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廖瑾歸來(下)
宿清雲怔了怔,收了劍陣,踩著冰魄驚天劍,徐徐地往湖畔飛去,細細的雨絲落下,在他半尺之外便被彈開了。
到了湖邊,他輕盈地跳上岸,冰魄驚天劍化為一道光,鑽進了他的掌心,他踩著濕潤的小草,走到巨樹下。
“師兄。”他輕喚了一聲。
“結束了?”君烜墨伸手摸摸他的臉。
宿清雲道:“嗯。陸前輩急著走了,似乎要去閉關。”
“閉關?”君烜墨嘴角一揚,嘲弄地道,“他這是怕被你趕超,急著回去提升修為吧。”
“師兄說笑了,陸前輩高我數個境界,如何能被我趕超?”宿清雲搖頭道。
君烜墨卻不屑地冷哼一聲,引得宿清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須臾,宿清雲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師兄可是等得無聊了?”
“你覺得呢?”君烜墨問。
宿清雲捏著他的手指。“不若明日師兄與我切磋切磋?”
君烜墨挑眉,道:“師弟終於想起師兄了?”
宿清雲輕歎一聲:“師兄修為高深,我找師兄比試,只怕是不自量力。”
“僅是如此,所以你寧可找陸江,也不願找我?”君烜墨劍眉一擰。
“僅是如此。”宿清雲坦然道。
君烜墨攬住他的肩,與他一道往山路走去。“放心,以師弟如今的修為,尚能在我手下過兩招。”
“才兩招?”宿清雲問。
君烜墨怕他反悔,改口道:“五招吧。”
宿清雲停下腳步,正色道:“師兄,莫要敷衍。”
“……你要師兄說實話?”君烜墨半眯眼睛。
宿清雲一怔,搖頭道:“不,你還是不要說了。”
他怕打擊了自己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君烜墨紫眸一轉,低頭貼在他耳邊輕語:“小清雲,若是換個方式,或許你可與我大戰數百回。”
耳朵被吹了口熱氣,宿清雲偏了下頭,他疑惑地問:“換個方式?”
他的眼睛裡一片清明,神情純然,看得君烜墨心癢難耐,忍不住湊上去封住他的紅唇。
“唔?”突然被吻了個正著,宿清雲微微瞪眼。
君烜墨猛地把他壓在路邊的樹幹上,緊緊貼著,把他吻得暈頭轉向,好一會兒,才放開他。宿清雲靠在樹幹上,微微喘氣,神情迷蒙。
“可是懂了?”君烜墨低笑問。
宿清雲舔了下嘴角,道:“我若說不懂呢?”
“那便再來一次。”君烜墨說著又要吻他,宿清雲伸手一擋,捂住他的嘴,斜眼瞅他。
“回去了,邪光神帝或者說廖瑾,也許會在今日到玉鼎山。”宿清雲若無其事地轉開話題。
君烜墨捏住他的手,啃了啃他修長皙白的手指,含糊地道:“真是個礙眼的傢伙。”
宿清雲道:“師兄,莫任性。”
君烜墨輕哼一聲,與他一起回半山腰的宮殿。
到達宮殿時,有魔修來稟報,赫連丹和姬楓涯從沙漠回來了,正在主殿的殿堂裡等他們。
“巫王可是來了?”宿清雲問眼前的無相天魔。他是秦重的下屬,如今在宮殿裡當管事。
“來了。”魔修道。
宿清雲頷首,拉著君烜墨往主殿走去。
此時,主殿的殿堂裡坐了十二個人,除了赫連丹等人外,還有一位金髮男子優雅地喝著茶。因他是客人,故特意安排了靠近王座的位置,但從他身上散出來的死氣,叫人寒栗,於是其他人不約而同地離他三米遠。
金髮男子也不在意,他放下茶杯,抬頭打量四處,視線落在離他最遠的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直到那人側過身,他方似有若無地笑。
唐玉澤輕咳數聲,挪了下身體,為巫王擋住廖瑾那赤裸裸的視線,他開口道:“廖公子身上的死氣,果然不同凡響,單是面對面坐著,我都感到快要窒息了。”
廖瑾道:“幸而玉鼎山有靈脈,巫氣充足,不至於被我的死氣所侵蝕,變成荒蕪之地。”
唐玉澤奇異地問:“如此說來,廖公子這一百多年來,一直在沙漠,不覺無趣麼?”
廖瑾歎道:“確實有些無趣,故爾,隔段時間,我便到沙漠的周邊走走,不知不覺就擴大了沙漠的範圍。”
唐玉澤汗顏。以邪光神帝那與身俱來的濃郁死氣,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沙漠能不擴大麼?
“我看廖公子似乎對無定地界情有獨鍾。”唐玉澤笑容可掬地問。
廖瑾道:“無定地界有我的故人在,自然想多走動走動。不過,閒暇之時,我也會去其它地界轉轉。”
唐玉澤摸摸下巴,驚歎。“難怪沙漠越來越大。”
廖瑾無奈地道:“我亦身不由己。”
好個身不由己!
唐玉澤簡直要暗罵他無恥了。巫王啊巫王,眼前這個蠻族,真是你口中那個剛正不阿,忠於職守,視死如歸的萬西城城主?
自廖瑾出現後,俟藺封一直端坐在角落裡,如木偶般,安安靜靜。其他人時有與廖瑾搭話,唯他不曾開口說一句。
聽到他和唐玉澤的對話時,俟藺封擺在膝上的手,不禁握成了拳頭。
宿清雲和君烜墨的到來,令俟藺封暗松了口氣,那道惱人的視線,終於離開了。
坐在殿堂裡的人全都起身,向站在門口的兩人行禮。
宿清雲率先走進來,溫和地對眾人道:“不必多禮,都坐下吧。”
其他人都聽話地坐下,只有廖瑾仍站著,探究的眼神落在宿清雲身上,金眸裡閃過一絲驚訝。此人的境界並不高,為何在座的不管是魔帝還是魔王,都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儼然視他為主。
“哼——”
突然一股龐大的境界威壓迎面襲來,廖瑾渾身一顫,即使體內有邪光神帝的神魂,亦抵擋不住這可怕的力量,他猛地轉頭,看向跟在宿清雲身後的君烜墨。
“砰——”他控制不住地重重地跪下,緊張地咽著口水,直愣愣地望著兩人一同坐在王座上。
宿清雲見他跪在地上,訝然地道:“廖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禮,快快請起。”
君烜墨冷道:“讓他跪著。”
宿清雲無奈地道:“師兄,來者是客,豈能讓客人跪在地上?成何體統?”
君烜墨傲慢地道:“他不是特地過來求著要見本尊麼?既已見過,便可回去了。這一身濃郁的死氣,簡直令人作嘔。”
宿清雲蹙了蹙眉。師兄這是故意給人下馬威呢?可是……邪光神帝既然是有目的地前來,怎會輕易離開?
果然,廖瑾抵住他的威壓,必恭必敬地道:“在下廖瑾,見過尊者,見過……宿尊主。”
他适才聽到其他人喊這赤袍青年為宿尊主,便學著喊這尊稱。
宿清雲輕輕地點了下頭。“廖公子請起。”
廖瑾依然跪在地上,沒有起身,那磅礴的境界威壓還籠罩著他,他不敢輕舉妄動。
“師兄。”宿清雲伸手一拍君烜墨的手,君烜墨順勢握住,同時撤了境界威壓。
身上一松,廖瑾暗吐一口氣,從地上起來,坐回椅子上。
他想起來了,二十年前,沙漠綠洲,他故意帶蠻士攻擊藺封和他的巫士,勝利在即時,突然出現了一道強大的魔氣,令他十分忌憚,便帶人迅速離開了綠洲。那道魔氣,與此時尊者身上散發出來的魔氣如出一轍,只是——當時不見其人,否則他體內的邪光神帝定可知道,他是何人,亦不必等這二十年了。
君烜墨銳眼看廖瑾,語氣不善地道:“既然你是廖瑾,能否代邪光做主?”
廖瑾不敢大意,回道:“在下雖主控身體,但神帝亦可感知外界。”
言下之意便是,兩魂意識相通,可在體內相互交流。
“這倒省下不少事。”君烜墨道。
宿清雲環視殿堂,看到縮在角落毫無存在感的巫王,溫和地道:“巫王往前坐吧,既有故人來,不妨續續舊。”
俟藺封聞言,渾身一震,神識不由自主地往宿清雲身上掃去。
前日他從外面祈福歸來,遇上唐玉澤,聽聞閉關半月餘的宿尊主出關了,且有事尋他,他便立即隨唐玉澤一起進主殿見宿尊主。
然而,當他的神識掃到宿尊主的刹那,怔愣了許久。
為何……宿尊主的相貌,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不僅僅是他的臉,連他身上的氣息都不一樣了,仿佛雪山上潔白的冰花,突然染上了人間煙火,多了一絲血氣。與尊者站在一起,氣息交融,不分彼此。
今日再見宿尊主,依然有些不習慣,然而,聽到他喊自己過去坐時,俟藺封心底是抗拒的。巫修者對蠻族的死氣極為排斥,隔著如此遠的距離,都令他渾身不適,何況近距離接觸?
然而,那個蠻族是廖瑾,曾令他魂牽夢縈,亦曾叫他恨之入骨,愛恨交織,似癡似傻似狂。
“藺封?”宿清雲輕輕地又喚了一聲。
廖瑾突然道:“宿尊主不必勉強巫王殿下,巫修者與蠻族乃是死敵,坐得太近,恐怕會忍不住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