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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姐》第3章
☆、第 3 章

  清晨的涼風吹得人有些冷,四下一片寂靜,針落可聞,身後的馬夫拉了一把韁繩,溫和的駿馬拉著普通的馬車慢慢駛向偏門,馬蹄落地聲和車輪轉動聲齊齊響起。

  宴卿卿的身子微微一僵,她問道:「他怎麼來了?」

  僕從恭順搖頭道:「江公子並未多言。」

  宴卿卿皺了皺眉,江沐平時慣不喜半夜出門,即便應酬也不會在外留得太晚,再說了中秋之夜,他不在府中與家人團聚,跑來宴將軍府做什麼?

  莫不是有什麼急事?

  「我這就去見他。」宴卿卿腳步急邁,倏地又慢了下來。

  聞琉真是!她深吸一口氣。

  「江沐昨夜可用飯了?沒有的話就先去吩咐廚房準備早食。」

  「是。」僕從連忙去招呼人。

  宴卿卿抿了抿嘴,「相然,扶我回去換身衣裳,昨夜被酒潑了。」

  頭縮成鵪鶉似的丫鬟相然一言不發,扶著她家小姐進了將軍府中。

  燙金匾額上懸著磅礴的驃騎大將軍府幾個大字,不遠前趴著兩隻栩栩如生的石獅,底下是石階整齊完好,乾淨無比,四隻漆紅的柱子粗大有氣勢,宴家雖是落敗,但祖輩積下來的財富倒還是不少。

  作為宴卿卿身邊的大丫鬟,相然平日裡做事井然有序,思慮周全,十分稱職。

  可頭天晚上卻不知怎麼了,睡意上頭,宴卿卿讓她先去休息,她應了聲下去。

  結果累得在馬車裡睡了整夜不說,第二天還是被宴卿卿給叫醒的,看著自家小姐奇怪的臉色,相然有些不敢言語。

  至於宴卿卿身上的衣服為什麼和來時不一樣了,她也不敢多問,皇宮侍衛宮人眾多,小皇帝對宴卿卿又素來敬重,總不可能會出什麼事。

  可當相然看見宴卿卿身上那些痕跡時,她的臉霎時變得刷白起來:「大小姐?!」

  她立即跪地,身子嚇得有些顫抖。

  宴卿卿揉了揉額頭,有分無可奈何。

  方才讓其他丫鬟出去,就是怕人多出事,她含糊道:「不用自責,先幫我把衣服換上。」

  「奴婢該死。」相然跪地不起身,心中的膽戰心驚實在難以言表。

  她於兵荒馬亂時期被宴將軍所救,習武後得賞做了宴卿卿丫鬟,對宴家忠心耿耿,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夜,大小姐竟……相然死死咬住下唇。

  「奴婢定要替小姐殺了這賊人。」她攥著拳頭咬著牙根。

  若是讓大小姐忍了這委屈,相然覺得自己就是下去見了宴將軍也沒臉叫他。

  「醉酒誤事,與你無關,起來吧,待會我還要去見江沐。」

  這件事本就與相然無關,宴卿卿心中默嘆。

  相然還欲多說,宴卿卿擺擺手讓她別再多言。

  朝天子復仇,這不是明擺著是造反嗎?更何況這事還不是人家的錯。

  相然壓下心中愧疚,從冰涼的地上起來,從香樟木箱中替她挑了件繡著粉花細蝶的月白色羅裙,然後再幫她更衣換上。

  她的眼眶紅了一圈,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宴卿卿只得哄上幾句對方青年才俊,她也不算虧。

  她甫一說完,相然的眼睛變得更紅了,泫然欲泣,她覺得自己更加對不起大小姐了。

  宴卿卿頓了頓,「此事勿要說出去。」

  「……奴婢知道。」相然泣聲回道。

  暉朝百姓對男女之事看得沒那麼重,不似別的朝代一樣把女子禁錮在牢籠裡,但也沒還開明通達到容忍她們與外男廝混。

  也有女子養男寵,但那種人要麼是夫妻生活不如意且身份高貴,要麼就是家中有半兩錢傍身的寡婦,只要不是鬧得人盡皆知,大家都會默然的心照不宣。

  因為像江家這種老古董還是有的。

  可那是聞琉。

  宴卿卿頓時覺得牙疼,就算他不是當今聖上,他也是自己的義弟。

  姐弟之間……就算退一萬步也不當如此!

  ……

  宴府占地其實很大,四處種著嬌嫩的花花草草,高樹林立其中,可惜府中奴僕不多,大多又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奴,打理不起來,所以府中還是有些頹頹之態。

  江沐的手半撐著頭,手肘搭在紅木方桌上,眼睛微微閉著,眼底有一團十分淺的青色,鼻息輕淺,看起來似乎睡著了。

  即便是在閉眼安睡,他的眉心也是淺淺皺起,清俊的面龐縈繞些散不開的思緒。

  僕從抬腳從外面小跑進來,他在一旁喊道:「江公子?江公子?」

  他倏地睜開銳利的眼眸,把前來喚人的僕從嚇得後退一步。

  暖陽的光芒徐徐灑進大廳,照亮四方的陰影,江沐這才發現自己等了一夜。

  「卿卿回來了?」他收回自己的視線,把手放下來,淡淡問道。

  僕從應了一聲,收起剛才被驚嚇到的心臟,恭敬回答道:「回來了,小姐待會就過來了,您可是餓了?是否要先用早食?」

  「我等她吧。」

  江沐揉了揉有些酸脹的額頭,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抿了一口後放了下來。

  僕從很有眼力勁的換上壺熱西湖龍井。

  江沐沒有多言,但最後頷首還是道了聲謝,他倒不是嫌棄這茶,只是喝不太習慣罷了。

  「怎麼等了我一夜?」宴卿卿的聲音響起,她走進來問道:「是有什麼事嗎?」

  「沒大事,不過你怎麼無緣無故的就宿在了皇宮裡?」他抬起頭,熟稔地問:「貪玩了?」

  宴卿卿走得緩步走近,隨後抬手讓下人們下去,她的長髮恰恰及腰,幾縷髮絲柔順的搭在心口前,月白的羅裙上繡著粉蝶,鎏金的蝴蝶簪子中有層花絲,從上垂下銀絲珠玉,明豔得不可方物。

  江沐的雙眸有些呆愣,只是刹那便又斂下了心思。

  宴卿卿發覺他的神色,心中怪異,但她還是回道:「……這倒沒有。」

  「那你做什麼去了?」

  宴卿卿在一旁坐下,帶來一股清淡的女子馨香,江沐順手倒了杯茶給她,「剛沏的龍井。」

  「我就……在皇宮裡待了一宿,對了,中秋夜宴,闔家團聚,你跑來我家大廳待了一晚,江夫人知道嗎?要是她知道了,非得提著你的耳朵又說我一頓不可。」

  江家書香門第,清貴世家,他父親雖還是個侍郎,但他外祖父卻是剛致仕的丞相。

  也因這層關係,江夫人不大喜歡出身將門的宴卿卿。

  單是出身將門也就算了,畢竟人家身份擺在那裡,侍郎的身份還比不過驃騎大將軍。

  可這宴卿卿還長相豔媚,體態風流,凝膚滑如玉,身上還處處生著誘人的勾子,樣貌絲毫沒有暉朝女子的溫婉,這點就讓江夫人非常不滿了。

  穩重沉著的娶了都不一定能克制住自己,若是換了個少不更事的,一天更是不知道要作弄她幾回。

  江夫人可不想自家兒子廢了,找著機會就在江沐面前說些怪話,宴卿卿聽多了,也就慢慢不在意了。

  轉個角度想,人家至少還不貪圖她這宴家孤女的嫁妝。

  她心中思忖,到底該怎麼跟他說退婚的事。

  江沐端著的熱茶的手僵了僵,他的面容微沉,隨後淡淡一笑:「我是和母親她們聚了聚才過來的,你這可想多了。」

  「大晚上的跑出來,這也不是你平日裡會做的事。」

  江沐的眼睛直直盯著她,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在青瓷茶託邊沿繞了幾圈,他眸中似乎含著的什麼話語,卻偏偏每一句都在嘴邊打了個轉,然後又藏回了心底。

  他薄唇微張,然後什麼也沒說,低垂下頭。

  宴卿卿看了一眼他,覺得實在奇怪,她與江沐雖然沒有男女間的情意,但朋友還是算的,他連續幾番的怪異表現,不得不令人起疑。

  「發生了什麼?江沐?」

  江沐沉默無言,良久都沒說半句話,他的雙眸盯著地板,彷彿能看出什麼花樣。

  宴卿卿瞧他這樣子,心想莫非他是知道了什麼?要不然直接跟他說……

  「涂婉懷孕了,」江沐突然開口,「是我的。」

  宴卿卿一愣,險些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涂婉,大江沐三歲的舅舅家表姐,江夫人一直想撮合他們。

  宴卿卿這下可弄清他為什麼會來這了。

  她遲疑了一會兒,尷尬的說:「那……你們什麼時候準備成婚?」

  前宰相的孫女,身份高貴,不可能跑去給一個小小的侍郎之子當妾。

  宴卿卿自己才與聞琉做錯了事,她沒有理由去胡鬧一番,只好乾巴巴地問出一句成婚,默認退了自己與他的婚事。

  當初的訂婚不過是雙方父親的口頭之言,江夫人因為不滿意這件事,也沒對外人多說,知道他們這件事的也就那幾個長輩。

  江沐手中的茶杯摔落至地,茶水濺落一地,濕了他的衣角。

  「半個月後那樣,怕她藏不住肚子。」他有些慌亂,不敢再看宴卿卿的眼睛。

  宴卿卿頓聲:「那還挺快……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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