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林生髮了會兒呆, 抬起手機想要給紀曜禮打電話。
這時,手機忽然進了一條彩信消息。他頓了下,現在社交軟體這麼普及,很少還有人用彩信來聯繫了。
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許是廣告推銷吧。這樣想著, 林生準備把這條彩信刪了, 卻手滑不小心將其點開—
酒店泳池邊, 穿著泳褲的周憶瀾,上身濕透,身上披著快長浴巾, 仿佛剛從水裡出來, 伸手拉著紀曜禮的外套,眼裡露著哀求。
紀曜禮垂頭,看著周憶瀾拉著自己的手, 看不清神色。
只看得出這照片是偷拍的,碧藍池水, 波浪上印著星點燈光, 滿是春色的樣子。
林生握著手機,盯著這張照片看, 許久都沒有反應。
良久, 他給這個陌生號碼, 撥了一個電話, 對方接得不快不慢, 卻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林生的聲音沒有感情, “周憶瀾,我知道是你。”
對方依舊沒有說話,只能聽到均勻的呼吸聲。
林生說:“我們見一面。”
……
紀曜禮給林生準備輪椅的時候,也順便備了一副拐杖,一個人坐輪椅多有不便,林生忍著腳踝痛,慢慢爬下床,適應了會拐杖後,拉開房門。
保鏢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外,林生的語氣平常:
“見個人。”
保鏢沒有過問,抬腳準備跟上。林生落下一句:
“不許跟著。”
然後慢慢拄著拐杖乘電梯而下。保鏢面露猶豫,但記得紀曜禮臨走前吩咐,一切聽林先生的安排,他只好停下腳步。
林生到樓下,讓酒店前臺幫自己叫了輛車,和司機報上周憶瀾剛在電話裡說的位址。
然後他便把目光移向窗外。
周憶瀾再沒有和節目組一起住在民宿,畢竟出了那樣的事,整個節目組的氣氛都不太好,他再待在那裡只會讓火焰愈燃愈烈。
最後計程車在一輛五星酒店前停下,林生問了替他開車門的服務生,找准了方位,直奔後面的露天泳池。
剛進入泳池的門,就瞧見坐白色躺椅上坐著的周憶瀾。此時他還穿著照片裡的泳褲,不過上身罩了件緊身高領的白色潛水服。
紀曜禮並不在他身邊,應該已經離開,站在他旁邊的是一個白胖的小夥子,林生對這人有印象,是周憶瀾的經紀人。
周憶瀾背對著自己,林生只能看到這經紀人的嘴一張一合,“憶瀾,紀總既然來找你了,你就跟他和好吧?相互給個臺階下得了,一直鬧下去兩個人心裡都不舒服。”
林生捏著拐杖的手用力。
經紀人:“紀總待你不錯了,《蛇妖傳》主角都是他給你爭取來的,你要是沒和他鬧彆扭,現在哪有林生這人插進來的事?明明是你和紀曜禮認識在前,紀總還拿和他結婚氣你,這算什麼事啊?找來找去,不還是找了個和你長得像的?”
林生的身體晃了晃,恍然想起,這些年總是若有若無地聽到,周憶瀾身後有大人物撐腰,所以這大人物就是……
周憶瀾:“我也有心彌補,可我和他之間誤會太深,一時半會他也不願原諒我。”他彎下腰,捂住自己的雙目。
林生的拐杖在地上劃出“呲拉”一聲響。
周憶瀾和經紀人猛地回頭,後者面露尷尬的神色,“林生,你都聽到了?”
周憶瀾的神色複雜,“算了,本來就是準備告訴你的,聽到也無妨。”
林生的手在細微地顫抖,他面無表情地走近,在和周憶瀾只有半臂的距離停下,忽地鬆開右手的拐杖,然後用力地朝周憶瀾的臉上一勾拳,幾乎使出了他渾身的力氣,周憶瀾瞬間被揍倒在地上,半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憶瀾!!”經紀人高呼,忙跑過來扶他,同時沖林生大喊:
“你這是幹什麼?!”
林生的語氣冰冷,“這是替小五揍的,周憶瀾,你實在是太人面獸心了,竟然做得出這樣狠毒的事情!”
經紀人指著他的鼻子,一臉憤怒,被周憶瀾攔下, “你先出去吧,我和林生好好聊聊。”
“可……”經紀人不放心。
但他看到林生一條腿不行,周憶瀾應該吃不了虧,警告了林生兩句,便離開了。
周憶瀾坐在地上,並沒有起身,擦了一下嘴邊被林生揍出的血。然後,他笑了起來:
“林生,厭惡我是吧?我也一樣厭惡你。我的男人你要搶,我的狗你也要搶,偏生這只狗還那麼沒有眼力勁,還留它做什麼呢。”
我的男人,這四個字,徹底的激怒了林生,他揚起所剩的一個拐杖,作勢就欲砸到周憶瀾的腦袋上。
周憶瀾的神色憐憫,“是不是很氣憤?做我的替身,這件事對你來說,確實不太公平,可紀總這人有多固執,你知道的,他對我的執念太深,無可奈何,才轉接到你的身上。”
林生的手一僵。
周憶瀾揉了揉嘴角,“裝得再真,假的還是假的。林生,你難道沒有覺得過,紀總對你的感情,來得太突然了嗎?”
林生情不自禁地咬緊嘴唇,一開始,他確實想過,突如其來的婚姻,還有紀曜禮莫名其妙就對他好了,而且無盡地包容,不求回報的付出……
周憶瀾將他的神色都盡收眼底,睫毛顫了顫,接著似在訴說心底的心事,“我和紀總,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感情一直很好,我一個草根出身,怎麼可能進《蛇妖傳》劇組,還出演主角,當然是紀總幫了忙的緣故。”
《蛇妖傳》劇組發生的事,一直是林生心中的一道坎,現在周憶瀾卻說,這個坎和紀曜禮也有關係?
周憶瀾看著怒視著自己的林生,攤了攤手,“你不信?可以去問《蛇妖傳》劇組人員,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林生覺得自己的呼吸仿佛停滯。
忽地,周憶瀾抓住了他的褲腳,眼眶都紅了,“要不是,我和紀總鬧了些矛盾,我們還會一直恩愛下去,那什麼,我胸口的紋身你看過了的吧?我愛他,林生,是他做得不對,我和他之間的事,不該將你摻和進來。”
周憶瀾深吸一口氣,“我差點就放棄了,我原以為他再也不想見我了,畢竟我曾經給他的傷害太深了……可是林生,沒想到他剛才忍不住來找我了,我覺得我和他還有可能。我求你!求你!能不能把紀總還給我?”
林生嫌惡地踢開他抓著自己褲腿的手。
周憶瀾又粘了上來,“我知道你氣紀總利用你,我替他道歉,林生,求你原諒我們,也放過我們吧!只要你答應,我什麼東西都可以不要,人設?名譽?我通通都可以拋棄!道歉,我給你道歉,為冒名頂替你救人的事道歉,對不起!需要我發澄清微博的話,現在就發!”
林生冷笑,“周憶瀾,你的名聲已經爛臭了,這時候才想著澄清,你的主意算盤打得真不錯啊。”
周憶瀾的聲音悲苦,“那要我怎麼樣,你才願意把紀總還給我?你心裡也不好受吧,林生,拍戲的時候演我的替身,生活感情裡還要我當我的替身。”
林生一副氣極的神色。
周憶瀾眼珠子轉了轉,“林生,你答應我,我將你送到國外去,衣食無憂,你想繼續當演員也可以,只要你不再插足我和紀總的感情,什麼條件都可以,到國外去吧,眼不見為淨,不然你日日見著紀總,不會心煩嗎?”
“去國外?”林生反問。
周憶瀾似捉住機會,“是的,所有事情我都能給你準備好,去過快活日子吧,當別人的替身多麼憋屈啊,可只要你走了,大家就都好了。你也喜歡紀總的吧?為什麼不成全他,為什麼不成全我和他?”
林生失神地望著他,似為他的話所動。
周憶瀾心頭一喜,正欲繼續說話,不想面前的林生,卻笑了起來。
並不是氣極反笑,而是當真覺得好笑似的,笑咧開了嘴。
周憶瀾神情古怪地看著他。
林生捧著肚子,“周憶瀾,你的演技真是不錯,我差點都要當真了呢。怎麼樣?我剛才的演技也不差吧?”
周憶瀾的臉色發黑,“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林生漸漸收了笑容,目光冷硬地看著他,“簡單來說,就是你剛才說的話,我一句也不信。”
周憶瀾渾身一顫,末了點點頭,“也是,正常人都沒法接受這樣現實。”
林生看他還在嘴硬,搖了搖頭,“聽你說了這麼多,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觸,倒是有了點別的思路,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周憶瀾緊抿著嘴唇,面色倨傲,什麼話也沒有說。
林生掀了下唇角,“我覺得,你倒更像我的替身,你說呢?”
周憶瀾面色一白,“你胡說什麼?”嘴裡這樣說著,眼睛卻開始不住地往睡眠上瞟,似在計算林生和泳池的距離。
林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歹心,“我胡說?”
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親昵地道:“紀哥哥,我在胡說嗎?”
周憶瀾如同當頭棒喝,視線黏在他的手機上,發現螢幕顯示已通話了二十分鐘,應該是從林生到泳池時,這電話就開始打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紀曜禮的聲音帶著盛怒,“周憶瀾,你這是在找死。”
周憶瀾先是一震,隨即目光有些呆滯,他瞪著林生,眼裡帶著怨恨和嫉妒,“你竟然框我!!”恨意到了極致,但林生正在通話中,他心頭的惡意還沒有開始實施,就被生生掐斷了。
林生彎腰撿起剛才被自己扔了的那根拐杖,“你運籌帷幄這麼些天,不就是等著這一刻嗎?我只是在配合你的演出而已。”
紀曜禮溫柔又不耐的聲音響起,“生生,回來吧。”
林生二話不說地轉頭就走,身後是周憶瀾憤恨地怒吼,還有拳頭砸地的悶響。
林生在回程的途中,接到在醫院女編導的電話,說小五目前情況穩定,無需再擔心。掛了電話,他吐了一口氣,對司機道:
“師傅,麻煩您開快一些吧。”
他現在,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問紀曜禮。他現在,也特別特別想看到紀曜禮。
今天的夜色不錯,頭頂高懸的月亮身邊,可以窺見一顆明亮的星星。
計程車開到溫泉酒店門口,停穩的那一刹那,副駕駛座的窗戶外伸進來一隻手,將鈔票遞進,然後迅速拉開後座門,將林生給抱了出來。
紀曜禮摸遍他的身體,生怕他哪裡受傷,又去看他的腳,還好沒有腫脹。他拽著林生的手腕,很是後怕地把他摟到自己的懷裡:
“你真是胡鬧,一個人受著傷,還到處亂跑。”
林生掙了掙,低頭看他腳上的鞋子,一只是自己的皮鞋,另一只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一看就是剛才出門時太急了,穿錯了。
林生皺眉,“為什麼不在房間裡等我,還要跑出來?”紀曜禮拽得太用力了,他的手腕有些疼。
“怕你真的信了周憶瀾的那些鬼話,怕你中途跑了。”紀曜禮的聲音沙啞,“剛才我一直在後悔,應該去接你的,你要是真信了我怎麼辦,你要是不願意回來了我怎麼辦,你要是……”
林生摟著他的脖子,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傻不傻,我不是回來了嗎?”
紀曜禮打橫把他抱起,快步往房間走去,進門時吩咐保安,任何人都不許來打擾後,將門鎖上。
林生耳邊是紀曜禮沉著有力的心跳。
林生喉結微微攢動,伸出手指,從他的額頭,滑到立挺鼻樑,再到柔軟的唇峰上。
紀曜禮捉住他的手,背到他身後,把他放在床上,忍耐似地只在他額頭落下一吻。
他厚重的呼吸打在林生的臉上,“有些話我想和你說清楚,我等不及了。”
“紀哥哥。”林生仰著頭,輕喚了他一聲,“我是個不怎麼機靈的人,還經常犯迷糊,但在信任你這件事上,從未有過動搖。”
紀曜禮望著他的視線變得灼熱。
林生拍了拍他的腦袋,像在哄一隻躁動不安的金毛, “所以紀哥哥別怕,我哪也不去,我就在這,我們把所有的事說開好不好?”
紀曜禮情不自禁地含住了他的唇,沒有過多地停留,齒間溢出一個“好”字。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嗯。”
“剛才為什麼去見周憶瀾?”
提起這個人的名字,紀曜禮的瞳孔中劃過厭棄:
“因為你睡著的時候,我接了安謙打來的電話……”
兩個小時前—
紀曜禮出現在周憶瀾所在的酒店,由服務生親自帶到泳池邊,彼時周憶瀾正在游泳,經紀人提醒他紀曜禮來了後,連忙從水裡鑽了出來。
周憶瀾喜出望外,把濕漉漉的手在毛巾上擦乾,抓住紀曜禮的袖子,“紀總,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紀曜禮看了眼他抓著自己的手,眉頭深皺,然後大力擲開他的手,下一瞬用力扼住他的喉嚨,“是啊,我是來看看,到底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碰我的人。”
周憶瀾的雙眼瞪得老大,又因為呼吸不暢,憋得臉通紅,試圖掰開紀曜禮的手,“紀、紀總,你在說、說什麼……”
紀曜禮手上的力氣加大,似要擰斷他的脖子,“跨年晚會,那個把帽子不小心飛到林生身上的伴舞,是你派的吧?”
周憶瀾眼裡寫著驚恐,呼吸不過來,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紀曜禮的眼裡滿是怒火,“我看你當真是活膩了!”
站在遠處拍照的經紀人,忙跑過來,求情,“紀總,紀總,求您放手!!紀總!”
後來周憶瀾被經紀人救下,半跪在地上喘著氣,紀曜禮掏出手帕,非常用力地擦著手:
“周憶瀾,你竟然敢偷我心愛之人的皮囊,我會讓你變回最骯髒的老鼠,人人喊打是你自找的。”
周憶瀾埋著頭的眼裡,滿是怨毒。
紀曜禮離開的時候,找到了垃圾桶,把手帕扔了進去。
回程的路上,安謙一直從後視鏡裡偷看著他,紀曜禮知道他為什麼看著自己。今天這事,若換成結婚前的他,他會用無數種辦法叫周憶瀾身不如死,而今他的手段和鋒芒都藏了起來,因為他心裡有所顧忌。
再也不是那個形單影隻的一個人,他還有人要守護。
“再開快些,林生還等著我。”
可是回到酒店房間的時候,等待他的只有已經涼透了的床,保鏢說林先生出去了,不知道去見誰。
紀曜禮等了五分鐘,越等越覺得心難安,仿佛有一根鐵銹攪著他的腦袋,讓他不得安寧,這種感覺特別不好,他痛駡了保鏢一頓,然後準備給林生打電話。
卻沒想到林生自己把電話打來了。
紀曜禮立刻接聽,想問他在哪,聽到的卻是周憶瀾和經紀人的對話,再就是周憶瀾和林生的對峙……
此時,林生滯了下,原來那周憶瀾早在跨年晚會的時候,就對自己下手了。這人真的有心機,也很可怕,竟然能隱忍這麼久。
這次竟然還算計這麼久,說出那些話,來挑撥他和紀曜禮之間的感情。
他的呼吸和紀曜禮的呼吸交織,任誰也沒法將他們分開。
林生望著他的五官輪廓,“紀哥哥,或許我們小的時候,見過嗎?”
紀曜禮眼裡的情緒加深,“你記起來了?”
林生搖頭,“那時候我一定很小吧,沒什麼印象。”
紀曜禮撫摸著林生的臉頰,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個問題,“那為什麼在去找周憶瀾的路上,給我打了那個電話?”
如果你沒想起我們的過去,又為什麼能這樣無條件地信任我。
林生抬起嘴角,朝他笑了笑,“紀哥哥,我以前無意間看到你給我的微信備註,但只掃了一眼,沒怎麼記住,可是剛才在路上,我忽然想起來了。”
紀曜禮垂眸,溫和地看著他。
“是舒必利。”
舒必利,治療抑鬱的處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