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搶花轎
第二日便是成親/任務日。
昨夜隔壁的離月天用術法替隗雪屏蔽了周遭所有的嘈雜喧鬧, 隗雪睡得格外好。
天不見亮她就起來, 被王婆找來的兩個小姑娘從晨曦未露一直折騰到天色漸亮,才更好衣, 上好妝, 準備上花轎。
成親流程簡單明瞭,不過是離月天在客棧外等她,接她上花轎, 然後兩人一起前往桃神廟拜堂。
客棧外, 圍觀群衆鋪滿了一條街。
總結原因有二。
第一, 昨天的紅包够多够足。
第二, 新郎實在是又仙又靚。這一點是在隗雪聽見圍觀者對新郎贊不絕口的感嘆下得知的。
隗雪從蓋頭下, 看著離月天向她伸出來的手,沒來頭地猶豫了片刻。
就在這猶豫的時間中,她忽聽一個沉鬱而略帶驚异的嗓音, 那聲音喚道:「師父」
離月天和隗雪同時怔在原地。
桃源郡的天氣常常是一邊艶陽高照, 一邊飛落細雨, 這日也不例外。天氣明媚如許,細如銀豪的雨絲被藹藹桃花遮了大半, 連路人的衣裳都難以沾濕。
隗雪從蓋頭下看去,一雙黑色的靴子踏著滿地花瓣而來,停在離月天的面前。微潤的鞋面上沾了幾許落花。
那人就站在隗雪身右前側兩步, 對著離月天道:「昨日就覺背影熟悉,今日一看果真是師父。」他微微壓著嗓音,雖內心驚詫不已, 語氣却絲毫未露出半點波瀾。
「沒想到師父居然在此處成親不知師父這位新人,弟子是否認識」顧漣的語氣不變,但步子衝著隗雪的方向,挪了挪。
隗雪在聽到這個聲音的刹那,腦中一片轟響,如五雷同時炸在頭頂,炸得她腦中幾近一片空白。
這個聲音曾與她相伴數載,一遍又一遍地衝她叫著:師姐,師姐,師姐...
即便是語氣失了昔日生氣,她也能瞬間認出。
只是,這個聲音的主人...不是得在魔神遺址待上十六年麽自己昏迷了十年,還得六年他才會出來啊
隗雪在腦中緊急擼了一遍時間點。
...也就是說,顧漣只在魔神遺址待了四年中間節省了十二年!...隗雪記得,這段時間,任她如何下狠手,用何種怪异恐怖的邪魔去殘殺他,都沒能讓他在葬身魔境,反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內心扭曲不堪。如今這些磨難濃縮成了四年,却不知他又是如何渡過的...
隗雪失神期間,沒覺察到自己頭上的蓋頭竟是像浪花一樣莫名掀起來,但只是一瞬,複又蓋了下來。
離月天施了個法術,讓她頭上的蓋頭穩穩地頂在頭上,將臉擋得嚴嚴實實,不會輕易落下,也不會輕易被掀翻。
他神色謹慎地回答顧漣:「她只是尋常女子,柔弱且不能說話,你休得無禮。」
因鬼醫狡詐,隻奪取無修爲,嬌滴滴的纖弱新娘,爲此隗雪特地吃下一種丹藥,暫時斂去自己六個時辰的修爲。這六個時辰內,她什麽靈力都使不出來,只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任誰火眼金睛也看不出她有絲毫的靈氣。
「再者你既入魔族,我已不是你師父了。」離月天這句話說得很小聲,還是被隗雪聽見了。
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中思緒萬千。原來,他自無妄之海的魔神遺址出來後,還是去了魔族麽主綫還是沒有變...
離月天見隗雪身子有些顫抖,已沒空再和顧漣說話,拉著隗雪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隗雪努力抑制住內心想要見面的衝動。
現在不能見面,否則,自己身穿嫁衣這個狀况,該!怎!麽!解!釋!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她現在只想快點完成任務再離隊。
顧漣回來了,也不用再去什麽無妄之海了,只需要換身衣服就能找他。想到這裡,隗雪大步跨上了花轎。
顧漣的突然出現,雖於婚禮幷未有什麽影響,花轎依舊大搖大擺地繼續行進。抬轎子的小厮早受了打點,故意兜了一個大圈子,原本幷不遠的距離顯得曲折迂回。
轎子起行一會兒,隗雪又忍不住悄悄撩起簾子從縫隙中往後看。顧漣的身影又拔高了一些,站在一群人中,沉鬱俊美,渾身散發出「我心事如山,誰都不要輕易靠近我」的氣場。他孤立在原地,終於被熙攘的人群淹沒。
隗雪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便久久激蕩,激蕩到連轎子開始震蕩起來,她也後知後覺。
不知何時,外面的熱鬧變成了喧囂。
人群變得躁動不安,似有人橫衝直撞將原本秩序井然的圍觀群衆攪得一團亂。這支臨時凑成的迎親的隊伍被一下衝亂,隗雪在轎子裡被顛得七暈八素。
轎子顛簸之後,停滯一瞬,忽然又開始前行,速度比剛剛快了不少。
隗雪撩開簾子,只見人群中衝進了若幹矮小的人。它們行動僵硬,動作怪异,一看就與常人不同,就像是木頭做成的人偶一般。但勝在力氣大,速度快。再一看,原本的抬轎人已被擠走,竟是四個木頭人抬著轎子前行,速度越來越快,竟像離地而飛似的。
「鬼醫來啦,來搶新娘啦!」慌亂的人群中,傳出王婆撕心裂肺的喊聲。
對於這種小場面隗雪完全沒有感覺,她覺得離月天完全可以hold住!
再撩開簾子一看,離月天的模樣還真像個媳婦被搶的新郎,臉挂著一絲驚慌,向著這處趕來,生出幾絲人情味。看來這個師父,不僅顔值好,就連演技也十分抗打。
但離月天的後面,忽然冒出的,身如魅影的顧漣是怎麽回事!
隗雪亂中取靜地看著他飛身往這處來,盡是比離月天還跑得快!
就在超車,不,超過師父的一刹那,終於被離月天一劍擋下。
顧漣看了看前方越來越暴走的花轎,對離月天道:「你再不追,媳婦兒就跟人跑了!」
離月天:「既知是我媳婦兒,你跑那麽快作甚」
他看著離月天掀起嘴角道:「我是衝鬼醫而來,但看師父這反應,倒像有什麽蹊蹺。」
想到大家都是爲了各自媳婦兒,顧漣不想與他多說,又邁開步子,繼續追。
離月天繼續攔。
兩人毫無懸念地打起來了,戰况激烈。
雖知顧漣這些年變化甚大,但隗雪親眼看見他與離月天打得勢均力敵,心中頗有感慨。
花轎跑得越來越快。隗雪記得離開前,第五喬說過,爲了支援「手無縛鶏之力」的自己,季長老私下派了人暗中跟著她和離月天。
雖然她覺得季長老找來的人,定是以保護離月天爲首任,心中完全不抱幻想,但想了想,還是决定開口,嚎了兩嗓子救命。
轎子下面忽然翻出一個人來,將她嚇了一大跳。
「走,快跟我離開!」忽然出現的男子向她伸出手來。
隗雪遲疑片刻:「你,你是誰」
「派來救你的人!」男子長相普通,神情真切誠懇。
她伸出手去時,聞到一股濃烈的桃花味,有點嗆人。還未感覺不妥,男子就將她一把背在背上,動作輕盈地從轎子中掠了下去,一片混亂中,竟也沒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頂著大紅花的喜轎繼續被人抬著,明晃晃地飛速移走。
未曾注意轎子已空的顧漣和離月天還打得不可開交,一邊打鬥一邊向著空轎子的方向前行。
隗雪心中覺得有些不妥,對突然出現的男子道:「可以將我放下來了。」
但此男充耳未聞,反而背著她越跑越快。更奇怪的是,他的身高在慢慢變矮。
剛剛見他長相普通,此時再一觀察,他的模樣已經變了許多,不僅變矮,四肢也變得粗短...雖是人身,但與剛剛那些衝入人群,體態與劫走花轎的人偶體態相近。
他發冠上插著一支桃枝,上面還開著兩朵幷蒂桃花,發著弱弱的水紅色光芒。
隗雪:天綫寶寶
不對,她沉思片刻,在他肩頭上問道:「你就是鬼醫,對不對」
男子未回答她,脚步也未停下。
別看他個子不高,還長著一副娃娃臉,作爲魔族常年捕捉的對象,逃跑的本領堪稱一流。
隗雪再度開口:「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
這次鬼醫回答了:「安靜點,帶你去個好地方!」
隗雪倒吸一口凉氣。
修爲沒有,師父沒有,師弟沒有,就連自己的身體也漸漸變得僵硬起來,嗓子也說不出話來了...是因爲剛剛那陣桃香的緣故!
這次跟頭栽大了。
隗雪扒拉著擋住視綫的蓋頭想要扯開,但扯不掉,又趁著還有力氣,在他肩頭上東倒西歪地掙扎,男子一個沒穩住,兩人摔在地上滾了幾圈。
忽然,他嘴裡「哎呀」一聲,像是被一根繩子絆住,周身泛出一道紅光。
隗雪僵硬著身子要爬走,但被他一起拖住,一同消失在這片紅光之中。
偏僻的桃林處喧囂了一刹那,又恢復了寂靜。
直到一炷香的時間,碾著殘枝落葉的脚步聲才再次出現在這片林地。
隱匿的樹上立刻落下一個黑衣人,匍匐在來人的脚下。
「君上,魚兒已經落網了。只是一同進去的還有那個新娘。」
來人面上有層薄汗,顯然剛剛才與別人激烈地動了手。他撿起落在地上的一支喜釵,看了看,握在手中,問了聲:「你看見她的長相了麽」
「只看到了一眼,容貌與之有三分相似。」
「相似」顧漣喃喃道。他既鬆了口氣,但又覺心頭一綫希望破滅。
雖然只是一眼,但他對那毫無靈氣的新娘有點莫名地在意,原來只是個面貌相似之人自己剛剛還以爲師父所娶之人是...真可笑。
師姐當年在滅神下葬身是事實。他從那裡出來,一直在打聽,得到的消息都說她已神形俱滅...
但他不相信,哪怕將天下所有的醫仙聖手抓個遍,哪怕遍嘗禁術,自己也得讓她活過來。
那隻喜釵在他手中化爲灰迹,落在地上。
「回噬血壇吧。」他道,「別讓落網的魚兒等久了。」
好吧,其實是他自己一刻也等不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漣:「師父你再不追,媳婦兒就跟人跑了!」
隗雪啪地一聲:「誰的媳婦!」
顧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