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胡奶奶的兒媳婦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胡奶奶坐在沙發上，手裡不知道拿著什麼東西，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著什麼。

　　兒媳婦鬆了一口氣，只要她不跑出去找爸爸，也不來煩她，她坐在那裡說多久都可以。

　　於是兒媳婦回到了書房裡繼續畫設計圖。

　　胡奶奶跟爸爸有說不完的話——

　　「他們家的桌子上面有三朵花，一朵很大很大，粥粥的兩隻手都捧不過來。」胡奶奶還作勢伸手兩隻手去比一下，結果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右手還拿著手機，這一動，手機就掉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胡奶奶嚇壞了，爸爸的聲音在裡面，胡奶奶趕緊彎腰去撿，「嘭」地一下就磕桌子上了，人老了平衡不好，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心裡還念著要把手機撿回來——

　　「爸爸？」

　　小綠燈不亮了，胡奶奶著急地戳了戳手機：「快亮起來啊！」

　　好在，下一刻小綠燈就亮起來了，胡奶奶開心地把手機放在了耳邊：「爸爸——」

　　「我在這裡。」金燊已經打開了時空通道，從裡面走了出來，大長腿幾步就邁到了胡奶奶面前，看著她額頭上鼓起來了一個包，心疼壞了——

　　「疼不疼？」

　　金燊一邊說一邊牽著女兒的手往外走，女兒年紀大了不方便走空間通道，空間的瞬時轉移怕她頭暈，所以金燊牽著女兒直接往外走。

　　胡奶奶抱著爸爸的胳膊：「有點痛，但是粥粥沒有哭哦，粥粥很乖對不對？」

　　胡奶奶今天就決定了，其他人老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叫粥粥，所以胡奶奶決定不說我，說粥粥，這樣大家都會知道她叫粥粥。

　　金燊伸手揉了揉那個鼓起來的包，哄道：「粥粥的確很勇敢，我們去看看醫生。」

　　胡奶奶的兒媳婦在隔音效果很好的書房裡畫設計圖，所以金燊很順利地帶走了胡奶奶。

　　金燊牽著胡奶奶離開了小區，很快就在外面打到了出租車。

　　金燊說了醫院以後，司機看到了胡奶奶頭上的小包，說道：「老人家這是磕著了吧？」

　　金燊嗯了一聲，揉了揉女兒的額頭：「想不想吐？頭暈不暈？」

　　胡奶奶認真的想了想：「不想吐也不暈，爸爸，我不想去醫院。」

　　前面的司機已經開車了，胡奶奶聲音很輕，他沒聽到，不過他看到胡奶奶搖頭了，見年輕人這麼擔心，笑著寬慰道：「沒事，老年人磕磕碰碰的很正常，頭不暈不想吐，基本就沒什麼事情，我媽也是這樣，過兩天那個包就消下去了。」

　　出租車司機的意思是不用去醫院，老年人磕磕碰碰一下，就要去醫院，那得去多少次？

　　金燊並沒有因為寬慰而放心，皺著眉頭說道：「以後彎腰撿東西的時候，一定要看前面有沒有東西，知道嗎？」

　　胡奶奶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包，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她多摸了一下，想到了什麼，一下子就笑了起來，開口說道：「爸爸，爸爸，我現在像不像電視機的裡面的壽星公？爸爸，你給我拍個照，我要看我是什麼樣子。」

　　金燊見這孩子額頭上頂著個包還笑得這麼開心，真是又心酸又覺得好笑，他這下子輕鬆了一下，拿出手機給女兒拍了一張。

　　拍完了以後，金燊看著相機裡面銀白色的卷髮，滿是皺紋和老年斑的女兒，圓圓的臉，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金燊一時之間不想給女兒看。

　　「爸爸，爸爸，拍好了嗎？」胡奶奶湊過來要看。

　　金燊劃了幾下，很快就劃到了胡奶奶小時候的照片，胡奶奶小時候特別臭美，換個新衣服，換個新髮型一定要拍幾張，還要好好地欣賞幾遍。

　　金燊手機裡每張都存著的。

　　胡奶奶如願地看到了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穿著小裙子，看著鏡頭，笑得甜甜的，胡奶奶壓根沒有意識到額頭都沒有那個包的事情。

　　她捧著爸爸的手機，看著手機裡的自己，開心地說道：「爸爸，爸爸，我真好看。」

　　前面的司機在這個慈祥的老太太第一次衝著這個年輕人喊爸爸的時候就知道這個老太太肯定是得病了。

　　不過他很驚訝，很少看到這麼年輕的人對老人如此耐心。

　　儘管金燊看上去不近人情，但是能夠對家裡老人這麼好的人，怎麼都不是壞人，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小聲跟金燊搭話：「這是你奶奶吧？她是得了那個老年癡呆嗎？」

　　金燊只說了一句：「她是我女兒。」

　　司機看了看老太太，一副我明白的表情。

　　金燊並沒有多解釋，而是繼續給胡奶奶翻照片看。

　　照片還沒看完，就到醫院了，金燊給了錢，牽著胡奶奶下了車，胡奶奶牽著爸爸的手，看到這麼多人，有點害怕地往爸爸身後躲了一下。

　　金燊說道：「爸爸在，寶寶不用怕，要是有人欺負你的話，你就告訴我，我會去打他。」

　　小時候的女兒在學校裡受了欺負就會嚷嚷——「我要告訴我爸爸，我爸爸會打你哦！」

　　胡奶奶緊緊地握著爸爸的手，認真地說道：「那我不怕，因為爸爸最厲害了！」

　　金燊摸了摸她的頭，問道：「爸爸怎麼就最厲害了？」

　　胡奶奶想了想沒有想到到底為什麼，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有點著急地說道：「我想不到為什麼，反正爸爸就是最厲害了！」

　　金燊心疼壞了，親了親她的額頭：「寶寶無論想什麼事情都慢慢想，不要急。」

　　他發現自己女兒變成急性子了，什麼事情想不起來了，就急著要哭了一樣。

　　胡奶奶皺著眉頭看著爸爸：「可是……可是太慢了就沒有人喜歡我了。」

　　金燊這才明白為什麼那麼著急，他心一疼，蹲了下來，仰頭看著自己的女兒，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領，說道：「不會，爸爸就永遠喜歡寶寶，爸爸希望寶寶慢慢來。」

　　胡奶奶壓根沒有聽進去，捧著爸爸的臉，突然就笑眯了眼：「爸爸，你這個樣子比我矮！好像個小孩子哦。」金燊半蹲下來自然沒有成年人身高的胡奶奶高，但是也矮不到哪兒去。

　　金燊心想，他就是希望女兒像這樣開心。

　　金燊很快領著還在因為一句話傻樂的女兒去接受檢查，他本身也想帶她來做個全面檢查。

　　檢查排隊很麻煩，好在有女兒聊天，時間仿佛過得很快，但是檢查結果得兩個小時後才能拿到。

　　父女倆和其他人一起站在等待區等結果，這種時間點，醫院裡所有休息的位置都已經有人占了，沒有空位置，所以父女倆只能跟其他人站在等待區等結果。

　　其實胡奶奶壓根兒不知道站在這裡做什麼，反正爸爸坐在這裡，她也站在這裡，今天也算是折騰了半天，老人本身精力就不夠，很快胡奶奶牽著爸爸的手已經哈欠連天了，眼皮打架一樣，困得依偎在爸爸身上。

　　他們在檢驗科的大廳，旁邊也有小孩子做完檢查等結果，那孩子被自己媽媽背在背上，側著臉趴在媽媽的背上，睡得很香。

　　金燊轉過頭跟女兒小聲說道：「爸爸背你睡一會兒。」

　　胡奶奶嗯了一聲，伸出胳膊要背背。

　　金燊順勢蹲了下來，把人背了起來，胡奶奶是鵝蛋臉，所以哪怕是老了，臉看上去也是微胖，再加上穿得非常厚，看上去圓滾滾的，實際上金燊背起來才知道自己女兒這麼輕。

　　胡奶奶順勢趴在爸爸的肩膀上，臉貼著爸爸的西裝外套，聞著熟悉的味道，哪怕是在人群中，也放心地閉上眼睛睡著了。

　　金燊側過頭就能夠看到她的白頭髮，旁邊背著孩子的媽媽看到這一幕，笑著說道：「你對你奶奶真好。」

　　金燊：「……」這是我女兒。

　　金燊沒有多說，畢竟這事他自己知道就行，而這邊等結果的人多，免不了嘈雜，金燊背著熟睡了的女兒，心裡柔軟捨不得女兒受苦，又想起了胡承嘯也是這個醫院，只是他在馬路對面大樓的住院部。

　　於是金燊背著女兒，腳步穩穩地下樓，胡奶奶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安穩地睡著。

　　旁邊的人看到年輕人背著老太太，趕緊給他讓路，以為是老人家暈倒了，現在是要去一樓的急診部。

　　金燊異常順利地到一樓的時候，立馬就有兩個護士推著病床過來了：「把病人慢慢輕放在病床上，她暈倒多久了？」

　　金燊好看的眉頭一皺，怕把女兒吵醒了，所以輕聲說道：「她在睡覺，沒暈倒。」

　　然而，背上的胡奶奶還是迷迷糊糊地轉醒：「爸爸？」

　　金燊立馬柔聲哄道：「沒事，寶寶還睡一會兒，一會兒爸爸叫你。」

　　年輕人身上穿著得體的黑西裝，配上那張俊美的臉，禁欲又高冷，而此刻他的眼睛都是柔和的。

　　兩個護士的心裡莫名地一暖，她們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醫院裡看到年輕人背老人家，不是腿腳不方便走路就是已經暈倒了。

　　在醫院這麼久，這是第一次看到後輩年輕人背老人家，僅僅因為老人家困了要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