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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第38章
第38章

  傍晚宇文鈞推門進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隱隱散發著尷尬的畫面。

  宛遙側身躺在床,瞧著像是睡著了。項桓則盤膝坐於旁邊腳踏上, 一張臉寫滿了「糟心, 勿問」幾個字。

  他拿不准這是什麼事情發生之後的場景,以及自己該不該識相的回避。於是一隻腳踩在門裡, 另一隻乾脆就僵在了外面,進退兩難。

  「宛……宛姑娘……還在睡?」宇文鈞小心翼翼斟酌詞句, 壓低聲音。

  項桓一手正搭在膝頭, 聞言朝旁看了一眼。

  別說他也想知道,宛遙已經保持這個姿勢縮了一下午了, 動都沒動過, 點穴都沒這麼穩的, 可他又不敢湊過去瞧正面。

  故而隻回他一個眼神:你不知道自己看啊?

  「……」

  宇文鈞訕訕地:「要是不方便, 那我晚些時候再來……」

  宛遙其實就未曾睡著,一聽他這麼說,又怕越描越黑, 趕緊翻身,「宇文將軍。」

  宇文鈞是個很知禮的人,哪怕在一堆山賊裡入鄉隨了俗,也還不忘立在門邊朝她作揖, 「叨擾姑娘了。」

  「不要緊, 我正好睡飽。你有事請進屋講吧。」

  一見她醒了,項桓立馬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兩手在褲子上拍了拍,無所適從地跑到桌邊搬了倆椅子。

  宇文鈞狐疑地朝他投去一眼, 倒也沒多說什麼。

  宛遙的全目光落在他背後神色淡然的姑娘身上,因此作勢就在面前的那張椅子上坐了。

  淮生還是老樣子,一副天塌下來也無動於衷的表情,冷靜漠然得像個牽線木偶。

  宇文鈞歉疚地笑笑:「真是對不住,讓姑娘受委屈了。」

  宛遙指了指淮生:「她……」

  他淡笑著把自己後面的女孩子往前推了下,「她是我家的家將。」

  宇文鈞的解釋比項桓的更加詳盡。

  南燕撤軍的當天,統領西城守軍的溫仰就如人間蒸發,連他的幾千士兵也跟著一塊兒不見蹤影。回過神來的眾人雖明白了事情始末,但由於苦戰數月,實在無力追剿,太守將軍情八百里加急送往長安之後,便命大軍原地休整。

  而項桓自然不是個肯善罷甘休的人,一路鍥而不捨地追到了恩陽,打聽到再過不久溫仰會上白石坡的土匪寨子,他們倆就義無反顧地……落草了。

  「十天前我和小桓潛進白石寨,入寨有規矩,至少得幹一票,這也是為了防內鬼。

  「沒辦法,我們權衡之下只能讓淮生出馬。原是準備劫幾個路上逃難的奸商貪官應付了事,想不到把姑娘你給連累了……」

  言至此處,項桓在旁顰眉斥責道:「不是跟你說,去找那些馬車內斂,陳設奢侈,帶一堆金銀細軟,一看就像不義之財的人,將他們引過來嗎?你怎麼把她找來了!」

  饒是劈頭蓋臉地被他抱怨,淮生仍不為所動的解釋:「她們家,車子不惹眼,銀錢一大堆,還有前朝孤本,上古遺寶。一看就不像好人。」

  宛遙:「……」

  舅舅們啊……

  項桓讓她一噎,反倒更火大了,「你傻麼,你看她這樣兒——」說著把指頭對準宛遙,「細胳膊細腿兒缺心少眼兒的,還不像好人?書裡的好人都沒她長得端正。

  「你就算拿把刀放到手上,她也沒那個膽子去殺人!」

  宛遙默默地垂下了頭。

  心想:其實是殺過的。

  然後就更內疚了……

  淮生出任務前他們並未教過這些內容,一時顯得有點無措,茫茫然的去看宇文鈞。

  「將軍……」

  「好了好了,沒關係。這也不能全怪你。」他寬慰似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再轉而望向眾人,「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還是先想想要怎麼解決吧。」

  宇文鈞自懷中抽出了一卷略微泛黃的地圖,「我把山寨的佈局圖拿來了,大家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安排。

  「如今,宛遙姑娘一家子都在寨子裡,原計劃有變,總得想個法子把她們送出去。」

  說著,他將地圖鋪開在桌上,星羅棋佈的房捨連接著四面八方的群山。

  旁邊的兩個女孩子都湊了過來,唯有項桓散漫悠閒地坐在一側玩枕頭。

  「這是我們所在的地方。」宇文鈞指了指其中的一座小茅屋,在西南角,四處緊挨著數間房捨,「這是關押幾位夫人的地方,在最南端。從此處過去大概半柱香的腳程。」隨即他食指又一轉,挪到東南邊的一個小點上,並輕叩兩下。

  「而這裡,有一口枯井,用樹枝遮掩著,是寨子裡為以防萬一特地留的隱蔽出口,可直通向山外——」

  「此地就是我們最終的目的。我們需要把你、幾位夫人同伴當從這處帶離。」

  他用食指畫了一個圈。

  宛遙輕輕頷首,所有人中現目前最不瞭解地形方向的就是她了,只能靠這張地圖勉強熟悉周圍環境。

  宇文鈞見她看得認真,出聲解釋,「不要緊,反正小桓把你留在身邊了,到時候找個理由帶你出去逛逛,應該不難。」

  她順從地衝他一點頭,隨後又想了想,「是要趁夜走嗎?」

  項桓玩枕頭的手一頓,忽然說:「不好。」

  「我們還要在這兒待幾天,你們提早走了,他們必然會起疑心。」

  宇文鈞表示贊同,「我也是這麼想的。」他向宛遙解釋,「五日之後,溫仰會帶人前來拜碼頭,本來我們是打算在酒宴上下藥,屆時趁機取他首級,現在可能得兵分兩路了。」

  宛遙問道:「怎麼兵分兩路?」

  「溫仰上山,寨中大部分的人會去聚義廳,四周戒備必然鬆懈,這個時候去救人能把損失降到最小。我會派淮生來與你交接,由你換上她的衣服。」

  她愣了下,指著自己,「我?」

  「嗯,不錯。」宇文鈞肯定道,「我路上想過了,你們倆的身形相仿,年紀也差不多,是最合適不過的,自明日起我會讓淮生蒙上面巾,藉口出疹子。

  「她平日話本就不多,你裝她很容易。」

  項桓把軟枕抱在懷裡,聞言皺了下眉頭,「你想讓她去放人?不行,太冒險了。」

  「沒辦法,我們的人手不夠,」他依舊堅持,「淮生只有一個,要救的人算上護衛侍從大大小小得有二十多,她要去廚房下藥,還要去引開看守,根本分身乏術。必須得有人前去正南方向把人帶出來。」

  「可是她……」

  宛遙猶豫片刻,居然在這段淩亂倉促的計劃中聽出了熟悉感,那種被委以重任,泰山壓頂的緊迫令她不自覺打斷:「我……可以試試。」

  隨即,又改口:「我能辦到的。」

  項桓轉過頭去,怔忡地看著她。

  宇文鈞也愣了一下,倒是很快笑起來:「你別怕,淮生手腳很快,她忙完會來保護你。」

  「不過你要記住,出了山,千萬別回頭……我們這一行幾乎沒有增援,倘若再跑回來,那就真只有送死了。」

  「是什麼意思?……難道來圍剿叛軍的,只有你們嗎?」

  他在宛遙疑惑驚訝的神情裡解釋說:「新城死傷慘重,根本分不出多少兵給我們。」

  說簡單點,他們倆這次,其實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在屋內一片黯然寂靜之際,遠遠的,某小哥不依不饒的聲音再度響起:「阿頁——」

  項桓歎出口氣,不耐煩地應道:「在呢!」

  真是陰魂不散。

  宛遙終於想起她之前頗在意的一個問題:「你在這兒……叫什麼?」

  項桓揚起眉,十分直白地展示自己的審美:「我叫工頁。」

  「他叫金勻。」

  宛遙:「……」

  你們起名字可真隨便啊。

  見外面腳步紛亂,好似來了不少人,宇文鈞不便久留,將地圖收起:「你先安心休息,山寨裡關人也是用的尋常客房,幾位夫人不會吃太大的苦頭。具體的計劃我會進一步完善的,屆時咱們再談。」

  說著推開門,依次出去。

  山賊群中有人咦了一聲,「怎麼小金哥也在啊?阿頁,你房裡那姑娘呢?」

  項桓笑得輕慢,「這不是哭了一天,正哄著嗎。我實在沒轍了,找他倆過來幫忙勸著呢。」

  眾人對這話不疑有他,倒是湊過來問東問西,「誒誒誒——你和這姑娘進展得怎麼樣了,她肯不肯跟你啊?」

  寨子裡的人都是尋常百姓,還是惦記著傳宗接代。然而從帶頭大哥起,十之八.九都是光棍,哪怕身為雄性,也難免會燒起一把熊熊的八卦之火。

  「你有病吧,把人家搶過來當天人家就肯跟你了?我又不是金錠子。」

  「阿頁。」有個人探頭張望,「聽人說你搶的這個長得賊漂亮,真的假的?」

  項桓把他腦袋往前一摁,一腳輕踹過去,「知道你還看,那是我的。」

  「是是是,你的你的。」

  屋內門窗已閉,紙糊的窗櫺裡照出朦朦朧朧的夕陽紅,宛遙坐在桌前,把額頭抵在桌沿上,就算知道他這麼講多半是為了警告旁人,可半晌還是沒敢抬起頭來。

  裙子上的一串流蘇在視線中晃啊晃。

  不多時,她就睡了過去,這回是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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