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如果鐘策沒有多此一舉地提醒她， 程愫愫相信自己還是能夠臉不紅耳不赤勉強做到所謂的心無旁騖的。

　　可問題是，他提醒了。

　　他不僅提醒了，他還傻啦吧唧地直接把話扯到明面上，生怕她不知道的似的， 非要念叨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毫無防備。

　　毫無心理預兆。

　　就如一支從密林深處突然射出來的帶著寒霜的利箭。

　　咻地一下， 霎時將氣氛降到了冰點。

　　冰封千里，接著，不知道是誰先點燃了鋪在冰面上的乾草。

　　熊熊烈火刷地蔓延過去，又反過來燒到了樹木叢生的密林。

　　驚擾了密林裡的小鹿。

　　程愫愫：「……」

　　她不知道現在她心裡的小鹿是不是在亂撞， 但可以明確肯定的是， 尷尬與羞恥感正在如狂風驟雨般席捲而來， 而受到驚嚇的住在心裡的小鹿已經夾緊尾巴準備跑路了。

　　程愫愫面無表情。

　　大熒幕的光反射到她臉上， 把她的俊臉照地是五光十色。

　　她咬碎了銀牙， 翻了個白眼，忍著要把鐘策一掌拍死的衝動， 緩慢地舉起手，扭過鐘策的臉，手動拒絕接收鐘策「殷殷期盼」的目光， 鬼知道她的耳後根現在有多燙，「你別說話。」

　　真的， 沒說「閉嘴」已經是她最後的仁慈了。

　　鐘策默默地撇了撇嘴， 他還委屈呢，好心提醒就給了個這樣的待遇，可是很快的， 鐘策他就非常機智地反應過來了。

　　反應過來自己的畫蛇添足。

　　瞬間，面紅耳赤，哽地慌也臊地慌。

　　嘛的他坐立不安。

　　嘛的他太想吐槽了。

　　嘛的實在是忍不住了，看電影就看電影，摸黑在電影院裡摸摸抱抱卿卿我我的像什麼樣子。

　　嘛的又不是過七夕，這麼滿屏粉色有什麼意思。

　　就在這個姑且能夠稱得上是「非常時期」的時候，鐘策等徹底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還拽著程愫愫的手。

　　準確點說，還不是拽，是那種交握。

　　她牽著自己走到座位上，入座後，中間也應該有分開過的，但不知怎麼的，也不知是在什麼時候，就又牽上了。

　　鐘策：「……」

　　夾心餅乾似的掌心黏著濕噠噠的汗。

　　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程愫愫的。

　　鐘策悶聲不吭，這會兒也沒有什麼心思看電影了，還管男女主演什麼羅曼蒂克呢，他低著頭，乖乖的，又辨不出任何情緒的，隻沉默著望著擱在扶手上交握的雙手。

　　他的灼灼視線實在是太過強烈。

　　程愫愫不注意到都有點難，她下意識地耷拉下腦袋，準確無誤地跟鐘策視線所投的方向重疊了。

　　這簡直就是能原地爆/炸的尬上加尬。

　　就在這時，鐘策抬眼，目光與皺著眉的程愫愫撞了個正著。

　　鐘策：「……」

　　程愫愫：「……」

　　鐘策：「……」

　　程愫愫：「……」

　　無話可說，死亡沉默。

　　甚至還找不到原因地緊張到心臟怦怦跳。

　　……真特麼的是活見了鬼了！

　　鐘策突然覺得口渴，垂眸瞥了眼爆米花，瞬間喪失食欲，幾秒後，又抬起眼，只能非常慘地咽了咽口水。

　　而程愫愫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在她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喉結不受控制地劇烈地滾動了兩下。

　　鐘策：「……」

　　程愫愫：「……」

　　下一秒，兩個人就心照不宣，像彈簧一樣「噔」地一下火速分開。

　　各自轉開視線，心虛地又是摸鼻子又是捂臉的。

　　以至於在接下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他倆繃緊神經，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誰也沒搭理誰，正直地像剛確定關係的早戀小年輕。哦，或許連早戀小年輕都不如，早戀小年輕都還知道在老師的眼皮底下偷偷拉個小手呢：）。

　　電影麼，也沒集中精神去看。

　　快兩個小時下來，都不知道在幹嘛。

　　也不知道影片到底在講些什麼。

　　兩人默契地很，都是完全靠著神遊天外死撐過去的。

　　「還挺好看的吧。」鐘策乾笑。

　　一個敢拋，一個也真敢接。

　　程愫愫木訥地點頭，「嗯。」

　　氣氛勉強算是緩解過來了，可即便如此，兩個人互相「攙扶」著走出影廳的時候都還是僵硬到有點同手同腳。

　　就，還是很不習慣，很不自在。

　　這場約會就像是助燃劑。

　　把他們倆平時相處之間本就漸漸有些變化的氛圍瞬間擴散。

　　「咦，你順拐歡？」

　　「嗤，說的好像你不是一樣。」

　　「我沒有。」

　　「你有。」

　　「哦，但你比我嚴重。」

　　「我告訴你，說話要憑良心。」

　　「我憑良心的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程愫愫要抓狂了，「你住嘴。」

　　呢什麼呢呢！

　　有什麼好呢的呢！

　　鐘策：「……哦。」

　　三分鐘後。

　　調侃地差不多了，自我的心理建防也重塑起來了。

　　兩人「噗嗤」一聲相視而笑過後就又面無表情地恢復如初了。

　　這會兒看似什麼都沒有變，但其實好像什麼都變了。

　　當然，如果他倆能聰明又敏銳地察覺到的話。

　　……

　　《青春年華》直播當日。

　　開啟了五輪額外增加的投票環節。

　　網上不少粉絲都在說，這是個見證自家愛豆出道的神聖時刻。

　　從下午一點到下午五點，總共四個小時的直播時間。

　　也幸好是安排在週六，這要是安排在週末以外的時間，不用說，收視率估計都要直接降低很多。

　　橙娛tV的直播平臺上，一溜煙的彈幕都在刷他們各自喜歡的選手的名字，一刷刷一排，看得人眼花繚亂。

　　三十進十八。

　　晉級出道的名額還是占很多的。

　　可即便如此，還是會有惴惴不安的觀眾。

　　【上期顧洲弟弟就掉出了前幾位，不是我說，我還是很害怕的，他背後沒有公司，這次輸了以後要怎麼辦啊，而且說真的，他的實力真的值得出道的呀，顧洲弟弟衝鴨。】【是的是的，同款擔心，我還擔心尤嘉弟弟。】【資本的力量難說哦，我現在就希望節目組能做個人，如果到最後那幾個沒出道，估計就是有黑幕的。】【帶尼瑪的節奏啊，總決賽才剛開始呢，就給節目潑髒水，你們是覺得橙娛吃素的嗎？】【袁邵衝鴨，c位出道。】

　　【袁邵袁邵袁邵袁邵袁邵袁邵袁邵袁邵袁邵袁邵。】【都安靜吧，結果還沒出來呢，就在杞人憂天，我感覺橙娛這邊還是公正的，應該不會容許其他經紀公司硬塞人的吧？】【樓上的你清醒點，怎麼可能不會，橙娛雖然算是一家獨大，但也不會狂妄到不接對方遞過來的橄欖枝吧，真的，橙娛肯定不會因為這些愛豆而和其他公司鬧不好看的吧。】【是的，每個行業都一樣，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過枉矯正。

　　一開始還能理解，怕自己愛豆落選，替自己愛豆叫屈，可是叫著叫著，可不就過了嗎？

　　瞎掰掰到選秀節目的公正性上，大家都在爭當娛樂圈紀委。

　　程愫愫看到這兒，就輕飄飄地給了鐘策一個眼神。

　　像是在替廣大網友詢問這個問題的答案。

　　自打上次從萬太電影院回來，他倆就再也沒有突發奇想出門約會了，生怕遇到比那次還尷尬的境地，有這個閒工夫，還不如安心在家養胎，恰逢週末，恰逢無事可做，恰逢趕上直播，所以趁現在不用去處理文件，乾脆就看一會兒。

　　鐘策眯了眯眼，替程愫愫卷著毛線球，沒說話。

　　不過他倒是衝著程愫愫拋了個不算媚眼的媚眼。

　　隻這一下。

　　程愫愫也就明白了。

　　其實這件事兒鐘策跟她說過好幾次，這世界上沒有絕對公平的事兒，要不然也不會有大人把高考當成是出人頭地的最好的機會了，也不會有大人說高考是最公平的了，再說了，橙娛這邊也沒有直接插手《青春年華》，橙娛頂多只能算是等果實成熟了接收果實的那種，非要說黑幕，有或者沒有，都該是經過節目組的手的，而很顯然，總決賽前兩期的名次浮動，已經在透露黑幕了。

　　鐘策不是特別理解程愫愫的心思。

　　她雖然沒有用自己的身體做追星這種奇奇怪怪的事兒了，但是，換湯不換藥，就他現在準備織帽子的行為特麼的比背地裡追星還可怕，還好趙姨已經去午睡了，不然，嘖嘖……

　　「黑幕有，但照現在的趨勢，不可能讓顧洲他們淘汰的。」

　　鐘策給她解釋，「十八個名額，到了現在，他們肯定能進，頂多就是那些買名額的不夠聰明想立黑馬人設，他們買太多的話，這些背後沒公司但實力又不錯的就會排名靠後出道。」

　　簡而言之，這些突然危險的選手還是有機會衝名次的。

　　當然，這也是他的保守估計的。

　　誰知道那些個經紀公司會不會太貪心，會不會沒刹住車一下子想送他們公司的五六七八個選手一起出道。

　　顧洲這邊其實也是穩的。

　　只是可能排名會稍微靠後些。

　　嚴封從最開始就沒想讓顧洲陪跑，畢竟實力也在，只是後兩期突然讓他降下來，能讓他攢下路人粉。

　　當然也有「程愫愫」的原因在，只是到如今總決賽了，嚴封才恍然發覺，原因不在「程愫愫」，而在「高鵬」。

　　織東西這種小事兒，對程愫愫而言，簡直輕而易舉。

　　她很小的時候就學過，可謂是手法嫺熟，那一幀一幀的動作，速度快的跟加了馬達似的。

　　鐘策的注意力哪裡會在電視上的那段冗長的介紹上啊，他垂著眼，目光炯炯地望著程愫愫，瞧著程愫愫的手。

　　程愫愫這是在給孩子織東西呢，特意去買的質地極好的毛線團，也就圖個親手做的意義。

　　她打了一會兒，感覺到鐘策在看她，倏地側過臉，在看到他虔誠的神情後，眉梢一挑，半點不藏私，「你要學嗎？」

　　鐘策：「……？？！」

　　鐘策：「不了，謝謝。」

　　他避如蛇蠍，寧死不屈。

　　「那……」程愫愫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垂著眼睫，須臾，嘴角上揚，低低地笑出聲，「那要我給你織條圍巾嗎？」

　　程愫愫彎著唇似笑非笑，忽的靠近鐘策，慢悠悠地道：「趁著還有倒春寒，你還能戴幾天。」

　　被循循善誘了的且險些著了道的鐘策：「……」

　　得虧他定力強。

　　「不了。」鐘策咬牙拒絕。

　　定力強是好事兒，奈何就是求生欲不是特別強，他要拒絕就拒絕，偏偏還要不知死活地多嘴補一句，「織的不如買的時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