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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克斯追鷹者》第2章
第二章

十月三日

  溪畔林間的陽光是靜態的,好幾個鐘頭都不動上一動。幾英里外,教堂和農場似乎也被這種靜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以至於它們在今天早晨完全是一副還沒睡醒的模樣。後來,陽光轉弱,風從海堤吹來,他們行走在一片灰色之中,只有紅腹山雀的叫聲提供了一點生氣。除此以外則是一片朦朧的晦暗。在這樣的氣氛之中,紐特依然興致未減,他只是陷入了一種激烈的沉默,並且把腳步放慢了一些,時刻注意西瑟是否跟上。在不知不覺之中,西瑟開始熟悉自己的腳步踩在林間枯葉上的響聲,那種聲音與在長草間穿行,在帶露的殘樁之間趕路有所不同。他會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以免冒犯某種早已存在的秩序。他們就這樣行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憑藉相互之間不需要說出口的默契,在山毛櫸,榆樹和栗樹之間穿行。很快,再也沒有一絲陽光透過雲霧落下來。在二十碼以外,一隻綠翅鴨在濕地裡安然棲息,牠提供了一抹動人的深綠,照亮了兩個巫師的視野。

  在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以後,他們繼續往前走。

  陰暗而潮濕,這裡是沼澤的背風處。在這裡,任何的光照都是一種奢望。西瑟的眼睛一開始只能認出灰褐色,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事物不同的色澤逐漸顯露出來。有著赭色背部的燕鷗膽怯地鳴叫,好像要在這種環境下藏起它本來的白色。在樹皮剝落的箭桿楊根部,光像生鏽的鐵。萬千種不同的陰影,隨著雲層的變化而移動。就連與他結伴而行的這個人似乎也發生了變化,紐特的臉部線條變得輕盈,他的動作迅速,無聲無息。偶然間,流動的光斑會為他的面孔增添一種新的東西,就像在一個邊界融化的夢境裡,他們正從一邊穿越到另一邊。天空從未像此刻那樣遙遠,不可觸及。有時,在沒有事先宣告的情況下,紐特會偏離他們原本的路線,幾分鐘後他回來了,手裡拿著他拾獲的某樣讓他感興趣的東西——可以食用的漿果,能夠治療海葵鼠咬傷的草藥,一簇金斑鴴的尾羽。他從半明半暗之中大踏步出現,來到西瑟的面前,一副剛剛才抵達這裡的模樣。

十月五日

  第一陣風從河谷的入口處吹來,他們已經在淺灘上了,距離河口不到八英里。這片不大的土地上還殘留著有人居住的痕跡,當晚風吹拂而至的時候,能看到倒伏下去的雜草之間的樹籬。在被砍下的樹籬之間,有人扔下了一朵盛開的金雀花。

  西瑟和他都看到了牧場的燈光,但他們只是互相對視一眼便繼續趕路了。暮色將近,一棵孤獨的橡樹凝望著他們遠去,當夜色真正來到的時候,這棵樹會為這片天空烙下印記,並且長久地留存在附近孩子的記憶裡。紐特的衣角拂過這棵樹,他並未真正停下來看它一眼,也許它拂動的枝條對這個路過的巫師說了什麼悄悄話,但一切都消融在了黃昏中。當西瑟經過它的時候,紐特的魔法還盤踞在樹下的陰影中,一種莫名的孤寂感吸引西瑟駐足觀看:冬日來臨了。

  當他再次動身時,紐特在前方不遠處等著,好像知道西瑟會因此而停下似的。山脊線橫亙在他們的東方,晚霞隱約勾勒出它的輪廓,那種鐵鏽紅很快便消退了,一條嶄新的地平線被薄暮釋放出來。在距離紐特只有一兩步遠的時候,西瑟藏起了手中的魔杖。他不希望讓紐特知道,自己對那棵老橡樹有著與他一樣的想法。「你來得不巧,」紐特想出了神,「在冬天,這是孤鷹獵食的時刻。」

  夜鷹,西瑟在心中糾正紐特的措辭。他們告別了廢棄的牧場,西瑟想起回頭的時候,那棵高大的橡樹已經看不見了,它的輪廓與幽暗的天空混在了一起。

  「你殺了那棵老樹?」西瑟過了很久以後才問出這個問題,彷彿只是偶然想起。

  「我殺了那棵老樹。」紐特點點頭。

  西瑟想說什麼,紐特抬起眼睛看著他的臉。那時候剛入夜,空氣中還能嗅到太陽留下的餘熱,是一種從泥土之中升起的窒悶,就像大地深處仍然饑饉難耐。某種特定的光線照亮他弟弟的臉,他一望便知,紐特沒說出口的那些話語是什麼。

  沉默貫穿了他。他的表情讓紐特知道沒有為自己辯解的需要。有那麼一瞬間西瑟以為這場談話已經告一段落了,只除了他無法管住自己的嘴。「我殺過人,在戰場上。」紐特也許會學他的樣子點點頭,然後甚至懶得裝出思考的樣子,他會抿住嘴唇一瞬間,然後告訴他:「我知道你殺過。」至少這是西瑟預料中的回答。

  然而紐特突然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動作迅速得讓西瑟措手不及——給了他一個擁抱。雖然他立刻退回身去,而且那個擁抱很吃力,但西瑟還是收下了。

  「我本來要和你做相同的事情。」西瑟趁他轉身的一刻說。

  紐特默默地望著他,但沒來得及藏起唇邊的笑容。「我知道。」他說。

十月八日

  濃霧持久未散,陽光一整天都未見蹤影,紐特決定暫停他們的追尋工作。在他這樣站在壁爐前,手裡捏著懷錶的表蓋,對西瑟宣布這項決定的時候,他似乎胸有成竹,並沒有被埃塞克斯鄉間惡劣的天氣打亂陣腳。西瑟於是便問他,如果他們在冬天來臨以前還沒有發現那隻雷鳥的話,紐特到底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紐特回答得很乾脆,彷彿那壓根不是一個問題,「我並沒有計劃。」

  「換做別人也許會說,太新鮮了,」西瑟一手墊在腦後,躺在床上閱讀那本書,聞言至此他把書挪開,瞥向紐特,「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回答。」

  「如果我找不到它,我是不會離開的。不管牠是活著還是死了,我要找到牠。」

  西瑟說:「那好吧。」

  「你不認為我能找到牠。」

  「我只是覺得,牠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西瑟沒有把話說完。

  「我也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他弟弟固執地說。

  西瑟放下書,但不是因為紐特的回答。「我覺得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紐特跳起來,推開窗戶,那種聲音變得更近了。聽起來像是一隻爪子叩著屋瓦,或是煙囪被一團東西堵住了。西瑟依舊躺在床上,突然,一雙一團漆黑的眼睛對上了他的眼睛,一雙銳爪跳到了他的胸膛上。如果不是與紐特相處讓他早就養成了處變不驚的習慣,西瑟毫不懷疑他此刻會跳起來,搜遍屋子尋找魔杖。但他只是躺在那裡,看著這隻跳到他身上的貓頭鷹,由於長久在濃霧中飛行,這隻鳥渾身濕漉漉的,脾氣不佳,牠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深處有一抹幽暗的紅。西瑟仔細看牠,牠的虹膜隱約透出光亮,就像日暈一樣。牠嘴裡叼著一根小樹枝。

  「這是什麼?」西瑟對這隻鳥好脾氣地笑笑,帶著某種威脅。

  「我的探子。」

  「你讓一隻貓頭鷹為你充當探子去尋找雷鳥?」

  「是的,」紐特的回答毫無內疚之意,「而且牠碰見他了,看看牠的眼睛。 」

  西瑟只是拿起書。半小時後他轉過頭,紐特在問那隻貓頭鷹問題,後者用某種只有他們之間懂得的暗號回答。西瑟笑著閉上眼:那隻鳥兒把落葉帶進了這間屋子裡,其中一片上沾上了鹽鹼灘的味道。它會在幾週以後才分解,在室內的環境裡,腐爛的速度要比在野外慢得多,但現在不一樣。雷鳥碰過它,儘管這片落葉本身未必知道這一點。不需要魔杖也能看到,溫暖的紅光正順著葉脈燃燒。

  「你在看什麼?」紐特問他。

  「你的那隻雷鳥,對一件遠遜於他的事物的愛,」西瑟說。「我開始喜歡他了。」

  他這一天把記錄的任務交給了紐特,這種移交是在不知不覺之間進行的。西瑟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以紐特那種工整但又缺乏耐心的字跡寫好的日誌已經擺放在桌面上了,胡亂攤開。西瑟坐下來以後才開始閱讀它們,大部分是一些關於雷鳥的觀察資料,只有一兩段提到了那件瑣事。「我們不確定那是毀滅還是愛,但對雷鳥這樣的物種來說,兩者也許是一回事:人類的道德法則並不適用於牠。西瑟認為那是一種愛——他是這樣解釋的,就好像我小時候他對我解釋為什麼不能從歐嘴鶇的鳥喙下面解救蝸牛一樣:你的自然捎來了一份情書,紐特。」

  西瑟把那片落葉塞到這一頁裡,他覺得這樣正合適。

十月九日

  在沼澤地裡有一隻被困的野兔。後腿和小半個身子陷進了沼澤裡,因此它現在看上去不比一隻斑尾林鴿更大。西瑟是在沼澤的邊緣發現它的,牠的眼睛看得見他。牠已經失去了動彈的能力,但西瑟能看出來牠還活著。在猛烈的西風之下,天氣清朗,沼澤卻並未因此減慢死亡的腳步。紐特往前走,西瑟卻停了下來。寒意刺骨,但此處的空氣是銀白色的,濕潤,飽滿。他站住腳,紐特攥住他的胳膊。

  西瑟掙了一下,紐特卻抓得更緊了。他的神情就像西瑟在逼迫他做一件他自己並不引以為傲的事。「不行,」紐特很肯定地說,「你不能去,而且也不應該去。」

  「我能救她。」

  「我知道你能,」紐特說,他的態度很堅決,「但你只會讓她恐懼兩次。」

  他的語氣裡有一種退讓,明顯到了赫然的地步。當他鬆開手時,西瑟並沒有往前走。他們站在原地把這場演出看完,班啄木鳥在叫,沼澤地透出藍色的陰影。

  雷鳥的視覺與人類並不一樣,在雷鳥的視野裡,移動的事物比靜物清晰。因此,紐特告訴西瑟,對於雷鳥來說,這場死亡如同驟然落在林間的雨,轉瞬之間便消逝了。大概就在他給西瑟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兔子閉上了眼睛。泥沼的表面仍然是乾淨的,只有某種突然襲來的荒涼,從一隻鷦鷯的叫聲中透露出來。西瑟想像那隻雷鳥,從六百英尺的高度俯衝下來,垂死掙扎的幼兔在他的視野邊緣掠過,如同劃亮一根火柴,他想著這件事情的時候,遠處的白堊懸崖諦視著他。

  「你覺得牠在看嗎?」

  「牠在看。」紐特說,「現在找到他的機率變大了,因為我們和他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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