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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第34章
第34章

  宛夫人被傳召入宮的時候, 顯得十分局促與迷茫。

  原本女兒讓人帶進宮她就已經很費解了,今早內官來府上宣諭旨, 更是聽得滿頭霧水。

  禁庭偏殿之內, 神色難辨喜怒的帝王高坐在上,一隻手正不緊不慢地敲擊桌面。

  宛遙也站在不遠處, 顰眉擔憂地看著這邊。

  「妾身懷胎時吃過些什麼……」

  宛夫人跪在地上發愁的琢磨,這都多少年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 真計較起來她怎麼可能記得。

  「這……大多是些安胎養身之物吧。」

  「似乎也、也沒什麼稀奇的。」

  一旁的太醫趕緊補充:「夫人再仔細想想, 好好想想,不僅是孕期, 在此之前的也行。」

  你若是想不出來, 咱們大夥兒可都要被就地處決了啊!

  莫名被委以重任, 宛夫人腦中其實一片空白, 但又不得不裝出一副苦思的模樣。

  偏殿是皇帝日常議事之所,珠簾後的立櫃邊亦掛著一幅聖母的畫像。

  她視線滿屋打轉,在餘光瞥到畫中人的一瞬, 周身忽然一個寒噤。

  「是……是有這麼個東西。」

  宛遙驀地抬起頭來。

  滿是屏息凝神的寂靜中充斥著無數道筆直的目光。

  宛夫人好似自己也咽了口唾沫。

  「妾身幼年時體弱多病,承蒙敬德太后垂愛,賜藥方調理,因太后叮囑, 故而方子一直沒停過, 吃了十幾載,直到懷胎時也照舊服用,不知、不知能不能算……」

  話音才落, 幾個太醫欣喜得簡直像過年:「或可一試!或可一試!」

  沈煜聽她提到太后,神情恍惚了片刻,垂下眼瞼認真把人琢磨了一遍,恍然哦了一聲。

  「朕記得你。」

  「你是謝老夫人身邊的那個小丫頭。」

  沈煜同她年歲相仿,也依稀記得小時候,謝家夫人進宮拜見他娘時,偶爾會帶著一個小女娃。茹太后早些年夭折過一位公主,故而對這個孩子甚是喜愛。

  宛夫人忙俯首再拜,「妾身惶恐。」

  也不是不記得這位九五之尊,實在是今時不同往日,不太好同一國天子拉家常,她也就只好把自己裝成個路人。

  不承想,咸安帝卻很樂意和她拉家常似的,斜靠在太師椅上,散漫地感慨:「一轉眼二十多年,想不到連你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誒,謝夫人她老人家如何?」

  「……家母已過世。」

  「哦,這樣。」

  ……

  話題一起,倒真是有幾分閒談的氛圍,一群御醫面面相覷,皆搞不太清楚狀況,拿不准此刻要不要上前談點公事。

  他們沒猶豫出個所以然來,沈煜視線一瞥,倒是先發了話:「還愣著幹什麼?」

  「找方子去啊!」

  宛遙看著一幫大臣手足無措地從殿內躬身倒退。

  從有記憶起她娘好像就沒吃過這種藥了,也不知藥方能不能尋到。

  此後的三日,太醫署開始了昏天黑地,沒日沒夜的辛勤勞作。十幾年前的方子,宛夫人一停藥,時間一久,方子自然也就無人保留,好在久病成醫,她自己倒是記得清楚,半是回憶半是瞎猜的復原了十之八.九。

  宛遙回頭思索,想自己大概也是急昏了頭,試過雞血、鴨血、尋常無病之人的血,卻偏偏沒試過她娘的,怎麼就沒朝這個方向去想過呢……

  中秋來臨的前夕,大雨滂沱,傾盆而下。

  太醫署的傳令官冒著寒冷的秋雨一路奔入皇城,沿途的宮人皆好奇地回頭張望,悄聲議論。

  一紙文書送進書房,很快,禁軍就出動了。

  在全京城乃至整個大魏鬧得沸沸揚揚,令人談之色變的瘟疫終於迎來了徹底的根治。

  九月,城門大開。

  各地收購的藥材正源源不斷地湧入城東的疫區。

  咸安皇帝坐在明堂內,聽一旁的內監宣讀詔書,思緒顯得飄忽游離,良久才似喃喃自語般的感慨說:「真是聖母顯靈啊。」

  「即便時隔那麼久,茹太后還是不忘她的子民,又一次救大魏於水火之中。」

  底下群臣面面相覷,不知是何人起了個頭:「聖母顯靈,陛下英明。」

  緊接著一幫人便齊聲重複,整齊得好似事先演練過一樣。

  咸安帝許是感到好笑,勾著嘴角皮肉僵硬地看著這群老臣拍馬屁。

  得到消息時,宛遙尚在茶水房旁的小屋子裡奉旨吃豬肝,拿著湯匙大鬆了一口氣。幸而她娘能東拼西湊地把那些藥草的名稱想出來,否則又多一個人,她真拿不准朝廷會不會拉著她們倆挨個放血。

  然而事情儘管告一段落,仍有不少令人在意的細節。

  敬德太后的方子恰好就對這次的瘟疫起效……是巧合嗎?

  宛遙是在疫區的病情穩定下來之後被准許出宮的。

  給她領路的依舊是先前那位內官,這回許是為治病貢獻了點血,特地安排了一頂小轎接送。

  一路行至皇城外,落轎出去,就看見不遠處等候的男男女女一大幫人。

  桑葉正站在陳文君跟前說話,項桓抱著槍,背後立著季長川,他神色還是懶洋洋的,滿眼不屑的樣子。

  「宛姑娘!」陳文君第一個發現她,提裙子小跑著過來,滿臉帶笑地把宛遙的手一拉。

  「季將軍說你今天能回家,我們一大早便等著了。」

  看她的氣色神采飛揚,想必是已無大礙。

  宮門外的空氣都是自由的,宛遙也跟著高興,兩個人手牽手甩了甩,左右一環顧,問她:「就你一個人?秦大哥呢?」

  「早起沒見著他,我就先來了」到底沒見過皇宮內苑,她忍不住好奇,「……你怎麼樣,在裡面住得習慣嗎?」

  「挺好的,陛下待人很客氣。」那是相當的客氣。

  ……

  頂著季長川長篇大論似的嘮叨,項桓正在神遊太虛,轉目一望,見她下轎了,當即鬆開.槍想朝這邊走。

  還沒人等靠近,面前,桑葉一根長棍子擋了過來,頗熱情地捧起一個籃子,不偏不倚正把他臉遮了個嚴實。

  「姐姐,我和陳大夫昨天山上摘的鮮棗,他說這棗子不易保存,要儘快吃,你大病初愈,多進食水果對身體有好處。」

  宛遙見他舉得高高的,一時也挺開心,伸兩手幫他接,「這麼客氣啊,其實鮮棗市集上也有賣,不用那麼麻煩。」

  眼見擋光的沒了,項桓舔了一下嘴唇,正要另尋個方向上前,剛準備開口,桑葉冷不防又繞了回來。

  「醫館裡的那個小然讓我給教訓了一頓,說是他端藥去疫區的時候被人發現的。」

  「陳先生把他送去別家了,臨走還寫了封書信留給你,估摸著是道歉。」

  他把信往前一遞,宛遙換了隻手提籃子,低頭拆開。

  「事情過去那麼久,你不說我都快忘了……他大概也不是有意的,當時讓項桓陪著他去就好了。」

  「我們都沒逼他,是他過意不去自己要走。」

  視線裡幾道身影竄來竄去。

  項桓忽然覺得沒意思,索性抱著他的槍站得遠遠的,輕輕哼了一聲。

  「項桓!」

  沒多久,旁邊便聽到在喚他,遲疑一陣,項桓還是回頭看了。

  宛遙捧一籃鮮棗衝他笑得滿臉燦爛,目光甫一交匯,她抱起籃子便跑到了跟前。

  「來吃棗子,我一個人吃不完這麼多。」

  不想吃。

  有什麼好吃的。

  三個字從他喉嚨流到舌尖,到底不動聲色地撿了一個,鮮棗沾了晨露,咬下去清爽可口。

  「還挺甜是吧?」

  項桓瞥著她的表情,畢竟年紀還小,一件心事塵埃落定,所有的如釋重負都寫在臉上,他吐掉棗核,在籃子裡翻了半天。

  「別撿青的,都澀得不行。這個紅,吃這個。」

  雨後初晴的秋季,清晨實在是幅讓人賞心悅目的畫卷。

  森然巍峨的皇城前,幾個年輕的男孩女孩聚在一塊兒分棗吃,畫面和諧得連冷硬的磚牆也莫名溫柔下來,大概是許久沒見到如此簡單純粹的場景了,季長川靠在馬腹上,眯眼出神。

  等明晃晃的日頭忽隱沒入雲層裡,他才牽馬喚道:

  「孩兒們,該動身了。」

  項桓那匹純黑的西北回紇馬來回踱了兩步,低頭打響鼻,他把宛遙抱上去,自己緊接著一踩馬鐙坐到她身後,兩手一環去拽韁繩,正好能將人圈在懷裡。

  驅馬向前走了幾步,回頭看到桑葉不會騎馬,慢騰騰地準備繞近路,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手閒散地揪著幾縷馬鬃,頗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

  「喂,我讓你寫信,你就隻寫兩個字?」

  宛遙靠著他胸膛不太好側身,不解道:「不是你讓我報平安的嗎?」

  「那你不知道多寫幾行?我求來這麼一個機會有多不容易,你兩個字就把我打發了。

  「這麼大張紙,不嫌浪費啊?」

  倒是被他說得莫名愧疚。

  可似乎也沒什麼好寫的,皇帝那麼大個監工戳在眼窩子裡,盯她能盯出洞來,如此明顯的警告意味,多一句嘴興許就得血濺當場……

  「那……要不回頭我給你補上?」

  「免了,一點誠意都沒有。」

  說了這一陣,發現季長川遲遲沒跟上來,項桓於是調轉馬頭。

  在他們方才離開的位置,宮門的正前方,落了頂不起眼的小轎,轎旁左右各立著一個貌不驚人的護衛,武安侯高大魁梧的身軀站在季長川對面,兩人似相談甚歡。

  而陳文君在旁盈盈施禮。

  宛遙奇怪:「是袁傅?」

  不知談了些什麼,隔了良久季長川才打馬追上他們。

  「武安侯這時候來幹什麼?今日又不參朝。」項桓帶著宛遙同他並駕齊驅。

  季長川臉上有淡淡的笑容,師生二人或許是同出一門的散漫,「疫病的事既然瞭解,大概是要進宮面聖,商討南下增兵吧。」

  如今北方已平定,還在作妖的,就剩西南邊的後燕了。

  言至此處,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唇邊的笑意驟然一黯,轉而對項桓道:「聽武安侯之前的口氣,我看他似乎對你很感興趣。」

  「我?他對我感興趣?」他意外中帶著幾分興致勃勃——到底還是少年人心性,驚喜多於憂慮。

  「別高興得太早,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季長川的臉難得不笑。

  宛遙跟著悠閒的馬蹄輕搖輕晃:「武安侯賞識他,不是好事麼?」

  「得人賞識的確是好事。」他有意無意頓了下,「可若是另有人與之不和,那就是灘渾水了。貿然攪進去,會吃大虧。」

  「他這麼不可一世,誰敢跟他不和?」項桓不在意,「整個朝裡能和武安侯爭鋒相對的,只有將軍你了吧?」

  「話也不是這麼說,」季長川笑了笑,卻回避了自己的問題,「還有當今陛下呢。」

  旁邊兩個人聽完都是一愣。

  項桓是不參朝的,平日和這些政事八竿子打不著,乍然聽聞覺得不解:「將軍的意思,是說陛下和武安侯有嫌隙?」

  宛遙有同感:「我瞧著陛下似乎很重視侯爺啊,金錢、兵權,處處委以重任,不像是在防著他的樣子。」

  「欲擒之,必予之……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們年輕,若回去問問你們父輩,他們應該是知道的。」他握著馬韁,人卻沒動,目光平淡的由馬信步,「武安侯對於天子,可是有殺母之仇的,這一點他自己比誰都清楚,面上的君臣和諧,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殺母之仇?

  宛遙同項桓對視了一眼。

  咸安帝的母親,那不就是敬德太后嗎?

  回去的路還很長,季長川並不介意慢慢解釋,「鳳口裡兵變,你們想必聽過。」

  這都是被京城老人講爛了的陳年往事。

  章和二十五年。

  那是在二十八年前,當時,他大司馬本人也不過才幾歲。

  而開國至此,大魏太平日久,南北防線都有所鬆懈。境外的蠻人卻在這段時間裡迅速壯大,多番入侵邊境。

  鎮西將軍石應坤於是找了這個由頭要北伐匈奴,領軍十萬北上,最後卻在抵達鳳口裡時陡然兵變,轉頭就勾結蠻夷揮師南下,直逼長安帝都。

  宣宗皇帝安逸享樂慣了,一時慌了手腳,在前線節節敗退之下,帶領一幫大臣倉皇逃至蜀中。

  此後的長安足足淪陷了七年,民生離亂,滿目瘡痍,直到元熙三年,流落在外的人們才含淚回到王都。

  宛遙望向他:「所以,這和太后有什麼關係?」

  季長川緩緩道:「舉國皆知,宣宗皇帝寵愛茹貴妃,頗有烽火戲諸侯,以博美人一笑的昏庸資質。

  「因此,石應坤當年打的便是『誅奸妃,清君側』的名號。」

  宛遙微微一怔,這樣熟悉的戲碼,她從王朝數千年的歷史中能捕捉到無數的蛛絲馬跡,於是脫口而出:「是……藉口吧。」

  「不錯。石應坤找敬德太后來當這隻替罪羊,藉口牽不牽強不重要,好歹有個出兵的理由。

  「但大魏的群臣不會這麼想,上陣拼命的魏軍不會這麼想,無數流離失所的百姓也不會這麼想。

  「從上至下皆認為戰火由她而起。禁軍是第一個嘩變的,緊接著蔓延到兩大營,軍士和當地百姓堵在行宮前要求『殺奸妃,平民憤』。」

  說到這裡,他朝有些怔愣地宛遙微微一笑,「打頭的那個,就是袁傅,而今的武安侯。」

  她心裡隱約有些發堵——

  宛夫人自小就給她講敬德太后的事。

  宛遙知道這位傾國傾城,與她們家有些淵源的傳奇人物姓甄,名茹,早些年,市井茶樓中還傳唱著有一則很受歡迎的演義叫《茹姬傳》。

  在母親與老主持的口中,茹太后一直是個心地善良又滿腹詩書的女子。她憐憫蒼生,愛戴百姓。

  她會在瘟疫肆虐的年月裡不辭辛勞的帶人南下考察病情,也會在數九寒天中徹夜不休的翻看醫書。

  原來人們在口口稱讚她的同時,也會把她推向深淵麼?

  宛遙忽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感同身受。

  「後來大概是迫於人言,敬德太后被同行的妃嬪以一碗湯藥毒殺,宣宗帝悲痛欲絕,賜死了妃嬪,同時也以此平息謠言,這件事才算過去了。因為說起來並不光彩,對外隻宣稱是病逝。」

  她之前聽說聖母是死於戰亂,卻不知曉這裡面還有如此不為人知的實情。

  「可是……可是……」

  宛遙一時找不到適當的言語,「但凡仔細想想也該覺得這只是反賊的一個托詞,根本站不住腳才,為什麼……」

  「小姑娘。」季長川笑著打斷道,「有時候,人們想要的並不是真相,因為要緊的從來都不是『殺奸妃』,而是『平民憤』。」

  他表情玩味地信馬由韁,「況且還有一件有趣的事。茹姬死後被匆匆安葬在了蜀中,京師一收復,宣宗皇帝便派人回去遷葬,找了一年多卻沒尋到屍首。

  「這時,人們倒是念起她的好來了,說她是為國捐軀,說她普度眾生,又是修廟宇,又是供神像。」

  項桓冷笑一聲:「我看是怕人家找上門,冤魂索命吧——一群馬後炮的小人。」

  季長川不予置評地笑笑:「這世間上的人啊,大多不會承認自己做錯了,於是總需要有些東西來粉飾太平。」

  「……」宛遙啞口無言。

  那日在疫區時,男子口不擇言的話頓時自腦海裡冒了出來。

  ——「報應……」

  ——「聖母給長安城所有人的報應!」

  ——「你們每個人,每個人都逃不掉的!……」

  明明是青天白日,宛遙卻無端一個冷戰,惹得頭頂的項桓狐疑地低頭看了她一眼。

  「丫頭,你可得留意著點。」季長川信口打趣,「別一不小心當了『紅顏禍水』,這『紅顏禍水』自古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不過從他們幾個人這段時間闖禍的程度來看,別說她倒還真有那個潛質。

  「還有你呢,聽見沒有——」見項桓在走神,季長川一鞭子晃了過去,無奈道,「真是個愣頭青。」

  甘露殿內。

  年輕的帝王正負手在案前悠悠踱步。

  而堂下,寬袍廣帶,玄色大氅的男子含笑站得隨意,「故土之於國都,如血溶於水。陛下能有此增兵之決心,何愁將來大魏不能統一天下。」

  沈煜的眸子裡微不可見地閃過一絲寒意,然而瞬間就被和煦的微笑所替代,「侯爺哪裡話,朕不過坐明堂治百官,武安侯才是能替朕定國□□之人,要穩固這大魏江山,還不得仰仗侯爺麼?」

  「承蒙陛下不棄,臣定當死後而已。」

  「死而後已言重了。」他面容不改,仍是一副極好說話的模樣,「侯爺要保重身體才是。如今撐起的我大魏的,可只剩侯爺你了。」

  袁傅聞之一笑,二者對望時,似乎都從各自眼中看出了虛偽。

  沈煜笑著目送他行禮倒退,而後慢慢地出了殿門。

  一直等對方整個人的蹤影都消失在了視線中,他唇邊那點微不足道的平易近人才終於緩緩褪去,旋即突然發作,把桌上所有的文書奏本,筆墨紙硯全掀翻在地,哐當一陣巨響,黃檀木的案幾轟然倒塌。

  沈煜握著筆桿的手青筋突起。

  每當這個時候,在場幾乎無人敢動彈,各自惶惶不安。

  「陛下!」

  身後的老宮女緊緊把他的手摁住。

  「陛下,您要沉心靜氣啊……」

  她是從前茹太后身邊伺候的老人,算是打小看著皇帝長大的,此情此景,也唯有她敢這般上前安撫天子。

  「朕還要怎麼沉心靜氣!」沈煜揚袖甩開她的手,指著門外厲聲質問道,「亂臣賊子,奸人得勢——朕的母親已經被他害死了!」

  「你還要朕每日與這些人虛與委蛇,賜他重兵,唯命是從!」

  「……這個天子,做來有什麼用!啊?你說啊!」

  他狠狠踢開腳邊翻倒的書畫缸,這瓷瓶卻也福大命大,輕悠悠地一路朝外滾,最後碰到了門檻,叮咚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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