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小雪哲番外

　　晚上， 一家人吃飯的時候， 傅雪吃的心不在焉。

　　她對哥哥要考去外地學校的事， 有點不開心。

　　傅雪記事的時候， 世界裡除了媽媽和爸爸， 其餘的， 滿滿都是傅哲哥哥。

　　即便傅哲哥哥不是親生的。

　　她也不想他走。

　　小姑娘溜進了媽媽的房間， 溫妧正在那裡翻看劇本。

　　她撲進媽媽香軟的懷裡， 蹭蹭小臉撒嬌。

　　埋在裙子的衣料中，隨後， 瓮聲瓮氣的說：「媽媽，傅哲哥哥說要考省會警校，那裡離家有點遠，我不想哥哥去……」

　　她的年紀還小。

　　不太懂傅哲要考警校的原因。

　　僅僅捨不得哥哥。

　　「雪雪，別總說孩子氣的傻話。每個人都有夢想和追求， 你現在沒有， 將來大一些， 也有會。哥哥既然有了决定， 就要替哥哥加油。」

　　溫妧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撫了撫女兒的肩膀， 繼續開導：「你想想看， 如果因爲自己的不捨得， 而讓哥哥留遺憾，會不會太霸道了些。這種犧牲式的疼愛，你真的想要？」

　　小姑娘聞言抿著唇， 懵懵懂懂想著媽媽的話。

　　半晌，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不會爲難哥哥的。」

　　她眨動著亮晶晶的眼睛，從媽媽懷裡出來。

　　跑去哥哥那裡敲了敲門，推開後，跟他甜甜說了句加油，就故作放鬆的蹦跳到客廳，打開電視看節目了。

　　…

　　晚上，複習完功課。

　　已經晚上九點多。

　　傅哲從房間出來，倒了杯水。

　　八月末，夜晚的風微微清凉，少了些白天的燥熱，讓人感受到初秋的到來。

　　他喝了口水，經過客廳時。

　　發現沙發上的小姑娘歪歪斜斜躺在那裡，已經睡著了。

　　客廳的電視開著，不再是她愛看的音樂節目，而是一檔知名的尋親節目，主人公從小被遺弃大山中，輾轉多年後，有恨有怨，却仍舊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特意求助媒體。

　　電視屏幕幽幽亮著。

　　節目仍在繼續。

　　結局還未出來，傅哲已經斂眸，拿了遙控器，關掉電視。

　　他把懷中的小姑娘抱回了房。

　　出來後，傅哲却漸漸有些情緒低沉。

　　剛剛的節目，跟他的情况很像。

　　看著主人公糾結的神情，傅哲微微蹙眉，有些說不清心裡是什麽感覺。

　　很多年前，他也被父母親生在世上，然後又將他遺弃到孤兒院，最後被溫妧傅漴這對善良的夫妻接回家。

　　甚至，傅哲連自己親生父母的樣子都不知道。

　　那個生下他的女人，是否會在午夜夢回時想起自己的孩子？

　　傅哲眸光黯淡。

　　雖然養父母很好。

　　但他，總覺得心裡是不完整的。

　　*

　　轉眼到了十月份。

　　周日。

　　王子嘉負責開車，溫妧傅漴一家人去新開發的景點玩。

　　秋天的楓葉，已經如火如荼，層林盡染。

　　因爲是剛開放的景點，前來的游客幷不太多。

　　溫妧和傅漴都戴著低檐的帽子。

　　兩個孩子則自由自在的。

　　傅雪喜歡極了這秋天的楓葉林。

　　她撿了兩片完好的楓葉，夾到帶來的書裡。

　　然後轉頭，笑的明媚對傅哲說：「等做好了書簽，我一個，哥哥一個。」

　　傅哲低頭看了看剛到自己腰邊的小姑娘。

　　眸光頗爲寵溺。

　　他唇角彎了彎，低低應著：「好。」

　　回來的路上，半山腰有座百年的寺廟。

　　萬光寺。

　　相比山頂剛開放的楓葉林，這裡的香客，要更多一些。

　　萬光寺有一棵蒼天老樹，自建立寺廟以來，就葱鬱相伴。

　　如今已是百年的古樹。

　　前來寺廟的香客，都會將它視作美好的依托。

　　在紙上寫了願望與期盼，然後用紅絲綫綁著，挂在樹枝上面。

　　清風拂過。

　　那些紅黃色的紙條隨著枝葉擺動搖曳。

　　倒也形成一道養眼的人文景致。

　　從寺廟回來後，傅雪跑回房裡，把夾著楓葉的書塞進書架裡，又在小小日曆上勾畫出日期，提醒自己不要忘記。

　　等書簽做好了，就去打印店密封裱起來。

　　她一個，哥哥一個。

　　身後門是開著的，她聽見幾下輕輕的敲門聲，回頭，看見傅哲站在那裡。

　　黃昏的光從走廊的窗戶漏進來，浸染他的肩頭跟烏黑的短髮。

　　也微微柔和了他的輪廓。

　　他把放在長褲口袋裡的小物件拿出來，修長紋理偏淡的手將它捏在指尖，遞給她，原本低沉的嗓音也溫軟了幾分：「送你的。」

　　黃色的錦緞，上面綉著符文，很秀致。

　　是萬光寺的護身符。

　　「好漂亮，謝謝哥哥。」傅雪捧在手心，眨眨大眼睛，喜歡極了。

　　他對著她笑，大手輕輕落在她的腦袋，聲音清溫：「要健康長大才行。」

　　…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

　　傅哲先騎車送了雪雪，隨後前往高中學校。

　　路過公安分局的門口。

　　那裡的電子滾動屏。

　　顯示著該分局已加入全國失踪人口DNA數據庫。

　　他稍微捏了捏車閘。

　　凝眸，看著那幾行公告，身子頓了頓。

　　兩分鐘後。

　　他騎車，重新出發。

　　幷沒有進去。

　　但在半個月後，去超市買東西回來的路上再次經過時，他還是鬼使神差的走進去。

　　公安分局加入了全國失踪人口DNA數據庫，幷開通採集血樣。

　　通過DNA血樣配比，將會有機會找到參加數據庫內的血緣親人。

　　*

　　日子在繁忙的學習生活中，飛快的過去。

　　傅哲要考警校，除了學業達標之外，還需要通過體能測試。這是硬性規定，上警校，體能是必須要過關的。

　　他平時複習完計劃內的功課，每天都會跟著專業的人員訓練體能項目。

　　距離高考越來越近。

　　下晚自習的時候，傅哲高高瘦瘦的身影從樓梯出來，在燈光下格外挺拔清隽。

　　等在車棚的趙文清看到他，立刻朝他微笑。

　　「哲哲，你打算考哪裡的學校？」

　　車棚的燈是應聲燈，時明時滅。

　　黯淡的車棚內，趙文清盯著他，聲音動聽像黃鸝鳥。

　　趙文清早就打算好，將來考大學的計劃，要跟著傅哲一起去同一座城市。

　　昏暗裡，傅哲神情淡然。

　　「文清，我們都長大了，不再是孤兒院沒人疼的孩子。」

　　他最後看了趙文清一眼，簡短却也正經的說：「你不用跟著我。大學你該擁有自己的生活。」

　　過道幷不寬敞。

　　他推著車子擦肩而過時，甚至連衣角都未蹭到她的。

　　但如果是傅雪的話，他絕對不會這樣冷淡。

　　車棚的燈滅了。

　　黑暗中，趙文清停在原地，不甘心咬唇。

　　這星期五的時候，趙文清趁著午休，去了趟傅雪的學校。

　　五年級的小學生們正在上體育課。

　　傅雪跟幾個關係不錯的女孩子，正在翻花繩。

　　趙文清隔著學校鐵門，喊了一聲她，揮了揮手。

　　「文清姐姐。」她乖乖跑過來。

　　趙文清笑得溫婉如此，旁敲側擊，問傅雪。

　　「雪雪，你哥哥說沒說過，他要考哪個學校呢？」

　　傅雪不疑有他，單純回答：「咱們的省會警校呀。」

　　趙文清若有所思。

　　——省會警校，在另一座城市。

　　*

　　想考警校，首先高考分數要足够。

　　不同的警校按照本科專科區分，分數綫要求各自不一樣，中專類讀三年，本科類四年。

　　分數超過相應的分數綫後，才在高考填報志願的提前批中填志願。然後就是就等電話通知，到規定地點參加體能測評和麵試，如果都過了，教育廳就會把該考生的檔案進行投檔至報考的警察院校。

　　最後通過政審，只需要等待通知書就可以上報考的警校了。

　　傅哲高考過後，成績很不錯，超過本一綫五十多分。

　　後來，他參加了體能測評和麵試，全部通過以後，就在家等待通知書。

　　本來傅雪應該跟爸媽一樣，替他開心。

　　但對於一個即將要跟心愛哥哥分開的女孩子來說，暑假過後的日子，實在讓她不願去想。

　　但傅哲幷沒有什麽變化，依舊對她一如既往，想吃什麽給買，想要什麽也滿足，隻字不提開學後，他要去另一座城市念書的事，風輕雲淡的樣子，仿佛是件很小的事情。

　　終於。

　　在她即將升六年級的這年。

　　身邊最溫柔乾淨的少年，也要去另一座城市上警校報導了。

　　傅雪如今已經是個小小少女，可捨不得他的情緒却還是沒能控制住。

　　車站前。

　　她纖細的小手拽住他新學校的制服，眼睛通紅，哭得凶巴巴：「哥哥，你必須回來，我不管，哥哥必須回來！」

　　從小到大，她都沒跟他分開過。

　　這是第一次，他要去那麽遠的地方。

　　她想到這些，就覺得天要塌下來似來的難過。

　　車站人來人往。

　　熙熙攘攘中，傅哲神色微微一頓，蹲身，抱住她。

　　手指輕摸摸她的腦袋，聲音溫沉的哄：「雪雪乖。哥哥說話算數，答應你等放寒假的時候，我就回來。」

　　她這才吭哧吭哧，勉强止住眼泪。

　　傅哲離開後。

　　日子一天天過得很慢。

　　傅雪這個小人兒的情緒開始變得惆悵。

　　就連升了初一的席成鐸，給她彈奏好聽的鋼琴前，她也只堪堪笑笑，笑意未達心底。

　　她不開心的，

　　她惦記著，現在才10月份，寒假的時候，梅花會開，而公寓那些棵梅花叢，只有樹葉隨風擺動。

　　•

　　傅哲如願以償，考到了理想中的警校。

　　警校分很多專業，每個專業學的基礎課程差不多，但專業課程差別很大。

　　選修課也是各種各樣，但也需要學習。

　　包含了抓捕技能、輕武器射擊、越障技術、搜爆與排爆、特種戰術、反劫持戰術等等。

　　晚上難得有安靜的時光。

　　室友大多看電影或者睡覺。

　　唯獨傅哲比較例外，他喜歡看書，而那個楓葉書簽，更是格外愛護。

　　偶爾掉到地上，也要蹙眉期間，小心擦拭晾乾後才重新夾回書裡。

　　寢室友見到了，調侃他：

　　「是不是女朋友送的？」

　　傅哲笑了笑。

　　他斂斂眸子，說：「不是。」

　　***

　　一年的冬天過去，轉眼，一年又一年。

　　傅雪從小學畢業，已經念到初三了。

　　她的齊肩發，也變成了及腰的長直黑。

　　每逢寒暑假，傅哲就會按照約定，回來陪她和家人一起團聚。

　　傅雪背著書包往學校走，呼吸間，有細細的白氣飄散開來，融進四周的冷空氣裡。

　　今年的冬天比前幾年的都要冷一些。

　　凜冽的寒風陣陣。

　　就連街道兩旁鬆柏樹的冰晶，中午時候也未消融。

　　如今，臨近1月中旬，馬上就是期末考試。

　　傅雪心裡是開心期待的。

　　因爲馬上就是寒假。

　　等寒假開始，也就是哥哥回來的時候了。

　　傅雪走進教室裡，摘掉圍巾手套，拿著放了玫瑰花瓣的水杯，想去水房接杯熱水。

　　馥林林像隻小兔子一樣，拿著水杯挽住傅雪的手，清秀的小臉皺了皺眉：「雪雪，你複習的怎麽樣了？」

　　馥林林是她在學校關係最好的同學和朋友。

　　性子大大咧咧的，特別喜歡聽歌，人很善良可愛。

　　過幾天就要期末考試了。

　　初三的她們，壓力還是蠻大的。

　　這是第一學期的大考。

　　也算摸摸底。

　　來年下學期的考試，就是中考了。

　　成績好些的，可以直升本校的高中部。

　　要是排名不好，肯定就是分到其他差一些的學校了。

　　傅雪笑了笑：「差不多了，該做的題，我都熬夜做過一遍了。」

　　「我還差個尾巴，今晚上要熬夜，趕趕進度。」

　　「加油啊。」傅雪眼眸彎彎。

　　路過水房的窗戶時，馥林林瞧見高一學長的席成鐸從樓下經過。

　　立刻就花痴的搖晃傅雪的小臂，爲了不招搖，還拼命壓低了聲音，隻小聲說：「雪雪雪雪，快來看，席成鐸，席成鐸。」

　　席成鐸音樂好。

　　學校初高中部在大禮堂開聯歡會的時候，他總是彈奏鋼琴的翩翩少年。

　　在學校論壇還有一波女同學的粉絲團。

　　受歡迎程度，簡直就是個小偶像。

　　傅雪依言往窗外望瞭望，確實是席成鐸的背影。

　　馥林林少女心澎湃，跟好朋友分享心底的小秘密，對她悄悄道：「雪雪，你知道對一個人著迷的感覺嗎。」

　　她楞了楞，似懂非懂。

　　轉眸，看見馥林林眼睛微彎，臉上不由自主帶著笑，眼神全程追隨席成鐸的身影。

　　對一個人著迷。

　　原來，會這樣神奇。

　　…

　　期末考試結束，大家返校領了成績，代表著寒假開始了。

　　傅雪跟馥林林在路口分叉揮手告別，回往春江花月的公寓。

　　她內心有些緊張和期待。

　　往常年，這個日子。

　　傅哲就會從那座遙遠的城市回來。

　　傍晚的暮色，染紅了天邊舒卷的殘雲。

　　傅雪按密碼鎖前，深吸口氣，默默叨念著他回來了。

　　打開門回到家，一抬頭，果然就看見了他正跟傅漴爸爸和溫妧媽媽輕笑聊著天。

　　聽到開門的動靜，他瞧向她，瞳仁黑亮，隨後露出溫柔又熟悉的笑。

　　這是時隔半年，再次的相見。

　　他似乎也是一放假就連夜趕回來了。

　　好看的俊臉帶著點疲憊，但神情却有回家的輕鬆。

　　「……哥哥。」傅雪傻站在那，意外有了點姑娘的羞澀。

　　心裡滿足了。

　　在看到他回來了，在家的這一刻，什麽都滿足了。

　　傅哲走近她，審視兩秒，覺得自家小姑娘似乎高了些。

　　記憶中，大一時，她還剛到他腰的位置，現在三年多過去，已經到他胸口的位置了。

　　他笑著看她，眸光溫和：「長高了。」

　　傅雪挽了挽耳邊的烏黑長髮，白嫩的耳垂露出來，很乾淨美好。

　　等吃完晚飯，全家人各自忙碌著。

　　今年已經初三了。

　　她報了數學補習班，可遇到難點的題，還是稀裡糊塗的搞不懂。

　　比如這次期末考試，數學卷子最後兩個大題。

　　她看了老師給的標準答案，可就是霧裡看花終隔一層。

　　傅哲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到隔壁房門虛掩著。

　　她坐在說桌前，貝齒咬著下唇，皺眉研究著試卷上的題目。

　　他敲了幾下門，進去。

　　站在她身後，靜默著低眼看她的試卷。

　　見她始終猶豫在步驟銜接上。

　　傅哲微微揚眉，問：「看不懂老師的答案？」

　　「……」

　　傅雪心跳瞬間快了幾下。

　　有了標準答案，還是看不懂。

　　好像顯得有點笨……

　　她抿抿唇，臉上有些發熱，但還是承認：「嗯。」

　　「沒關係。」

　　他拿過旁邊的碳素筆，溫聲說：「這道題有另一種算法，步驟多一些，但比較好理解。」

　　他微彎著身子，開始在草稿紙上列算式。

　　一行行分式被整齊寫出。

　　傅雪微微怔住，面對這種解法，她有些茅塞頓開的豁然。

　　隨後，她抬眸偷偷去看他。

　　燈光下，他唇鼻很乾淨好看，頭髮微濕，天生的劍眉很英氣，長長的睫毛在眼瞼留下了一小片剪影，十分撩人。

　　他沒挪動眸光。

　　全神貫注在解題的過程中，一邊解題，還一邊簡單跟她講思路跟公式。

　　傅雪恍恍惚惚的聽著，心裡却忽然明白。

　　馥林林對她說的對一個人著迷，具體是種什麽感覺了。

　　確實很神奇。

　　眼睛，心思。

　　全部不由自主。

　　總是在追隨著那個人。

　　傅哲列完過程後，直起腰，放下指間的黑色碳素筆。

　　然後。

　　似乎感覺到她在看自己，他偏過眸子，隔著不遠的距離看向傅雪。

　　目光相對。

　　傅雪一驚。

　　趕緊面紅耳赤低頭。

　　有點被抓包的心虛。

　　他倒也不追究，只是似笑非笑，問：「剛才聽懂沒？」

　　她顫動著睫毛，點頭：「嗯。」

　　他說：「把答案捂住，你做做試試。」

　　「哦……」

　　傅雪咬了下嘴唇，拿了張新草稿紙，蓋在上面。

　　小臉不可自製的紅著，心裡也有點亂。

　　但所幸，這次，利落的解出來了。

　　傅哲很輕的笑了笑。

　　誇獎道：「不錯啊，我家雪雪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