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妄想

　　時念念不知道這裡籃球場上發生的事，她這會兒剛被薑靈拉到藝術館的更衣室門口。

　　「我明明看著許至臨走過來了啊？」

　　薑靈拉著她的手扒著更衣室門往裡看。

　　時念念抗拒的把她往外拉，一邊小心翼翼的往周圍看有沒有人。

　　這可是男更衣室啊……

　　「我覺得他肯定在這裡面，他一個數學老師大中午的去更衣室幹嘛。」薑靈輕蹙著眉，「不行，我得去看看。」

　　「薑靈！」

　　她壓著聲音低呼一聲，薑靈已經鬆開她的手小跑進去了。

　　隻丟下一句：「你記得幫我把門啊。」

　　時念念從來沒幹過這種事，又擔心薑靈會被那個數學老師發現，又怕會有別人過來發現她們倆。

　　她眼巴巴的探頭往裡看，想把薑靈快點叫出來。

　　身後轉角處傳來一聲輕響，她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登的迅速轉身過去。

　　一雙黑眸微微瞪大了點。

　　江妄站在她身後，剛剛打完籃球身上熱烘烘的，屬男性的氣息鋪天蓋地的攏在時念念周圍。

　　他整個人懶洋洋的，垂著眼皮看著她。

　　半晌，他抬頭，看了眼頭頂「男更衣室」的標誌。

　　而後緩慢的揚起了一側眉毛。

　　嘴角噙了點微妙的笑意。

　　「小朋友。」他聲音懶散的，透著點不懷好意的似笑非笑，「看什麼呢。」

　　時念念往後退一步，鞋跟踢在牆上。

　　江妄沒來得及說什麼，裡面突然「啊」一聲，是薑靈的聲音。

　　她雙手捂著臉，從指縫中漏出眼睛，像顆黑葡萄，看著眼前的男人。

　　許至臨剛才在體育館和同組老師打球，下午有課，就來這換件乾淨衣服，沒想到出來忽然看見一個女生鬼鬼祟祟的在外面。

　　他指尖還在系第二顆扣子，淡抿著唇：「同學，你找人？」

　　「對！」

　　薑靈迫切的找臺階下，不小心用力過猛，還狠狠點了點頭。

　　「這好像沒有其他人啊。」許至臨一雙桃花眼笑了笑，「而且，女孩子進男更衣室不太好哦，你看你差點就撞上我了，這多尷尬。」

　　好！溫！柔！

　　薑靈覺得自己心臟快跳出來了，說話都不經腦：「許老師，其實我是來找你的。」

　　他輕抬眉，有點詫異：「嗯？找我？」

　　「……我有個數學題目不會，想來問問你會不會。」

　　「啊。」許至臨有點好笑的點點頭，他讀書時就去補習班實習過一段時間，像這樣的女孩有不少，「你們班的數學老師呢？」

　　「他不會。」薑靈乾脆的說。

　　「是嗎，那你可以來辦公室找我。」許至臨歪了歪頭，悠悠笑著：「來更衣室找我可不對啊。」

　　姜靈跟著許至臨走出更衣室，就看到江妄站在時念念面前。

　　不知道他說了什麼惡劣的話，時念念耳朵尖都是紅的。

　　許至臨看到江妄停了腳步，目光掠過他旁邊隻到他胳膊高度的女生。

　　時念念乖乖道：「老師好。」

　　「你好。」許至臨對她笑了笑，又轉向江妄：「你怎麼也在這？」

　　江妄抬了下自己手裡的衣服。

　　「體育課啊。」許至臨抬手看了眼表，「下節我的課，我先回去了。」

　　他在江妄肩膀上拍了下，就往外走去。

　　一眨眼又到週五。

　　後面幾天江妄都沒怎麼來學校，有時下午才來，有時乾脆就一天不來。

　　而程琦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江妄提醒過，這幾天竟也沒再來找她的麻煩。

　　時念念對這兩件事，都覺得鬆了口氣。

　　週六一早，時念念出臥室就聞到一股粥的香味，舅媽端著兩碗粥從廚房走出來。

　　「起來啦，我還想給你拿到房間去。」舅媽把兩碗粥放在餐桌。

　　時念念走過去：「哥哥，不……吃嗎？」

　　「他昨天就搬出去住了，買了他大學對面的公寓，就是隻小白眼狼。」舅媽輕罵了句，不太滿意，「不過他滾遠點也好，我看著他就煩。」

　　時念念低頭喝著粥，輕輕彎了彎唇角。

　　舅舅一家的感情特別好，許寧青是從小在愛中長大的，舅媽雖然每天嘴上嫌棄，可其實始終是非常溺愛他的。

　　「對了，你媽媽跟你說過嗎？他們過幾天就要來了。」

　　時念念抬眸，一臉茫然。

　　舅媽這才反應過來她不知道這事，笑了笑說：「你天天都在學校，你媽媽想跟你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電話過來你有空。」

　　時念念喝完粥，把碗筷放進洗手池裡回臥室。

　　她捏著手機坐在床邊，屏幕安靜的顯示著媽媽的手機號碼。

　　猶豫半晌，她還是把手機重新放進兜裡，結果剛放進去鈴聲就響起，是媽媽打來的。

　　「媽媽。」她接起，放耳邊，低垂的視線落在自己腳尖。

　　「後天我們要帶你弟弟去你那邊看病，你用的錢還夠嗎，不夠讓你爸爸給你匯過去。」

　　時念念眼皮耷拉下來：「夠了。」

　　「嗯，乖一點，別老是麻煩你舅舅舅媽他們。」

　　她又「嗯」了一聲，聲音很輕，又很快被電話那頭突然響起的聲音蓋住。

　　一道急促的哭聲驟然響起，混雜著尖銳的尖叫聲。

　　媽媽沒來的及跟她說什麼，直接掛斷，哭聲和尖叫也戛然而止。

　　時念念沒什麼表情的收回手機，抬手輕輕揉了兩下眼睛。

　　下午時念念出門和薑靈一塊兒去了趟書店。

　　她自從上次和許至臨發生了那一串莫名其妙的對話後，還沒真去辦公室找過他。

　　不敢。

　　她偏科嚴重，數學是薑靈最差的學科。

　　為什麼許至臨不教英語呢，那她能給他來一段全英文10分鐘自我介紹，讓他刮目相看。

　　偏偏是數學。

　　哎。

　　「念念，你覺得哪個習題冊比較能突出一個數學愛好者的氣質？」薑靈站在一排習題冊前問。

　　「競賽，題？」時念念偏頭問。

　　「……」

　　姜靈想像了一下許至臨跟她講了一小時她還沒看懂題目的畫面，立馬劇烈搖頭。

　　「那只能突出我數學學渣的氣質。」

　　時念念看了一圈，拿起一疊試卷，天利38套，數學。

　　「這個呢？」

　　「我覺得我要不還是別喜歡許至臨了吧？」薑靈真情實感道。

　　最後薑靈還是買了那一疊天利38套的數學試卷，感覺又回到了上學期期末複習時被數學支配的恐懼。

　　這就是愛情啊！

　　姜靈覺得自己對許至臨的愛簡直可歌可泣。

　　她居然為了許至臨買了天利數學卷。

　　太偉大了。

　　書店旁邊就是奶茶店。

　　薑靈排隊買了兩杯布丁奶茶，遞給時念念一杯。

　　九月中旬的天，仍然是悶熱的，偶爾才有幾陣涼風襲來，吹散一點燥熱。

　　「我們去哪裡逛一會兒呢？」薑靈一邊走，一邊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時念念說：「陪我，去、去一趟，飾品店吧。」

　　「好啊，你要買什麼？」

　　「不是我。」少女捧著奶茶，溫溫吞吞的說話，「……我弟弟。」

　　「你還有弟弟啊，我怎麼沒聽你說過啊？」

　　「他不在這，後天……才過來。」

　　兩人並行往前走，飾品店裡有很多同她們年紀相仿的女生，笑鬧著圍作一團，正在挑東西。

　　時念念其實不知道弟弟喜歡什麼。

　　她記憶中的弟弟很模糊，雖然她離開家到舅舅家生活也才一年多。

　　弟弟的智力有點問題，發洩情緒的表達就是哭和尖叫。

　　開心的時候好像對什麼都好奇都感興趣，生氣的時候又像是要毀滅一切般摔東西。

　　時念念看了一會兒，拿起一個粉色小豬的存錢罐，只有手掌心大小，很可愛。

　　她記得，弟弟好像有過收集硬幣的愛好。

　　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哇，這個好可愛啊！」薑靈從她手裡拿過，看了看，「不過是個粉色的，你弟弟會不會不喜歡？」

　　時念念看櫥櫃裡其他的存錢罐。

　　還有一隻藍色的小海豚。

　　她拿起來，放到薑靈面前，意思是這個可以嗎？

　　「這個顏色好！適合小男孩！」薑靈說。

　　傍晚了。

　　光線一點點柔和下去，夕陽餘輝沒有那麼燙人了。

　　薑靈家就在步行街附近，時念念送走她後轉身去搭地鐵。

　　她手裡拎著裝著小海豚的袋子，馬上想到可以見到爸爸媽媽還有弟弟，她垂下頭淺淺的笑起來。

　　她一個人往前走，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頭。

　　看到許寧青，以及他身後的另外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不認識，另一個是江妄。

　　江妄嘴裡咬著支煙，穿著件黑色短袖，露出一半鎖骨，再往上，是突出的喉結，流暢分明的下頜線條，折角鋒利。

　　透過煙霧他那雙冰涼涼的眼睛，狹著些微的戲謔，正看著她。

　　「g，這美女是誰啊？」他身後另一個身材偏胖的男生笑著問。

　　許寧青眼皮上下一撩，掃了他一眼：「我妹。」

　　男生斂去那副笑：「哎喲失敬！原來是妹妹！」

　　許寧青「嘖」了聲，抬手在那男生的頭頂抄了一巴掌。

　　「還真是你啊。」許寧青說，「一個人在步行街幹嘛呢。」

　　時念念很快收回視線，拎起手裡的粉色袋子：「給小哲，買的。」

　　許寧青大概花了30秒的時間想起來她口中的「小哲」是誰，對於時念念那一家，他沒什麼好感。

　　他扯了扯嘴角：「你弟弟過來了？」

　　時念念輕輕搖了搖頭，把小海豚重新放進袋子：「後天。」

　　「行吧，你快回家吧，估計也快吃晚飯了。」許寧青說。

　　時念念點頭，沒有再看江妄，轉身就走了。

　　往地鐵站走的中途，空中突然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的打下來。

　　夏末的雷陣雨。

　　瞬間把灰濛濛的路面打出一個個黑色圓點，很快便全黑了。

　　路上行人有傘的連忙撐傘，沒傘的尖叫著避雨，時念念把袋子抱在胸前，跑到一家小吃店門口前躲雨。

　　下雨後天氣就突然涼了，風吹在她赤露的小腿上，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回頭看了眼，走進小吃店買了一份關東煮暖肚子。

　　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

　　她端著關東煮杯子到一旁站著，心裡估計著要是十分鐘還不停的話，就得給舅媽打個電話說一聲。

　　小店門口掛著的風鈴一陣清脆的響聲，她偏頭看去。

　　江妄走進來，同時也看到她。

　　他漫不經心的揚了下眉，又看到她剛才被雨打濕的白裙，裙擺輕輕黏在白皙的大腿邊，一雙腿勻稱纖細，腳踝上一截淡粉色的短襪。

　　江妄心裡罵了聲操。

　　他彎腰從低矮的門簷進來，拿了幾罐酒付錢，才走到她面前。

　　半個身子再次被陰影遮住，時念念只好扭頭看他。

　　「沒帶傘？」他問。

　　她點頭。

　　「給。」他把自己手裡的傘遞過去。

　　時念念愣了愣，沒伸手接。

　　她拿了，江妄就沒了。

　　下雨的傍晚風比平時要大，把她額前的劉海吹散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被吹的眯了眯眼。

　　看到江妄皺了下眉，看起來有點不耐煩。

　　江妄上前一步。

　　他身形高挑，再往前一步就把小店門口的燈光完全遮住。

　　她臉上的光亮了又暗。

　　江妄把那一袋子的酒拎在手腕，撐開傘，拽過她的手，把傘柄塞進她手裡。

　　「這次不用親。」他懶痞的勾唇，「回家吧。」

　　他說完，一手拎著酒，另一隻手擋在頭頂。

　　在步行街上穿梭來去的各色傘頂中，淋著雨，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