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日後,雲瀲携了玉樹瓊枝上無策峰尋梅落雪。
無策峰一脉與翠石峰一樣, 是衝霄宗十峰之一, 善蔔策算卦, 弟子不多, 鮮少牽扯進衝霄宗的內部鬥爭之中,有幾分超然物外的意味。
梅落雪是無策峰掌峰首徒的小弟子,跟隨師父住在離主峰最近的側峰上。
雲瀲到的時候, 她正在烹茶:「雲師兄來得巧,師父剛賞了靈茶給我, 正好請師兄品嘗一二。」
她斟出一盞香茗,推到了雲瀲面前。
「多謝梅師妹。」他飲下了這杯靈茗。
梅落雪問:「如何?」
雲瀲想一想,照實說:「靈氣濃鬱。」
「呵,師兄可真有意思。」梅落雪笑了起來。
「給梅師妹。」他說著, 把玉樹瓊枝取出玉匣, 放在了梅落雪面前。
傳聞中能開出不落之花的玉樹瓊枝約莫成年人的半臂長短, 通體雪白,瑩潤有光,不似凡品。
梅落雪輕輕嘆息:「玉樹瓊枝, 不落之花。」
「是。」雲瀲問, 「可以嗎?」
「當如師兄所願。」梅落雪推開杯盞,取出蔔算用的蓍草,「雲師兄想問何事?」
雲瀲頓了片刻, 輕輕道:「師妹在哪裡。」
梅落雪紅唇彎起:「原來如此。」
蓍草在她如青葱的指間翻轉, 蔔算開始了。
熱騰騰的靈茶冒出縷縷白烟, 青碧色的茶葉在水中起起伏伏,清冽回甘的香氣縈繞在鼻端,有心去尋,又湮滅無踪。
「西。」梅落雪說,「她在西邊。」
雲瀲眨了眨眼:「西方?」
「不錯,雲師兄近日最好多關注一些西面的事。」梅落雪拈起一根碧綠的草葉,意有所指,「前些日子師父卜卦,西有動亂之象,或許師兄想找的人,就身在其中。」
雲瀲思忖道:「我明白了,多謝梅師妹。」
「一物換一物,很公平。」梅落雪站起身,裙擺拖曳過地上的木板,「只希望雲師兄不要後悔才好。」
雲瀲道:「不會後悔。」
「呵。」梅落雪輕笑著搖了搖頭,却沒有多做解釋。
雲瀲亦是沒有在意:「多謝梅師妹相助,我告辭了。」
「我送師兄。」
「有勞。」
梅落雪送了雲瀲離開,返身回去時見一人立在院中,已栽下玉樹瓊枝。它一落地,就發芽生長,頃刻間就長成了一棵茂盛的樹木。
隨後,滿樹花朵同時開放,嫣紅的花朵似霞光、似紅雲,映照得整個天空都變成了紅色。
「師父。」梅落雪行了一禮。
來人擺了擺手,笑道:「玉樹瓊枝,不落之花,弄影三千,衆妙之魂……果然名不虛傳。」
梅落雪仰頭望著盛放的花影,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是。」
「玉樹瓊枝暗藏周易變化之理,能參悟天機,沒想到翠石峰真肯割愛。」來人負手失笑,「落雪,這是你的機緣到了。」
梅落雪道:「徒兒定不會令師父失望。」
「蔔策的結果如何?」
梅落雪不敢隱瞞:「如師父所言,西方將有動亂,劍純真君的另一個徒弟仿若身在其中。」
「翠石峰啊……」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嘆息,「再看看吧。」
***
陌洲。
張斐然和蔡家兄妹出去打探消息,向天涯百無聊賴,指點飛英輕身術。輕身術是煉氣修士最常用的法術之一,肖似凡間的輕功,能在逃跑和鬥法中起到極大的作用。
但練習起來可不容易,飛英一個早上就摔了無數個跟頭,鼻青臉腫像是個猪頭:「啊啊啊我就不信了!」
「慢慢來,不要急,摔上一百次你就學會了。」向天涯「安慰」他。
飛英深吸了口氣,不去理他,專心致志地將靈力聚集在腿部,靈力流轉,打通經脉,霎時間,身體好像輕了幾斤。他大喜過往,小心翼翼地往前一跳,視綫漸漸變高,身體隨風飄起……
「咚!」
降落樹梢失敗,第N次摔了個狗啃屎。
向天涯沒有絲毫顧及未成年人心情的自覺,笑得直不起腰來。
飛英擦了擦鼻血,頑强地爬了起來,第N 1次嘗試。
「輕身術的要訣是把靈力聚在身下而非腿部,浩浩乎如憑虛禦風。」忽而有人如是道。
飛英眼睛一亮:「姐姐,你醒了?」
「不然是夢游嗎?」殷渺渺倚靠在窗邊,眯著眼睛,「這是哪兒?太陽可真大。」
向天涯走到她身後,攬住她的腰:「你睡得可真久。」
「錯過什麽事了嗎?」她依偎在他的臂彎裡,懶洋洋道,「都有閒情逸致爬樹,我看是沒什麽事。」
向天涯嘆了口氣,捏了捏她的臉頰:「你晚點醒就沒什麽事了,這個時候醒,只好有事了。」
「聽起來是麻煩事。」
「可不是。」
飛英也不練功了,跑過來趴在窗邊問:「到底是什麽事啊,告訴我啊!」
「練你的法術去。」向天涯把窗戶一關,「大人有大人要談的事。」
飛英:「啊啊啊啊!」氣到爆炸!
「所以,到底是什麽事?」殷渺渺在榻上坐下,「倒杯水給我。」
「呵,真能使喚人啊。」向天涯執壺倒了杯水給她,挑眉笑問,「要不要喂你啊?」
殷渺渺接過茶盞,慢慢抿著:「這麽貼心,我心甚慰,不過,我現在更想知道有什麽麻煩事。」
「是自保,還是救人。」
向天涯把這兩難之題丟到她面前,說道:「你要是不醒,我是肯定不會去的,可你既然醒了,我也要猶豫了。」
「是很爲難。」殷渺渺摩挲著茶杯,沉吟道,「四大家族不是沒有聰明的人,要不是手段太過激烈,對付起來可沒那麽容易。」
「喂喂。」向天涯苦笑,「這種時候就不要誇獎敵人了吧。」
殷渺渺微笑道:「稱贊對手是一種禮貌。」
「聽起來你像是有辦法了。」
殷渺渺調整了一下坐姿:「這個問題難就難在不管是選救還是不救,對我們來說都有壞處,對他們來說却只有好處。」
他們不救人,陌洲修士就可能再也沒有人揭竿而起,他們救人,說不定就是有去無回。但對於謝家而言,不救人,殺了那幾個以下犯上的就是威懾,救人,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怎麽都不虧。
「既然都有壞處,就哪個都不選。」殷渺渺揉了揉額角,「我們不能按照對方出的題目來思考,要化被動爲主動,變成我們出題,讓他們來選。」
她說著說著,眉毛越皺越緊,向天涯長嘆一聲,掌心蓋住她的眼睛:「悠著點,你神識消耗得太厲害了,不能費神。」
殷渺渺好似一點沒聽見,思忖片刻:「那我們就圍魏救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向天涯試探著問,「你想綁幾個謝家的人做交換?」
殷渺渺笑起來:「你是越來越懂我了。」
「這真不是一件好事。」他嘀咕一聲,又道,「可謝家的人現在恐怕不好動啊。」
殷渺渺點點頭:「想來也是,所以不如直接找依附於四大家族的人下手,我們給他們出一道一模一樣的難題。」
到時候面臨兩難抉擇的就成了四大家族,是堅持殺了手上那幾個膽大妄爲的修士,威懾陌洲,還是放了人來換取走狗的性命?無論怎麽選,不是有損威嚴就是使人寒心。
向天涯把這個主意在心裡來回思量了幾遍,不得不承認這麽一來,他們要冒的風險小了許多,而且一石二鳥,怎麽都不虧。
「我很少服人,你是一個。」他不禁感慨道,「別說女修了,我所認識的大部分修士都很沒有你這樣的心思。渺啊,你要不是出身不同尋常,就是有很多過去,可惜你失憶了,不然我倒是真的很好奇你的故事。」
殷渺渺啞然失笑:「那你運氣不錯,關於這個……我或許幷不愚笨,但主要是有人教得好,我在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
「有人?」向天涯格外敏銳,「你的那個故人?」
往事如漲潮,刹那間涌上心頭,殷渺渺恍惚了一瞬,無限悵惘:「是啊,故人。」
回到修真界不足一年的光景,凡人界的事就好像是前生的記憶了,她沒有刻意去遺忘,但也很少允許自己再去回憶過去。然而,卓煜仍然在她的生命裡留下了濃烈的痕迹。
前世的她憑藉著幾分運氣,幾分天賦,赤手空拳在商場上掙出了一番天地,不能說不成功,到後來,她可是屢次上過財經雜志的頭版頭條(偶爾還在娛樂雜志上因爲緋聞而被提及,不過這就不必多提了)。
只不過,她是半路出家,比起家學淵源耳濡目染的對手,起-點太低,又因爲性別被迫走了彎路,人家可以輕易從父輩那裡得來經驗,她却只能靠自己一跤一跤摔出教訓。
不是不嫉妒,只是世界本來就不公平。她一直在努力彌補這種差距,可惜留給她的時間太少,運氣也不好,始終沒有遇到好的老師。
直到她遇見了卓煜。
卓煜出身就在帝王家,一入場,弈的就是天下局。
跟在他的身邊,她學會了很多從前來不及學也沒有人會教的東西。
在漫長的修真歲月之中,和他相處的日子短瞬如朝露。
但她不會忘記他,他的印記永遠留在了她的生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