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胡奶奶睡著了以後，兩隻手依舊牢牢地抱著那個手機，仿佛那就是她最重要的東西。

　　金燊光是看著這一切就捨不得離開，但是也不得不走，他掖了掖女兒的被子，打開空間通道，離開了房間。

　　當年金燊離開的時候，女兒二十六歲，剛結婚一年，天天加班晚歸，他每天開著車先去接女兒，再接女婿，年輕的小兩口總是加班，過著最普通的人類生活，每天累得在車後座依偎著睡覺，那個時候他透過後視鏡看著小兩口，他是不死不滅的死神，他以為他能護她們一輩子，哪怕後面作為神的假期用完了，不能時時刻刻陪著女兒，也能在女兒需要的時候出現。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變成這樣，金燊離開了女兒的房間以後，他來到了女婿所在的醫院，女婿依舊處於昏迷中，金燊走上前，看著衰老的女婿，仿佛看到了年輕氣盛的他站在他面前，堅定又認真地跟他說——

　　「爸，我已經決定了，我是半神，有一半人類的基因，我可以選擇做人類。」

　　「我想和粥粥一起慢慢變老，如果她老了，我還是這個樣子，她會害怕惶恐。」

　　當初他們這一派神被算計，流放虛無之境，他第一時間改掉了女兒女婿的身份資料，讓他們免受折磨，無論什麼樣的法則，都不能因為私仇對人類出手。

　　金燊打了一個電話，用自己爺爺的名義邀請了國內外最好的醫生，這才離開病房。

　　金燊很快就回到了粉色城堡裡，拿出了電腦，繼續自己之前的工作——

　　只過了一會兒，他放在旁邊的手機就響起來了——

　　「爸爸，爸爸，我是寶寶，你去哪兒了呀？」

　　金燊按了按手機，「爸爸正在工作，寶寶怎麼醒了？」

　　那頭的胡奶奶嘟嘟囔囔地說道：「我做了一個夢，夢到爸爸不見了，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一直哭一直哭，然後就醒了。」

　　「爸爸在，爸爸以後都在，你按一下按鈕就能夠聽到爸爸的聲音了，明天爸爸又來看你好不好？」

　　胡奶奶想了想：「那明天爸爸會來幼兒園接我嗎？」

　　整個世界的運行程序被修改了，金燊曾經見過原本的運行程序，但是新程序，他的能力還不足以破解，金燊的手指敲打著鍵盤，儘管毫無進展，他依舊溫柔地對放在一邊的手機說道——

　　「明天放假呀，寶寶，你是不是忘了放寒假了，放寒假就不用去上學了。」

　　胡奶奶想了想，好像是放寒假了，她說道：「那我在這裡等爸爸來看我。」

　　胡奶奶把手機放在耳邊，她並沒有說家裡，緊接著她又嘟嘟囔囔地說開了——

　　「爸爸，爸爸，那你明天會來看我嗎？」

　　金燊柔聲說道：「會，到時候給寶寶帶漂亮的粉色兔子鞋子。」

　　胡奶奶已經忘了自己跟爸爸說過這個事情了，也忘了自己之前有多喜歡粉色兔子鞋子了，驚訝地說道：「兔子鞋子是什麼樣子的呀？」

　　「毛絨絨的，上面有兩個長長的大耳朵，還是粉紅色的。」金燊知道自己女兒是粉紅控。

　　胡奶奶開心地說道：「我喜歡粉紅色。」

　　金燊在這邊，腦海中能夠想像出女兒笑眯了眼，臉上皺紋都舒展開的樣子。

　　金燊的嘴邊掛上了笑意，就聽到那邊的女兒打了打哈欠——

　　金燊溫聲細語地說道：「寶寶，爸爸給你講故事吧。」

　　胡奶奶捏著被子，儘管在陌生的房間裡，但是耳朵邊聽著爸爸的聲音，她一點都不害怕了。

　　很快在爸爸的聲音中又睡著了，發出了平穩的輕鼾聲，金燊並沒有掛斷電話，任由女兒的綿長平穩的呼吸聲在房間裡，仿佛女兒就在身邊一樣。

　　沒一會兒，那邊有一聲啪嗒聲。

　　周奶奶的兒媳婦打開了房間裡就看到了已經上床睡覺，蓋好被子的胡奶奶，拖鞋和外套被脫在一邊。

　　兒媳婦鬆了一口氣，把放在一邊的碗筷拿了出去，又走了過來，把地上的臘梅花撿了起來，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然後走到了床邊，把胡奶奶放在外面的手輕輕地放回了被子裡。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胡濤送走了同事，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妻子在照顧母親，輕聲說道。

　　胡奶奶的兒媳婦鼻子一酸，看著熟睡的胡奶奶，輕聲說道：「今天小滿回來了一下，在媽這裡拿了三千塊錢又跑出去了。」

　　「咱們這個家……」

　　胡濤走了過來，抱住了她：「我知道，我知道你辛苦了，會好起來的。」

　　胡奶奶的兒媳婦歎了一口氣：「你這兩天太忙了，我沒有跟你說，保姆不是請假，是辭職了，她嫌帶咱們媽太辛苦了，新的保姆我一直找不到，做飯打掃衛生我自己也可以，但是過段時間我們公司忙起來了到時候也是腳不沾地，到時候肯定沒有精力照顧媽。」

　　胡濤知道自己老婆的意思，他搖了搖頭：「她本來怕陌生的地方，去養老院會更害怕。」

　　「可是這樣下去，你太辛苦了，而且我看過幾個環境很好的養老院，那裡面都是老人和專門照顧老人的護工，咱們都沒有時間陪媽說話，去那裡還有人陪媽說話，而且專門的護工照顧肯定比我們照顧得好，反而對媽比較好。」

　　胡濤看著睡在一邊的母親，依舊捨不得離開母親，他搖了搖頭：「這段時間實在是辛苦你了，我再去找個保姆回來。」

　　誰也沒有注意到胡奶奶旁邊的手機亮著小綠燈。

　　金燊回來以後，查女兒的具體位置，自然也能夠查到女兒女婿有孩子，在查到了後面的內容以後，他本來就非常生氣，如果不是因為他不能暴露死神身份，早就去打這個外孫子了！

　　金燊本來就不是什麼講理的人，涉及自己女兒就更不要說理解之類的話，更何況他查的時候，他錯過的女兒的日子也一一都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你們辛苦了？去幼兒園接一下就是辛苦了？我女兒小時候接送你去幼兒園四年，風雨無阻，那是什麼？我女兒沒聽懂，第二遍都不肯說，你小時候一句話要學多少遍？

　　金燊簡直想打自己的這個外孫子，就連昏迷不醒的胡承嘯，金燊都想打，因為這是他兒子！

　　第二天一大早，胡奶奶的兒媳婦起來的時候，就發現胡奶奶穿著小滿的粉色兔子拖鞋，「嗒嗒嗒」地走在客廳裡，嘴裡嘰嘰咕咕地說些什麼。

　　胡奶奶的兒媳婦走了下來，有點奇怪地說道：「媽，你怎麼穿著小滿的拖鞋？」

　　胡奶奶停了下來，表情有點慌張，然後偷偷地把手機收進了兜裡，這才說道：「這是我的漂亮鞋子。」爸爸買的耶！周奶奶特別想說，但是爸爸說了不能告訴別人，她就憋著不說。

　　兒媳婦有點奇怪，回過頭，這才發現小滿的兔子拖鞋在鞋櫃上放著。

　　胡奶奶的兒媳婦以為是胡濤買的，就沒說什麼了。

　　而胡奶奶的手裡握著手機，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這個人，然後慢慢地往後挪，挪到了沙發後面躲了起來，躲起來以後，這才拿出手機，偷偷地跟爸爸說道——

　　「爸爸，爸爸，我沒有讓其他人發現我給你打電話了。」

　　「寶寶真棒，作為獎勵，一會兒爸爸來的時候，給你帶小蛋糕。」

　　「謝謝爸爸，我喜歡吃蛋糕了。」胡奶奶蹲累了，跟小孩子似的坐在沙發後面，開心地小聲說道。

　　這個時候，胡濤從樓上下來，覺得少了點什麼，緊接著就意識到胡奶奶不見了。

　　「媽？」

　　「媽！」

　　胡濤本來就忙著要去上班，著急地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母親——

　　「會不會是去幼兒園了？」兒媳婦跟在後面，突然開口說道。

　　胡濤說道：「肯定是去幼兒園了。」

　　他立馬就要去拿車鑰匙，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胡奶奶的聲音——

　　「不是放寒假了嗎？為什麼還要去幼兒園啊？」

　　胡濤回過頭就看到母親從沙發後面探一個頭出來，好奇地問道。

　　兒媳婦看到沙發後面的人，生氣極了：「媽，我們剛才那樣叫你，你為什麼都不答應一聲？」

　　胡奶奶愣了一下，不解地說道：「你們是在叫我嗎？可是我叫粥粥啊？」

　　胡濤看著自己母親這個樣子，忍不住深呼吸，有點無力地說道：「算了，你在家裡乖乖待著，不要到處亂跑，知道嗎？你聽話你爸爸才會來接你。」

　　胡奶奶使勁點了點頭，想到自己爸爸在聽呢，臉一紅，很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非常聽話，我從來不到處亂跑。」

　　等她們一走，胡奶奶立馬拿著手機，跟爸爸說道：「爸爸，爸爸，我每天都很聽話哦。」

　　「我知道，我知道粥粥這世界上最聽話的孩子了。」

　　胡奶奶小聲說道：「爸爸啊，謙虛一點呀，我只是有一點點聽話哦。」

　　金燊聽到這個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句式，一瞬間很想過去抱抱女兒。

　　那些跟女兒相處的記憶鮮活得仿佛還是昨天，他穿著漂亮裙子的小女兒臭美地跟他說道——

　　「爸爸，爸爸，我跳舞可好看了！」

　　他跟她說，「寶寶，你要謙虛一點啊。」

　　從那以後，只要他說我女兒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兒，或者說我女兒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她就會又高興又謙虛地說道「一點點好看」「一點點可愛」。

　　哪怕是現在，她記憶衰退，行動緩慢，所有他說過的話，她都記在心裡的。

　　胡濤到公司沒一會兒剛進去就被總裁特助叫到了一邊，原本以為是商量公司的大事——

　　「什麼？」

　　「新來的總裁注重孝道，所以管理層每個人都要抄十遍《孝經》。」

　　胡濤愣住了，這什麼規定？一瞬間他覺得新上任的總裁管理公司的手段簡直是兒戲！

　　特助也不明白胡經理到底怎麼得罪這個剛回國的新任boss了，明明新任boss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看上去成熟穩重，原本他還有一些小心思，在新任boss面前他大氣都不敢出，可是問題是這針對人的方式實在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