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就在雙方一起石化的當下, 宛遙的腦子裡居然還能抽出時間想。
他怎麼會在這裡?
難道新城破了,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不得已落草為寇嗎?
還是說被敵方打到失憶所以讓人家撿來此地謀求生路的?
長得這麼相似……該不會是項桓失散多年的親弟弟吧?!
約莫就這麼對視了片刻功夫, 對面那人忽一把抓住她手腕,整個將人從車裡拽了出來。
宛遙滿眼懵, 跟著他跌跌撞撞地下了馬車。
「楊大哥。」面前的少年笑得一臉痞壞,揚了揚他手上的人, 「這女的我看上了, 給我行不行?」
宛遙:「???」
她還沒從這句話帶給人的震驚裡回過神,偏頭一望, 不遠處是同樣綠林打扮的宇文鈞, 此刻也掛著和周圍如出一轍的表情。
這是, 什麼展開?
那被稱為「楊大哥」的人瞧著四十歲上下, 生的五大三粗,笑起來聲如洪鐘,半個山頭都能聽見迴響。
「你小子眼神兒不錯啊, 一挑就挑了個最嫩的。」
旁邊有人打趣,「阿頁本來年紀就小,自然是要撿個小的了,難不成你還要他去啃老骨頭?」
一群人心照不宣地開始哈哈大笑。
「楊大哥」於是大掌一揮, 十分爽快, 「成!沒問題,你們倆頭一票就幹得這麼順利,是該賞你的, 你要喜歡,拿去便是!」
「謝楊大哥!」少年掌心攬在她腰上,把人順勢往懷裡帶了帶。
也就是在此時,宛遙怔忡地發現原本跟在車後的淮生不動聲色地出現在了視線裡。
「小金,你們家這個妹妹可真能幹啊。」四周有人誇,「做事滴水不漏——簡直就是天生幹咱們這一行的。」
宛遙眼睜睜地看著她淡定如斯的走到了宇文鈞跟前。
怎麼回事?什麼情況?
至少來個人給她說明一下啊……
然而「楊大哥」並不打算說明情況,他招呼著自己的小弟們開始盤今日的戰利品,興許也想去其他女眷那兒撿點漏,一看全是半老徐娘,於是很嫌棄的走開了。
「把人先押回去,說不準還能撈一筆贖金呢!」
回應他的,山賊們亢奮無比的一聲「好」。
宛遙被這個人拖上了馬背,那姿勢不太好受,一路顛簸頭暈眼花,等到了目的地,對方又甚是不溫柔地攔腰扛起,大步走進位於半山腰的寨子之中,頗有向沿途炫耀展示的意思。
身側偶爾有雞飛與狗跳,宛遙頭是朝下的,血液倒灌,滿目冒金星,什麼也看不清。不多時聽到了踹門聲,腳一落地,才被人放在了椅子上。
少年斂去他先前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迅速掩好了門,回身倒是肅然不解,第一句話就質問:「你怎麼在這兒?」
宛遙頭還暈著,聞言終於閃出一線清明,咬牙道:「我還想問你呢!」
她剛要起身,奈何被顛得四肢無力,硬生生又跌坐回去。
項桓趕緊道:「沒事吧?」但他其實也沒辦法,只好拿袖子幫她扇風,又替自己解釋:「我那也是為了裝得像一點,搶個壓寨夫人,總不能和和氣氣地把你請回來。」
桌上一壺冷茶,宛遙倒了杯給自己壓壓驚,好容易才從他這番驚世駭俗的話裡平復下心情。
「你們究竟是演的哪一出?你和宇文將軍不是去增援新城了嗎,怎麼跑這兒來當山賊了。」
說起此事,項桓臉色漸次陰鬱,拉開靠椅轉了一圈,反著坐進去,兩手搭在上面,「別提了。」
「我們打了一個月,半個月都在吃自己人作出來的癟。」
「領兵的溫仰就是個廢物。」他冷冷道,「頭兩天大軍剛到,他看人家士氣高漲,我方糧草告急,仗還沒開始打自己就慫得不行,偷偷派人跑去跟燕狗和談,打算裡應外合開門投降。」
她是聽人說,這一次增兵不是大司馬領的虎符。
新城乃大魏南邊的門戶,其重要之處不亞於憑祥關,宛遙不禁一怔,「那城……」
對面的少年眸中浮起一絲淡然的不屑一顧,「有我在,哪有那麼容易讓人攻破。」
「反倒是這個溫仰,見燕狗撤了軍,又擔心自己東窗事發,居然連夜帶著他的親兵棄城往北逃,跑到蜀地來占山為王。
他語氣陰測測的:「我看他是要反。」
宛遙叫他這麼一說,草木皆兵似的環顧周圍,「這不會就是他的山頭吧?」
「怎麼可能。」項桓翻了個茶杯倒水,「他認識我,真要是他的地方,我反倒不敢來了。」
喝完一口水,他成竹在胸,信心滿懷地同她解釋,「溫仰頭一次當山賊,說是想引領眾綠林效仿宋時的梁山好漢,幹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偉業——拜山頭的帖子上是這麼寫的。
「我猜他是準備吞併附近山寨的土匪為己所用,畢竟他一個叛將,朝廷遲早會派人圍剿,又無法去村鎮招兵買馬,也就只好用這招壯大聲勢。」
說著,項桓將空杯子隨手一推,揚眉道:「你該好好謝謝我。」
「若非我反應及時,像你這模樣的,早就被他們抓去當山賊媳婦了。別看這寨子大,女人根本沒幾個,連母馬都是搶手貨。」
宛遙想起那個叫淮生的女孩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真是謝謝你了啊,打一巴掌又給顆甜棗。」
「喂,又不是我讓人坑你的……」
話剛講到一半,遠遠的聽得一聲喊:「阿頁——」
項桓的表情倏地一變,朝窗外飛快看了眼。
「怎麼了?」宛遙順著他視線轉頭,「這叫的是誰……你嗎?」
「跟我來。」項桓沒回答,隻不由分說地拉她起身。
一路走到了床邊,角落裡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宛遙正要發問,手腕冷不防被項桓握緊,他動作稍一用力,背後便驟然沒了著落,撲通一聲倒在床上。
也就是在此時,頭頂上的人影傾身壓了下來。
那一瞬間,淡淡的皂角與陽光的味道毫無徵兆地竄進鼻中。
她好像連呼吸都靜止了,心卻跳得很快。
寒冬臘月的時節裡,宛遙竟感覺到一股蓬勃的熱氣,就那麼清晰而又緊密地貼在身上。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項桓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撐在枕邊的兩隻手筋肉隆起,清澈乾淨的眼瞳似乎也有幾分無處安放地打量了她一下。
宛遙滿身的雞皮疙瘩都成群結隊地冒了出來,「你……幹什麼啊?」
「阿頁——你在嗎?」屋外的聲音不死不休,還越來越近。
他抿住唇,也顯得略微緊張:「你倒是叫出聲來。」
「……叫?叫什麼……」
項桓急道:「有人非禮你,你不喊救命的嗎?」他又看了一眼窗外,催促說,「做戲做全套,人家找過來,總不至於看見我在和人質喝茶聊天吧?」
「……」
意識到他的用意之後,宛遙臉上血色幾乎刹那間翻湧著不正常的紅。
不行,不行……無論怎麼想都太難以啟齒了!
她試了好幾次也沒能吱出一聲來,在項桓眼神的淫威下終於結結巴巴道:「救……救命。」
「……那麼輕,你叫給蚊子聽呢?」
宛遙苦哈哈地在軟枕上拼命搖頭,「不行,我真的辦不到……」
項桓捏著她肩膀:「快點,別磨蹭了!」
她左右沒辦法,最後輕得不能在輕的「啊」了一下。
項桓:「……」
宛遙:「……」
興許是知道靠她不住,眼見門外的腳步慢慢逼近,項桓忽的把心一沉,深吸了口氣,伸手掀開她衣襟,對準那方纖細脆弱的脖頸,一口咬下去。
山匪小哥這邊喉嚨都快喊累了,站在門邊剛要叩,只聽那裡頭爆發出一陣又尖又細的慘叫,嚇得他兩手不自覺得一抖,緊接著汗毛從頭到腳直挺挺地炸開了。
倒也不是真有多響多震撼,不過女孩子的嗓音清亮,驀地蹦出來,簡直令人牙酸。
「阿、阿頁……你,幹啥呢。」殺人分屍啊?
項桓支著上半身回頭應道:「正辦事兒呢,沒空,有什麼過會兒說——」
外面的山匪小哥疑惑片刻,總算回過味兒來,咧嘴露了個心領神會的微笑,還「嘿嘿」了幾聲。
「行,哥不打擾你了。那你悠著點兒啊……」
「知道,趕緊滾。」
小哥甚是豔羨地邊走邊琢磨,嘴裡還嫉妒著,「這小子行啊,才帶回來多久就忍不住了。」
「真夠走運的,剛上山就有媳婦,我們這些老資格還打著光棍呢。」他酸溜溜地自語。
項桓一直留心附近的動靜,待人走遠,他才呼出一口氣。
「演了這麼一出,現在應該沒事了。」
正鬆開手的時候,他未曾發覺宛遙已悄悄收起自己的胳膊放在胸前,側身把整個腦袋都埋進了枕頭裡。
等項桓一回頭,才看到她縮成了一隻鵪鶉。
他沒明白出了什麼紕漏,隻倒是人不對勁,眼中率先緊張,「怎麼了,你哪兒不舒服?」
宛遙心中紛亂,五味雜陳,抱著枕一個勁兒搖頭。
畢竟年輕,他還不知道怎麼給女孩兒家留面子,反倒追問:「難道我咬傷你了?」然後又自語,「不會吧,我也沒用很大力啊……給我看看。」
她聽著行將崩潰,繼續更加拼命的搖頭。
項桓滿屋子抓耳撓腮地徘徊打轉,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真不知要怎麼開口:「我這也是權宜之策,你知我知,不會講出去的。」
「你若真不放心,大不了……我把這些人全滅口了?」
她一聲沒吭,還是搖頭,險些把軟枕搖出一個坑來。
項桓無計可施,盯著她背脊瞧了半天,索性做出讓步,「那我負責,我負責總行了吧?」
這回床上的人沒搖頭了,但她好像僵了一僵,半晌不見有動靜。
「這也不行?」他煩躁不安地抓亂髮髻,「你想怎麼樣,倒是說句話啊!」
宛遙險些把自己悶死,腦袋一轉側到旁邊喘氣,一張臉紅得生無可戀。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蜷縮著去捂臉。
天哪。
真是沒眼看這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