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顆狗頭

　　章子墨的目光在後視鏡裡很久， 直到宋初完全消失不見， 他才將目光收回，神色有些不自然。

　　洛元青根本不想理他，只是在心裡和999瞎貧嘴，心情很愉快。

　　999道：“宋初剛才好像是故意跑出來是膈應你的。”

　　洛元青樂呵呵地道：“誰膈應誰啊？小白蓮想讓章子墨留下， 又彆扭不肯開口， 章子墨腦子不會轉彎當真就走了。我看他比我膈應多了， 還出來吼這一嗓子， 你看看他那要哭要哭的樣子，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999又說：“這好像不太符合宋初的行為邏輯，按照宋初以前的行為模式來推斷， 他應該不會，也不敢做這樣故意膈應你的事情。”

　　“宋初應該感覺到了章子墨這段時間的變化，他的心態自然也在跟著變。我說了， 善良是一種選擇，我們可以看看，宋初究竟會怎麼選擇。”洛元青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處，接著說， “嗨，和我同名的哥們兒， 你現在有知覺嗎？要是有的話， 你就應該好好看看，你多年來護著的單純善良的弟弟，究竟會做些什麼選擇。”

　　自然是沒有人給他回應， 而999也無法解答原主是不是有知覺這個答案。

　　洛元青繼續沉默地開車，完全不管章子墨的坐立不安。

　　很快，二人達到了宴會場，先去洗手間整理儀容，而後才去宴會廳。洛元青對著鏡子調整自己的襯衣，也終於對章子墨說了今晚第一句話：“精神點，一會兒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章子墨轉頭去看洛元青。

　　今天的晚宴是京大校友們的聚會，並非太過正式的場合，因此他沒有穿得特別嚴肅，而是穿了一件藏藍色的金絲絨雙排扣西裝外套，腰掐得非常細。他沒有系領帶，但還是規矩地將襯衣紐扣扣到了最上面。

　　不過這時候，洛元青需要整理自己的衣領，便解開了第一顆紐扣，他仰起頭，隱隱綽綽地能看到一點兒鎖骨。

　　章子墨的目光黏在了那襯衣一點兒開口的地方，直到洛元青將衣領整理好，又重新扣上了紐扣。

　　章子墨頗為失望，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目光。心中隱約在想，最近是不是太過關注洛元青的樣貌了。

　　洛元青注意到了這目光，回頭莫名其妙地看了章子墨一眼，章子墨立刻收回眼神，乾咳一聲，沒話找話地說：“一會兒早點回去。”

　　說完這句話，章子墨又想到了宋初說的那句“我等你”，他一下有點慌，怕洛元青也聯想到那裡，急忙又找補說：“我不喜歡這種場合。”

　　洛元青瞄了他一眼，轉頭就往會場的方向去。

　　一進入會場大門，洛元青臉上就帶上了標準的露八顆牙式微笑，遊刃有餘地同各種人交際，章子墨還算是有分寸，乖乖跟在他的身邊，當好一個花瓶擋箭牌。

　　有章子墨在，那些企圖勾搭洛元青的人倒是消停不少。

　　與一群人寒暄了一陣之後，洛元青拉了拉章子墨的胳膊，說：“我帶你去認識一個人，你叫他於總就行，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你不要亂說話。”

　　章子墨還沒有應聲，洛元青就把他拽走，帶到了一個頗為儒雅的中年男人身邊。章子墨一看這人就十分驚訝，洛元青要給他介紹的於總，居然是圈內頗有盛名的製片人。于總對電影事業有著崇高的理想，很願意培養新人導演，但等著於總提拔的新人太多了，章子墨根本沒有途徑去認識於總。

　　沒想到在京大的校友會聚會上，居然能和於總見面。

　　洛元青和於總聊了起來，對方顯然對洛元青印象不錯，因而洛元青順勢將章子墨介紹給他的時候，他也保持了和顏悅色。

　　接著章子墨和於總就聊了起來。章子墨的確是個有才華也有想法的年輕人，很快贏得了於總的好感。

　　洛元青安靜地退到一邊，讓這二人愉快地繼續聊。

　　其實在原主的上一世，他不知趣地在七夕這個日子讓章子墨陪他參加聚會，也是想將章子墨介紹給於總的。

　　999觀察了一會兒章子墨，說：“宿主，我覺得，你不像是在為原主復仇。”

　　洛元青道：“我的確是在復仇。你看過原主的記憶，應該知道，就算是現在我不介紹他們認識，之後他們也會在別的機會下認識。小王八雖然又渣又賤，但真的有才華，早晚會得到於總的賞識。所以還不如由我來介紹，這樣他以後永遠都覺得欠我這個恩情。”

　　999明白了，說：“章子墨感覺到了你的良苦用心，對你的好感度在上升。”

　　“還會上升的，不過誰稀罕他的好感？”洛元青滿臉嫌棄地癟嘴，道，“我只需要他被爆頭。”

　　章子墨完全不知道洛元青心裡的真實想法，在和於總聊天的間隙，好幾次看向洛元青，眼神裡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

　　一會兒，一位金融系的學姐過來要給洛元青介紹個人，洛元青給聊得正好的于總和章子墨說了一聲，理了理衣裳就過去了。

　　洛元青知道學姐要給他介紹的人是誰。

　　天利科技公司現任執行總裁、時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京城名門閨秀最想嫁的鑽石王老五——時辰。

　　在原主的上一世，也在今晚和時辰見面了，而且還聊得很好，互相交換了名片。

　　天利科技最近正在和另一家電器公司產生了智慧財產權糾紛，時辰對公司的律師團隊不滿意，正在尋找更合適的優秀律師，原本和原主這一晚聊得不錯，也有意向繼續合作，約了個時間詳談。

　　但在那天之前，原主和章子墨因為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又鬧得不愉快，章子墨把原主給弄傷了，然後丟下原主離開。原主發了高燒，第二天暈了半天，趕到天利科技時，與時辰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

　　時辰認為，原主沒有時間觀念，並不值得信任，於是這一次的合作就這樣告吹了。

　　後來天利科技的官司也沒贏。

　　這是原主心中一個非常大的遺憾。畢竟這幾年國家一直在發展實業，對智慧財產權自然也萬分重視，原主要是能拿下這場訴訟的勝利，那絕對能令他的事業再上一個高峰。

　　結果因為和小屁孩吵架就毀了，那真是令人憋屈。

　　這一次，無論如何洛元青都不會讓這樣的遺憾重演。

　　正想著，學姐已經將洛元青給帶到了時辰身邊，洛元青看到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高大背影，一瞬間有些恍惚。

　　那寬肩窄腰大長腿的背影，很像一個記憶裡的人。

　　洛元青有些緊張，很想看到那人的臉，但又很害怕看到。只不過，不管他怎麼想，那人還是很快回過了頭。

　　那是一個英俊的男人，眉眼間有些冷冽和貴氣，好看得過分，卻不是洛元青想像中的樣子。

　　可洛元青還是覺得很奇怪，他好像還是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種讓他熟悉的感覺。

　　999在這個時候提醒洛元青：“宿主，你的心率過快，有點不正常，我在資料庫中查到，人類做出求偶行為時，會有類型的生理反應。”

　　“……”洛元青被999一本正經的描述雷到了，快速說，“求什麼偶！你覺得我是那種沒有節操的人，看到誰長得好看我都會撲上去嗎？！”

　　999還沒有回答，洛元青又道：“對，我是的。”

　　999：……

　　洛元青接著說：“但是這次肯定不是因為我，我在原主的記憶裡見過時辰了，當時我也沒有這些反應啊，所以肯定是原主。他經過了上一世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應該對小王八失望了，轉而喜歡時辰這樣成熟優秀的男人，這很正常。”

　　999也無法判定洛元青的話是不是真的，只好真實地記錄了各項資料。

　　這時候，學姐對二人的互相介紹也完畢了，時辰很禮貌地對洛元青笑，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洛元青輕輕地握上去。那手掌上有些微涼的觸感，讓洛元青有些說不清的彆扭。

　　很快，時辰出聲，道：“你好，我是時辰。”

　　洛元青回應了一句：“你好，我是洛元青。”

　　從交換名字開始，二人便愉快地聊了起來，時辰是個話少的人，但的確是個很適合聊天的物件，他家境優渥，自身條件也很好，見識廣學歷高有教養。雖然話不多，但洛元青隨便說點什麼他都能接的上，而且說的每一句，都讓人舒服。

　　只是這二人都是宴會廳的紅人，一直有各種各樣的人打斷他們，二人都對對方感到抱歉，只好互相交換了名片，決定下次再詳談。

　　宴會繼續舉行，氣氛一直非常好，距離結束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宴會的發起人走上了會場中間的舞臺，讓正在演奏的樂隊停下，宣佈即將開始京大校友會每次都會舉行的傳統節目——選三名校友進行文藝表演。

　　宴會發起人拿出了一個紙箱，箱子裡是今天參加宴會的所有校友的名字，她會隨意拿出三個名字來。

　　洛元青到這時候，已經喝了不少人的敬酒，有些暈了。本來沒注意這件事，可無意間發現章子墨和於總聊著的時候，又在往他這邊瞄，他突然冒出個想法，對999吩咐，把最後一個名字改成他。

　　於是，當發起人念出最後一個洛元青的名字時，全場一片起哄，那些把洛元青視為男神的學弟學妹們，嗓子都要喊得啞了。

　　洛元青鎮定自若地將手裡的酒杯舉起來，對大家點頭致意。

　　章子墨完全被人群之中的洛元青吸引了目光，頻頻看向這邊，好在和於總的交談也差不多到了尾聲，二人都起身走向舞臺，等著觀看表演。

　　前兩個校友瞎胡鬧似的給大家講了笑話、跳了個舞逗得大家開心，等到洛元青的時候，眾人也跟著起哄，想看他們的高嶺之花男神出糗。

　　連章子墨都緊張了起來。洛元青哪裡有什麼藝術天賦，唱歌魔音穿耳，跳舞同手同腳。

　　而洛元青自己確實鎮定自若，從容地走到鋼琴旁，恭敬地請樂隊老師暫且休息，而後他施施然地坐在鋼琴前，展開雙臂，起了個范兒。

　　“感冒藥。”洛元青呼叫999道，“現在給我把現場的燈光色彩角度什麼都調整好，一定要符合電影美學、黃金比例，讓今晚看過我的人，以後一想起“美”這個字，腦海裡就要浮現出我這張傾國傾城的臉。”

　　999深吸一口氣道：“宿主，你不要臉也得有個度。”

　　洛元青繼續說：“這是我送給小王八渣男的分手禮物，這必然在他靈魂深處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他的生命之中會有一個名為‘我’的遺憾。因為在這一晚之後，他永遠無法再擁有這樣的美好。”

　　999惡寒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宿主，求求你了，能閉嘴嗎？”

　　洛元青道：“行了，最後一句，把我現在獲得的點數，都換成記憶加強，全用在小王八渣男的身上。”

　　“花完？”999震驚地說，“宿主，系統點數關係到我的能量，你老是這樣一口氣花完，需要我為你提供説明的時候，我可能會力不從心。”

　　洛元青才不管這樣，財大氣粗地說：“沒事的，渣男的狗頭就是我們的移動金庫，需要點數的時候就瘋狂地錘就可以了。”

　　999拗不過宿主，只好照做。

　　一束柔柔的光從頂端照在洛元青的身上，將他無暇的白玉臉龐映照得更為奪目，這一瞬間，他周圍錦羅玉衣的人都變得黯淡無光，成為了他光芒下的虛影。

　　他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很快按下了第一個音符，然後，更多的音符從他的指尖跳出，組成了一首繾綣柔情的曲調。

　　明明是沒有多久之前，但對洛元青來說，其實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而這首曲子將洛元青的思緒拉回了上輩子，他彈得很動情，感情都從曲子裡流淌了出去，於是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沒有人一個人出聲，甚至連他們的呼吸都放輕了。

　　章子墨在看著洛元青，在那樣音樂和燈光裡的洛元青簡直美得無法形容，美得他想用一個攝像機將這一刻給記錄下來，又覺得連他的鏡頭都無法描繪這樣的令人心動的場景。

　　他定定地看著，深深地將這一幕印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

　　他沒有注意到，在這人群之中，有一道同樣炙熱而專注的目光，像是一雙溫柔的手，將洛元青渾身上下都輕輕地愛撫了一遍。

　　一曲終了，洛元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手指放在琴鍵上，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將自己的情緒緩過來。

　　台下的眾人安靜了片刻，不知道誰率先開始鼓掌喝彩，然後滿堂的掌聲都享樂起來，洛元青推了推眼鏡，矜持地給眾人道謝，然後一下臺就被人給圍攻了，一杯杯地給他敬酒。就連於總都迎了上來，問洛元青是不是這首曲子的創作者，他很想買這首曲子。

　　洛元青有些好笑，說：“難怪於總做的電影都大賣，您的確是有著很高的藝術鑒賞力。這首曲子很棒，但很可惜，這首曲子是我一個非常重要的朋友作的，我不能代替他做決定，將這首曲子賣給於總。”

　　於總的眼睛亮了亮，又說：“那方便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嗎？”

　　洛元青低下頭，眼神有些黯淡地說：“很可惜，他和我們不在一個世界，我已經沒辦法再和他有什麼交集了。”

　　於總一聽，便以為那人英年早逝，立刻露出了可惜的表情，連忙道了抱歉，也不好再繼續談這件事情。

　　而這個時候，章子墨的目光也暗沉了下去。

　　他並不知道洛元青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個朋友，更不知道洛元青是什麼時候學會彈鋼琴的。他突然有種感覺，洛元青真的是放下他，走到了另外一條路上，而且不打算再回頭看他。

　　章子墨心裡沒由來地一陣煩躁，快步走到洛元青的身邊，將圍在洛元青身邊的人都給擠開。

　　這些人還在給洛元青敬酒，洛元青上臺之前看上去就已微醺，這時候是真真切切地露出了醉態。章子墨正好以此為理由，提出帶洛元青離開。

　　洛元青往周圍看了一眼，看到在人群另一個中心，同樣被圍得嚴嚴實實的時辰。

　　時辰的目光正好也掃了過來，和洛元青剛一對上，章子墨就發覺了那目光裡的炙熱和光彩。時辰用嘴型說了句什麼，似乎是想走到洛元青的身邊來，無奈被太多人圍堵，他一時沒能走開，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洛元青。

　　章子墨心中警鈴大作，一側身擋住了時辰，一手摟住了洛元青的腰。

　　洛元青似乎是喝得有些迷糊了，有些疲憊地問：“怎麼？”

　　章子墨啞聲道：“你喝醉了，我帶你回家。”

　　洛元青還沒回答，就被章子墨給架著走了。

　　回公寓的路上，洛元青一直很安靜，一是在醞釀分手的悲涼氣氛，二則是真的喝的有點多，暈了。章子墨將車停好架著洛元青到了公寓門口，洛元青都沒有睜開眼睛。

　　洛元青的公寓裝的是指紋鎖，程式裡有章子墨的指紋，他把食指放在識別器上，指紋鎖卻發出了“嘀”的一聲錯誤提醒。

　　章子墨有些不相信，過了會兒臉色變得很不對，他不信邪地又調出數位密碼鍵盤，輸入了密碼，但依然是一聲“嘀”的錯誤提醒。

　　這時候，章子墨才想起來，自從三個月前，洛元青將他給踹下床，就再也沒有約他來過公寓。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洛元青默默地將他的指紋從程式裡刪除，還改了數位密碼。

　　瞬間有一股暴躁感直沖章子墨的心頭，他一把抓著洛元青的肩膀，猛地搖晃了幾下。

　　洛元青迷迷瞪瞪的睜開眼，有些茫然地看著章子墨。

　　章子墨很想質問洛元青為什麼要那麼做，但張開著口的那一瞬，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洛元青的眼神慢慢聚焦，他看著章子墨，輕笑了一聲。而後，他慢慢推開攬著自己的章子墨，斜斜地倚靠著房門，平靜地說：“章子墨，我們就到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