱拳而立,氣沉丹田,靜以待動,口中又說了一個請字,這一來東西兩棚不由全鴉雀無聲,注視這一老一少的舉動,那雲霄和中鳳二人更替羹堯捏著一把汗,但雙方話全出口,又不便阻攔,遙聞雷春庭又微笑道:“你放心,貧道自從中年以後,和人動手,向來只用這十七手掌法,前八後九,你只要能將我這前八手掌法接下來,便可望交上我這個老友咧。”
說著喝了一聲仔細,猛伸右掌,一個神雷劈木當頭劈了下來,羹堯一見出手掌風極勁,不敢硬接,連忙閃身避過,那雷春庭又大喝一聲騰身而起,左掌便如閃電一般,一個奔雷貫山向右乳之下推來,羹堯忙又身子一側讓過掌法,同時足下滑出半步一個仙人奪影,人已繞向雷春庭身後,也用了一個單掌開碑向雷春庭後腦劈下,那雷春庭左掌奪空,倏聽腦後生風,忙將左足向前邁出一步,一個大轉身右掌一伸,向上一架,竟來硬接羹堯手肘,羹堯猛一收掌,一併二指乘隙又向雷春庭脅下點去,雷春庭右掌一沉,又向肘上切了下來,同時左掌一伸也向胸前按到,羹堯慌忙斜縱出去讓過兩掌,一面也將師門秘授透山掌法使出,雙方對拆七八招,那掌風所至,只聽呼呼直響,不但云氏弟兄和秦嶺群賊看得舌翹不下,便雲霄和那陸萬全、賀廷饒,曹無畏四個久歷江湖的老頭兒也看不出勝負誰屬來,猛聽那雷春庭忽然賣個破綻跳出圈子,哈哈大笑道:“年老弟,你且請住手,貧道有言在先,你只要能將我這霹靂掌前八手接下來,便有望交我這個老友,如今你差不多已經連接十一二掌,只要你不恥下交,便無須再動手例。”
羹堯慌忙拜伏在地道:“弟子無禮多多冒犯,還望老道長恕罪。”
雷春庭連忙扶著又笑道:“久聞老弟磊落豪雄一時無倆,今日一見,更令貧道心折,適才實是貧道魯莽所致,你這樣一說,那我這個老哥哥便做不成咧,難道真不屑下交嗎?”
羹堯忙又道:“老道長江湖前輩,我怎敢放肆,如蒙恕罪,但得比為弟子之列足矣。”
雷春庭執手大笑道:“貧道向來說話算數,當著這許多老朋友,你好意思讓我丟人嗎?”
正說著,忽聽那孟三婆婆在西棚之內又高聲道:“雷老前輩,我和你那師侄千辛萬苦將你請了出來,你和這小子套上交情無妨,當真就這樣饒了那姓魚的丫頭嗎?”
雷春庭猛將臉色一沉道:“你且慢問這話,貧道做事向來必有一個水落石出,少時自然還你一個明白。”
接著又向羹堯道:“方才我對那魚姑娘,因為她是一位姑娘,有些話不便細問,所以才想由她二位師長將此事說明,再為辨一個是非曲直,既如此說,老弟能將這老婆子和那艾金蓮近日所為見告嗎?”
羹堯略一沉吟道:“老道長如果必欲見問,那我只有實話實說了,這秦嶺諸人所為確有神人共憤之處咧。”
話才出口,魚翠娘忙也道:“道長既容細陳,弟子雖有礙口之處,倒還有一兩件可說的,現在先行奉告使得嗎?”
雷春庭大笑道:“這些話是要讓來的雙方同聽共評的,只要你能說不妨說來,我這人就喜歡一個實話實說、正直無私,哪怕那聞道玄是我師侄,你也不妨直說。”
翠娘又福了一福道:“弟子之所以要殺那艾金蓮,那是因為她和這已死的赤練蛇竇武兩人曾在河南偃師縣城外劫奪一家攜眷北上的旅客,搶去財物不算,姦污婦女之外,又剖腹取胎,將人家一家九口完全殺盡一個不留,這是弟子親目所睹,請問道長能容得嗎?至於那聞道玄,在微山湖是他來尋找,並非我去找他。”
說著又將經過一說,接著雲霄也從東棚走出,笑問雷春庭道:“老朽山西雲霄,久聞道長明辨是非,嫉惡如仇,但江湖道上本來各行其是,難以盡究,既承與小婿化敵為友,又與秦嶺各寨主有舊,還望道長善為調處,先將這場過節暫時揭過才好。”
說罷又向西棚一拱手道:“賀兄、曹兄以為如何?便陸老英雄也不妨共同商酌一下咧。”
雷春庭看著他大笑道:“我早知道你是一個老奸巨滑的傢伙,你既有這意思,為什麼不在他們未動手之前先向大家開口,如今你們打贏了,卻來貓兒哭老鼠假慈悲,打算騙誰?別看我和你女婿交成朋友,那是因為他名實相符,毫無做作與我投緣,否則卻沒有這樣容易咧。”
接著又向孟三婆婆道:“你聽見人家說的話嗎?有無此事,你不妨說來。”
孟三婆婆聞言不禁滿臉悲痛之色,正待發話,但一看雷春庭已與對方化敵為友,又見陸賀曹三人也未見得肯左袒自己,不由慘然道:“雷老前輩不必再問這個,今天我們秦嶺一派,雖然輸到了家,此事卻不願意由別人來料理,這次承各位出場,已算捧我這老婆子不少,我們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說著向曹陸賀三人把手一拱道:“各位是有親敘親、沾故敘故,請恕我這老婆子不奉陪咧。”
說罷又向秦嶺諸弟子喝道:“你們還不快些將死傷的各位師伯叔搭走,這裡卻沒有熱鬧好看咧?”
眾門人聞言連忙答一聲是,那陰陽童子費虎忙又問道:“是回八王府去嗎?那麼弟子該不該下手咧。”
孟三婆婆臉色一沉道:“我們已經丟了這大的人,還有什麼臉見八王爺?再說,你別自己臭美,人家王爺禮聘的可是頂兒尖兒的角色,卻不是我們咧。”
費虎聞言不由一怔,又見孟三婆婆鐵青著臉,哪敢再說什麼,卻聽曹無畏大喝道:“孟老婆子,你可別當面罵人,我們和你秦嶺一派素無交情可言,今天所以跟來,一則為了王爺金面難卻,二則為了既然同在八王府,不得不稍微捧場一二。老實說,對你已是把場面做足,你自己不爭氣,卻怪得誰來?是好的,你的對頭全在這裡,功夫再不行,有理總可以當眾辯個明白,果真你把腳步站穩,我們多少總要顧全江湖義氣,你既然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我們哪裡犯得著跟著你挨罵?”
接著賀廷饒也冷笑一聲道:“我姓賀的生平為朋友無妨兩肋插刀,可是也得像個人物才行,在今天這種場面之下,卻恕我犯不著咧。”
雷春庭更仰天大笑,倏然又壽眉一聳,也大喝道:“孟老婆子,你聽見嗎?我這人向來是則是,非則非,卻不論親疏遠近,你別看我是你請了出來的,只敢放肆,那便說不得要教訓你咧。”
孟三婆婆這一來已處四面楚歌之中,不由把牙一咬,猛一拱手作了一個四方揖道:“諸位別只管擠兌我這老婆子,如今我退出這個場子就是咧。”
說著把手一揮,向門下群賊只又說了一個走字,便頭也不回,徑向官道上疾趨而去,群賊也將死傷各賊抬了起來,跟著狂奔而去,那陸萬全見狀不由嗟嘆道:“這老婆子雖然積惡如山,在今晚這個場面之下,也其實難堪,還望諸位不必逼之過甚才好。”
羹堯也覺不忍,正在嘆息,忽聽中雁大叫道:“不好,這老婆子還藏有極毒辣手段,大家快走。”
說著首先一扯雲霄,挾了中鵠飛步便向松棚外面奔去,眾人知有蹊蹺,連忙也隨著退了出來,猛又聽雷春庭大吼一聲道:“好萬惡毒婦,竟敢下此辣手。”
說著倏然竄起丈餘,直向松林之中斜掠了過去。
眾人不由一怔,倏又聽見林中有人哈哈大笑道:“老道士,你別慌,等你露這一手,已經來不及,我已用一場小解,把諸位的性命給保全下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