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請君入甕(上)
聽到廖瑾的話, 俟藺封拳頭捏得更緊了,臉色蒼白了幾分,深吸一口氣,他猛地起身,往前走去。
其他人不禁盯著他, 唐玉澤欲言又止, 秦重的手指在茶几上輕輕點了點。
俟藺封毫不猶豫地走至前面,來到廖瑾身邊,轉頭對上他旁邊的空椅。
“宿尊主說得不錯, 有朋自遠方來, 不亦樂乎,我身為無定地界的界主, 自當要好好招待客人,盡地主之誼?”
“這……”宿清雲有所顧慮地道, “若真如廖公子所言,巫修者與蠻族無法和睦共處,巫王還是請坐回原位。”
“無妨。”俟藺封袍擺一甩, 面不改色地坐在了廖瑾左手邊的椅子上。“此座恰到好處, 離得近, 方便敘舊。”
然而, 他的額頭無法抑制的滲出汗珠,身體微微發顫, 體內殘留的死氣仿佛蘇醒了般, 令他呼吸急促。
廖瑾笑容可掬的臉, 在俟藺封坐下時,漸漸凝重,他抖了抖手指,竭盡所能地壓制體內的死氣,卻無濟於事。
唐玉澤等人曾見過巫王被死氣折磨得死去活來,虛弱的模樣風一吹即倒,後來在貔貅的幫助下,逐漸拔除死氣,這些年發病的次數已越來越少,如常人般,能正常修煉提升境界了。
巫王對蠻族深惡痛絕,眾所周知。
然而,如今他坐在廖瑾身邊,近距離承受濃郁的死氣,該是如何的痛苦難耐?
唐玉澤不禁看向宿清雲,不懂他為何要讓巫王坐到廖瑾身邊受折磨,以往宿尊主極為體恤下屬,今日卻一反常態,令人費解。
“我這有件能隔絕氣息的披風,巫王若不嫌棄,可拿去一用。”唐玉澤好心地提議。
“隔絕氣息的披風?”廖瑾金眸一亮。“有此好物,不如給我。”
唐玉澤道:“這……恐怕于廖公子無用。”
“可惜……”廖瑾歎氣。
“阿澤那件披風品階太低,用處不大。”秦重揚聲道,“倒是我手中有一法寶,可最大限度地隔絕廖公子身上的死氣,只是——”
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秦重,等待他的下文。
他既然有如此絕妙的高階法寶,為何不早點拿出來?邪光神帝的死氣不同凡響,為了防止死氣侵蝕入體,他們一直在消耗魔氣,辛苦地抵擋著。
“只是如何?”廖瑾追問。濃郁的死氣使他修煉事半功倍,卻限制了他的行動,令他頗為苦惱。也曾尋覓許多法寶,效果甚微。
秦重遲疑地道:“法寶雖好用,只是略有瑕疵。”
宿清雲看向秦重,和悅地道:“若是好用,有一點瑕疵亦可忽略不計。廖公子身上的死氣的確與眾不同,我修為不足,也有些受不住了。”
君烜墨握住宿清雲的手,釋放魔氣,護住他,神情冰冷地對廖瑾道:“問問邪光,想不想談合作的事,不想,就滾回沙漠。”
廖瑾不敢直視君烜墨,低頭連連稱是。與體內的邪光神帝一番溝通後,他恭敬地道:“尊上之命,屬下豈敢不從!”
他轉述邪光神帝的肺腑之言,頂著君烜墨銳利的視線,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君烜墨玩味地審視他。“想做本尊的下屬,也得看看你夠不夠資格。”
廖瑾的心頭湧上一股煞氣,他迅速垂目,斂去眼裡的不屑。邪光神帝乃是昊天界的神,在座的這些無名小卒有何資格與他相提並論?
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順從地道:“屬下對尊上的心,日月可鑒,待取回本體,融合善魂,尊上便知屬下的一片忠心了。”
君烜墨慢不經心地道:“閒話少說,先試試那法寶。”
“是。”廖瑾應道。
宿清雲適時地開口:“既然我們決定合作,便是盟友了,盟友之間以誠相待,定不會讓你吃了虧。”
廖瑾抬眼看向宿清雲,道:“在下敢獨自前來,便是懷著一顆誠摯之心,相信宿尊主和尊者絕不會故意為難。”
“秦重。”宿清雲示意。
秦重立即從儲物袋裡取出一隻黑色的護腕。“此為四象封靈腕,是我在魔修界時,從地下市場淘來的法寶,據賣家所言,此乃仙器,不知真假,但使用過後,確實可以封鎖靈氣,唯一的不足之處,便是會或多或少地禁錮修為。”
禁錮修為?
其他人皆心照不宣。赫連丹似有若無地看了眼王座上溫文爾雅的宿清雲,那張有細微變化的俊美臉上漾著淡淡的笑容,看起來極為親切,令人不由自主地放下防備之心。
不過閉關半月餘,為何宿公子變得有些不同了呢?
從踏進殿堂裡時,他便已經和尊者配合默契地給廖瑾下套了。尊者毫不留情地下馬威,以強大的境界威壓讓廖瑾失去了判斷力,宿公子極時勸阻,博得了他的好感,等他坐定後,宿公子又親切地請巫王坐到前面來,美其名老朋友久別重逢,必然要敘敘舊。
巫王既然認他為主,心情再複雜,身體再不適,也要聽從他的命令。
此一舉,宿公子分明在試探廖瑾對巫王的真心,是否舊情未了。果不其然,廖瑾婉拒了。然而,宿公子又以退為進,迫使巫王用苦肉計,坐到了廖瑾的身邊,廖瑾顧慮巫王,當真亂了心神。
兩難之際,秦重提出四象封靈腕,如及時雨般,為廖瑾解了圍,偏偏宿公子再次與尊者一唱一和,把邪光神帝也繞了進去。
這四象封靈腕,他是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騎虎難下了。
赫連丹看向從秦重手裡接過四象封靈腕的廖瑾,墨黑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光。手指忽然被人碰了一下,他轉頭看向姬楓涯,姬楓涯沖他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揚。顯然他也看出了宿尊主給廖瑾設了個防不勝防的陷阱。
眾目睽睽之下,廖瑾把四象封靈腕輕輕地扣在了左腕上,哢的一聲,靈腕完美地戴上了,如量身定制般,大小適中。
在他戴上靈腕的刹那,殿堂裡的死氣一下子淡薄了,快要窒息的俟藺封咳了數聲,晃了晃身體,虛脫了般靠在椅子上,長吐一口氣。
“成了。”秦重朝宿清雲微微行禮,宿清雲溫和一笑,自然而然。
廖瑾摸著手上的黑色護腕,震驚地發現邪光神帝與他的意識聯繫仿佛被切斷了,隱隱約約地,無法完全地感應彼此的心思。他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手腕上的卡扣,發現卡扣紋絲不動,終於發現自己被人陰了,而陰他之人,居然是王座上那個身著赤袍,春風和煦般的青年。
不過,廖瑾畢竟經歷過大風浪,他泰然自若地對秦重道:“這四象封靈腕不愧是仙器,好生厲害,不但鎖住了我體內的死氣,還令我下了一個境界。”
秦重歉意地道:“凡事不能兩全,不過為了讓巫王好受些,便委屈閣下了。”
廖瑾看向坐他身邊的俟藺封,情不自禁地靠過去,關懷地詢問:“藺封是否舒服些了?”
俟藺封輕道:“多謝閣下關心。”
“喚我阿瑾即可。”廖瑾金色的眼睛癡癡地凝視俟藺封。已多久不曾如此近距離地看他了呢?
廖瑾溫柔的話語,俟藺封恍若未聞,他挺直腰背,平靜地道:“閣下既然特地來見尊者,旁的事還請放一邊,正事要緊。”
廖瑾定定地看他一眼,轉頭望向王座上的宿清雲和君烜墨。
他一時大意,竟著了他們的道,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對方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除了配合,別無他法。不過,他並不擔心,只要回到聖域,憑邪光神帝的本事,這小小的護腕不足為懼。
“上次赫連帝君幾位來聖域,簡略地提了提合作的條件,聞之尊上在此界,神帝極為激動,故爾,特地親自過來,想當面與尊上詳談合作上的細節。”廖瑾道。
邪光神帝無法將心思傳遞給他,他只能自作主張了。
“邪光想取回本體和善魂,我們要邪光手中的法寶,如此簡單的合作條件,還有何異議?”君烜墨直視廖瑾,威嚴地問。
廖瑾忙道:“自是不敢有異議,只是既要合作,總要有個合作過程。”
君烜墨道:“此事本尊早已全權交給赫連丹,具體問題,你找他談即可。”
廖瑾微怔。“這……”
宿清雲朗聲道:“我的這些下屬,皆是不可多得的能人,廖公子只管放心地與他們商談,定制出一個萬全之策。”
廖瑾除了同意,還能如何?
君烜墨拉著宿清雲起身,當了甩手掌櫃,留眾人在殿堂裡大眼瞪小眼。
當兩人一離後,廖瑾呵呵一笑,揚了揚手腕上的仙器,道:“諸位好手段。”
赫連丹無動於衷地道:“閣下既然來了玉鼎山,就客隨主便。”
廖瑾放下手腕,神情自若道:“也罷,那便開門見山地直接說說你們的計畫,如需我配合,絕不推遲。”
赫連丹看向一直在旁看戲的巫虞妖姬等人,齊二收到他的指示,立即開口道:“我們已知,巫修界百年舉辦一次祭祀大典,其目的便是封印祈天城高塔內的‘惡靈’——也就是邪光神帝的本體和善魂。”
“不錯。”廖瑾點頭。萬年來,巫修者們一直盡職盡責,不敢怠懈。然而他們絕想不到,那被封印著的“惡靈”其實是蠻族的剋星。
只要邪光神帝的惡魂和善魂融合,那禍害巫修界萬年的死氣將消失。
可惜,他們不知受誰誤導,一錯再錯,造成多少生靈塗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