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楚明毓今年三歲,還是個只有父親小腿高的娃娃。

他還未曾去上書房啟蒙,不過蘇輕窈和楚少淵閑暇時也會教他讀書識字,如今也算是宮裡的小才子了。

母后忙碌沒時間搭理他的時候,他就自己在院子里玩,也能自得其樂。

這一日他正在院中蹴鞠,就聽幾個宮人在邊上小聲嘀咕。

她們聲音很低,以為旁人都聽不見，楚明毓倒是很機靈，自己佯裝踢球,耳朵卻是豎起來。

只聽其中一個宮女道：「如今宮裡頭娘娘少，陛下和娘娘又十分恩愛，倒是咱們的幸事。」

另一個說：「可不是,娘娘為人慈和,咱們這差事人人都羨慕呢。」

楚明毓微微一頓，大概明白她們在誇獎母后,不由有些得意,抬頭悄悄望了一眼。

倆個宮女說得興起,倒是沒注意偷聽的大殿下。

最開始說話的高個宮女說：「誰說不是呢,就是看大殿下每天孤零零的，怪心疼,若是娘娘能再生個小殿下陪伴殿下,那就好了。」

楚明毓一腳把球踢進筐中,皺眉深思起來：再生個小殿下是什麼意思？

然而還沒等他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另外一個長臉的宮女就趕著開了口：「以陛下和娘娘的品貌,若是生個小公主，一定特別漂亮，比咱們大殿下還好看。」

雖然楚明毓也十分得天獨厚，到底是個男孩子，少了些嬌軟的勁兒。而且楚明毓也不是特別愛笑，總是板著一張小臉，除了在皇帝皇后和太後面前，其他時候都不是特別愛說話。

別看他年紀小，宮人卻從來不敢含糊他，便是蘇輕窈和出楚少淵不在跟前，她們也都畢恭畢敬的，沒人真把他當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娃看待。

現在這倆宮女敢如此念叨，還是覺得楚明毓聽不到她們的言論，否則絕對不敢放肆。

楚明毓撥弄著球，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耳朵卻是使勁豎著，把兩個人的話都聽清楚。

高個宮女又說：「是呢是呢，若是娘娘還能再生個小殿下，陛下一定會高興極了的，咱們大殿下一準也能高興。」

這兩個人說到這裡，就被管事姑姑叫走，楚明毓就沒聽到後面的話。

不過小殿下、小公主和再生一個的話卻印在他腦中，無論如何也解脫不開。

楚明毓心思正，這些事弄不明白，他也不打算就急匆匆跑去問母后，反而繼續在那玩球，等玩累了才回了寢殿，湊到蘇輕窈跟前：「母后，我渴了。」

他很知道如何撒嬌。

就比如日常要吃喝，他不會去吩咐宮人，一般都是跟父皇或者母后要，蘇輕窈倒也願意慣著他。

這會兒見他冬日裡出了一頭汗，忙叫宮人端來一碗蜂蜜茶，又叫宮人取了溫帕子給她，親自給楚明毓擦臉。

「好玩嗎？」蘇輕窈給他擦乾淨臉手，才叫他喝茶。

楚明毓自己爬上貴妃榻，端端正正坐在蘇輕窈身邊，捧著個小瓷碗咕嘟咕嘟喝。

「好玩，」楚明毓喝完才說話，「不過明日不想玩了。」

蘇輕窈忍不住笑了：「玩煩了？」

楚明毓點點頭，仰著頭看她：「我們什麼時候去玉泉山莊？」

他雖然只有三歲，卻也並不傻，隱約記得去年是在另外一個地方避暑的，那裡比宮裡大，好玩的東西多，也不用拘束在坤和宮裡，每天都有些無聊。

蘇輕窈倒是沒成想他居然還記得，聞言就笑了：「得下個月，你父皇說咱們三月底再動身，路上好走一些。」

楚明毓這才高興了，抬頭對著母后笑了笑。

他笑起來的樣子別提多可愛了，巴掌大的小臉紅撲撲的，眼兒彎彎，令蘇輕窈忍不住把他摟進懷裡，在他臉蛋上用力親了一口。

「我們安兒真乖。」

楚明毓被母親這麼一親，頓時紅了耳朵，一雙小手卻輕輕抓住母親的衣角，乖乖讓她親個夠。

母子兩個玩高興了，也差不多到了晚膳時分，等楚少淵回來用完晚膳，一家三口就去御花園散步去了。

此時已經二月末，最寒冷的冬日早就過去，一晃到了冬日尾巴，天氣也沒那麼寒冷。

便是晚間，倘若無風，也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寒冷刺骨，穿著斗篷便就能抵抗風寒。

蘇輕窈和楚少淵把兒子夾在中間，因為他太矮，沒辦法牽手，就只能盯著他不叫他摔倒。

小傢伙從小就跟著楚少淵跑跑打打，自不是那等羸弱孩童，跟著父母走了幾圈御花園都不嫌累，最後還有精力跟楚少淵說話。

「父皇，母后說下個月就去玉泉山莊了，是真的嗎？」

蘇輕窈笑著瞥了他一眼，楚明毓沒看到，只一門心思盯著楚少淵看。

楚少淵同蘇輕窈對視一眼，問他：「你母后都答應你了，你為何還要來問父皇？」

楚明毓被他反問一句，頓時有些不解，他有些聽不懂，不知道父皇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畢竟，他只是單純想要跟父皇念叨幾句話而已。

楚少淵看他臉蛋已經紅了，彎腰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他已經開始出汗，便把他抱起來，讓宮人呈上風帽給他戴上。

「一事不煩二主，如果你問了其中一個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你再當著他的面去問另一個，就顯得不是很有誠意。安兒，你可明白？」

楚明毓眨眨眼睛，似懂非懂。

孩子還很小，需要慢慢教導，蘇輕窈倒也不著急，也不會為這些小事生氣。但楚少淵要教育孩子的時候，她就不插嘴了。

如果父母兩個輪著說，一會兒孩子就懵了，反而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所以在楚明毓回頭看過來的時候，蘇輕窈只是沖他笑笑，給他戴好帽子，跟他說：「聽你父皇講。」

楚明毓抿了抿小嘴唇：「好吧。」

楚少淵單手抱著他，另一隻手彈了一下他的腦殼。

「你還委屈上了？」

楚明毓使勁搖了搖頭：「不委屈，父皇說。」

楚少淵這才繼續道：「如果你的宮人犯了錯，今天求到你面前，希望你開恩，你應允他了，明日他又求你母后，你會高興嗎？」

楚明毓一時間沒說話。

楚少淵見他在沉思，也不著急，跟蘇輕窈跑去山上涼亭坐了一會兒，然後才往回走。

就在一家三口要走到坤和宮時，楚明毓才開口：「我明白了，父皇。」

楚少淵扭頭去看，見他一臉認真，如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認真看著自己，一顆心頓時化成了水。

心動不如行動，於是皇帝陛下就湊過去，在他臉上使勁親了一下。

楚明毓咧嘴一笑，一雙小手又去拽蘇輕窈：「母后也親。」

這孩子……蘇輕窈也忍不住笑起來。

大人都以為小孩子忘性大，那可能是普通小孩，作為未來太子的大皇子楚明毓，晚間回了自己的後殿，卻是叫來馮福問：「母后再生一個孩子是什麼意思？」

從小到大，從沒有人拿這事在他面前碎嘴，導致楚明毓一直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他幼小的心裡，父皇就是父皇，母后就是母后，他就是他們的兒子，沒有什麼生不生的。

不過私心裡，他更偏心母后就是了。

馮福倒是想不到大殿下突然問這個，想了想才答：「殿下，您是由皇後娘娘懷胎十月誕下的，是陛下的長子，如果皇後娘娘再生一個孩子，就是殿下的弟弟或者妹妹。」

楚明毓抬頭看著他，似乎不是很明白。

馮福伺候他脫下外衣躺到床上，幫他蓋好被子，看他睡眼朦朧，才繼續道：「陛下知道謹郡王家的倆個小公子嗎？」

楚明毓眼睛一亮，睡意一下子就飛走了，他若有所思道：「明環和明玿那樣？」

馮福笑了：「陛下聰慧，便也不用臣多言。」

不料楚明毓卻沒放過他，又問：「那……生個弟弟妹妹，母後會辛苦嗎？」

馮福也想不到他居然會這麼問，不過他家中也有弟妹，自是見過母親生子的場面，知道女人生孩子相當不易。

「殿下怎麼會有如此疑問？」

楚明毓道：「因為祖母和父皇總說讓我孝順母后，說沒有母后就沒有我，所以我覺得，母後生我的時候，一定很辛苦。」

馮福心裡感嘆：大殿下真是太聰慧了。

他點點頭：「殿下所言甚是，十月懷胎殊為不易，一朝分娩更是九死一生，辛苦二字都是輕的。」

馮福之所以被點選為大殿下大伴，他本身就行端德正，加之能識文斷字，很是有些底子，才能打敗無數人來到楚明毓身邊。

如今只聽他說這一句，都不枉費楚少淵和蘇輕窈選他時費的那許多工夫。

也不管楚明毓心中如何想，倒是知道後殿這一番對話的楚少淵，心中頗為寬慰。

他對有些動容的蘇輕窈道：「倒是個不錯的孩子。」

蘇輕窈點頭：「不過便是說這麼多，安兒也不一定能懂，說不定過幾日就忘了個精光。」

她是如此說，但大殿下卻反而沒有忘記。

在慈寧宮跟太后嘀咕過後，晚間回到坤和宮，楚明毓就一臉嚴肅站到蘇輕窈面前，對她說：「母后，兒子不覺得孤單。」

蘇輕窈眨眨眼睛，有些不明白。

楚明毓仰著小臉蛋，特別正經：「母后，兒子一個人也挺好的，不需要弟弟妹妹陪著我玩，我不想母后辛苦。」

蘇輕窈心裡一暖，眼眶都跟著紅了，她彎腰把楚明毓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懷中。

「安兒真好，你是心疼母后嗎？」

楚明毓伸出小手，輕輕捧住蘇輕窈的臉頰：「安兒最心疼母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