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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彌斯的死後生活》第3章
第三章

  紐特在窗邊站了很長時間。在街對面的公園裡,有一個男人在餵那些鴿子,一名女巫師腳步匆匆地走過那座噴泉。秋天讓樹木的顏色開始轉換,但這扇窗戶能夠看到的景色仍然始終如一。每天早上,它都以相同的不變性迎接他。擺放在他房間裡的那些花朵早已開始凋謝,釘在牆上的相框玻璃上積了厚厚的灰塵。門外有人在給打字機調試色帶,他的秘書走開去泡一杯茶,當西瑟坐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裡,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的時候,紐特正站在那裡,把距離他最近的那棵樹上的葉子再數一遍。他數到一百零三的時候,克拉麗絲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來了,手上端著那杯還冒熱氣的茶。「斯卡曼德先生,勞森先生讓我提醒你,你的九點鐘會議快要開始了。」

  「我知道了。」

  她走過來,把茶杯放到他的桌面上,回到門邊站住。「還有,斯卡曼德先生,」她走到門邊,那件開衫毛衣的邊緣輕輕地滑過門把手,「你的哥哥在三號線上。」

  「給我五分鐘的時間,然後接過來,」紐特回過頭,「還有,克拉麗絲?」

  她停下來。

  「以後別再叫我斯卡曼德先生,」紐特凝望著遠處那棵隨風搖動的樹,它的顏色混雜在其餘的樹木當中,「那會讓我以為你是在叫西瑟。這裡不該有兩個斯卡曼德先生。任何地方都不該有,實際上。」

  她站在那裡,望著他。紐特轉過頭她還在那裡。她根本就沒有明白他說的話。

  「算了,忘了它,叫我紐特就好,」他抱著雙臂,一隻手按住自己左臂的內側,以便不要發出不該發出的聲音,「沒別的了,克拉麗絲,你可以出去了。」

  辦公室的門乾脆利落地扣上,紐特聽到她的高跟鞋在門外響起,過了一會,她在椅子裡坐下的聲音讓他渾身一震:因為那意味著電話要接過來了。紐特轉身盯著椅子,過了兩秒才大步走到電話那裡。「你應該請我喝杯酒,」西瑟的聲音順著線路傳過來,紐特正拽開最底下的抽屜,拿出一個扁酒瓶,把裡面的內容物倒進克拉麗絲端進來的那杯茶裡,「因為我是第一個打來祝賀你這份新工作的人。」

  「西瑟,我又不是第一天來上班。我已經在這裡一個月了。」

  「我知道,」那個聲音說,「抱歉,那群美國佬讓我昏頭了。你收到我的禮物了嗎?」

  紐特把手伸進靠近自己的抽屜,裡面是空的。他摸到了一張墊在裡面的舊報紙還是什麼東西。「是的,」紐特漫不經心地說,用手摸索著報紙的邊沿。「是的我收到了。它很漂亮。」

  「紐特。」西瑟說。紐特甚至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我必須掛了,勞森和他的九點鐘會議,」紐特說,「晚上再聊——如果你真想知道我這一天是怎麼過的。」

  「一起吃午飯?」

  紐特用力一扯,那張報紙掉了出來。他彎腰拾起,看著上面的標題。「紐特?」

  「……當然,」紐特配合著笑笑,「為什麼不?我能邀請阿特米斯嗎?」

  「如果這就是你對所謂情趣的定義,」西瑟壓低聲音,「我倒不介意你在別的時候喊我別的名字。」

  「克拉麗絲小姐可能在偷聽。」

  「我求之不得,那麼她就能告訴我阿特米斯這兩天在搞什麼鬼了。」

  「他在應付一個毫無廉恥的正氣師,」紐特撫平那張皺巴巴的紙,轉過手掌,

皺眉望著自己手心的灰塵,「說真的,我得掛了。勞森不喜歡我遲到,西瑟。」

  西瑟湊近話筒,用他慣常結束通話的聲音說我愛你的時候,紐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了。他掛斷電話,把報紙拿到手上,開門去找克拉麗絲。「克拉麗絲?」打字停下了,她回頭望著他,「斯卡曼德先生是不是派人送來了禮物?」

  她困惑地搖搖頭。「派人去找找到底怎麼回事,」紐特說完,揚了揚自己手上的報紙,「還有,為什麼這個會在這裡?」

  「噢,油漆工以為那是沒有用的東西,先生,他們需要一些報紙來墊油漆桶,就順手拿來用了。他們離開時徹底打掃過,我想他們一定是把它給忘了。你需要我處理掉它嗎?」

  她伸出手,紐特卻把胳膊放下了。「不,不需要,」他的語氣裡溢出了某種東西,這讓她盯住他瞧,紐特馬上換上了防衛的口吻。「我自己可以處理。找人看看那份禮物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嗎?如果斯卡曼德先生再來電話,就說我在勞森的會議上。告訴他——」紐特本來想說我沒有空,最後改了口,「午餐時候見。」

  他沒有留下來看她的反應,而是逃跑一樣加快腳步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把門關上,將那份沾著點點油漆的報紙放到寫字台上。阿特米斯低頭看那份報紙的日期。「這是你的那本書出版的時候的報紙,」他說,「真是一份完美的禮物。」

  「阿特米斯!」紐特用力做了個手勢,「別再說下去,求你了。」

  他的目光掃過桌面,端起杯子擋住自己的臉。「很好,繼續給自己灌酒吧,你以為西瑟沒有在午餐前吞下一片阿司匹林嗎?午餐時候他會發現你滿身酒氣,連一和零都分不清楚,你想談的只有埃爾西的眼疾,而他卻希望你感謝他給了你一份工作。你永遠也無法滿足他對你的期望,你以為他看不出來嗎?」

  紐特抓起寫字台上的一個小擺設,朝牆角扔過去,玻璃四分五裂,阿特米斯閉嘴了。房間裡的安靜尖銳得就像在指責他,紐特一手按住自己額頭,隨便抓過一張報紙,往拐角里的字謎遊戲裡填字母。克拉麗絲匆匆跑過來打開門,她看到了地上的碎片以後,把手上的東西往身後藏了藏。「別操心,我一會再收拾。」

  「不是這件事,斯卡曼德先——紐特,」他的女祕書說,「我真的很抱歉。他們在復印室找到了這份東西,我想郵差一定是送錯了,你希望我把它掛起來嗎?」

  她把手伸出來,紐特看到一份包裝精美的包裹,外面的禮物紙已經被拆開了,這份禮物好像一直待在字紙簍裡似的。西瑟送給他的禮物是寫著他名字的名牌,上面鐫刻著組成他名字的字母,其中幾個已經被弄髒了,看起來像是專門定做的。很昂貴。

  「我非常抱歉,」見他沉默不語,她誤會了他的意思,「我發現它時它在字紙簍裡。我已經盡了一切可能挽救它了,不過我想,斯卡曼德先生不會怪你的。」

  「把它留在那兒。」

  她吃驚地望著他。「你說什麼?」

  「它屬於廢紙簍,」紐特頭也不抬地說,「你在哪裡找到它的,就把它放回去,這個斯卡曼德先生告訴你的。順便告訴勞森我病了,可能趕不上參加會議,你不知道我在哪。」

  克拉麗絲還有話要說,紐特起身取了帽子和大衣,越過她身邊走了出去。他本來想使用現影術的,可是當他發現過道裡人們望著他的目光時改變了主意,他把一個微笑固定在臉上,迎著他們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出去,進到電梯裡。

  邦媞出來開門的時候,紐特被她臉上的表情刺了一下。他盡可能地保持著微笑,可是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假冒成紐特.斯卡曼德的人。他只能轉過頭望著門廊外面的欄杆,自我解嘲地退後一步。「我把車停在別的地方了,」紐特只是在找話說,「我是說,我還記得——抱歉騶吾佔了你們家的車庫。」他記起來自己還戴著帽子,於是匆匆把帽子摘下來拿在手上。邦媞像是想笑,紐特的臉馬上火辣辣的,他愈是想證明自己還是過去那個紐特,就愈是弄巧反拙。以前的紐特絕不會在乎帽子這種事。他會直接衝進邦媞的家門,哪怕在邦媞還沒換睡衣的情況下。邦媞臉上的吃驚終於消失了,但這並沒有讓他自在些。「難道你不需要工作嗎?」

  「我直接從那裡來的。」紐特說,帶著幾分難得的快意。

   她點點頭。「進來吧。」

  紐特坐在邦媞家的客廳,兩隻手放在桌子上,好像他是一個壞消息的使者,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這個消息順暢地說出來。奇怪的是,過去他從來不覺得要和邦媞找到話題說這麼難,他搜肚刮腸,想要找到一個話題。「我記得這裡要大些。」

  「紐特,你從未來過我家。」

  「對,沒錯,」紐特忍不住笑了,笑過以後默然低下頭,「好像是這樣。」

  「即便你來了,你也從來不會注意裡面的陳設,」邦媞端著茶回來了,「我還記得我住在紐約公寓裡的時候,你甚至連門都不敲。你會突然出現在我的暖氣片旁邊,問我那隻水怪好不好。」

  紐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緊了手指。邦媞對他一笑。「那真是美好時光。」

  紐特坐立不安地忍耐了一會。「抱歉,只是,邦媞,」他開口問道,「奧爾斯,她——」

  她嘆口氣,放下自己那杯茶。「她死了,紐特。已經有兩個星期了,我一直沒忍心告訴你,我想也許過一陣子——」她然後又說,「我計劃把她帶回威爾士,你認為怎麼樣?我覺得也許這樣對她最好。她生前就很喜歡那裡,你還記得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嗎?她甚至不想離開那地方,雖然她那個品種在威爾士瀕臨滅絕,但人總是不願意離開家的。而且,她那時候……很自由。」那個詞如同一枚舌釘一樣按進了紐特的嘴裡。「是的,」紐特緊握住杯子,「是的,我記得。她的確是。」

  邦媞慢慢拉開椅子,站起來。她把燈打開,又回來看著他。「你想看看其餘的老朋友嗎?」在她注意不到的時候,紐特喝了一大口茶,「它們都很想念你。」

  紐特低著頭,手掌放在長褲布料上,還在拙劣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的,邦媞,我應該早點來,但所有這些發生的事情,西瑟,他——我帶來了藥膏。」

  「藥膏對奧爾斯來說已經沒有用了,她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了。沒人在怪你,紐特,你不可能同時兼顧兩份工作。奧爾斯離開的那天晚上,我打過電話給你,他們說你在入職的派對上。」

  紐特的喉嚨一陣發沉,那枚釘子現在進到了他的咽喉裡。「我該早點來的。」

  「唔,現在來也不晚,」邦媞聲音輕柔,如同一個遲來的夜晚那樣裹住他。「走吧,我帶你去。不過你真的沒必要在車裡換襯衫,我們家的著裝要求沒有嚴格到那種地步。」

   紐特笑了笑,彷彿胃裡墜著一塊鉛。用幽默藏起關懷的勸告的人,在他認識的裡面,只有邦媞。哪怕她知道紐特為什麼要在按鈴以前換上舊襯衫,並且聞到了紐特換過襯衫後身上殘留的酒氣,她也隻字不提。她用魔杖打開了前往車庫的出口。紐特倉促間站起身,一隻手按在椅子上,望向車庫對面那堵牆。那裡有他留下來的一張表格,寫著每一種魔法生物的餵飼和換藥的時間。紐特望著那張邊緣已經裂開了一個個口子的羊皮紙,忽然間失去了力氣。他轉過頭望著邦媞。

  「來吧,別這樣,」邦媞接過他手上的茶杯,「對於它們來說,你仍然是那個紐特.斯卡曼德,你是陪他們玩耍的阿特米斯。我把燈打開好嗎?這裡有點陡……」

  一隻雷鳥的幼雛在紐特走近它的時候激烈地鳴叫起來,邦媞從後面跑過來,紐特差點被它拽過房間。「抱歉,」邦媞放下盛有飼料的桶,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對紐特說,「它不是故意的,它從未見過你。把你的外套給我。」紐特不解地望著她,邦媞不忍心地輕嘆,就像要指出一件不成體統的事情,這件事情是她認識的人做出的。「你的外套,紐特。上面染上了煙味,雷鳥對煙味是非常敏感的。不,別緊張,只要把它交給我,輕輕地遞過來——好了。」幼雛飛到邦媞的肩膀上尖聲抱怨,邦媞縮了一下脖子,笑起來。「好了,這是紐特,不是陌生人。」

  紐特站在原地,忽然間,陷入一片茫然之中。那枚尖釘現在沉入了他的胃裡。

  在他告別的時候,邦媞擁抱了他,紐特渾身不舒服,但他還是接受了。他覺得自己有責任讓邦媞放心。「你可以常來看看,」她說,「或者,如果哪天情況變了,只要給我一個電話,我就把它們送過去。我向你保證我會把它們照顧得很好。」而紐特知道她會說到做到,這不是他所擔心的。他向她保證自己不久後就回來,儘管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再也不會來了。她把它們照顧得很完美,它們不再需要他,他出現在這裡只會對它們造成混亂。而且問題在他自己。這個出現在邦媞家門口的男人究竟是誰?如果他身上有傷口,他可以找一個醫生去縫針,可是現在他找不到自己的傷口,他只知道它在流血,將血流入他的內部,溫暖的液體充滿他的胃。他不敢說太多的話,它會從他嘴裡湧出來。他回到車上,像一個正常人那樣關上車前門,世界寂靜了幾分鐘,隨後他走出去,把那件外套扔了。

  阿特米斯發動車子,加速,後退,轉彎駛向前方。十五分鐘以後,麻木蔓延到他的心臟,因此紐特無法對這趟旅程提出抗議。他只是安靜地呼吸,好像他的性命緊繫於此。他吸進一口氣,呼出,再吸進一口氣。他低頭看見阿特米斯的手掌放在方向盤上,緊扣發白。阿特米斯的汗水裡染上了邦媞門廊前種植的玫瑰的花,那讓紐特有一股打噴嚏的衝動。他的鼻孔一陣乾燥發癢,他在阿特米斯開到一輛計程車旁邊的時候打出了那個噴嚏,他的眼眶湧出一陣淚水。淚水好一陣子都沒有消失,反而愈來愈多了。他疲憊地把頭靠回座椅上,讓阿特米斯接管一切。我沒事,他在內心對自己說。一個月以前,當他接受這份工作的時候,他有一個明確的計劃,那就是有朝一日他要讓奧爾斯恢復健康,但現在奧爾斯已經死了,他不知道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離開這一切,一個聲音告訴他,拋下那所房子,那份工作,從這種生活裡走出去,提起皮箱,去任何一個地方,再也不跟他聯絡,也不要讓他找到你,忘了你愛他,哪怕你的心臟會永遠因此缺失一塊,不要回頭,一切便仍然可以挽回。這個念頭掠過他的腦海,他在駕駛座位裡動了動,像一塊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冷凍蘋果派。阿特米斯把車速加快,從雨幕裡衝過去。

  「你在幹什麼?」紐特的抗議很微弱。

  紐特想起一件事:西瑟還在等他一起共進午餐。

  阿特米斯沒有回答,他只是把手緊握在方向盤上,一路往前開。在經過紐特工作的地方,他看到路牌以後沒有右轉,而是直接開了過去,順著大路開下去。

  當他把車開過去的時候,紐特想到的是西瑟在地下室的個人項目。他會馬上發現紐特離開了嗎?還是他壓根不會在乎?西瑟在他搬進去沒多久以後,把一張做零散木工活的桌子留在了地下室裡,紐特在夜裡能夠聽到他,如果他睡不著的話,走下八級台階,就能聽到西瑟。手掌按在一塊粗糙的木料上,用磨砂紙把它打磨光滑。他不敢走到裡面去,那裡像一個手術現場:線鋸,刨子和長尺。

  他會等西瑟沖完澡回到床上,好像剛才流的汗水並不意味著什麼,好像此前他們在床上受挫並沒有發生,西瑟抱住他,紐特閉上眼睛感覺到胸腔裡心臟在跳動,在暴雨時節,雨水會淹進裡面,把地下室裡的一切都沖走,包括記憶。

  阿特米斯把車開出城,停在了一個紐特從未來過的地方。紐特在車裡睡覺,他的眼角瞥見了一些途經的房屋,他本來可以下車問他們藉部電話打回去,告訴西瑟他在哪裡,可是他不想這麼做。他留在車裡,把他帶給邦媞的麵包權做午餐,一直在湖邊坐到黃昏,就像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躲在閣樓上逗弄渡鴉那樣。這天夜裡他就在車裡過夜,如同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玻璃窗被敲上好幾下時,他一時還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他睜開眼,兩個正氣師盯著他看。「是他嗎?」其中一個問,他的手裡握著一個咬了一口的三明治,他看著紐特的眼神像在看一隻在他的飲料裡面撒尿的猴子。

  「是他。」另一個說。

  紐特坐他們的車回到城裡,到了家門口才知道他已經失蹤了三天了,他完全沒有印象,他也說不清楚自己都幹了些什麼。阿特米斯不知從哪裡搞到了食物和水,但從這兩個男人望著他的目光看來,紐特被發現時的狀態與瘋子和流浪漢差不多。他們把他送到家門口,放他下來,西瑟衝出來抱住他,紐特發現他竟然哭過。「你去哪了?」西瑟用一種令人同情的語氣說,「你在發抖。進來再說吧。」

  紐特跟在他身後走進屋,在沙發上坐下,身上裹著毯子,環顧這個房間就像一個從來沒到過這裡的人,西瑟走出來,手上拿著毛巾,紐特緩慢地抬頭,麻木望向他,西瑟把他的下顎抬起,擦掉他頭髮裡的樹葉和泥塊。「你凍僵了。」

  紐特動了動兩片木然的嘴唇。「我很抱歉,西瑟。」

  西瑟停下動作,低頭看著他。「是因為奧爾斯死了,是嗎?邦媞都告訴我了,」他說,輕撫著紐特的頭髮,「我很擔心,紐特。我甚至給莉塔打了電話——我給每一個人都打了電話。這三天就像有人在緩慢地殺死我,我幾乎無法出門。」

  紐特這才看見他。他並沒有說假話。西瑟從未如此不修邊幅過,紐特把手伸向他,撫上他的臉,好像不認識他了似的。西瑟看到了他手上摔那個擺件留下的一道長長的割痕,按住他的右手。「這又是怎麼弄的,」西瑟說,「你坐在這裡別動,我去拿藥箱。也許我該打個電話給我們的醫生——」紐特對他搖頭。

  他抓住西瑟的襯衫,感到虛弱,過了好一會完整的話語才從他嘴裡吐出。

  「別去——」紐特斷斷續續,吃力地說,「——別去、醫生。留在這裡。」

  西瑟坐下來,紐特伸手不得章法地摸到他的肩膀。西瑟重新將他拉過來,紐特靠到他懷裡,小心地吸氣,好像他肋骨哪裡疼似的。西瑟把他扶住,幫助他在沙發上仰躺下來,紐特枕在他的大腿上,抓住他的手。「別再對我做這種事了。」西瑟說,他的語氣從未如此卑微過,好像紐特把他逼到了絕境似的,「紐特,別再不告而別。」紐特閉上眼睛,把他的手拉過來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他沒有眼淚,這種戲劇性的場合也許才應該哭一場,可是他內心什麼東西也沒有出現。

  「紐特?」

  「我答應你,」紐特喃喃,「再也不會了。西瑟,帶我回家。」

  「你就在家裡。」

  紐特睜開眼睛,望著他。他們會回到床上,西瑟會俯下身,吻去他的眼淚。但不是那些東西讓他留下來的,也不是逐漸在他身體裡恢復知覺的阿特米斯。西瑟遞給他的一樣東西讓他留了下來,那是一個很樸素的木匣子,西瑟做的。「奧爾斯的骨灰,」西瑟說,「邦媞給我的。她看到我的時候,差點掏出魔杖指向我的臉。我已經向她保證過,我會和你一起把奧爾斯送回威爾士去。」紐特怔了一陣,轉過頭去,他啞了聲音。「西瑟,你能和我一起躺會嗎?我沒辦法自己起來。」紐特無聲地說完最後一句話——我的全身僵了。西瑟同意了。

  紐特在西瑟的懷裡花了很長時間原諒自己的時候,阿特米斯抱著那個盒子,坐在地毯上,無聲地慟哭。他失去了奧爾斯,但紐特知道他不是因此而哭的——阿特米斯發現他無法跑掉:他愛這個男人,這個與他大相徑庭的人,他失敗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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