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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與嬌花》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此情此景, 不必多問,霍留行也已明白了前因後果。

  方才霍舒儀去找他,說自己好像闖禍了,他一進來,看季嬤嬤跪著就知道不好。

  霍留行抬起手, 拿指腹去擦拭沈令蓁的眼下, 結果揩去一滴泪又落一滴泪, 怎麽也擦不完。

  他嘆口氣,起身把她攬進懷裡, 改而輕輕拍撫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 直到聽她抽噎聲漸止才鬆開手,低下頭若無其事地道:「餓不餓?路上也沒用早食, 我們早點去吃午膳?」

  沈令蓁像是還沒緩過神, 呆滯著毫無反應。

  「慶陽近况不好, 山珍海味是吃不上了,不過母親提早備了你愛吃的甜食給我們接風,有很多汴京風味的羹湯和糕點。」

  沈令蓁聽見這話, 肩膀微微瑟縮了下。

  要換作往日, 霍家人待她這樣周到照顧,她自然歡喜得心滿意足,可現在, 這些周到, 這些照顧, 却反成爲往她心尖上扎的刺,叫她心裡又酸又疼。

  他們越是不計前嫌,越是寬容大度,她就越無法面對他們,越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

  她搖搖頭,啞聲道:「我不餓,我晚些時候在這裡吃就好了,還請郎君替我謝過老夫人。」

  聽出她話裡的生疏之意,霍留行默了默,說:「那我叫人送到你院子裡來。」又拉過她的手,「眼睛都腫了,跟我來洗洗臉。」

  沈令蓁有意掙脫,一使勁又忍住,被他帶著歪歪斜斜走了幾步,垂著眼道:「不用勞煩郎君,郎君還是幫我叫蒹葭和白露吧。」

  霍留行揚眉:「這是不想見到我?」

  她掙扎著搖搖頭,含混著鼻音道:「不是,郎君這一路跋山涉水也很累了,怎麽還能叫你伺候我。」

  霍留行像是看穿了她,沉出一口氣:「那你一個人待會兒,有事就叫蒹葭和白露,什麽時候想出來了,再出來。」

  沈令蓁鼻頭又是一酸。

  她是當真希望一個人靜一靜,只是如今竟連這樣簡單的要求都覺得難以啓齒。

  她點點頭:「多謝郎君體恤。」

  霍留行什麽也沒說地搖著輪椅回了書房。

  那邊京墨與空青聽說了消息,一個臉上寫著「垂頭」,一個臉上寫著「喪氣」,聽霍留行嘆一口氣,也跟著嘆一口氣。

  整間書房,一時之間便是此起彼伏,此消彼長的嘆息聲。

  一直等到就寢時分,內院依舊毫無動靜,下人們時時彙報著沈令蓁的情形,說她中午就著湯水吃了一大碗米飯,晚間又用了兩盤糕點,眼見得倒比平日吃得多。

  空青聽著心都碎了:「少夫人肯定沒有胃口,是不想下人擔心,也不想郎君分神顧她,所以才拼命吃呢。唉,吃不下還硬塞,這得多難受啊!」

  「我瞎?看不出來?要你剖析?」霍留行敲敲幾案,「淨說些沒用的,倒是想個辦法。」

  空青一臉委屈:「郎君,這事一時間還真沒有辦法。」

  人心緒不佳的時候,總是需要排解的,可沈令蓁乍知當年舊事,滿心歉疚,根本不可能對霍家上下任何一個人宣泄。

  至於汴京那邊,把她送來這裡的人是生殺予奪大權在握,盡掌天下的皇帝,她能跟天子過不去嗎?顯然不行。

  而隱瞞此事的人偏又是她的親娘,她也的的確確因此受益,過了一陣偷來的無憂日子。她難道有資格責怪她無可奈何的母親?更沒有。

  思來想去,好像誰都有苦衷,誰都沒有錯,那就只能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了。

  空青說:「眼下最好還是讓少夫人轉移轉移注意力,可惜身在霍府,抬頭低頭都是咱們,再樂天達觀的人也沒法輕易想開啊。要不郎君將她送去沈宅,讓她換個環境住一陣子。」

  霍留行皺眉否决:「城裡這麽多流民,我怎麽放心。」

  「那至少今夜,郎君還是讓少夫人一個人睡吧。少夫人看見您,心事只會更重。」

  霍留行揉著太陽穴,努努下巴跟京墨說:「叫她們傳個話過去,就說我今夜有事忙,不去少夫人院裡了。」

  *

  一夜過去,又有下人向霍留行回報沈令蓁那邊的情形,說她昨夜按點歇,今早按點起,不見有什麽异常。

  但這不見异常,偏偏就是最大的异常。霍留行忍不住了,讓空青推著他往內院去,不料到了半途,却見沈令蓁和霍妙靈幷肩迎面走來,身後跟著一串下人。

  霍妙靈側著頭與沈令蓁說:「阿娘說嫂嫂不肯出來與我們一道吃早食,我就猜嫂嫂是因爲昨日阿姐的話傷心了。阿姐後來與我解釋了,說什麽仇人不仇人的,都是她嚇唬我的,不是真的,嫂嫂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咱們還是好好的!」

  「我知道不是真的,也沒有放在心上,」沈令蓁掩飾著疲憊,笑著說,「你看我這不是與你一道出來用早食了嗎?」

  推著霍留行的空青心又碎了一地。

  已經這麽難受了,還得顧念二姑娘的感受,跟沒事人似的撒謊,換誰誰不心疼啊。

  他低頭看了眼霍留行,果見他皺起了眉頭:「妙靈,你嫂嫂最近身子不太好,不想走動,你別老纏著她。」

  霍妙靈一楞,還沒開口,就被沈令蓁接過了話茬:「沒有。」她笑著說,「不用聽你二哥哥瞎說,走,我們用早食去。」

  霍留行只得跟上了兩人。

  幾人到廳堂時,俞宛江與霍舒儀已在席上。

  霍舒儀一見沈令蓁憔悴的倦容,再看霍留行陰沉的臉色,自知此事全怪她失言,一面有些抱歉,一面又想到沈令蓁的身份,不願低頭,彆扭著一聲不吭。

  俞宛江客客氣氣地招呼沈令蓁,悄悄拎拎霍舒儀的袖子,示意她給人家點笑臉。

  霍舒儀正要憋出個笑來,反被沈令蓁解圍:「舒儀,你一會兒還上街去施粥嗎?」

  她不自在地答:「去啊。」

  「那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一道去?」

  霍舒儀詫异道:「你又舀不動……」

  霍留行一個眼神殺過去,打住了她:「你那力氣又有多大?」

  「我這不是……」霍舒儀這次倒是無意中傷沈令蓁的,小聲補救,「我這不是想著街上這麽髒這麽亂,怕她有個磕磕碰碰嗎?」

  「你嫂嫂想去,就帶她去。」

  霍舒儀點頭應「好」,沈令蓁尷尬地擺擺手,賠笑道:「我只是想著,不知有沒有什麽我能幫上家裡的,幫不上就不去添亂了,我也沒有那麽想去……」

  她訕訕笑著,悶頭吃起了早食。

  俞宛江作爲長輩,有意說些什麽緩和緩和席上氣氛,却見沈令蓁躲閃著目光,連與她對視都不敢,一頓飯的功夫,就沒抬起過一刻頭。

  一家子便全都沒了聲,詭异地沉默著。

  沈令蓁似乎又覺自己攪得大家不高興了,擠著笑,親手盛了四碗茶湯,照尊卑長幼次序分給他們。

  霍留行一言不發地接過,給她也盛了一碗。

  一頓飯吃得僵硬又煎熬,沒有一個人舒坦。

  飯畢,霍留行正想叫霍舒儀帶沈令蓁上街去,接濟流民當散心,忽見京墨急匆匆地從府外奔了進來。

  京墨爲人相對沉穩,少有這樣驚慌的時候,席上幾人都有些意外,霍留行也蹙起了眉頭:「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郎君,八百里加急。」

  霍舒儀一楞之下大驚站起:「西羌人打進來了?」

  霍留行却已經看到京墨手中那一卷明黃色的信筒。

  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可以用,敢用明黃色。這不是定邊軍傳來的消息,而是汴京來的。

  京墨不忍地看了看沈令蓁,垂下眼,向霍留行雙手奉上信筒:「是聖上的手書,請郎君過目。」

  沈令蓁被他那一眼看得一陣發慌:「發生什麽事了?」

  會是怎樣重要的消息,竟連個傳旨的宦侍也來不及派,逼得皇舅舅以八百里加急的手書傳信?

  霍留行拆了信筒,將裡頭明黃色的絹布展開來,視綫一目十行地掠過去,臉色沉下來。

  沈令蓁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踉蹌著上前去:「怎麽了,郎君?」

  霍留行看著她,咬緊了牙關。

  沈令蓁愈發心慌:「你說話呀,郎君!」

  他深吸一口氣:「太后崩了。」

  沈令蓁一個腿軟憑空栽下去,被霍留行一把撑住。

  她楞楞地看著他喃喃:「郎君說什麽?」

  「太后因病崩於寶慈宮,臨終囑托聖上,一定讓你回汴京送她最後一程。」

  沈令蓁難以置信地搖著頭:「不會的,我走的時候,皇外祖母還……還好端端的,她還跟我說……」她自顧自點點頭,緊緊盯著霍留行的眼睛,「對,她分明跟我說,讓我先嫁到慶陽,她會再想辦法將我接回汴京的……這是不是她想的辦法?」

  霍留行撇開了頭。

  千軍萬馬當前,談笑自若的男人,被一個十五歲小姑娘的眼睛盯得撇開了頭。

  沈令蓁忽地笑了起來:「外祖母真聰明啊,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好……我可以回家看她了,這個辦法好……」

  霍留行握住她的一雙手:「令蓁。」

  沈令蓁還在一個勁地笑。

  霍留行給四面衆人打了個眼色。

  俞宛江帶著人退了下去。

  他這才站起來,把她抱進懷裡:「你乖,哭出來,乖。」

  沈令蓁笑著搖頭:「我確實有點想家了,這是好事,我爲什麽要哭?不過外祖母也太調皮了,開這麽大的玩笑,嚇我一跳……」

  「沒有人敢拿這樣的事開玩笑,」霍留行死死抱著她,「外祖母已經不在了,你乖,哭出來好不好?」

  沈令蓁始終不掉眼泪:「我不哭,郎君放開我,郎君弄疼我了。」

  霍留行鬆開手,皺著眉道:「寶慈宮停靈四十九日,你現在趕回去,應該還來得及見她老人家最後一面,我給你準備車馬好嗎?」

  沈令蓁木訥訥地看著他,驀地後退兩步:「不,我突然又不想回去了,郎君不用給我備車……剛剛不是說好了要去施粥嗎?我這跟舒儀一起施粥去。」

  她說著拔步就走,被霍留行一把拽了回來:「你方才不是說,太后說過要想辦法將你接回汴京嗎?她不是當真希望你去送她最後一程,而是在給你一個離開霍府,順理成章回家的機會。她在最後一刻還記著對你的承諾,你不要辜負她。」

  沈令蓁收斂了笑意,一瞬間眼底什麽光都沒有了。

  霍留行閉了閉眼,朝外吩咐:「京墨,去準備車馬和人手,白露,收拾行囊,蒹葭,帶少夫人回房。」

  *

  霍府上下很快行動起來。

  沈令蓁看著這鬧哄哄的場景,魂游天外似的待坐在房中,始終沒回過神,直到正午時分,被蒹葭和白露一左一右攙出了府門,才終於反應過來:「我們要回汴京了嗎?」

  「是的,少夫人,您節哀順變。」

  沈令蓁恍恍惚惚地回頭看了一眼霍府的門匾:「那郎君呢?」

  蒹葭面露爲難之色,小聲提醒她:「姑爺的腿……」

  沈令蓁遲鈍地點點頭。

  霍留行眼下是不可能自投羅網地陪她去京城的。

  她遲疑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說:「那我去跟郎君辭個別吧?」

  猶豫間,空青拿著一封信從府裡追了出來,與沈令蓁說:「少夫人,郎君說,您不必特意去與他辭別了,有什麽話,來日若有機會,再說無妨,若沒有機會……」他說著笑了笑,將信封以背面朝上遞給她,「這裡有封信,是郎君方才匆匆忙忙趕的,您千萬收好。郎君說,您在霍府過得不開心,到了汴京以後,要是覺得那裡的家人待你好,不想再回來了,就拆了這封信。」

  沈令蓁楞了楞,驚疑不定地翻到信封的正面,一眼看到「和離書」三個字,瞪大了眼睛,趕緊把這燙手的信遞還回去。

  空青又把信推了過來:「少夫人,邊關這仗恐怕也快打起來了,届時戰火紛飛,人如浮萍草芥,生死難料,郎君萬一有個不測,有了這信,您這後半輩子也好有個著落不是?總歸有備無患。倘使沒有需要,您便當它從未出現過。」

  沈令蓁哽咽著低下頭,緊緊捏住了信。

  *

  空青送信時,書房裡,京墨正驚訝地問霍留行:「少夫人只是去汴京奔喪,也沒說不回來了,您這是……」

  霍留行淡淡一笑:「她既已知道真相,長公主豈能不心疼她如今在霍府的處境?這一次,必將以爲太后守陵爲由,讓她滯留在汴京。」

  雖遭算計,霍留行却不得不承認,其實長公主一直以來都是對的。

  知道真相後的沈令蓁,卑微,弱勢,只要身在霍府一日,就永遠無法再抬起頭。

  那個天真鮮活的小姑娘,是慶陽霍家沒辦法找回來的。想她重新笑起來,只有讓她回到汴京去才行。

  「那您這和離書?」

  「她不會拆。」霍留行篤定道。

  這和離書,只是一出欲擒故縱。

  山迢迢路遙遙,總得有樣東西,能够讓她在汴京時時記著他,念著他。

  他終究是要去汴京的,就讓她在那裡乖乖等他吧。

  京墨恍然大悟:「您是故意讓空青說那些話的……郎君英明,神機妙算。」

  他話音剛落,空青拿著一個包袱急急走了進來:「郎君,有件事,您恐怕沒神機妙算成。」

  霍留行抬起頭:「不是叫你去送信了嗎?這是什麽?」

  「信已交給少夫人,少夫人也收下啓程了。這是底下人剛剛送來的,從汴京國公府拿到的物件。郎君此前不是差人去取了少夫人那恩公的絹帕與披氅嗎?郎君看看這絹帕,就知道什麽叫失算了。」

  霍留行皺了皺眉,立刻抬手接過,展開絹帕一看,霍然抬首。

  京墨也猛地拉長了下巴。

  少夫人曾說,絹帕上的題詞與郎君的字迹不一樣。可這手字迹,分明就是郎君的。

  只不過當初少夫人看到的,是郎君對外公開的字迹,而絹帕上的,却是郎君私下寫密信用的。

  這手字迹,世上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

  「誰竟能將郎君這手字迹模仿得這樣傳神?這絕……絕不可能!」京墨瞠目地與空青大眼瞪小眼,一低頭,却見那絹帕上忽然暈開了一滴水漬。

  兩人見鬼了似的看向霍留行:「郎君怎麽落泪了?」

  霍留行一楞,似乎連自己都沒有發現,被兩人一提醒,才驚訝地抬手摸向濕潤的眼角。

  他怔怔地低下頭,注視著這塊天青色的絹帕。

  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只是看見這塊絹帕的時候,突然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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