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開門進家,門口的拖鞋亂糟糟的放著。
她懶得喊他,得先弄自己,羽絨服的外表全濕,保溫袋也被打濕,而她的包上,還有圍巾也都是水漬。
自然,妝也花了。
心情跟著就差了。
將衣服圍巾掛到陽臺外吊起,施越用幹毛巾把身上擦乾,頓感冷氣從腳底竄上。
她帶了陽臺門門回到家中,看到已經安裝好的液晶電視,才想起來要轉安裝員工上門安裝費。
把手機扔在沙發上,她去廚房倒水喝,早上原本放好的杯子,這時歪的歪,倒的倒,而他喝的杯子永遠丟在水池裡,連洗一下都懶得動。
她搖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飲光。回頭看放在桌上的餐盒,她就覺得自己這麼努力幹嘛,家裡的人踢倒了油瓶都不扶!
杯子往臺上一頓,她用毛衣袖子擦了擦嘴角,往臥室走。
誰都有情緒,但程毅的情緒未免跟這天氣一樣,說暴雨就暴雨,她都摸不著頭緒。開了門,她熟悉開關方位,伸胳膊打開了臥室的燈。
白熾燈,光灼熱,明亮,也刺眼。
床榻上的人,窩在被子裡動了動,似乎是將頭埋進了被子裡。
她剛走一步,就踩到了東西,是施越帶來的相框,裡面是他們的合照。
這下,憋著的一股氣,終於爆發了。
將相框砸到床上,也不知砸到了他哪,裡頭的人悶哼了一聲,隨即,他也清醒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施越將被子扯開。
程毅瞬間清醒了,閉了閉眼睛揉頭髮,他很煩躁,壓抑著的一團火時刻將要蹦出胸膛。
「給你打電話,打了四五個你不接。我叫人來安裝個電視,你黑著一張臉,對他態度極差。我一個人冒雨回來,想找你接我,你卻直接關了機。程毅,你搞什麼呢?」她額上還滴著水,落在床沿。
程毅聽的冷笑,下床穿拖鞋,去看砸上來的東西,他那時就是隨手一扔的。
許是覺得自己吃癟,他沒發火,想去碰她,卻被她打開,「不知道你想幹嘛,你要是不喜歡這相框,我現在就給扔了。」她也在氣頭上,俯身抓過相框就扔進了垃圾桶。
咣當一聲,讓程毅冷了臉。
「你發什麼瘋呢?」他扳過施越。
「我發瘋還是你發瘋呢?我跟你說了多少回,杯子倒了,你就不能扶一下?喝完水順便洗乾淨就這麼難?」看著程毅的臉,不免又想起他那些壞習慣。
「就這點小事,你衝我吼什麼?」他仍然固執冷著臉。
施越抽了肩膀,很煩這樣態度的程毅,「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靜音了。」
「那你幹嘛要對師傅擺臉色,人家是來服務的,不是受你氣的!」
程毅點點頭,拽了拽睡衣領子問她,「你呢?弄一電視回來,不知道提前說一聲?我他媽睡得好好的,門外咚咚響個不停,我這個不知情的人,就不能發通火了?」
施越望著他睡醒後通紅的眼睛,感到失望,心累跟他這樣爭吵。
「我忘告訴你了。」沒了先前的氣勢。
「行,那我們沒的吵。」程毅聳聳兩隻胳膊,抬腳往外走,把施越丟在臥室。
就連現在,施越都不懂,程毅為何早上和晚上,完全變成了兩個人。而他那句話,也讓施越知道,她其實根本不屬這個家,連做個小主的權利都沒有,還得受他氣。
看著垃圾桶的相框,那兩個微笑的人被黑色籠罩,施越真的喘不過氣來。
她下巴上有水滴,路過衛生間時,她照了照鏡子,鏡子裡的自己,妝全花了,通紅的眼睛裡都是忍耐。
而原本在客廳的人,帶門進了書房,似乎是在等她說話,等她低頭。
鏡子裡的施越,是二十五年以來,外表最狼狽的一次。她擦擦要滑下來的淚水,走到陽臺將冰冷的羽絨服拿下套上。
拎著包路過餐桌,施越覺得自己蠢得無可救藥,自認為的美好生活,其實程毅根本無心和她去經營。
他們總是這樣,突然就吵架,突然的就有了情緒。
拿起她帶來的傘,施越甩門出了程毅的家。
書房裡的程毅,啪的一聲合上了電腦。
想讓她自個兒冷靜冷靜,這下倒好。他也什麼心思都沒了,開門出去,放在沙發上的包也不見了,看來,今夜是打算不會回來了。
他去臥室拿手機開機,剛撥通,對面就給按了。施越在小區內走,傘面上不斷壓下來雨滴,啪嗒啪嗒,聲響巨大。
她不斷按掉電話,怔在小區門口,她回頭看那條小道,除了幾個匆匆奔跑躲雨的人,根本沒人出來追她。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施越也關了機。
而程毅盯著嘟嘟的手機屏幕,直接將它砸到了沙發上解氣。
出現在秦甄家的門口,施越冷的渾身發抖,按門鈴。
「我去,你要嚇死人啊!大晚上不跟你相好在家溫存,怎麼上我這來了?你怎麼跟隻落湯雞一樣?」秦甄看她板著一張臉,心中也漸漸懂怎麼回事了。
「不歡迎我?」她說完自己進來脫鞋脫襪,壓根也沒等秦甄回話。
「吵架了?」秦甄把門帶上,胳膊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施越身上一身味,還濕透了,她把包放在沙發上,對秦甄說,「我想先洗個澡。」
「去吧,我給你拿衣服。」
最懂施越的,還是秦甄。
從浴室出來,穿著秦甄新買給自己的睡衣,大了一號,穿在她身上晃來晃去。她把內衣洗了,洗著洗著,狠命搓了起來。
秦甄嘖嘖幾聲走過來,「你這狀態不對勁啊,內衣惹你了?」
「神經病!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施越開著水閥衝泡沫,不一會就洗乾淨了。
「這不天天如膠似漆粘一塊住著嗎,住出毛病出來了?」彼時,她們坐在沙發上,施越看著天花板發呆。
「你說得對,我就是傻,明明知道同居會暴露問題,互相看不順眼,卻還是要跟他一起住。」她抱著腿,閉了眼歎氣。
「大暴雨天,你就這樣跑出來,不怕他急啊?」
連個家門他都懶得出來,估計接通那電話,還會質問她為什麼要跑出來。
「我又不是賣給他了,管他急不急!」
「你吧,一談戀愛,就容易認真,還會失控。」秦甄笑了笑。
施越睜眼去看她,擺擺手,「你別說了,我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幹嘛討厭自己,是男人惹你傷心了,男人的錯,你怪自己幹嘛?」
「怪自己傻逼,自以為是唄。」想到學做飯,想到買電視回來添點家的味道,想到幫他洗衣服,就越覺得自己過得像個家庭主婦,把他當成了第一,自己永遠第二。
臨了了,還要被他罵發什麼瘋!
「要是覺得處的不快活就散,我當初也跟你說過,及時行樂,你不是奉行的挺好?」
她是不快活,卻還真沒想過散,在雨中等他的一分鐘裡,充分說明了她對他的不捨。
後來,她跟秦甄說了今天發生的事。
「作來作去的。」她只給了五個字總結。
施越也沒想過她說出什麼好聽的話。
秦甄說,「男人有男人自己的生活方式,女人也有女人不可容忍的一面。你們兩,是還沒磨合好,吵架是正常的事,你也別多想,今晚在姐家睡一覺,晾他一晚上,明早開機,等他來接你。」
施越看了眼黑屏的手機,倒頭靠在沙發上,蹬了蹬秦甄的腿,「餓了。」
「你就是我祖宗,只有泡面啊!」起身給施越煮泡面去了。
施越閉眼睛想的都是她下午做的菜,原本打算回去後煮個飯,再跟程毅一起嘗嘗自己的手藝,現在看來,他那麼懶的人,根本不會動那菜了。
而事實上,程毅被氣飽了,肚子叫時,已經快九點。他起來要翻冰箱,看到桌上放著一個袋子,過去一看,裡頭是五顏六色的菜,被裝在餐盒裡。
那顆煩躁的心,瞬間化為烏有,想起施越在房內說的那些話。
也想起,她全身濕漉漉的樣子。
「操。」罵了自己一聲,程毅將餐盒拿到廚房,用微波爐加熱。
不知道施越自己有沒有嘗過這菜,做的馬馬虎虎,不是火候不夠,就是過辣,程毅沒煮飯,就著這些菜,逼自己吃的飽飽。
在秦甄家的一夜,施越倒未輾轉難眠,只是習慣了窩在程毅懷裡睡覺,這會懷裡只有一個抱枕,而一睜眼就是無盡的黑夜。
手機徹底關了機,程毅清楚她的性格,深夜撥過一通無果後,他也不再掙扎做無謂的事。
秦甄的咖啡館離她的家很近,施越早上和她賴了一會床,兩人開著車去了咖啡館,她照例來了一杯紅茶拿鐵,坐在那個位置上嘬著。
昨天暴雨,今天就天晴了,施越很喜歡雨後的北京,冬日裡的太陽光可以驅走一切寒冷,但今日的風仍然大。
喝完那杯拿鐵,她補好口紅,朝秦甄搖手,「走了,我去把衣服送乾洗。」
除了一雙鞋,她一身行頭都是秦甄的衣裳,明年的流行新款,吊牌都未拆,秦甄見她心情不好,直接說要送她。可秦甄的衣服穿在施越身上總要大一號,施越拒絕了,不過,倒是拿走了她昨晚穿的那套維密睡衣。
大概是她紅色的大衣,色彩過於鮮豔,手上又拎了大包東西,吸引了不少目光。去乾洗店的次數,也不再少數,到了那家店,像往常那樣,將衣服遞給員工。
再出來時,北京的風停了。施越歎出一口熱氣搓手,將口袋裡的手機開機。
附近有一家商場,她垂眸自己一身,將開機狀態的手機再次塞進了口袋,提腳往喧鬧沸騰的商場走。
走著走著,才發現,今天原來是聖誕節,所以人頭攢動的商場也有了解釋。昨晚那麼大的雨,施越還真的沒有想起來那是平安夜,現在咬咬牙覺得昨晚,可真是一點都不平安。
她有一段時間沒有掃過街,買衣服。在溫蒂那賣油畫,買主都不吝嗇,還很惜才,給的價格高,施越自然就掙得多,再加上現在省了大筆租房費用,她購物時,已經基本不看店牌,喜歡哪裡就進哪裡。
程毅給施越買的愛馬仕包,施越想給包添個掛件,她轉了一圈也沒看見那個火爆的小馬掛件。SA看她一身名牌,笑臉好聲告訴她掛件需要等,留下定金就可。
施越點著下巴看櫃檯上的包包,「定一個橘色。」
SA聽到後,幫她去訂單排隊。
她身後也有人在買包,SA熱情招待,施越覺得聲音有點耳熟,回頭就看見了一個不太熟的女人。
方芳像是早就看見她了,回頭之際,就邁步走來,跟施越打招呼,「嗨,挺巧,買包?」
施越朝SA看去一眼,「定了個掛件。」
方芳笑著撥頭髮,香水味道順著她的幅度傳到施越鼻尖。施越嗅了嗅,覺得這股香氣在冬天用來,未免太過熱情。
她們短暫的照面,方芳好像看著很有錢,銀行卡一刷,包了一隻Birkin黑金30。
而施越身上背的是愛馬仕家入門級的包包,和她買的那隻包,差了天南地北。
預定好掛件,施越掃了眼方芳,她還是和夜店那次一樣,視冬天為空氣,穿著恨天高,永遠露著小腿,渾身上下,貴氣逼人。
不禁好笑,程毅的公司這麼賺錢?
方芳提著橘色的包裝袋朝施越這走,在她身後喊她,「施小姐,請你喝杯咖啡?」
施越回頭,朝她擺擺手,「我早上喝過了。」
方芳不死心,「那換別的也可以。」
再多推拒,會顯得施越很小器,不夠有格局,也可能似乎是在躲避什麼。
跟著方芳往商場的某處咖啡廳走,方芳的高跟鞋噠噠響,走路永遠帶風,頭顱高昂。不知是與身自來的自信,還是買包後的喜悅,她唇邊就沒鬆過。
落座咖啡廳,施越還是要了一杯咖啡。
那碩大的橘色包裝袋被放在沙發一側,兩個女人沉默坐著攪和手裡的咖啡。
「今天是週末,怎麼沒和程毅一起逛街?」她好像並不把自己當生人,自顧自熟絡起來,問的話都很私密。
施越面上鎮定,淡淡吐了幾個字,「我沒叫他起來。」
女人的心思細膩,隻幾個字就能聽懂意味。方芳喝了一口溫熱的咖啡,咖啡豆的醇香直接蓋住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聽程毅說,你是油畫師?」
「嗯。」心裡頭莫名覺得她煩,是想讓施越知道,她和程毅無話不說嗎?
「我家裡有面牆空著,想掛幾幅畫,不知道施小姐可否有空,約幾幅畫?」也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竟說道這上面。
臨近年關,施越已經收心不作畫了,誠實回答,「不好意思,要過年了,不接畫。」
施越一個早上拒絕她兩回,卻也能泰然自若喝著咖啡。方芳也不尷尬,順口帶了一句而已。
施越又說,「方小姐缺裝飾畫,我想你可以去畫廊看一看,說不定能看上對眼的。」
方芳笑笑,「也對,不過我總覺得你手裡出來畫,比較對我胃口。」
施越舌尖磨著牙齒,將杯子放下,對面這個女人,似乎到了現在,才顯露了真正意圖。
「方小姐看過我的畫?」
方芳聳肩,「那倒沒有,不過我覺得我們兩品味很像。」她靠近,看著施越大大的眼睛笑。
「大家都是女人,難免會在口味上相撞。」施越衝她笑笑,「不過,適不適合,還是要看一看才知道的。方小姐若是喜歡我的畫,不妨去Blue畫廊裡看一看,我常年在那掛畫。」
施越說完,將耳側的頭髮往後一順,露出來飽滿的耳垂。方芳就沒有耳垂,所以從來沒有人說過她有福氣。
片刻的安靜,施越手機響了,她大概知道是誰撥來的,掏出來,放在耳邊接聽。
「在哪?」電話那頭的男人,絲毫沒有不清醒的意思。
施越看向方芳,不笑,對電話裡的男人說話,態度比昨晚要好。
「逛街?」程毅抓了鑰匙往樓下走。
他們交談電話的內容,方芳聽了一半,直到她掛完電話,方芳依舊看不出她神色裡的意味。
施越沒有在方芳面前,跟程毅膩膩歪歪,彰顯牢固的愛情。敵人想看的,就是你自亂陣腳的顯擺,你越顯擺,人家就會越覺得自己魅力無邊到你生畏。
施越從不做這些給別人長自信的事。
「程毅要過來?」
施越垂眸咖啡,還有幾口,她也不想喝了,擦了擦嘴回她,「在路上了。」
「程毅雖然是公司的二老闆,但是人,真的是一點大架子都沒,還很風趣,公司裡頭的小姑娘,被他逗得樂呵呵的,可都很喜歡程總呢。施小姐,也有這種感覺吧。」她舉著杯子喝咖啡,嘴角的口紅蹭出了邊,手腕上的鏈子在光下,閃的施越眼睛不舒服。
施越撇了頭不禁去想,你也是其中的小姑娘嗎?
她不否認自己的眼光,但也不想長程毅什麼臉子,「還行吧,程毅他也有小缺點的,不過人是真的挺有趣,小姑娘喜歡是常有的事。」
「那你吃醋嗎?」聊開了,她問了一句。
「方小姐的男朋友被別的女人惦記,會吃醋嗎?大家都是女人,管不了別人,就只能管自己咯,這醋嘛,偶爾吃一吃,兩個人的關係才能越來越好。」施越覺得大快人心。
可方芳隻回答了一個問題,「我就不像施小姐這麼幸福了,我還沒有男朋友呢。」
「那祝你,早日找到。」施越起身,又謝謝她請的這杯咖啡。
道別後,她轉身,收了一臉做作的笑,朝咖啡廳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