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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738|738
世界上總有一些強人,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凌西海便是其一。他全程壓製殷渺渺,隻被她詐了一次,可正是那麼一下,改變了整個局面。

如今陣法被毀,百年算計功虧一簣,他竟然不露分毫沮喪憤怒之色,反倒饒有興緻地問:「你還有話和我談?莫不是打算招安?」

「身為廣陵道尊弟子的你,怎麼可能被招安?」殷渺渺否決了這個可能,「只是你這裡失敗,其他地方未必如此,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於你岱域定有好處,無非是多一點還是少一點。」

凌西海欣然點頭:「不錯。」

他對五個地方的情況有數,南海的噬魂焱做得最隱蔽,等待地獄輪轉即可,成功率極高,北洲是魅姬一手操持,應該也不會失敗,反倒是江離亭和天煞,一個心軟,一個是魔修,或許會留下破綻,被人提早發現。

五行裡成了兩個,岱域裡有三成的空間會成為空白。

殷渺渺聞言,心裡沉重得很,但並不肯表露出來,淡淡道:「之前你也說過,並非自認為所做的是正義的,而是各為其利益。既然你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正義的,那麼,對於無辜被損害的我們,你是否應該做出一定的補償?」

「我明白了,你是想從我口中問出墮落者的事。」凌西海沉吟道,「說來,確實欠了你們好大一個因果,也罷,你問吧。」

燕白羽在一旁聽得萬分詫異。照他說,對於這麼個自以為是的混蛋,一劍結果了才好,還和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從情感上不能接受。

正憋悶著,殷渺渺的傳音及時到來:「深淵下難以瞬移,小心。」

他頓時瞭然:裝的。

——其實也不是。

殷渺渺打算人盡其用,多套點情報出來,遂一點沒客氣:「毀滅是什麼?」

凌西海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說法,我將其稱之為永恆的靜止。萬事萬物從誕生到死亡,都不曾有過真正的靜止,當真正的靜止到來,就算有形骸遺存,本質上也已經死去了,這就是毀滅。」

「墮落者是毀滅的前兆嗎?」

「一個人被奪舍了,他還活著嗎?」凌西海舉了個生動形象的例子,「如果你覺得『是』,那麼這就是毀滅,如果不是,就是我所說的,換了一種形式存在,遠還不至於到毀滅的地步。」

殷渺渺明白了。

假如世界是一個蘋果,在神京看來,蘋果被吃掉後,就消失了,沒有了,故謂之「毀滅」。然而,在凌西海看來,蘋果雖然不再是「蘋果」,變成了水、維生素和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依然存在,只有當蘋果的能量被消耗掉後,才能夠被稱之為毀滅。

兩個世界的觀念不同,所以對於「毀滅」的認知也不相同。

她又問:「為什麼會有墮落者?這樣的存在有多少?」

「蠢才,宇宙中有人,自然也有墮落者。」凌西海道,「我們是一種存在,它們又是另外一種存在,千千萬萬。」

「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它們是生活在另一個維度中的生物,在某種情況下,會和我們的世界有所交集。」殷渺渺假裝恍然,巧妙地把話題拐到陷阱裡,「關鍵是否在於深淵的存在?」

凌西海隨口道:「這麼說也不算錯。如果我們的世界和它們的世界,等於一張紙的兩面,深淵就是紙張的邊緣,連接不同的世界。」

殷渺渺笑了笑,彷彿不經意地問:「你為什麼不敢讓吞無壤靠近深淵?」

「你就是想問這個吧?繞了那麼大個圈子。」凌西海失笑,漫不經心道,「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深淵與星海同出一源,沾染太多氣息,無法勾連太陽,反倒會落入星海,導致陣法失敗。」

「那你還跟著來?」

凌西海平靜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遠沒有你想得那麼遊刃有餘。」

他們最大的敵人不是某一個人或是某一門派,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反而可以利用,真正棘手的是此方世界的天道。天時地利人和,天時是最重要的,這不是說天道會主動阻攔什麼,主要體現在「陰差陽錯」上。

以金陽江之戰為例,魅姬小心籌謀多年,誰能料到萬影魔君居然不在,令歸元門僥倖逃脫。

中洲亦然,三百年前,好端端的謀劃,因為殷渺渺滿盤皆輸。這一回,若非內戰順應了大勢,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得手。

他為了規避天道,刻意選擇了五大城主作為狩獵對象——別看五大城主有多麼了不得,其實權重並不比普通修士高多少,因為內戰說到底是五城所有修士的渴求,他們只不過是催化劑。

然而,選擇五大城主,正好碰到殷渺渺不提,秦城主居然選擇了深淵所在。

不過這已經是天道干涉的極限了,它並不具備思考能力和自主意識,人算不如天算是真,人定勝天也是真。別忘了,修行本質上就是逆天而行。

他輸給了殷渺渺。

「雖然岱域的發展遠勝十四洲,但你們有你們的優勢。」他嘆息道,「我沒有料到你居然同時身俱初暉和汙染。」

岱域出現九重塔,已經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事了,隻餘下零星的記載,點明出現的意義。至於當事人遇到了什麼,得到了什麼,僅有幾句含糊不清的傳聞,他如何能預測得到呢?

殷渺渺心裡痛快了些,身上的傷勢也在持續不斷的「剎那芳華」下好轉。她並指在袖,預備動手:「你輸是沒有全贏,我贏卻也是輸了。」

「你說得對。」凌西海微微一笑,「我已在不敗之地。」

話音未落,烈焰與青鋒於空中狹路相逢。

光焰熯天熾地,劍光斬破蒼穹。

兩人同時出手,一個要走,一個要留。

燕白羽及時介入戰局,截住凌西海的攻擊。殷渺渺覷空抽身,紅蓮火衝天而起,封住他撤退的去路。

她知道憑藉自己和燕白羽,未必能留下凌西海的性命,可機會太難得了,元嬰有挪移術,只有在這樣特殊的環境下才能封住去路。

就算不能殺他,也必須重創。

凌西海動了動,揚起袖袍,放出了倖存的吞無壤。它不再隱藏形態,滾滾泥漿堆砌而上,變作一隻咆哮的土石巨獸,所過之處,泥壤俱融入其內,深淵的氣息也來者不拒,進一步壯大自己的力量。

「你們一個知道太多,一個實力高強。」凌西海落在張牙舞爪的吞無壤上,恍若駕馭著一條翻湧的地龍,「今日不除,將來定是我岱域的心腹大患。」

殷渺渺在敵人面前很講究風度,微微一笑:「這麼巧,大家想一塊兒去了。」

「那就別多廢話,手底下見真章吧。」短短半個時辰,燕白羽的心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凌西海朗聲道:「請。」

劍氣貫日,雲海如波濤集聚而來,一時間黑雲壓頂。同時,他手中的劍鞘再度化為劍靈,擰身後馳,閃移至殷渺渺面前,劍芒吞吐,融入紅蓮火中。

殷渺渺收走了耗費精力的領域,隻用紅蓮花和魂術對敵,間或施展芙蓉指,爭取點破劍靈的魂體。

吞無壤源源不斷汲取著深淵的力量,越長越高,轉眼間便覆蓋了整座山頭,每動一下就地動山搖,震顫遙傳千裡。

殷渺渺看著憂心,然而沒過多久,神情一凝,又露出些許放鬆。

下一刻,吞無壤像是受驚的馬,硬生生停下了向西邊擴張的步伐,後背弓起,如臨大敵。

凌西海放眼看去,但見一道青光盪來,清新的木氣撲面而來,猶如春風。他的神色凝重了一分:「大椿。」

「來遲了。」松之秋手執椿枝,周身靈氣鼓盪,不僅吞無壤忌憚,連綿綿不絕的深淵之氣,都不敢靠近分毫。

殷渺渺笑道:「莊主來得正好,交給你了。」

仙椿為神木,正好克制土行煞物,吞無壤遇到這個天敵,十分的勁兒只能使出五分。

果不其然,松之秋一加入戰局,吞無壤帶來的壓迫瞬間減輕很多。燕白羽能夠全神貫注地對付凌西海,而他的實力,哪怕是合體道尊的親傳弟子也不得不慎重以對。

重現的日光越來越亮了。

深淵的氣息不甘地退回地下,隻留少數瀰漫在地表。

凌西海盤算著退路——他嘴上說著要解決殷渺渺和燕白羽,只是說說而已——動靜鬧得這麼大,中洲的其他元嬰修士又不是死的,必有後援。而他一個能打三個不在話下,四個也不是不可以,然而終究不是鐵打的,扛不住人海戰術。

陣法已破,他徒留無用,走為上計。

計劃敗露,十四洲的修士不會放過他,必然想從他口中拷問出更多的消息。他們有化神在,真要想抓他未必辦不到。

躲去哪裡才能度過搜捕,返回岱域呢?

凌西海把目光投向了深淵。

他說了很多深淵的情報給殷渺渺,她又不是個小氣的,應當會共享出去。在得知深淵和星海的危險後,化神就算來,恐怕也不敢深入其中。

一線生機在此。

凌西海本是個極具魄力之人,從來不懼深入險境。十四洲這麼個陌生的世界,他視若尋常歷練,深淵這等人人談之色變的地方,亦不能嚇退他。

「此來十四洲,見識了很多能人俊傑,令吾大為快慰。」凌西海環視著在場的三個人,頓首含笑,「諸位興許恨我入骨,著實沒有必要。萬物盛衰有時,修士能超脫其中,芸芸眾生卻只能隨之湮滅。等到你們走到這一步,宇宙三千世界,總有下一個十四洲。」

說罷,他振蕩廣袖,將吞無壤卷回袖中,隨後猶如白鶴展翅,縱躍虛空,落入升騰的深淵黑池中:「言盡於此,諸位好生思量吧。」

尾音迢遞,於深淵的氣息中傳出,彷彿隔了千山萬水。

「站住!」殷渺渺施展遁術,閃身跟了下去,「想跑沒那麼容易!」

兩人再度墜入漆黑的地下裂隙中,只不過這次追逃的人顛倒了。

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凌西海遙遙遞來一句話:「素微,你不必追趕不休,終有一日,你我會再見的。」

底下刮來強勁的罡風,吹得殷渺渺不得不停住身形。她冷笑:「好啊,我等著,再見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山高水長,有緣再見。」迴音裊裊,卻盡被深淵吞沒。

她再也感應不到凌西海的氣息。

千裡之下。

凌西海已經徹底陷入混沌的深淵中,這裡沒有光,沒有熟悉的生命,卻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力量,正注視著他。

袖中的吞無壤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安靜異常。

「這就是深淵麽?」他撣了撣袍袖,微微一笑,「確實有點意思。」

黑暗吞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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