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戰爭接近尾聲, 公良世家與天下書局大勢已去,而元帝這邊卻不斷有援兵加入, 而且悍將輩出。
其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就是那位新封為天狐軍元帥的司將軍。天狐軍異軍突起, 成為元帝麾下最鋒利的一把戰刀, 所過之處沒有一場敗績。
天下各方勢力、世家大族都在密切關注元帝回京的路途, 等待著權力的重新洗牌, 或是真龍天子繼續君臨天下的結局。
如今看來,之前聲勢浩大地要來討伐元帝的天下書局卻是逐漸無能為力,反而是元帝這邊更勝一籌。
天下書局不但被元帝一方用簡單粗暴的方式拽下神壇,用俘虜與事實當眾揭露公良世家佈局多年的真相,而且書局籠絡、蠱惑的各方聯軍也都被一一擊敗,就連容易惹人非議的魔屍大軍都沒能阻擋元帝的腳步, 青龍、朱雀二軍的加入, 也只能拖延他們一兩天而已。
新設立的天狐軍所向披靡,有司無岫在,元帝前進的步伐不但沒有變慢,反而比預期中的時間還要快上一個月。
中原地區地勢平坦,過了無風城, 行軍速度又比之前快上幾分, 眼看不日就要抵達京城。
唐甯此時正與司無岫一塊站在營地前, 和龍蕊、華紳、于師弟、谷樂還有修院弟子們一起烤肉吃。
華紳家裡的生意經營涉獵的範圍很大, 除了兵器以外, 他的鋪子裡各種調料應有盡有,這次也帶來了不少, 極大地拯救了唐寧的味蕾。
估計是華紳這傢伙料想到軍中食物粗糙,給他們帶點好調料來調劑一下的同時,順便趁此機會宣傳一下自家的調料。
唐寧啃著鮮香麻辣的腿肉時,還不忘跟司無岫感慨道:“我覺得我們現在不像行軍打仗,倒像是出來郊遊的。”
營地前的年輕人們一片輕鬆歡騰的景象,甚至還有兩名弟子為了搶一塊烤肉而鬥法的,由於這兩人實力不相上下,最後他們鬥法無果,就去鬥酒,喝得酩酊大醉之際,他們早先盯上的那塊的烤肉已經落入別人的肚子裡了。
唐寧看得忍不住一笑,而司無岫則搖搖頭,覺得這兩人實在是有點蠢。
“阿寧若是喜歡,以後我經常帶你去遊山玩水,把整個月國都走遍,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司無岫道。
“好啊,那要是我想去月國之外的地方呢?”唐寧挑了挑眉,看著他。
“只要你想去,我都會奉陪到底,決不讓阿寧孤單一人。”司無岫看他的目光相當的寵溺。
唐寧笑著問他:“是你怕我孤單一人,還是你不想自己一個人?”
司無岫幫他把唇角上的肉汁抹掉,習慣性地舔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當然是我不願意自己一人,沒有阿寧,我就什麼也不是了。”
這情話說的,又是可以記錄到小本子上的水準!
唐寧抿抿唇,把剩下的腿肉塞進司無岫的嘴裡,雖然心裡又被司同學這番話撩到了,但臉上還是保持矜持,假裝很淡定地說:“咳,吃完這些,我們再多烤一點,給陛下和宗將軍他們也送一點過去吧。”
元帝雖然最近很佛系,但這不代表他的和顏悅色是對所有人的,自然不可能參與烤肉這種“與民同樂”的活動。
而書生必須隨身保護元帝,他倒是很想來,可惜只能眼巴巴地在遠處看著他們。
有一次唐甯老遠看見書生,仿佛見到他的哈喇子都流到地上了,怪可憐的。
司無岫從來不在乎元帝的感受,對此,他也只會說一句:“阿甯真是心地善良。”完全沒有一個字提到元帝或其他人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司無岫的眼裡只有唐寧,對別人愛答不理的事實在認識他們的人眼裡已經是很常見的畫面了,並且眾人也都習慣,所以就算是聚餐烤肉,他們也給唐寧二人留下了單獨的空間,可以讓他們說悄悄話。
如果只有司無岫一人,其他人或許壓根不敢叫上他,可是唐寧在,他們便知道不管司同學的臉色有多不好,也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的。
如果司無岫是一隻老虎,那麼在唐甯面前的司無岫,那就是只紙老虎。
烤肉將近尾聲之時,唐寧也吃得差不多了,一抹嘴巴就站起身幫著于師弟一起收拾烤架。
司無岫就在邊上看著他們忙活,常年冰冷的眼眸此時目光溫柔得不可思議,他喜歡看唐寧忙前忙後、額上臉上都是汗水的模樣。
尤其是忙熱以後,唐寧的兩邊臉頰還會變得紅撲撲的,讓人很想上去咬一口。
幸好唐甯並不知道司同學內心所想,不在旁邊幫忙也就算了,居然還在思考該從哪裡下口,真是太變態了!
司無岫看得專注,所以唐寧一皺眉,他就能第一時間發現:“阿寧,發生什麼事了?”
唐甯看向野地前方的樹林,眉頭皺得更深:“我感覺到有人正從那邊過來。”
自從唐寧在大規模使用馭靈術之後,他對這門聖級功法的掌握程度更上一層樓,凡是唐甯周圍的活物,都可以成為他馭靈的對象。
所以唐甯也逐漸養成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會分出一分神識附著到周圍的小動物身上進行戒備,若有人暗中埋伏,或者半夜偷襲,他都能從動物身上得到消息。
這次他將神識放在一隻螞蟻上,螞蟻小而容易操縱,但有個缺點——看不到來者的真面目,因為螞蟻太小,一棵草對它來說都是龐然大物,更何況是一個人。
因而唐寧通過蟻目看到的畫面都是挺模糊的:“粗略估計這一行不超過二十人,看衣服裝束也不像是刺客,需要跟大家說嗎?”
司無岫道:“自然是要說的,還要讓他們儘快收拾,回營地戒備。不管來的是什麼人,這個時候會選擇走這條路的,必定是沖著我們來的人。”
如今元帝要回京的消息已經在整個月國傳開了,不少勢力都在暗中觀察,大家都知道元帝的大軍會走哪條路,只要擋在路上的人都會被認為是聯軍的人。
正常人都會想辦法避開走上這條路,除非是從來不關心國事的人。
“你說得有道理。”唐寧點點頭,“我就去跟大家說,然後讓谷哥再去前面調查一下好了。”
營地前很快收拾妥當,兵士們也都武裝起來,在營地前站成一排,目不斜視,神情嚴肅。
谷樂很快就飛回來了,落在一根木樁上,對他們道:“這次來的都是武者,他們沒有刻意藏匿行蹤,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實力平平,不足為懼。”
連為首之人的實力都不怎麼樣,可見這二十多人也無法對他們造成什麼衝擊,唐寧總算是松了口氣。
只是他發現,司無岫的眉頭卻依然微皺,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怎麼了?”唐寧悄聲問他。
“沒什麼。”司無岫搖搖頭,反而對唐甯道,“阿寧的馭靈術似乎更加出神入化了,連谷樂去打探情況的都回來了,正主卻到現在還未出現。”
這說明,唐寧的妖力能夠在那麼遠的距離都能維持馭靈術,除了他的妖力深厚這一點外,他對馭靈術的掌握也已臻化境。
唐寧笑了笑道:“有你在,我也要盡力提升實力才行,若是無法配合你的需要,豈不是在拖你的後腿?”
“拖後腿怎麼了,我倒是希望阿寧能常常拖我的後腿。”司無岫用略微遺憾的口吻道,“這樣我就可以經常英雄救美,美人感激涕零,必會以身相許……”
唐寧剛要去捂住他又在亂說話的嘴巴,然而這次卻捂了個空,因為他的手被司無岫握住了,並放在自己唇邊輕輕親了一下。
溫柔的司同學簡直令人抵擋不住,看見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倒映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饒是心大如唐寧,也會不免心跳微亂,血氣上湧。
就在兩人互相凝視之時,之前已經被他們探查到行蹤的一行人也穿過了樹林,策馬來到林地前。
“堂兄。”
唐寧轉過頭一看,發現開口說話的姑娘,正是那二十多人當中率先站出來的司沉煙,司無岫的堂妹。
而在司沉煙的身邊,還有一名年紀比她稍小,五官卻和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年,那少年一臉陰沉,似乎對唐甯和司無岫沒有多少好感,甚至還隱隱有些敵意。
司無岫面不改色,目光淡淡掃過在場的人,最後鎖定在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身上,他正是谷樂探查回來時說的那個首領。
“我就猜到沒准我們還會見面。”司無岫嘲諷地笑了一下,“但沒想到會是這裡,司家主。”
唐寧驚訝得微微睜大眼睛,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司無岫的舅父,也就是司沉煙從前口中的“伯父”,傳說中司夫人的兄長。
司慕華去世後,他便收養了司無岫,把司無岫記在自己名下,從前在司家,司無岫還要稱呼他為“父親”。
不過司無岫從未開口這麼叫過,他連元帝都不想認,而這位舅父收養他又是另有居心的,他又怎麼可能認賊作父。
後來這位舅父成了司家的家主,具體的姓名原著裡不曾提到過,只用“司家主”一詞來代替。不過後來玉荷無意中當八卦跟唐寧說過,這位舅父名叫司庸權,人如其名,既庸碌又貪戀權勢。
聽見司無岫稱呼他為司家主,既非舅父也非父親時,司庸權的臉色便有些掛不住:“無岫啊,你現在翅膀硬了,年輕狂妄,單方面說要與司家斷絕關係,此舉實在是有些幼稚。你畢竟是司家人,又是記在我名下的,血脈是不容分割的,看在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的份上,你是不是還欠我一聲‘父親’?”
司庸權懷抱目的而來,自然不希望從一開始就落入下風,而且他第一個碰上的人就是司無岫,正好可以借司無岫來發揮。
他老早就想教訓司無岫一番,憑什麼輕描淡寫地就給司家、給他潑了一身的污水!以天湘修院的影響力,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這一兩年來司家人但凡出門都要被人指指點點。
尤其是當司無岫越爬越高,司庸權就算想去找他算帳,都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那個份量。
久而久之,司家的其他人也開始司庸權有怨言了,以前是他司庸權虐待、構陷司無岫,可別的沒這麼幹過的司家人卻也要承受同樣的罪名,受世人的指責,憑什麼?
司庸權的家主之位一度險些不保,最後還是族中長老念在他是司無岫的舅父,司慕華的兄長,未來這個身份或許還有用的份上,抱住了司庸權的地位。
司庸權是因為司無岫才得以繼續成為家主的,這一點他非但不覺得是沾了侄子的光,反而認為是一種羞辱。
所以當天下書局找上他,請司庸權代為與元帝談判的時候,他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天下書局是什麼樣的存在,那是一塊能夠影響整個大月帝國的金字招牌!天下書局選中他,那必定是他認為他有那個實力。
司庸權當了幾十年的家主,對於談判也有一定的心得。談判嘛,一開始就把氣場立起來,要在氣勢上穩壓別人一頭。
所以司庸權就挑了司無岫作為“立威”的物件,新仇舊恨加起來,他一定要逼著司無岫低頭。
不得不說,司庸權和他的侄女司沉煙不愧是一家人,連譴責別人的說辭也都差不多,無非是什麼“都是一家人”“雖然你有各種不好但我大度包容你”之類的。
唐寧撇了撇嘴,這真是一點新意都沒有。
何況司庸權還想逼著司無岫喊他“父親”,他親生父親就在這裡呢,司庸權這臉得有多大!
果然,司無岫還沒說話,聞訊而來湊熱鬧的元帝就懶洋洋地對司庸權道:“你知道他的父親是誰,還會想要讓他叫你父親嗎?”
司庸權雖然沒見過元帝,但從元帝身上低調奢華的衣袍,和雍容華貴的面容上就能判斷一二,他立即抬起袖子在眼角上抹了抹。
“回陛下,此事乃下官家醜,按理說不該外揚的。家妹其實是未婚先孕,也始終不肯將無岫父親的身份說出來,真是丟盡了我們司家的臉面。只是家妹臨走前把無岫託付給我這個兄長,讓我代行父職,下官便將他記在名下,盡心盡力將他撫養長大,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兒子來看待。如今無岫出息了,卻變得六親不認,乖戾陰狠,顛倒黑白,這全都是下官的錯,是我沒能教養好他……”
看起來是在內疚自責,又體現了他的愛護之心,司庸權心下冷笑,他就是要在元帝面前告司無岫一狀,看他還能不能繼續成為元帝的心腹,統領天狐軍!
一個六親不認,冷血無情的人,怎麼堪當大任?
只是司庸權完全沒想到他的話沒起到絲毫作用,元帝一開口,就讓他愣住了。
“既然你都說是你的錯了,你還有何顏面強迫一個不是你兒子的人叫你父親,是誰給你的臉面?”元帝的聲音依舊慵懶,卻令人無端地發寒,“明知家醜不可外揚,為什麼還要在朕面前抖落出來?”
“這……下官,下官只是一時情急,說錯了話……”司庸權只是低頭站在元帝面前一小會兒,就被帝王的氣勢壓得滿頭是汗,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一時情急,倒是能讓你在朕面前把你口中愛護有加的人抹黑,這個‘情急’倒是挺有意思。司大人是怎麼選上的官,你總這般‘情急’,還沒把你的上司都得罪光嗎?”元帝似乎覺得有點好笑,還笑出了聲。
司庸權嚇得心肝俱顫,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陛下,不、不是的,下官……微臣不敢。”
司庸權本來還背了不少臺詞,倘若元帝問起司無岫是如何顛倒黑白反咬司家一口的,他正好可以把司無岫“欺負堂妹”“偷走司家功法”“綁架堂弟”這些模棱兩可的罪名都安在司無岫的頭上。
他這一趟故意帶上了司沉煙、司沉炬姐弟二人,也是存著想用他們來刺激司無岫的心思。
只要司無岫露出破綻,他就會立刻抓住這一點不放,既能讓司無岫吃虧,又能完成天下書局交付給他的任務。
只可惜,司庸權精心準備的那些話都沒有機會說出來了,因為他成了在場的人當中第一個跪倒的人,周圍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連元帝都似乎在等他的解釋。
他想像了無數種反應,就是沒想到,元帝居然不按照他的思路走,反而對他進行嚴厲的問責!
而且這個問責十分嚴重,不光是質疑他做人有問題,還覺得他做官也有問題,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他身上的官職給擼掉了?!
司庸權身為世家權貴,身上也是有一官半職的,雖然只是閒職,但也是身份的象徵,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表明司家是被世家大族認可的一員。
當然,月國說到底還是以武為尊,除了司慕華以外,司家已經很久沒有出過丹級武者了,所以司庸權的官職也相當的不值一提。
司庸權把他的官職看得十分重要,但對於在場的其他人來說,就真的不算什麼。所以他擔心的擼掉官職之事始終沒有發生,元帝在取笑完他後,似乎就對他失了興趣,轉身拍拍司無岫的肩膀:“此人就交給愛卿處理吧。”
也不等司庸權回應那番挑刺的話,元帝就一臉悠然地走了。
唐寧懷疑他就是來看笑話的,但是因為司庸權那個“叫父親”的操作太騷了,才忍不住出來說兩句,沒想到司庸權秒慫,一點意思都沒有,這就又走了。
司無岫對這些人就更加沒有耐心了,他直接越過仍然腿軟的司庸權,冷眼看向司沉煙:“你們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司沉煙在幾次與司無岫的交鋒中都是被血虐的那個,這次要不是伯父找她過來,她是說什麼也不會來的,惹不起她還避不起這尊瘟神嗎?
好吧,確實是避不開。
於是司沉煙很爽快地在司無岫面前交代了:“天下書局找到伯父,讓他前來說服陛下同意休戰。”
司無岫瞥了她和地上的司庸權一眼:“如果公良野有心休戰,就不可能派你們過來了。”
司沉煙張了張嘴,其實她也早就料到,天下書局把司家人叫來就是為了添堵的,但被司無岫點破時,她仍是有幾分羞惱。
“是啊,你以為我自己想來的嗎?”司沉煙忍不住道,“但是縱然你現在身居高位,你也殺不得我們。兩軍交戰不殺來使,為了陛下的聲譽,你們一定不會這麼做的。何況我說一句不中聽的,沒准天下書局就是想等你火氣上頭殺了我們,正好可以作為一個把柄呢?”
“姐!”司沉煙旁邊的少年有些氣急敗壞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認為她對司無岫吐露得太多了。
就連司庸權也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捂住了她的嘴巴:“煙兒,你怎可胡亂說話!”
司沉煙甩開伯父的手,冷笑了一聲,沒有理會眾人,轉身就往旁邊的樹林走去。
這樣的司沉煙,哪裡還有半點她平時柔弱小白花的模樣,完全就是個任性的大小姐。
只是她可以一走了之,司庸權卻不可能離開,而司沉炬也留在了原地,看起來對司沉煙並不在意。
唐甯將司沉煙種種不對勁的地方都盡收眼底,給司無岫遞去一個眼神。
司無岫心下了然,暗中捏了捏他的手。
這點小動作自然沒有被司庸權看見,他是作為說客而來,還沒上談判桌就已經丟了面子,此時面對自己的親侄子,他再也擺不出架子:“侄……司將軍,最近幾天我們恐怕要叨擾陛下與各位,不知能否先讓我們進入營地?”
“我怎麼知道你帶來的人裡有沒有刺客,會不會危害陛下的安全呢?”司無岫淡淡道,“還是煩請各位就在營地外找個地方安置吧,反正大家都是住帳篷,在哪裡住不還是一樣?”
司庸權一張老臉脹成了豬肝色,他氣得手指都在發抖,可是在面對一臉淡然的司無岫時,他總是感覺自己低了一頭,再加上對面營地前那排妖兵還對他虎視眈眈的,他的心底不免也在打鼓。
“那……那好吧。”最後,司庸權也只好硬著頭皮道,“不知陛下什麼時候有時間,可以聽我將天下書局的停戰協議念完。”
司無岫淡淡道:“有什麼廢話不妨現在就說完。”
司庸權尷尬地笑:“兩軍交戰事關天下蒼生,就這麼隨便地說出來,似乎顯得不夠鄭重吧?”
“那你想如何鄭重,焚香禱告,再找個神棍跳一圈大神,最後再在議和書上簽下自己的大名?”司無岫隨口問。
“如果可以的話……”
司庸權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司無岫輕笑一聲打斷:“司家主以為,如今主動權是掌握在誰手上的?”
仿佛一盆冰冷的水澆下來,澆滅了司庸權野心的火焰,澆滅了他的妄想,提醒了他一件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他的親侄子,而是親手擊碎聯軍一次又一次陰謀的“戰神”。
也是讓天下書局的大好形勢就此斷送,還令天下書局不得不妥協求和的不世出的天才!
司無岫剛才一直在冷眼看他演戲,司庸權原本是一心留意著元帝的反應的,可就在這盆冷水澆下來之後,司庸權忽然發現,其實司無岫的氣場始終都在,自己一直都在下意識地觀察司無岫的臉色。
想到司無岫那時冷漠寒涼的眼神,司庸權就更是無端地渾身一抖,就連身邊的司沉炬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伯父?”
“我……我能問一個問題嗎,你的父親究竟是誰,無岫?”司庸權忽然開口問。
“母親既然沒有說,我自也沒有義務告訴你。”司無岫冷冷勾唇,拉著唐寧的手往回走,並吩咐營地前的妖兵,看緊司家人。
“是,將軍!”
妖兵們雖然並不清楚司無岫與司家人之間的恩怨,但是他們也不笨,這個老頭一看就是奸臣的面相,還惹得妖後殿下不愉快,他們必須要為妖後漲回面子來!
整齊劃一的喊聲中隱隱帶上了妖力,聽入耳中更令人膽顫,仿佛耳膜都會被震碎。
有幾個司家的下人承受不住,當場腿軟倒地,其餘的人臉色也都有些畏懼。
司無岫能讓這群兇狠的兵士都如此心悅誠服,說明他的那些傳聞都不是虛傳!
而司庸權更是驚得睜大雙眼,他想到了元帝對自己的態度,又在心裡對比了這二人的面容……一個無法說出口的猜測躍然浮現在腦海裡。
他嚇得呆站在原地,冷汗直流,連身邊的人在說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
另一邊,唐甯和司無岫進入營地後,卻並沒有去見元帝,也沒有回到自己的帳篷,而是繞了一個圈子後,便避開司家人,溜進外面的小樹林裡。
林中光線昏暗,人影混在樹影中,肉眼實在難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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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林中找人這種事,對唐寧來說卻不是什麼問題,因為樹林裡天然就有他的“眼線”。他拉著司無岫一路往深林中走去,輾轉了好幾條路,準確地找到了藏在樹後的少女。
“司姑娘,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們說?”唐寧開門見山地問。
這少女正是剛才“負氣離開”的司沉煙,此時她的臉上哪裡還有半分怒氣衝衝的模樣,只有一臉冷漠:“是。”
唐寧之前就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了,司沉煙就算再蠢,也不會在生氣的時候把司家人的目的主動曝光,從前在沒跟司無岫杠上的時候,她依靠那副柔弱的外表還是騙了不少人的。
簡單說來,生氣時說漏嘴這種事,毫無心機的胡喜雲小姑娘有可能幹得出來,放在司沉煙身上卻是絕對不可能的。
乍看之下她是在說氣話,其實她透露的每一句話都是一條重要的資訊。
比如她間接承認了司無岫的那句“天下書局不是有心談和”,再比如她親口說的“如果司無岫殺了司家人,就會成為一個把柄”。
司沉煙離開時,還特意看了唐寧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光,像是給他暗示。
所以看見她走進小樹林之後,唐寧就立刻分出一絲神識,附著在離她最近的生靈身上,一路跟蹤她的形跡。
哦,順帶一提,那時唐寧選擇的生靈是司沉煙走過一棵樹時,樹葉上趴著的毛毛蟲。
此時這毛毛蟲依然掛在她的衣服上,不過她沒看見,唐寧也忘了提醒她。
司沉煙簡潔地對他們道:“你們要小心司庸權和司沉炬。”
“司沉炬?那不是你親弟弟嗎?”唐寧微微皺眉。
“自從上次他遭人綁架之後,我心裡就沒再把他當兄弟了。”司沉煙神色略顯麻木,像是對一切都心灰意冷了一樣,“我被至親灌下毒藥,他們為了讓我救弟弟無所不用其極。對他們來說,只有司沉炬是重要的,而我不過是次要的。”
唐寧有點同情她,本想說兩句安慰的話,卻見她眼中閃爍著恨意的火焰,目光陡然間變得有神:“所以我要報復司家,他們越在乎的東西,我就越是要親手毀掉!”
“你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司無岫憐憫地看了她一眼。
“對,我是仇恨他們,可我甘之如飴。”司沉煙似乎覺得把司家人出賣之後令自己暢快了不少,她甚至還笑了一下,神情恢復了些許婉約嬌柔,“你受司家人欺負這麼多年,難道你就不想報復他們?”
司無岫緩緩搖頭:“我何必為了一群註定自取滅亡的人費心。”
以司家人貪婪自私的作風,不用他在旁煽風點火,他們自己很快就會完蛋。
就像這一回,天下書局找上司庸權,他竟還覺得這是一件美差,辦成了就能名揚天下,成為千古佳話。
“我和你不一樣。”司沉煙咬了咬下唇,“你是天之驕子,已經離開了司家的泥潭,而我只能繼續受這些齷齪之人的擺佈,所以我不甘心!”
“你甘不甘心與我無關,路是你自己選擇的。”司無岫略有些不耐煩,“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們也不想繼續聽你發牢騷了。”
“慢著!”司沉煙緊握雙拳,收斂好情緒,鄭重地對他們道,“在出發之前,司庸權曾與司沉炬秘密商量計畫著什麼,好像是在計畫進入你們營地之後的行動,你們千萬要當心。”
唐甯訝然地看向司無岫,幸好他當時就沒讓司家人進入營地,他們果然有所圖謀!@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你知道他們的具體行動是什麼嗎?”唐寧問她。
司沉煙緩緩搖了一下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們談話時都是關在屋子裡說的,我聽不清。不過……”她重新抬眸道,“司沉炬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只要是他見過的東西,不管多小,隔幾個月後他都知道那東西會放在哪裡。”
“你認為他們密謀的行動,會用到司沉炬身上的特殊之處?”司無岫沉吟道。
“我也只是猜測。”司沉煙道,“但伯父的性子我還是比較瞭解的,除非必要,他不會讓司沉炬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參與計畫,搶奪自己的功勞。他必定是有用得到司沉炬的地方。”
“我明白了。”司無岫點點頭,看向她,“欠你一個人情,有任何需要,可儘管跟我說。”
司沉煙幾乎想都沒想,就道:“那事成之後,你們就把我送到海外,去一個司家人找不到我的地方!”
“你確定?”司無岫眸光深沉。
“確定。”司沉煙用力點頭。
她也不是沒想過像司無岫那樣投靠軍隊,憑藉戰績自立自強。可是當初綁架司沉炬、害她被迫吞毒的人就是宗文俊,司沉煙和他有仇,不可能投入他的麾下。
而司無岫的天狐軍就更加不可能了,司無岫就算對她沒有恨意,司沉煙也會覺得彆扭,何況司無岫估計也不願意見到自己。
至於其他三軍,白虎軍平定西北後正在裁減兵士,另外兩軍的將軍都跑了,更不用想。
所以還是去海外吧,至少外面沒人認識她,一切還能重來。
“好,我答應你。”司無岫最終對她道。
“多謝你,無岫堂兄。”司沉煙也對他微笑了下,這一聲堂兄大概是她這麼多年以來,唯一一次發自內心的稱呼。
跟唐甯和司無岫秘密談完後,司沉煙便與他們告別,像沒事人一樣回到了司家人的營地。
而唐寧二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唐甯看著司無岫道:“你猜到這回天下書局又在密謀什麼了?”
“聽到司沉煙說她弟過目不忘,我大概就猜到了。”司無岫道。
“是什麼?”唐寧用手肘捅捅他,“別賣關子,趕緊說。”
“等明天,讓元帝跟他們簽個停戰協議,估計就知道了。”司無岫微微勾唇。
“等明天,等明天,還說不是在賣關子?”唐寧瞪了瞪眼。
司無岫笑著在他唇上親了一口:“阿甯莫急,好戲是要慢慢等的。”
也不知道司無岫是怎麼跟元帝說的,第二天,元帝居然還真的出現在議事的帳篷裡了。
司庸權和司沉炬也在,他們沒帶其他人進入營地,就連司沉煙都沒有來。
當司庸權將長長的一卷停戰書念完後,元帝闔著眼睛,一副快要睡著的模樣。
“陛下……陛下?”司庸權縮著脖子小聲喊他,提醒他簽字蓋章。
元帝這才睜開惺忪睡眼,身後的書生恭敬遞上一隻巴掌大小的錦緞盒子,他打開盒子拿出印璽,往紙上重重一蓋:“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沒有了。”司庸權看見印璽時,眼睛倏然放光,雖然他很快收斂起來,但還是沒能逃過唐寧的眼睛。
“和約既成,微臣也該回去給書局一個交代了。”司庸權裝作若無其事道。
“那你們快滾吧。”元帝擺了擺手道。
司庸權與司沉炬馬上將紙張卷好,快步離開帳篷。走出營地前,伯侄倆對視一眼,露出欣喜的表情。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就在他們走後不久,唐寧便直接在元帝面前戳破了司家伯侄的意圖:“他們想盜陛下的印璽!”
他看得清清楚楚。
這對伯侄為何非要堅持與元帝見一面,看他親自簽字蓋章?什麼和約都是幌子,他們就是為了偷印璽而來,為了名正言順地讓元帝掏出印璽,從而確定印璽裝在什麼盒子裡,又被放在了誰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456:是時候坑一把天下書局了。
糖:我就靜靜看你們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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