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程毅一整天黑著一張臉,秘書助理都不敢像往常那樣和他開玩笑,簽好文件就溜了出去。員工們看程總雙眼青黑,四下裡說著八卦,一個個揣測到底出了什麼事。
Linda在茶水間聽她們說八卦,攪著咖啡棒,心情莫名的好。
今天氣壓不正常,韓辰不在公司,整個公司的分貝都低了許多,直至看到程毅從辦公室帶門出來,才三三兩兩收拾了包趕緊下班。
程毅沒有回家,開車回了老宅,著實把林佳嚇到了。
程毅看都沒看她一眼,直奔宋婉蓉的房間,老人晚上剛用完餐,現在保姆正在給她倒洗腳水。
見程毅來了,就想起身接他。
「先洗腳,瞅您急什麼呢!」程毅趕緊跑來,坐在她身邊的沙發上陪她。
「怎麼招呼不打一聲就回來了?」宋婉蓉笑得可開心了,摸著乖孫的手。
「想您就來了唄,哎呦,您這手也忒涼了吧,燕姨,麻煩您給奶奶衝個熱水罐。」
燕姨三兩下給老人洗好腳,說著好好好,端水盆出去了。
程毅扶宋婉蓉上床,替她掖好被子。
「聽程汐說您感冒了,怎麼也不告我一聲?」不過現在看來,奶奶的病已經好了。
宋婉蓉扯扯嘴,「小病,有什麼打緊的。」
程毅搖搖頭,宋婉蓉平時動不動就給他打電話,喊他過來,他也是十次裡來兩三回。可真一到自個兒生病了,就默默無聞了。
「吃過了嗎?」宋婉蓉看他風塵僕僕過來,不禁問道。
程毅沒胃口,點頭,「吃了。」
宋婉蓉滿意了,靠在床頭笑著,大概是嗆了,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
程毅扶她躺下,燕姨的熱水罐也來了,他塞進她手裡,像小時候奶奶對自己那樣,「您休息吧,天冷得多注意一點身體。」
以前這些叮囑,宋婉蓉說得多,如今全反了過來,讓她也體驗了一把被呵護的感覺。都說人越活越老,越老就越像小孩,宋婉蓉孤孤單單了半輩子,好在兒子孝順,孫女雖然乖張,但對她也是無二話說,只是程毅,離了家有十年,她想了他也有十年。每見一次面,都數著次數,見一次少一次這樣。
宋婉蓉點點頭拉拉他的手,「程汐說見過你女朋友了,你是不是得哪天帶回家給奶奶瞅瞅啊?」
程毅抿抿唇,看著素色床單發愣,不過幾秒,他又恢復了先前那樣,吊著眉梢,「還早呢,以後再說吧。」
宋婉蓉瞥了他一眼,作罷了,「你姐說這姑娘不錯,還是個自由畫師,南方人在北京發展,挺不容易的,你對人家可得要好點!」
程毅握握宋婉蓉的手低了頭,他對施越,用自己的話來說,已經好上頭了,不想讓宋婉蓉看出點什麼,他將那隻放在被外的手又給塞進了被裡。
笑了,「行,心疼著呢。」
陪著宋婉蓉又說了些話,程毅才帶了門。程啟文坐在客廳,林佳也在一旁,但程毅毫無打招呼的意思,跟燕姨說了幾句話,就拔腳往外走。
他剛走,客廳內就傳來了罵聲,還有女人勸慰的聲音。
程毅毫不在意,開車出了院子,行駛到自家樓下時,他抽了兩根煙才上了樓。
他想了一整天的心事,以前父母那些破事,他都未這樣煩心過,換到自個兒身上,他才知道,什麼情什麼愛,終究抵不過自我意識。
想起昨夜她站在書房門口的樣子,頭髮半幹,噙著淚,可眼睛裡都是對程毅的失望。
愣在家門口,他緩了好幾秒才開了門。房內比走廊要黑,程毅借著光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鞋櫃。
那上面,只剩他的鞋,還有兩雙施越的拖鞋。
一雙兔子,一雙猴子。
程毅鞋都沒換,進去打開了家裡所有燈,她買的那些東西還在,可程毅知道,她走了。
他去了衣帽間那,櫃子原封不動回到了最初的模樣,屬施越的衣服一件不落,她全帶走了。
程毅坐在臥室的床上,撐著額頭,床頭櫃上的相片,她應該是忘記帶走了,程毅盯著她的笑臉,心頭一墜,不自覺吸了一口氣。
倒在床上,手蒙著眼睛擋光,他越想越不得勁。
她電話持續關機,程毅撥來撥去也就那樣,她這麼做,無疑是在告訴程毅,他們完了。
可他做錯了什麼?
施越永遠是這樣,她說程毅不解決根本原因,可她呢?又何曾瞭解知道過真實原因,又何曾真正信任過他?
程毅絕不會這樣,不清不楚的讓她甩了他。
施越在北京信得過的朋友,除了開畫廊的老闆,就是秦甄,可程毅沒有他們的聯繫方式。他忽然想起秦甄的咖啡店,大晚上找霍易陽要了名片上的號碼。
秦甄業務多,接到陌生號碼從不掛,都會接聽看看。
電話裡頭的人,她一聽就知道是誰,可施越已經睡了,秦甄怕他擔心,告訴他施越在這。
其他的,並無多言。
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雖算不上婚姻,但在秦甄看來,施越這次不同以往。
秦甄斷定,他們之間,根本沒有說過分手。
第二天,秦甄去了咖啡廳打理年前最後的事務。施越一早醒來開了機,信息轟炸了好一會才停,她才知道,又讓人擔心了。
給薑箬回了電話,薑箬知道改了時間,高興壞了,叮囑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她和方華會在機場等待施越。
她心感溫暖,也永遠只有家會給她這種力量。
年前的最後一節油畫課,施越儘管心情不佳,也沒有推拒,中午匆匆吃了些胡任務,就出了秦甄家,趕去李楊的畫室。
北京雪後,出了兩天大太陽,雪一融化,氣溫就低了,路面上濕漉漉,施越下車時,還險些崴了腳。
李楊一如既往會在施越上課時,駐足在窗外看一看她。她比以前多了幾分女人味,也瘦了,可一笑起來,就又會讓他想起那個大學裡的施越。
青春,陽光。
課後,施越跟李揚坐在沙發上聊了一會。
「哪天回北京?」李揚問。
施越放了他煮的茶,「大概得三月了。」
「回去這麼久?」
「中途得去趟法國,看畫展。」
李揚笑笑,「以前上大學你就喜歡到處看畫展。」
施越也不禁會隨著他的話,想起之前,可這些年,她已經沒有這種習慣了。
漸漸撿起自己失去的東西,才能彌補她心中的一些空缺。
施越喝光那茶,對他說,「學長,以後別專門給我煮這茶了,我喝水就行了。」
「我記得你一直很喜歡喝的。」
「怪麻煩的,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李揚看了眼窗外,依然有那輛車,他沒說什麼,喚她一路平安,年後再見。
程毅知道她每個週末會來教課,提前下了班在這等她,比之前多等了半小時,才見到那個身影從樓內搖晃出來。
施越看到車時,愣了一下。
他過來了,二話不說,拉起她的手帶進了車裡。
就像吳齊說的那樣,就算是分開,也要體面。
「為什麼把東西全搬了?」車廂很冷,他連暖氣都沒開。
「我們不如分手吧。」
「因為你覺得我出軌了?所以要和我分手?」他開著車,油門不自覺踩猛了些。
施越攥著安全帶,呼吸加深,「不重要了。」
「怎麼不重要了?我問你怎麼不重要了?你一聲不吭,跟我一聲招呼沒有,就把我甩了,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你在乎過我感受嗎?」他聲音有些大,方向盤一轉,輪胎呲溜滑到了停靠邊停住。
她鬆了緊緊抓著的安全帶平緩呼吸,依然看著前方,面對程毅的質問,她也很想拋開所有去問他,又何曾在乎過她的感受。
他們總是這樣,根本不能心平氣和解決事情。
「你要在乎,你要感受,那我問你的時候,你對我又是怎樣的?」
程毅望著她的側臉,人還是那個人,可聲音再也不如從前那般讓他覺得溫柔。
「你從沒信任過我,對吧?」那夜,程毅被她弄來的那些相片氣瘋了。
施越不知道該不該點頭,那些後怕,卑微,心碎讓她明白,程毅從來沒有給過她安全感。
以至於,她只能這樣,用一副鎧甲包裹全身,同樣的去質問他。
「我不知道。」
程毅靠在車座,氣撒不出來,狠狠錘了一拳方向盤,喇叭聲嚇到了外面的路人,招來了不少白眼。
施越嚇到了,抱著包歪靠在車門上。程毅真的很氣,但看到她嚇後的模樣,還是忍不住一把拉過她,死死抱在懷裡。
他們不說話,施越不掙扎,卻也不抱他。程毅抱著她冰涼的身體,絲毫得不到她的回應,他緩緩鬆開她,去看她幽深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什麼也沒做,她喝醉了,我送她進去的,吐了我一身,我就把襯衫洗了,洗了就出來了。」他最終還是說了,他想,無論怎樣,她需要一個他的解釋。
施越不知道真假,也不在乎,她推了程毅,脫了他的懷抱。那晚他死都不肯解釋一句,而她呢,想要的答案,已經自己可以給自己了。
程毅從來沒有聽進施越說的話,他也從不會主動提出拒絕,拒絕別的女人對他的好意,即使他知道,方芳對他有意圖。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施越覺得不重要了,和程毅在一起,她既然改變不了他,也自然不會繼續去改變自己。
「不重要了。」她又說了一遍。
程毅抹了一把臉,徹底不再掙扎,靠在車座上他忽而笑了,「你說清楚點。」
「程毅。和你在一起,我開心過,得到了很多以前沒有過的感受。也不開心過,我患得患失,把你看的太重,也知道,我改變不了你。你和她發生了什麼事,你說的是真是假,真的都不重要了。我不想再這麼卑微的留在你身邊,也更不想因為自己的多疑敏感去壓抑你,壓抑自己。我覺得好累,愛你太累了。」施越很平靜,攥著包帶子,扯得緊緊。
「接著說。」他硬聲呼吸。
「在一起時,我說還不太確定,就先試試吧。現在,我也試夠了,也確定了,咱們好聚好散吧。」她記得程毅說過,他的每段戀愛,都是好聚好散。
五個月,整整快五個月,程毅卻覺得像和她談了很多年,這個姑娘從溫軟的女人變成了今天平靜再無溫情的一面,說著不重要,要和他好聚好散。
可程毅呢?他從那個無所謂情感的人變成了今天這樣,要說卑微,他何嘗不是忍著一股氣跟她解釋。
可到頭來,她說算了,說愛他太累。
這一瞬間,他才知道,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信任。
「怎麼好聚好散?」程毅看她。
他們之間,好聚好散不了,分開了,只能是陌生的兩個人。
施越抿緊唇,「你做你,我做我,你也說過,不喜歡麻煩自己,喜歡好聚好散。」
他說過很多話,她偏偏只記得這句。
在以前,信任於程毅來說從不會具體到愛上,正如他也從未給過任何一個女人承諾。施越從程毅那得到了他口中的愛,可得不到他全部的誠心相待。程毅愛施越,以至於她在質疑懷疑他的那刻,他也如同她一般,失望從不是單方面的。審視這段戀愛,來的荒唐,走的也迅猛。
用力過後的放手,心疲力竭,他們都是如此。
中控開了,程毅面無表情,朝她只說了一字,「行。」
她絕不留戀,下車頭也不回的向前走。比她更不留戀的是程毅,那輛車加速起步衝出了這條街,施越走著走著,便再也望不見那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