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聽到大女兒的疑問， 方寧語沉默片刻， 神色略有沉吟， 似乎在猶豫說與不說。

　　見此， 歐陽嫻直接猜測道：「是祖母與父王他們， 是也不是？」她語氣驀定，似乎早已洞察了真相。

　　聞言， 方寧語快語反駁道：「與你們祖母無關，她雖厭惡我，可却不敢沾染人命的。」

　　敢也沒用，當初老王妃與方寧語鬥法失敗， 被圈在佛堂之內， 手下根本沒幾個人能用， 根本害不了方寧語。

　　且方寧語防著她呢，怎麽可能會給她動手的機會？

　　「那就是父王！」成功從母親口中詐出真凶，可歐陽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反而心底沉甸甸的， 如同一座被壓抑得死死的火山， 只待尋個時機， 便徹底噴發！

　　見此， 本不想破壞他們父女親情的方寧語輕嘆口氣，抬手輕撫大女兒嬌艶的臉頰， 閉目决絕道：「是。」

　　晴天霹靂！！！

　　這下子， 就連歐陽靜都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猛地抬頭， 驚愕地望向方寧語，臉上不可置信之色顯露無疑。

　　「爲……爲什麽？」她震驚反問。

　　是父親殺了母親？

　　歐陽靜記憶中是父親是喜愛自己的生母的，哪怕幷未多麽深愛，但是至少兩人可以做到相敬如賓。

　　後來父親這一形象在她的記憶裡逐漸惡化，也是因爲繼母進門，有了後娘，加上一個偏袒後娘，打壓她們姐妹的祖母，而親弟弟又傻了，撑不起王府門楣，後娘生的弟弟却聰明伶俐，小小年紀，才華過人，可擔大任，在這種種因素影響之下，親生父親逐漸變成後爹，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可她一直以爲，造成她們姐妹二人的悲劇下場之人，主要是祖母與後母，也許還得加上後母后來所生的弟弟妹妹們，而父親不過是對於她們的艱難境况冷眼旁觀罷了。

　　他既沒有主動傷害過她們，也從未出手幫助過她們。

　　說穿了，也不過是犯了個不作爲之罪罷了。

　　甚至於，哪怕後來知曉母親之死有蹊蹺，她也以爲跟祖母有關。

　　結果現在，她居然從死去的娘親口中得知，真正的凶手是她那位看似糊塗愚孝的父親？

　　這如何能令歐陽靜接受！

　　可是方寧語却忽視了二女兒幾近崩潰的內心，在大女兒的一再逼問下，終於鬆口吐露當初真相：「因爲我知曉得太多了，你們父王爲了保守秘密，只能封住我的口，而這世上，只有死人才永遠不會說話。」

　　所以一貫身體健康的景陽郡王妃，僅僅是在一場微不足道的風寒之下，便不治身亡。

　　拼命地去回憶千年前的往事，歐陽嫻與歐陽靜均從對方臉上找到了幾分迷茫的神色。

　　從那些早已模糊的往事之中，她們依稀記得，似乎在母妃生病之後，爲了怕過病氣給她們，所以姐弟三人被勒令不准靠近母妃的院子，等她們最後再見到母妃之時，那早已是一具凉透的屍體。

　　也就是說，從她們母妃『生病』到去世，她們竟是從未真正見過母妃一眼！

　　如此一來，這中間可做的文章 ，那可就大了去了。

　　「您知曉了歐陽靖宇什麽秘密，何至於令他爲此加害於您？」激動之下，歐陽嫻反手抓住方寧語的手，急切地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在書房，我意外發現他……」既然已經被女兒們知曉了真正的殺母仇人是誰，方寧語也不再隱瞞，想要將一切真相告知於女兒們，可她話說到一般，身形突然一閃，竟是隱隱有要消失的勢頭。

　　「娘親！」歐陽靜驚呼一聲，連忙撲到方寧語身上，雙手抓起她的另一隻手，扣住手腕命脉，源源不斷的溫和鬼力便從她身上輸入方寧語的體內。

　　「無礙……啊！」方寧語忍下心悸之痛，緩下口氣，正想安慰小女兒，讓其不用擔心自己，就突然被一股無形之力打回了地府，耳邊只餘一道威嚴之聲繚繞。

　　「天機不可泄露，該投胎之人速速離去，切勿滯留人世！」

　　那聲音一落，方寧語便被守在奈何橋旁的孟婆猛地灌了一碗苦湯，隨後被其一把推入輪回之道，徹底斷了此生恩怨前塵，投胎去了。

　　眼看著方寧語的倩影消失在輪回道之內，孟婆收起了手中的空碗，轉身顫巍巍地走回自己的湯鋪前，繼續慢慢地給鬼盛湯，絲毫看不出剛剛那敏捷如風的身手。

　　她一邊盛湯，一邊垂下頭，灰黑色的兜帽罩住蒼老的臉龐，將她的面容籠罩在一片陰影之內，使鬼看不清其神色如何。

　　一位正巧排到前頭，準備喝了孟婆湯後就去投胎的鬼突然聽到了一聲喃喃的低語：「老婆子我可給人背鍋了，也不知日後會不會被人閨女尋仇，罪過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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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睜睜看著自家親娘不見是什麽感覺？

　　歐陽嫻與歐陽靜用自身親生經歷告訴你，她們想暴起衝去地府殺人…不，是殺鬼！

　　要不是最後關頭她們倆被及時趕來的遠慈給叫住了，此時她們可能已經身處地府了——自己主動殺過去的。

　　不管如何，反正最後歐陽姐妹到底還是成功被遠慈給勸服了，放弃去地府鬧事的念頭，至少在實力不濟的現在，她們决定暫時放弃。

　　然後氣衝衝地轉身回府了。

　　即便沒有娘親親口氣來告知真相了，但是至少她們已然有了個目標，知曉事情該往哪查，在接下來的調查真相中，到底還是能起到一定的事半功倍之效。

　　氣勢汹汹地帶人回了府，歐陽姐妹尚未去找歐陽靖宇算帳，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瞬間冷靜下來。

　　孫雨柔懷孕了！

　　「王妃真的懷孕了？你沒騙我們？！」歐陽嫻神情複雜，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般地又反問了那位前來報信的小厮一遍。

　　「千真萬確，御醫剛剛才離去，此時便傳遍了闔府，說繼王妃已然懷胎一月有餘。若是鄉君們不信，大可隨意去詢問旁人，答案都是一樣的。」那小厮就差沒發毒誓，才令歐陽姐妹相信了他的話語。

　　姐妹兩人對視了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幾分存疑。

　　這也難怪，明明她們早上出門之時還觀望過孫雨柔，那時的她却是因用猛藥强行墮胎，而有些身子虛空之像，短期內，是沒多大可能懷孕的。

　　且那個時候她們也沒看出孫雨柔已有身孕，記憶中孫雨柔最大的一個孩子也跟她們姐妹兩人相差足足十五歲，絕非如今的十二歲！

　　幾乎是有志一同的，歐陽姐妹雙雙意識到，孫雨柔這孩子來得蹊蹺。

　　這種情况，只有兩個可能，要麽她收買了御醫，嫁妝懷疑，要麽就是……

　　「姐姐，我們出門爬了一日山，也是累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今晚正巧爹爹在家，休息完了我們再一起去陪爹爹用飯。」歐陽靜收斂了臉上异樣神情，神色如常地對著歐陽嫻含笑說道。

　　注意到妹妹瞄向周圍下人們的眼色，歐陽嫻也明白過來她想如何，便也露出不屑的冷笑，輕蔑道：「不過懷個孩子而已，那又如何，搞得跟懷了個什麽天大寶貝似的。」

　　再寶貝，能寶貝得過她們嫡親的弟弟，現今名正言順，且還是聖上親封的景陽郡王小世子——歐陽書去？

　　這句話歐陽嫻沒明說，但周圍已然有下人在心底幫她們補上了。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一個身著灰布麻衣的粗使下人悄悄抬頭偷瞄了歐陽姐妹一眼，然後趁著她們不注意，便趕緊轉身溜了。

　　却不知曉，在他的身後，一道無人可見的，濕漉漉的淡影緊隨他而去。

　　眼見目的達成，歐陽嫻在冷哼一聲後，便狀若氣憤一般地拉著歐陽靜快步回去幷蒂院，將一切看好戲的目光擋在外頭。

　　不必等到晚上一家人用膳之時，歐陽嫻與歐陽靜便接到了水鬼的回報。

　　孫雨柔是真的懷孕了，且她身上原本的那隻小嬰鬼也不見了。

　　「這下子，事情就好玩了。」玩味地勾唇一笑，歐陽嫻的神情間，明顯地一副幸灾樂禍之色。

　　既然確定孫雨柔是真的懷孕了，又結合之前種種顯示她不該此時懷孕的證據，與那最爲重要的，消失的嬰鬼。

　　活得久了，什麽都見識過的歐陽姐妹很快地就猜出了這個孩子的由來。

　　而這個猜測，也在晚上一家人的晚膳之上，得到了證實。

　　別問歐陽姐妹爲何早上歐陽靖宇與孫雨柔剛剛吵架，或者說歐陽靖宇單方面對孫雨柔生氣後，晚上他們又能和好如初。

　　若是在孫雨柔懷孕這麽大的事情上，歐陽靖宇還無法原諒她，那老王妃那邊可該急了，一貫孝順的歐陽靖宇又怎會忍心讓自己的老母親爲他們的夫妻關係擔憂？

　　所以歐陽靜當衆說晚上要陪沐休的父親吃飯，其實就已經料到了孫雨柔會在場，這也方便了她們姐妹二人親自探查她的懷孕真相。

　　時隔半日時光，當歐陽嫻再次看到孫雨柔之時，險些樂得噴笑出聲，若非被妹妹及時阻止了，她還能上去給人家道聲喜。

　　原因無他，只因孫雨柔肚子裡的那個孩子，是個——討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