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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彌斯的死後生活》第5章
第五章

  週二早晨的七點二十八分,紐特走下樓,身上是他慣於在探視日穿的那件襯衫,同一色調的領帶打好了掛在他的脖子上。他著裝整齊,熨燙平整,只有散開的左手袖口暗藏著真正的訊息。如果有人注意到那裡,便會知道他今天早上的真正心情。但紐特正在處理好它,用切身的行為去堵住這個漏洞:他把下巴抵在腕部,高高舉起那隻手,邊解決袖扣邊走下樓梯。他用同樣的辦法處理背帶褲,把那兩根細長的帶子調整到合適的位置。在走下最後幾級台階時,柔和的,彷彿還未睡醒的魔杖朝內劃圈,從第四顆釦子往上,清除了還殘存在他身上的任何的酒氣。

  當時鐘指向七點三十分整的時候,紐特和平常一樣無懈可擊地站在早餐桌前。有那麼片刻,他的腳步穩定得讓他自己都害怕,但他竟然做到了。也許殘酷和麻木在我們的內心是以相等的分量出現的,他這樣想,這樣一來,它們才得以與那些更激烈的感情抗衡。唯一不一樣的是今天早上紐特無法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他的內部一片寂靜,如同被驟然觸發的火災警報疏散過。他的動作機械而流暢,接下來,如果他像往常一樣起身走到門邊,慣常使用魔杖的那隻手在衣帽架旁邊自動找到那隻公文包的提手,並且以一個連貫的動作滑了進去,他也不會吃驚。

  他拉開椅子準備坐下,膝關節碰到的一樣東西讓他停了下來。紐特從椅子邊朝右轉過九十度,向桌面與椅背的空隙望去。第一感覺是正確的,確實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在紐特通常所坐的座位旁邊放著他的皮箱,靠在其中的一根桌腿上,紐特觸電般收回了與它相觸的腳尖。他很肯定不是自己把它放在這裡的,這是阿特米斯離開的第四天,所以這也不可能是那個曾經住在紐特體內的巫師幹的。紐特說服自己坐下來,快速眨動幾次眼皮,就像一種測試它是否還在那裡的魔法,隨即皮革的外部輪廓再次觸碰到了他的小腿。堅實,冷硬,觸感鮮明得無需證實。

  然後他看到了西瑟,他這才明白這個早晨為什麼如此地不一樣。

  他當然知道西瑟就在那裡,通常,紐特會在坐下來之前草草掃過那張臉,臉上隨之泛出微笑,就像在為自己的行為道歉似的,在短暫的目光相接以後,早上這一簡短的儀式便結束了。偶爾那會伴隨著一兩句交談,但並不涉及到任何值得記住的事。「派爾和你說了嗎?」西瑟的聲音如同在對紐特進行一次搜查,「他們要削減部門預算。」或者:「吉姆.桑德斯昨晚向我問起你——他剛從波士頓回來。」有一段時間紐特對此感到煩厭,於是他很快學會了在西瑟之前拿去報紙,不管當天報上寫的是什麼,貓王來了,還是那群紐約人又修改了管理魔杖的條例細則,那都比談話要強得多。他們總在這張桌子旁邊交談,吃完整份早餐,交換一個吻然後前後腳離開,但如果有人在他離開桌子的下一秒遞給他一份問卷,讓他找出今天的西瑟究竟長成什麼樣,或者與昨天有什麼不同,紐特懷疑自己根本不記得了。他只能在所有的題目後面留下空白:因為情況就是這樣。

  今早的西瑟卻明顯地在等他,紐特坐下來並且拿起自己的馬克杯時,西瑟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他的目光中有著刺目的鋒芒,紐特從未見他這樣情緒外露過。很久以前有一次,當玻璃獸的小寶寶被困在一隻襪子裡,而紐特跪在洗衣機前把牠救出來,頂著一頭泡沫驚訝地回過頭的時候,西瑟臉上曾經出現過這種光芒。當時這個男人大步衝進來,一把把他抱了起來,從後面攬住他的腰,深深嗅聞著他身上的氣息。由於很少被抱得那樣緊,紐特整個人都僵硬起來了,但西瑟說什麼也不肯放手,一點也不像一個剛經歷過一整夜難纏的工作回到家裡來的人。

  當時西瑟穿著大衣,沒戴手套,他冰冷的襯衫烙在紐特的後頸上,和那身衣著不一樣,他既不尷尬也不拘謹。他將紐特拽起來從後背貼上他,並且將雙臂在他身前交疊,就像紐特應當順理成章地印刻在他身體裡。他把頭擱在紐特的肩膀上,嘴唇貼住他濕漉漉的頭髮,在他的肢體動作裡有種東西,自然而然地把紐特納入到了他的領土範圍之中。而現在同一個西瑟,只套著睡衣,斜靠在椅子上,一隻胳膊隨意地搭在桌邊。紐特承受不了他望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有某種私密的東西在那雙眼睛裡被打碎了,此刻正在向著紐特流淌出來,恰似最滾燙的岩漿。

  「你還在這裡。」西瑟說,這句話和他那天早上發現紐特一身狼藉跪在洗衣機前時所說的話一模一樣。

  「是的,我還在。」

  「我以為你會頭也不回地離開,」西瑟的聲音嘶啞。「離開我,這對你有好處。」

  「我想過,也準備過,」紐特不想對他說,自己已經無數次考慮過這件事了,並且也無數次設想過自己的答案,當他真正開口時,他只說了一句話:「但我不能拋下你自己一個人。」這樣說其實是不公正的,就像這輩子他從未隨心所欲過,就像他不是認真的,但他是相當,相當認真的,他認為西瑟知道這一點。

  西瑟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去思考,他看上去已經思考過了。在他身上有一種沉靜的氣氛,現在滲入到了被他碰觸到的任何物件裡。就連紐特也似乎被這種氣氛感染了,彷彿有一個可行的計劃已經決定好了,而他們只需要按照這樣的計劃去行動。紐特望著西瑟,他開始擔憂,也許該做些什麼能夠把即將到來的一幕躲過去——輕輕一碰西瑟的肩膀,或者對他鼓勵地微笑然後快速轉變話題——但他究竟想要躲什麼?紐特自己也不知道。恐懼叩擊著他的胸膛,如同一隻野獸的利爪。他不想狼吞虎咽,那隻會顯露出他在害怕,那會讓西瑟產生別的想法。

  「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你知道。」西瑟突然說。

  紐特克制自己保持沉默,他不想在這種時刻與西瑟對視,於是移開了視線:在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在顫抖,這種時候盯住他不放,或者用自己的目光譴責他太殘酷了,紐特做不到。「或者阿特米斯。」西瑟補充,聲音愈發嘶啞和低沉。

  驀然間,紐特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他,但他看到的一切讓他的視線重新落向自己的膝頭。「我知道,」他其實希望這場談話根本不需要發生。「我能理解。」

  西瑟花了一點時間慢慢站起來,紐特的心提到了喉嚨口,他知道即將發生什麼,或者說只是有一種模糊的預感。這種預感在過去幾天一直跟在他的後面,緊隨他進出房間,走進車庫,或是回到辦公室,現在它終於隱約得到了證實。西瑟做了一個向下俯身的動作,當他重新站起來時,他的手裡拿著紐特的皮箱。西瑟將它橫放,穩靠在桌子外側,打開搭扣,然後朝紐特推了過來。紐特自始至終仍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像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我替你付了逾期罰款,把箱子拿回來了,」西瑟在他的頭頂說,彷彿這是一件他們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我想有一兩處地方需要修補,而且它需要重新認識你的魔杖。我去找過莉塔,現在這個道倫森鎖是她的建議。我對這種事情不太在行——如果,我是說假如新鎖用不上的話,你總是可以拿去退掉的。地址在甘布蒂街,靠近賣魔杖的商店。」

  他看上去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在他那套舊睡衣的領子上,留下了他今天早上使用過的剃須膏的味道。紐特久久地屏住呼吸,一股莫名的憤怒升上他的喉嚨,然後停留在那裡。籠罩住他的沉默有一兩個地方不情願地破碎了,隨之降臨是長久以來在他身上建立起來的某種東西——某種與西瑟的生活聯繫在一起的東西——四分五裂,變成碎片。「你去找過莉塔?」西瑟的眼睛裡有什麼在顫動。

  紐特日後會為他感到難過,這對於西瑟來說絕對不輕鬆。一直以來,每個週二才是探訪日,紐特會在這一天換上他唯一一件較為得體的襯衫,等待西瑟回來與他會合。他們總是收到新的消息,也許是她同父異母的兄弟寄來的一封信,告訴他們她在市郊的聯合醫院,也許是奎妮在酒吧里重遇了某個老熟人,而對方恰好認識莉塔.雷斯壯——每一次,他們驅車前往,不管希望是多麼渺茫,不管線索是如何離奇,他們總會查證它。但這事他們一直是一起幹的。

  「你是怎麼……」紐特說,「……知道她的地址的?」

  西瑟安靜下來看著他,紐特從他眼中讀到了鈍痛。上一次紐特把他逼到這種境地是什麼時候?也許是在那次失蹤前後,打那以後,紐特再也沒有見過西瑟像現在這樣迷惘過,儘管他的牙根緊緊地咬在一起,而且自打他們開始這場談話以來他的態度就沒有變過,但他騙不了紐特。同情像烙鐵一樣在舊傷口裡翻攪,這種憐憫將會在日後不斷滋長,如果紐特不趕快處理它的話,但不是現在。

  「阿特米斯,」紐特突然明白過來,沉痛地閉上眼,「你是去確認阿特米斯的存在。」

  「紐特。」

  「我再也沒有什麼能為你做的了,西瑟。一直以來我告訴自己,也許你會停下來的,」紐特搖搖頭,為自己的讓步感到絕望,「也許有一天你會意識到你——可是已經晚了。我留在這所房子裡,是因為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他啞著嗓音說,然後看了看紐特。「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知道的。」

  「你需要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一個完美的幻影。」西瑟隔著桌子望向他,紐特不再說下去了——他覺得自己過於殘酷,更何況,現在說這些再也沒有用了。

  紐特抬起手按住打開的皮箱,把它合上。鎖扣響起的聲音讓兩人都受到了驚嚇,好像那是現實世界的召喚似的。紐特把箱子朝後推開一點,好讓自己透透氣,但西瑟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表情,如同紐特揍了他一拳似的。他誤會了。

  「那不是真的。」西瑟說,聲音像從一個小小的縫隙裡擠出來的——它的主人正在用盡全力呼吸,因此無暇顧及自己的語調如何。紐特有片刻想逃離這所房子,回到冰冷的辦公室去,或是把頭再次埋入《意亂情迷》,尋找內頁角落裡能夠打發半個上午的字謎,但他旋即鎮定下來。他把手伸過桌面,笨拙地拍拍西瑟的手背,表明自己無意爭論。如果西瑟現在需要一個擁抱,紐特也會做的,但那並不意味著什麼。「你要遲到了。我拿來了你的外套和襯衫。」

  紐特鬆開握住魔杖的另一隻手,西瑟的外套從他身後飄下,搭在了椅背上,上面有一條顏色相配的領帶,以及白色的襯衫。但西瑟沒有回頭去看它們一眼。「聽我把話說完。」

  「當然,」紐特僵硬地微笑,假裝沒有硬塊堵在他的喉嚨口,「你想要說什麼?」

  「我想你需要一些時間,我會和勞森說的。一旦你找到了合適的地方,你的行李我會派人送給你——如果你要回到你過去的公寓去的話,邦媞說她可以去幫忙。」

  西瑟欠了欠身,把被紐特握住的手抽出來,輕輕放在紐特的胳膊上,像是要說服他那樣握住他,紐特看了一眼那隻手。這隻手剛才還被他握在手裡。「就這些?」

  「就這些。」

  「我被解雇了?」

  「你被解雇了,」西瑟重複了他的話,「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從今天開始,你願意幹什麼與我無關。哪怕你再一次差點毀掉整個紐約,也不必寄信給我。」

  蠻橫,偽裝出來的憤怒——也許怒火是真的,紐特分不清。紐特連半秒鐘的驚訝都沒有,他早就料到了。但西瑟此刻說出這句話時的痛苦是他所沒有料到的,西瑟的語氣裡有一絲冰冷的波動,然後他立刻挪開了握住紐特胳膊的手。「西瑟,」紐特探究地望著他的臉,如同他的哥哥接連吐出了一連串連他自己都沒有考慮過的胡言亂語。「你知道一旦我踏出這所房子,我就不會再回來,對嗎?我所說的不僅僅是搭港口鑰去旅行,而是真正的,徹底的結束。」

  那張眼眶泛紅,用維護自尊的氣憤偽裝起自己的那張臉,似乎並不屬於西瑟,而是他很久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在聽到他的話後,西瑟孩子氣地抿了抿嘴唇。

  「不然你認為我今天為什麼要請假?我一天只能應付一次慘敗。」

  紐特本想配合這個不合時宜的笑話笑一笑的,但他並沒有成功。他把椅子朝後推開一些,將皮箱提起來放到地上,在他第二次提起箱子並且適應了這種陌生的感覺以後,他的第一個舉動是走到了西瑟的身邊。他用空餘的那隻胳膊草率地擁抱西瑟,然後直起身來,當他與西瑟拉開距離時,紐特在他後背拍撫過的那隻手僵硬地吊在自己胸前,就像有人給他打上了石膏。西瑟遲疑地昂起了頭。

  「西瑟,」這是紐特最後一次與他爭辯了。「你不能讓某個人自由。它不是拿來贈送的禮物。」

  「那麼你不會走了?」

  「不,我還是會走的,」紐特的手有些抖,但他想不起來剛才是什麼讓他憤怒了,那種憤怒只剩下了疲憊的影子。「你確信你能撐下去?以梅林的名義向我保證。」

  西瑟緊抿著嘴唇,控訴似的望著他,他的渾身繃得很緊,紐特有那麼一秒鐘以為他要揍自己了,然而他跌回到了椅背上,朝紐特擺了擺手。「你走吧。」他說。

  紐特往外走,他的腳步沒有重量,感覺像在漂浮。當他走到前門門廊處,推開大門,然後迅速地把它關上的時候,他的身後一片寂靜。西瑟沒有出來送他,這符合他的性格。紐特走下台階的腳步踉蹌,膝蓋下面感覺是軟的,如果西瑟發現他並沒有看上去那樣具有勇氣,他會怎麼說?紐特走到車子停著的地方,拉開車門,反胃的感覺好一些了。他坐在駕駛座位上,盯著前擋風玻璃,上面還有上個星期的一場暴雨留下的雨痕。

  在作出某個決定以前,紐特坐了很久。他把手掌翻開,望著自己的空掌心,就像要驗證一件事似的。就在他發動車子的同一時間,他的掌心出現了一滴眼淚。

  雖然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魔法,但紐特感覺到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愛——它的誕生和死去彷彿是在同一天,在西瑟的眼淚出現在他掌心裡的一瞬間。

  他決定西瑟永遠都不需要知道,然後他吻了那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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