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喬安背著古箏，慢悠悠踱進傅景知家的小區。今晚他有飯局， 她來教周歡古箏。

　　聽說是周歡博士班裡要搞個班會， 她嘴快說自己在學古箏， 新選出來的班長一聽，硬是要她上場。於是， 她那半吊子音痴， 只好來求救。

　　她倆約的是六點半， 喬安替周歡選了一首簡單又好聽的曲子， 打算幾天裡給她突擊教學。

　　這個小區的格局與隔壁許蓓蕾家的西區幾乎一模一樣， 她早到了半小時，難得有閒心看看花看看樹。然後，看到飄著香的桂花樹，她興致衝衝的跑過去，用手機自帶的相機拍了一張， 發給傅景知。

　　【喬安：傅老師，咱們十二月要不要去一趟蘇州，我想喝蘇州的桂花冬釀酒。】

　　傅景知沒回，喬安從相册裡找出去年跟許蓓蕾和楚謐晚上住在農家樂喝桂花釀的照片，也發了過去。

　　清風拂面， 夾雜著一股凉意， 帶起陣陣花香。

　　喬安心頭一動。

　　【甜甜：什麽時候有空，我來你家小花園摘幾枝桂花～還有你們家阿姨上次說的什麽花， 也給我來一盆唄。】

　　楚謐秒回：幹嘛？桂花你們小區不是多的是。

　　喬安一點都沒藏著掖著，特別直白的發語音：「給傅老師的， 放他家裡。」

　　「喬安，瞧瞧你那德性，說好的不圍著男人轉呢？說好的大女人呢？看你現在什麽樣？三句話不離傅景知。」楚謐炸了。

　　喬安笑笑，覺得還是不發語音的好，免得那妞炸得更厲害。

　　【甜甜：有了家室就不一樣了啊！】

　　【蜜蜜：滾蛋，不給！要花自己種去！】

　　【甜甜：明天我就來你們家。】

　　【蜜蜜：炸.彈！】

　　喬安收了手機，往傅景知家的那幢樓走去。剛走近，冷不丁瞧見樓下有個熟悉的身影，脚邊蹭著幾隻小猫。

　　脚步停住，她望過去。

　　六點多的時間，其實還早，傅媽媽拿了一個可收縮的小矮凳，就這麽坐著，手裡捏著條小魚乾。小區的路燈都亮了，傅媽媽低著頭，臉上是恬淡的笑容。

　　那一幕，看著十分溫暖。

　　「阿姨，您好。」她走上前，打招呼。

　　傅媽媽抬頭，反應似乎慢了那麽一拍，等看清喬安的身影，她唇邊笑容加深，人也跟著起身，「你好，來找景知？」

　　喬安走近，下意識托了托背著的古箏，「不是，來找周歡，今晚約了教她彈古箏。」

　　幾隻小猫早已成了大猫，似乎是還認得喬安，衝過去圍在她脚邊喵喵叫著打轉。於是，她歡喜的伸出手，挨個去摸了摸猫咪的下巴。

　　「歡歡還沒回來。」傅媽媽重新坐下，不緊不慢的問，「喬安，你吃飯了嗎？」

　　「吃了。」喬安半蹲著，微微仰頭，正對上傅媽媽的眼睛。然後，她突然發現，傅景知的眼睛大約是遺傳了媽媽，很深的雙眼皮，睫毛長長的，像把小扇子。每次他垂下眼，她總是有種想去掃掃他睫毛的衝動。

　　傅媽媽看喬安盯著自己好似出了神，也不說話，耐心的等著。幾隻大猫又回來了，她從袋子裡拿出小魚乾，全放在陶瓷做的小盆裡。

　　兩人三猫，一個坐著，一個蹲著，很安靜，又說不出的和諧。

　　「阿姨，您今天怎麽來了？」喬安回神，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指去撓大猫的腦袋。

　　傅媽媽溫柔的笑：「給景知和歡歡拿些自己種的菜。」

　　她一笑，臉上的細紋擠在一起，帶著歲月的痕迹，雖顯出了些許滄桑，但反而有種溫和從容的氣質。

　　慈眉善目，大概說的就是傅媽媽。

　　喬安蹲得小腿發麻，想站起來鬆一鬆，又覺得傅媽媽坐著，自己站著，居高臨下的感覺幷不禮貌。想了想，她仍舊選擇忍著，只是不經意的一瞥，注意到傅媽媽耳邊白色的助聽器。

　　她遲疑，不禁放慢了語速，「阿姨，傅老……景知說您一個人住在鄉下？」

　　傅景知說過傅媽媽退休後一直住在鄉下的老房子。

　　「嗯，我喜靜。」傅媽媽的聲音也很好聽，很溫和。

　　「那您跳廣場舞嗎？」喬安問。

　　傅媽媽搖頭：「我一個鄰居一到點就去村裡的活動中心跳，我去的少，即便去也是看她跳。」

　　察覺到喬安之前刻意放緩的語速，她看著小姑娘的目光越發的柔了，「喬安，你喜歡吃南瓜嗎？阿姨的小菜園裡種了南瓜。」

　　喬安爲難，猶豫是該應下長輩的好意，還是實話實說。

　　說話間，有了一絲遲疑。

　　傅媽媽見狀，主動說：「不愛吃？倒是跟景知口味一樣。」

　　「嗯，我是不愛吃南瓜，但我喜歡吃南瓜餅。」喬安靦腆一笑，「我朋友一直說我奇怪，一點南瓜不吃，偏偏又愛吃南瓜餅。」

　　「特別喜歡！」她强調。

　　「好，阿姨下次給你做南瓜餅，做完了讓景知帶給你。」

　　「謝謝阿姨。」

　　傅媽媽似乎很開心：「鮮蝦餛飩愛吃嗎？這回我給歡歡也帶了些，你要是喜歡，等會兒阿姨上去給你下一碗。」

　　「這個我喜歡！我媽嫌剝蝦煩，難得才做一回鮮蝦餛飩。」喬安眼睛都亮了，一開心，語速飛快。

　　她說完，見傅媽媽沒接話，隻盯著自己的嘴唇，她反應過來，「我最喜歡鮮蝦餛飩。」慢慢重複了一遍。

　　「喜歡就好，下次阿姨多做一些。」傅媽媽笑容滿面的。

　　「好啊，謝謝阿姨。」

　　晚上，傅媽媽給她和周歡下完餛飩就走了，說是鄰居正好在附近，開車一起回去。

　　喬安和周歡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邊，把人送上車，這才折回去。

　　「喬安，難怪我第一次見你好感度就賊高！原來你是我嫂子。」周歡挽著喬安的胳膊回家。

　　喬安窘迫：「那會兒我以爲你是傅老師的女朋友。」

　　開甲殼蟲的女朋友，她還跟著楚謐和室友八卦了他不止一回。

　　周歡不可思議的「呀」了一聲：「你從哪兒看出來我是我哥女朋友的？罪過罪過，那我不是耽誤你們了？」

　　這個逗比！

　　喬安忍俊不禁，剛想說話，被對方搶了先，「不對，怎麽著我也能算是你們的紅娘！要是沒我，我哥能這麽順利見著你？」

　　「算算算。」喬安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是傅景知的消息。

　　【傅景知：好啊，12月一起去蘇州。】

　　回復的是她先前的問題。

　　喬安笑著打字，那甜蜜蜜喜滋滋的表情看得周歡心裡發癢，她也想脫單了。

　　「嫂子。」她改口，「所以，我的小棕瓶快用完了，你讓我哥給我買兩瓶唄。」

　　喬安：「……」

　　半天，她才捏住周歡的臉頰，「問你哥要了多少東西了？」

　　周歡理直氣壯：「你怎麽不問問，我替我哥穿針引綫了多少回？」說著，她得意的挑眉，「嫂子，我嘴巴有點寂寞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哥追你的時候幹了多少蠢事，我又幫他演了多少場戲？」

　　喬安一楞，順著她，「我請你吃雪媚娘和豆乳盒子，你說吧。」

　　周歡喜笑顔開：「全告訴你。」就這麽把傅景知的老底全揭了。

　　喬安聽著聽著，只覺得好似有什麽東西從胸腔溢出，怎麽都控制不住。

　　周末，喬安跟傅景知在甜品店附近的商場吃飯，她周末最忙，換成他來陪她。

　　可喬安看著這麽一尊金光閃閃的大佛在店裡坐鎮，目光總是不由自主被吸引，「傅老師，您在我店裡一坐，我們店裡小姑娘立馬多了一倍。」

　　傅景知正給她夾菜，聞言手一頓，笑容裡都多了幾分無奈。

　　「不對，多了那麽五六七八倍有的吧。」喬安撑著下巴看他，「確定下午還要在我店裡寫你的論文。」

　　傅景知放下筷子，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這麽嫌弃我？」

　　手指被喬安一下子拍掉：「嫌弃你招蜂引蝶。」

　　傅景知鍥而不捨的去勾她的小拇指，視綫忽然頓住。

　　喬安疑惑，跟著看過去，笑容稍稍收斂。

　　「這麽巧？」許檬翩翩而至。

　　傅景知坐正，却仍攬著喬安的肩膀，「嗯，挺巧。」

　　喬安詫异，明顯聽出他語氣中的冷淡。他向來溫和，即便上課聲音偏嚴肅，也未曾像現在這麽帶著些漠然。

　　她不禁再次看向此刻站在他們桌旁的姑娘。

　　與上次在醫院見到時一樣，許檬披著長卷髮，似乎是換了個色號，燈光照下來，顯出漸變的酒紅色，襯得她更加美麗動人。

　　「喬安，你也在啊。」許檬仿佛剛看到喬安似的，看過來，「你好。」

　　喬安蹙眉，掩下不悅，「你好。」

　　跟她表姐同姓，却一點都不討喜。

　　上回是喬安沒看出來，這次傅景知明晃晃杵這，她要還看不出來許檬若有若無的敵意，她就真算是够蠢的了。

　　難怪上次在許醫生辦公室，許檬看自己的目光那麽讓人不自在。

　　「前兩天在我姑姑辦公室碰上阿姨，沒見著你。」許檬往傅景知擱在喬安肩膀的手上瞥了一眼，很快就移開，注意力回到他身上。

　　傅景知輕點頭：「嗯，那天正好有課。」

　　下一秒，他感覺到自己掌心被撓了一下。

　　唇邊慢慢綻開笑。

　　看得許檬眸光一黯。

　　喬安桌上的手機響了，她瞅了瞅，是約她去看商鋪的朋友。

　　她看著傅景知，低聲說：「我先去接電話。」

　　說完，匆匆去對面無人的走廊。

　　人都走遠了，許檬的視綫仍粘在傅景知身上，「沒想到你找了個小姑娘。」

　　傅景知沒吭聲，對她，一如既往的冷淡。

　　許檬深吸口氣：「傅景知，有必要這樣嗎？」

　　她姑姑是傅媽媽的主治醫生，當年她匆匆一瞥，悄然對那時滿臉慌張的少年動了心。偏偏她追著他從上海跑到德國，又從德國回到上海，次次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絕。

　　「那會兒你說我什麽來著？」許檬故作淡定道，「我跟你表白，你怎麽說來著？」

　　傅景知起初還是很委婉的：什麽年紀該做什麽樣的事，他的心思都在學業上。

　　後來，他說：「我喜歡的姑娘不是你這類型的。」

　　她還是不死心，再後來，他特別直白：「抱歉，許檬，我對你幷沒有男女之間的喜歡，以後大概也發展不了、培養不起那樣的感覺。」

　　冷淡得直傷人心。

　　在那之前，許檬一直都覺得傅景知溫潤如玉，從此之後，他對她開始不假辭色，淡漠又疏離。

　　她知道，他這是在刻意拉開他倆的距離，斷了她的念頭。

　　隻沒想到，他喜歡的會是喬安這樣的，她到底是有些不服，「聽說是喬安追得你。」

　　許檬一直注視著傅景知，察覺到他的神色瞬間多了抹古怪，心下一慌，「我們倆都是主動追你，你倒是厚此薄彼，讓她給追上了。」

　　傅景知迎著她的目光，忽然勾了勾唇，一本正經的說：「許檬，是我追的喬安。」

　　許檬楞住，心突地跳了一下。

　　望著那張此刻溫柔了許多的俊臉，她心間彌漫起說不清的滋味。

　　有些苦澀，還有些狼狽。

　　喬安接完電話，一轉身，竟看到許檬不在了。她走過去，仍舊坐在傅景知身旁，問：「那位許小姐呢？」

　　「走了。」他很淡的答。

　　喬安直覺不對，可是看傅景知這樣，她也沒放心上，繼續吃飯。

　　下午回家，喬媽媽和喬爸爸居然都在，罕見的沒出去散步和跳舞。

　　喬安擠出笑：「怎麽了？」

　　喬媽媽把茶几上的ipad拿起來，點開相册，「喬兒，你看看，喜歡哪個？」

　　喬安一頭霧水，接過來一看，相册裡竟是幾個男生的照片。

　　「媽？您這什麽意思？」

　　喬媽媽滑開第一個男生的資料：「你舅媽給你介紹了幾個小夥子，媽媽看了看都挺好的，你看看中意哪個，改天讓你舅媽約出來見見。」

　　喬安笑容僵了，把ipad丟回茶几。

　　喬爸爸也說：「你別急著拒絕，多接觸幾個看看。」

　　「媽，我有男朋友了。」喬安提高聲音道。

　　作者有話要說：

　　許檬：萬箭穿心……

　　傅老師：我隻喜歡我家喬安。

　　喬安：咋了？發生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