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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瞎》第50章
第50章

  也是三葉提醒,林歇才知道君蕤來了。

  就在林歇走神去聽君蕤在哪的時候, 三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將那隻抱著林歇的手臂不撒爪子的猫給扒拉了下來,扔給半夏, 幷叫半夏抱回屋裡看好,免得跑丟。

  半夏接住朝著林歇所在的方向胡亂揮舞爪子一通亂叫的猫,趕緊就回了院裡,還順帶把院門給合上了。

  小喵凄凉的叫聲讓林歇又回頭看向院門,一臉的不捨和在意,叫三葉在一旁痛心疾首。

  區區一隻小猫,林歇怎麽可能沒辦法把它從自己身上弄下來, 不過是林歇自己也捨不得罷了。

  三葉真想捶胸頓足, 質問一句夏衍是不是給她家小未央下降頭了,竟把好好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暗衛統領帶成如今這般德行。

  長夜軍過往十多年的教導活像是喂了狗。

  林歇要是知道三葉在想什麽,定是要回屋拿斬虹刀架到三葉脖子上的。

  就當初他們那些個變態手段, 竟也敢自稱一聲「教導」。

  但是林歇不知道, 所以等徹底聽不到小猫的叫聲之後, 她就又看向了林子那邊, 揚聲喚到:「阿蕤?」

  「姐姐。」

  君蕤收起心底的疑惑, 朝著林歇走去。

  「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嗎?」林歇問他,態度自然隨和。。

  君蕤和君葳轉去禦書院之後,隔三差五還是會給林歇寫信,幷從最開始只有君蕤寫的問安信,到後來慢慢變成了他們姐弟兩個各自一人一封, 他們常在信裡和林歇說自己在書院遇到的事情、認識的人、碰見的問題,也經常和林歇抱怨家中瑣碎。

  林歇也時常回信,由她來口述三葉代筆,寫好便叫人送去長公主府,信的內容也基本都是日常。

  漸漸的,一切就像是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段每逢得閒,她便會回到長公主府的時光,她那會兒不僅會帶著兩個孩子玩鬧,也會坐下,聽兩個孩子說在她不在的時候,他們又學了什麽,做了什麽,以及心裡存著的,等著未央來解答的問題。

  長公主一心朝堂,廢帝在位時便一直籌謀著要將當時被圈禁的陛下救出,靖國公也更喜歡去擺弄他那些情報與暗綫,便是在意,也只在意自己的妻子,至於孩子,他很少過問,也絲毫不在意。

  他甚至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孩子隨妻子姓,這當然不是因爲他有多豁達,就是單純的不放心上罷了。

  君葳姐弟對他而言就好像一個屬自己却又能討好妻子的物件,它叫什麽名字,又有什麽所謂呢?

  幼時的君葳姐弟倆被下人看顧喂養,學識方面由請來的大儒啓蒙,而正真給予他們父母一樣耐心教導和陪伴的,却是年歲與他們相差不大的林歇,即便幼時的記憶在母親的哄騙下早已混亂得一塌糊塗,可那種潜意識裡的敬仰與孺慕却依舊存在。

  一旦尋對了人,這樣的情感便如水入溝渠,順利成章。

  君蕤聽了林歇的詢問,回答道:「聽說你病了,我有點擔心,過來看看。」

  林歇淺笑:「沒病,只是我不能赴宴,總要尋個理由告訴旁人,所以便說是病了。」

  君蕤看了看林歇身上的斗篷,問她:「你要出門?」

  林歇:「嗯,約了夏夙她們出門玩。」

  君蕤低頭:「是嗎……」

  說不上來這是種怎樣的情緒,就好像突然發現,原本隻屬自己,只會看著自己的長輩原來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朋友一樣,沒由來的意外,與失落。

  從斗篷裡伸出的手落在君蕤臉上,輕輕地捏了捏:「真的長高了。」

  林歇嘆道。

  君蕤原是比她還要矮些的,如今居然比她要高了,這個頭究竟是怎麽竄的?

  君蕤被捏得猝不及防,反應過來後便笑了,也不躲開,隻無奈道:「姐姐。」

  林歇:「看來禦書院的伙食不錯。」

  君蕤笑容微斂:「都是皇室宗親,伙食當然是好的。」

  林歇歪了歪頭:「總聽你們在信裡說,却也不曾當面問過——你與阿葳在那過得可好?」

  君蕤收斂的笑容再度揚起,眼底却有些濕潤,他看著林歇的眼,明知道林歇看不見,却還是朝著那雙眼笑道:「我與她是什麽性子你知道的,從來都是我們欺負別人,怎會被別人欺負呢。」

  「那就好。」

  林歇把手從君蕤臉上挪開,落到君蕤肩上,拍了拍:「行了,我也該出門了,你快回去吧,莫叫人尋不見你白白擔心。」

  君蕤:「知道了。」

  林歇走向林子,三葉快步追上,趕在林歇入林子之前扶住林歇,帶著她出了林子,一路朝著府中角門而去。

  未免被人發現病重的大姑娘此刻正活奔亂跳地要往外跑,林歇出門時特地披了件帶兜帽的斗篷。

  出林子前她就把兜帽帶上了,兜帽的邊沿是一圈白色絨毛,蓋下後徹底遮蓋臉龐,因林歇本就看不見,也不需要顧忌是否會遮擋視綫。

  耳畔寒風呼嘯,林歇問三葉:「他們在書院,真的還好嗎?」

  三葉帶著林歇朝前走,頭也不回:「放心吧,看顧他們倆的弟兄可是你當初親自挑的,雖打不過高手榜上前十的高手,但照顧他們在書院不受欺負還是綽綽有餘的。」

  林歇遲疑:「可是他,變了好多。」

  平日裡只是書信來往幷不明顯,等正真遇見了,說話了,林歇才發現,君蕤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

  三葉:「正在長大的孩子總是會變的,別說他們,你這段時日不也變了很多嗎。」

  林歇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却還是說了句:「總覺得你們沒一句真話,欺負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罷了。」

  三葉笑而不答。

  來到角門,門房早早便得了蕭蒹葭的命令,等著林歇過來。

  而在角門外的小巷子裡,正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林歇被扶上馬車,才掀開簾子就讓裡面等著的夏夙給拉了進去。

  車夫揚鞭,車輪壓著石板路,緩緩離開。

  三葉從角門折回,沒走幾步,就看到了先前答應過林歇要回前廳的君蕤。

  三葉看到他,幷不意外,畢竟也就只有眼瞎又被封了內力的林歇不知道——君蕤一路都跟在他們後面。

  三葉見了人也不裝,直接道:「小未央說得對,世子身份尊貴,還是早些回席上,免得叫人擔心。」

  君蕤看著三葉,語氣絲毫不復在林歇面前的平和,微微有些冷:「她怎麽了?」

  三葉明知故問:「世子是指什麽?」

  君蕤:「她的身體,爲何會輕易生病,爲何剛剛,她絲毫不曾察覺我就在她身後跟著。」

  君蕤近來也有勤學武藝,雖天賦不佳遠不及林歇,却也多少知道,身懷內力之人五感敏銳,不可能聽不見他用這點三脚猫功夫放緩的脚步聲。

  「世子何不去問殿下或國公,小未央如何,他們夫妻倆最是清楚不過了。」三葉說完,就看到君蕤一副還想再問的表情,直接道:「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整個長夜軍上下都被下了禁口令,她的身體情况,除非是她自己,不然我們誰都不能說出去。」

  君蕤置若罔聞:「很不好是嗎?」

  三葉:「世子還是快些回去吧,別叫人擔心……」

  第三次聽到這樣的話,君蕤直接打斷三葉:「不會有人擔心。」

  三葉一楞。

  君蕤:「除了未央姐姐,不會有人在意我如何,我姐姐如何,更不會有人擔心我們。」

  說完,君蕤轉身便要走,可不知爲何又突然折了回來。

  「你剛剛說,我和姐姐身邊有長夜軍的人,那我與姐姐遇到了什麽,她也會知道嗎?」

  君蕤問三葉。

  三葉搖頭:「不會,她把人放在你們身邊是爲了護衛而不是監視,只要你們不出什麽大事,她就不會過問。」

  保護與控制之間的界限,林歇一向掌握得很好。

  君蕤暗自鬆了一口氣,丟下一句「那就好」,便走了。

  三葉看著君蕤這次是真的頭也不回,別開臉嘖了一聲。

  ——歹竹出好笋,靖國公那厮怎麽就這麽好命。

  而在另一邊,馬車載著林歇與夏夙朝著原先預定好的酒樓而去,此時去正好趕得上午飯,玩到晚上再去清平巷的夜市。

  一切都被夏夙安排得明明白白。

  來到酒樓,一樓大廳喧鬧吵嚷,夏夙扶著林歇下馬車,在掌櫃的帶領下上了三樓。

  夏夙先前說是擺上一桌,可到最後却是把整個三樓都給包了下來。

  除了將軍府的人與君鶴陽,還來了許多與林歇關係不錯,先前還朝北寧侯府送過生辰賀禮的同窗與機關社的成員。

  今日冬至,下雪概率極大,書院那邊的假也變得好請起來,且知道此事不宜聲張,他們便托家中尋了個藉口,這才都能到這裡來陪林歇過生辰。

  一衆人嬉笑玩鬧,還有機關社的人帶來的許多有趣又能一塊玩的物品,不過眨眼,便到了夜色降臨之時。

  冬天天黑得快,林歇雖看不見,但斜倚在三樓的圍欄邊,能聽到外頭街道上小販叫賣的聲響。

  中午叫賣聲最熱鬧,到了下午便清寂了下來,臨到夜色降臨,那叫賣聲比中午還吵。

  林歇憑欄而坐,雖高處風大,但因喝了酒,身子有些熱了起來,幷不覺得多冷。

  夏夙叫酒樓備的是幽竹釀與臨雪照。

  兩種酒都是甘醇清甜,不易醉人。

  可當水似的喝了一個下午,再不醉人的酒也能叫人醺然。

  更別說還有人手欠將兩種酒混到了一起,味道新奇,叫人忍不住又多喝了幾杯。

  說好的晚上去逛街市,可等到最後,能站著出酒樓的人也不過寥寥幾個。

  夏媛媛身子不好,昨夜又熬夜給林歇趕制了斗篷做生辰賀禮,因而中午吃飽後就在一旁睡著了,且一睡就是一個下午,躲過一劫不說,還睡得精神飽滿,此刻別說去逛清平巷,便是把整個京城逛了都不在話下。

  夏夙則是天生的酒量好,此刻只見興奮不見醉意。

  君鶴陽和夏衍就更沒問題了,君鶴陽本就是交際能手,喝個酒不在話下,夏衍幼時行軍,若遇到酷寒天氣,也都是隨著自己的父兄一塊喝烈酒取暖,酒量是從小就練出來的。

  確定好還能去逛夜市的人,剩下喝醉的,都被君鶴陽安排了人和馬車,一一給送回到了各自府上。

  夏衍替林歇系好斗篷的系帶,蓋上兜帽,幷用手摸了摸林歇微紅髮燙的小臉。

  夏衍的手有些凉,才碰上林歇的臉,便讓林歇主動靠過去蹭了蹭,紅潤的唇齒間發出了一聲極低的,近乎呻.吟的輕嘆。

  夏衍眼底微黯,低頭在林歇耳邊問道:「我送你回去?」

  林歇抬手覆上夏衍的手背,指尖輕撓夏衍的掌心,任性道:「不要。」

  喉結上下聳動,夏衍握住林歇作亂的手指,提醒她:「你醉了。」

  林歇搖頭,告訴夏衍:「只在你面前,才是醉了。」

  每個人醉了的樣子都是不一樣的,有的會沉沉睡去,怎麽也叫不醒,有的會撒酒瘋,又哭又鬧,還有的便會如林歇這般,只要克制住,除了稍顯遲鈍,其他反應皆如常人一般,但若不克制,便會自我放縱得一塌糊塗。

  夏衍只覺得喝醉了的林歇比清醒時還要難哄,便把人寸步不離的帶在了身邊。

  如夏夙所說,清平巷來了一支新的雜耍班子,趁著冬至來凑熱鬧的人也是真的不少,未免走散,他們幷沒有圍去看雜耍,而是在挂滿了燈籠點滿了燭火的街市上逛了起來。

  從清平巷到隔壁靠著扶搖河的鑼鼓巷,兩條街道都是人聲鼎沸。

  夏夙拉著夏媛媛去買了不少東西,她們身後跟著君鶴陽與夏衍離開酒樓前提早叫人從府上調來的護衛。

  夏衍則是專心帶著林歇,給林歇買她想吃的想玩的,身後倒也跟著寥寥幾個護衛,但主要的任務不是保護他們不被行人衝撞,而是幫忙拎各種林歇隨口說想要,夏衍便給她買來的東西。

  林歇拉著夏衍到處亂竄,甚至還跑到結了冰的扶搖河上踩了幾脚,被夏衍抱著腰給提溜回了岸上。

  最後衆人集合,夏夙說鑼鼓巷河岸的另一邊很熱鬧,想去看看。

  君鶴陽提醒:「那邊是伶遙巷,再過去就是花柳巷了。」

  夏夙不聽,只看夏衍,還很懂打蛇打七寸的道理,拉了拉林歇,誘哄道:「那邊可比鑼鼓巷還熱鬧好玩。」

  暈乎乎的林歇果然被煽動,朝夏衍道:「想去。」

  逛街逛到有點上頭的夏媛媛也跟著附和:「我也想去。」

  花柳巷是烟花之地,伶遙巷則是中間地帶。

  伶遙巷不如花柳巷那般叫良家女子退避三舍,可也是個不怎麽安全的地方,雖也有女子過去那邊游玩,可都是呼朋喚友、身邊帶著不少僕從侍衛的高門貴女,因爲也就只有這等地位的姑娘,才能保證自己在那樣的地方不被人冒犯。

  所以夏夙她們想去玩的話,幷不是不可以。

  夏衍也信得過自己府上的護衛,便就同意了,只一點要求——她們决不能像剛剛一樣到處亂跑。

  夏夙很乾脆就應下了,可夏衍根本不信她的保證,直接看向夏媛媛。

  夏媛媛拉住夏夙的手臂,向自己親哥保證自己一定會看好夏夙。

  林歇就不用說了,就算她想亂跑,也會被夏衍第一時間抓住。

  伶遙巷和鑼鼓巷清平巷不同,因與花柳巷隔得很近,街上隨處可見打扮花枝招展,走路擺肢扭腰的烟花女子,她們身邊通常還會聚著嬉笑打鬧的姐妹和言語輕佻的男人。

  但也不得不承認,就是因爲這樣的放縱無忌,伶遙巷比一河之隔的鑼鼓巷熱鬧多了。

  各色小販叫賣不休,茶樓酒肆裡頭時不時便會傳來哄笑呐喊聲,沿河護欄上懸挂色彩艶麗的燈籠,衣著貴氣的大家少爺吸引著烟花女子們的眼球與議論,矜持的貴姑娘們結伴在僕從簇擁下施施然走過街道,時不時駐足買些什麽看些什麽,端著的從容姿態亦叫那些淪落風塵的女子艶羨嫉妒。

  喧鬧傳來,夏夙全然忘了自己承諾過什麽,拉著夏媛媛朝人頭攢動的地方去。

  君鶴陽與夏衍連忙跟上,林歇這會兒倒是最乖的那個,一直被夏衍緊緊地拉著手帶著走。

  走到前頭才知道這裡竟是擺了一個高臺,高臺旁放著數不清的弓箭,高檯面朝河畔另一側,遙遙望去,能看到河畔另一側懸著許多乾草團起來的靶子。

  那些靶子幷不固定,每一個都隨著風胡亂晃悠。

  夏夙很快就打聽清楚了情况,說是射箭的比試,魁首可與醉春樓花魁春風一度,次位可得一條絡紗縫製的發帶,第三名則能拿到一枚樣式精緻華麗的金簪子。

  絡紗産地偏遠,便是運來京城也多是進貢給皇室貴族享用,尋常游戲能用絡紗縫製的發帶做次位的彩頭,也算叫人稀罕了。

  夏衍等人原只是看熱鬧,夏夙倒是技癢想去試試,被夏衍硬生生給按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林歇慢了半拍才說道:「想要絡紗。」

  夏衍一楞,想了想道:「母親庫房裡存有幾匹,等回去了,我叫人送去給你。」

  林歇搖頭,說:「想要贏來的。」

  於是夏衍看向君鶴陽,對他說:「替我看著她們。」

  竟是一副要上場的模樣。

  君鶴陽一言難盡地應下了,只覺得北寧侯府這位大姑娘可真是了不得,硬生生把夏衍這般的百煉鋼化成了無所不依的繞指柔。

  夏夙則是跳脚:「剛剛還不讓我去!現在却自己要去!」

  夏衍回頭,想著有夏夙在,君鶴陽怕是看不住三個人,便對夏夙道:「那你也來吧。」

  夏夙歡歡喜喜踩著臺階,蹬蹬蹬地跟著夏衍跑上了高臺。

  作爲頭一個上高臺的女子,夏夙理所當然地受到了矚目與歡呼。

  原本還要再等等才開始的比試,也因台下衆人迫不及待地歡呼起哄,直接開始了。

  今日的夏衍穿了件石青色的袍子,樣式簡單却帶著難掩的貴氣,在搭弓挽箭之時,又透露出了旁人所沒有的獨特氣場,比試不過才開始,便不由自主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君鶴陽看著越發感慨,忍不住說了句:「真是好久都沒見他這副模樣了。」

  過了一會兒,身旁傳來林歇的聲音:「怎麽說?」

  君鶴陽聽著聲音不對,轉頭去看,就發現原本怎麽看都已經喝醉了的林歇正面無表情地朝著他,臉上不見絲毫面對夏衍時的笑意與迷糊,表現的如同平時一般。

  不,她平時也不是這樣的,她平時總會淺淺地笑著,不會這樣一點表情都沒有。

  因爲沒了笑意,連帶著那一雙剔透的眼睛都顯得暗沉了下來。

  君鶴陽知道那雙眼睛是看不見的,可對上之後還是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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